【我以为这墨迹老实得很，不会轻巧的沾到人身，毕竟想晕开山水画的墨，可是要费一番周折。口中的叹声未发，当真应了她所言，一动未动。】
那，那不是被打了一样？【霎时念起城南摊贩手里售卖的门神像，自是一副凶神恶煞，且眼若铜铃。平日里最重容仪，钗环都乱不得。】
【襟上尚悬了一枚绢帕，那可是从巧手的姑娘儿讨来的，上头还沾着香味儿，眼下也狠了心来】若是墨未干，我想是擦的下去的？我这有帕子，用它用它！

【递目睨去，墨柄与她软掌相触处，可不分明染着墨迹。即刻将银豪搁置，伸手探向其眼周欲以指腹轻轻擦拭。】我来——
【但…我忘了方才习字时嫌笔尖混了杂毛，毫无顾忌地以指端捏润过，半干的墨渍比元姐姐掌心更多。好心轻拂即刻变成雪上加霜。杏眸一闪，只得庆幸左右并无铜镜，倾身取来姐姐襟上悬的锦帕，装作无事发生。】元姐姐莫急，我再试试。

【困意登时消了大半，待她近人些，她眸间的认真模样悉数入了眼，一时又是懊恼、又是羞赧，只喃喃吐露了句】我怎么连墨都研不好了，还上了身，定是瞧我腹中墨水少了，欲给我加些，不过是加错了地方。
【百无所长，每年摹画花鸟给祖母祝寿，还是额娘教诲出来的。总有些人是孝顺知礼，四艺皆通，可若是撒个娇便能平事了，谁又耐得下心思去学？】
【眸光飘落至紧阖的木门，好在公主习字，不得旁人来扰，眼下窘态只我知她知。端见她悉心至此，心中又生不忍，忙出口一句】好啦，挂着一点也无妨，今日又无需见谁。【转而望向那镇纸压着的白宣】公主的字未写完呢

【皇额涅指派风元姐姐伴我启蒙习读，她长得俏丽待我用心，我自是一万个满意，是以生不出半点恼意来。她姣好容颜上染了深浅两种墨迹。干帕难润，悉心沾湿帕角方近前一点点晕拭。脆音随她檀口开合盈及耳畔，眉角一弯】准是墨柄不顺手，过会儿唤宫娥拿了去，并砚台一起换新的。
【姐姐长我几岁，我个头约只到她肩头，稍踮脚尖扬臂耐心拭墨，重将最后一块黑渍润进帕中。轻落脚跟站定，瞬展笑靥】放心，阿倦出手踪迹全无！
【倒是可惜了一方锦帕，染了墨迹难再澈白如初。聆其尾音，软掌牵住姐姐袖口近案。】元姐姐瞧，我这“倦”字书来总不得章法，你可有招？

【她这话我熟稔得很，是那墨柄之过，是那方砚台之过，总是过错不在人。心里赞她机敏，如此还全了我的声名，只是我要这等声名也无用，世家闺秀多是妙人儿，不能及她们万一。】
【抬首一拭眉间和眼角，虽无铜镜可映得人一张面，可我信她那一番悉心而待后、会如她方才出口的那句“踪迹全无”。靥上笑意不减，又诚心赞她两句。】
【而习字为大事，再细观落于纸上的娟秀，眸光也定在了“倦”上。此字乃公主名讳，诗文中不算频出，不及“之”字多形】昔日我曾见一副大字，书“诲人不倦”，字形极像文征明的行草，这本字帖我倒是有。

【值守屋外的宫娥推门探身相问，面色不改伸指点着案间砚墨言明要换。门扉既开，热浪旋即迎面而来，拂及面间留下温温热的触感，赘要两盏冰镇酸汁，方允其退下。】
【乌黑酸梅汁间置了冰块，时与瓷碗相撞生出脆脆叮伶声。等不及薄冰化水，捧来抵唇一口口润着。酸甜冰爽由喉至胃，不由喟出舒适轻哼。】
【目光再及案上宣纸间总书不成的字，烦闷不复。更不同它较劲儿，颔首应姐姐所言。】元姐姐既有，待寻来我再临着描摹便是。

【幼时习字，规规矩矩的摹字摹了两三载，从不似兄长那般要自创些字形，我素来自知，从来都是先想着字帖，待熟稔了总不至于写得太丑。】
【再瞧那白宣上其他字，好似端秀有余，飘逸则略逊上几分，眼下不知那文征明的行草呈来，能不能与整篇字风格相宜。当即执了已落于架上的湖笔，另取了张小笺。】
喏，公主你先瞧瞧，文征明是个大才子，他写的字如奔流的河，你瞧着未必合眼。【才子多恃才，行文、写字亦是，循了常时作画的模样，这一字写得极慢，待“倦”落于纸上，总觉得少了行草之飘逸。】

【开蒙习字，最早知晓当属各形各异的字体，书法家之所以闻名于世，多与字体字形相互倚仗。我习楷体，以娟秀小巧为特色，最合姑娘家性质。】
【除“倦”之余的几个字，约是简单使然，书成有模有样，更显得倦之一字格格不入。擎等着元姐姐寻来字帖予我临摹再学，她先执笔作势于小笺一撇一捺写得认真。早前习字时，元姐姐常与我同书，彼时我最喜观她沉心落笔模样，如今亦然。】
【她的“倦”字写得端丽，更比我书之字多几分灵动气质，捧来细细观摩少顷，喜上眉梢】元姐姐这字，比之大家不逊多少呢。
【这世间所有锦句赞言，与元姐姐都相衬。即刻取笔便要临，与之笑闹吹捧，这一晌午后过得分外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