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与四弟原始见终，将C与知州和这具无名尸体间的来龙去脉，做了个大致推断。但单文孤证、查无实据，总不能按着人头妄下定论。只好稍作整顿，寻街走巷以一探C近半年来的踪迹。】
【初访八街九陌，衢巷里氤氲着一股烂菜叶子的气味，欲掩口徐行，又恐伤及民心。故强忍着这股劲儿，穿过三四个胡同，终至C家附近。隔壁门儿的老大爷倒也热络，一听咱们是研几知州的一干朝僚，一股脑儿将知道的旮旮角角都吐了出来。】
【只听得他话中言及狗市云云，纳罕道】狗市？这C还有爱狗的癖好？那也不至于，三五天倒手四五只吧。

【普世腌臜大观竟似汇集一处，恰逢梅雨，沿途腐菜颓土经雨水冲刷，更叫其味肆溢，也由是于此阡陌间昭彰蔓延，我二人惯了鸣玉曳履，经此一遭，难免面色匮悦。民生多艰四字绝非我等肖想那般，它似幽沼一方，足能将人曳入陈潭】
【经人指点，终停于一户蓬门。幸得邻里告馈，加之此事来龙去脉早已盘推，话语罅隙便已囫囵知晓大概，待得三哥出言质询，老叟忙不迭道C家不曾养狗，近日才往狗市去的频繁，颇为怪异——且那之前，曾闻家中鸡犬不宁，嚣闹异常，只因A常年暴戾与妻拳脚相向，才无人管顾】
【这畔思定，才出言与人论理】
那日剧烈动静后，便再不见A踪迹，加以眼下冒领尸首——大抵这人凶多吉少。

【适才分明与他访论狗市，却闻他蓦然引向A，初时一怔，欲与其理论眼下紧要。话未出口，倏忽福至心灵，了悟他话中深意，只觉细思极恐。顿时噤若寒蝉，二人面面相觑。】
【须臾，意欲出言相商，又恐筑舍道傍，难为公议。故摅其衣袖，引他往僻静处。待无嚣风遂言。】你的意思是，他这狗儿——
【指了指方才来处】和A死于非命有关？他、他是用狗来……【脑海思绪翻飞，晃过诸多诞司。】难道是用这狗还害人，亦或者用来毁尸？

【盖因BC间暗存苟且，观其言行，难免不往失踪的游商身上去靠——世间哪有这般巧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倒也罢了，这畔尚无音信，那畔BC却忙请知州为尸首更名冒领，加之同狗市往来频繁，难免不将其思虑作毁尸途径】
我不过擅加揣度。【黑曜侧乜，再道】你不觉太巧了些吗？恰是C为那人妇伸张正义，恰是他去同知州知会，冒领女尸顶名——加之眼下，他又于这数日间频繁出入狗市……
【却也只是我的揣摩。如今看去，不过我与三哥穷究思绪，若真以我所想，A的尸首早被豢兽啃食殆尽，虽言之凿凿，然无来由将B、C归案】
只是我所言如若为真，就算坐实了是其所为，也并无凭据定罪。

【飞雁展头也难以掘匕，我二人便如帷灯箧剑，堕于云雾中。纵然按迹循踪，但所闻所见均诡谲蹊跷。遑论他人，纵是我躬身穷根寻叶，也难言真相。我并非不知这世上怪诞之事，远超乎我的想象。但以狗杀生灭迹，根本无迹可寻。对簿公堂，须有真凭实据，就算推断再天衣无缝，查无实证，仍不可定罪。】
【新硎便逢利棘，眼下只觉委重投艰，喟叹】即便，咱就当他真用猎犬来谋事。这一去也有小几个月了，上哪儿去找那狗？更何况，就算真给咱们找到了。狗不通人语，既不能作口供，咱们也没法剖腹取证。这就是个废的线索，除非——
【抬眼皮，直对他双目】有人能证实，看到徐锦姜这么做了。你说、那些村妇老妪消息这么灵通，她们就一点儿没察觉？

【矖目所及，是小汤山脚劳民生息，青檐灰瓦、鸡鸣犬吠，迢迢炊烟由天际攀生，融入浓云再觅不得踪迹。谁曾想，疆土海晏河清大势之下，竟藏得这般谗狠之事。我经司寇宣义公指点入秋审司，读过卷宗千百，纵金鳷擘海、字字铿锵，又怎及亲临之顿撼】
【十数日俾夜作昼、殚思极虑，遇此憾轲却只得望洋兴叹，我纵是惯生得淡泊，于此一霎，也觉惶遽无奈。此间由人再议，缄默里闻及后话，又摇摇头】
察觉归察觉，不过人言轻微，又如何定罪拿下。【由生怅慨】我最愁的，正是这个——知晓是何人所为，只因没有罪证，方见其逍遥法外。

【单凭口说，不足为证。】
【符京一言切实，但想到这几日的刿心刳肺都付之东流，还是难掩怅然。但凡事已惯了有始有卒，而今半途而返多有不甘。】天底下，哪有不着痕迹的勾当？定是你我未能明察秋毫，待咱们回去重头推论，不信没有沉滓泛起。且不说别的，就人那一顶头骨盖，坚如磐石，总不能让狗给啃了。
【时有商贩烧桂煮茶而过，驱敝车近前，举瓷碗询我二人。恐泄公议，忙闭口不谈，冲其摆了摆手。待其远去，才复道】倘若不成，索性先将徐某提来审几。反诈他一回，探探虚实。总归这人就在昌平，又需顾及施氏，不太可能连夜奔走。

【他不肯心血白费，我亦何曾甘心就此行滞，不啻为向上禀功，更为一爿热忱。然，碍于艰阻在前，今后何为尚需从长计议——如三哥所言，犬兽堪食皮肉碎骨，那头颅总不当这般轻易损毁，便是烈火焚烤，也当留舋迹可寻。遑论村寨不过百阡十陌，风吹草动尚可文，更不提这般昭卓动静】
【点点头】也好——
【走夫贩卒往来不息，车马行过时，同他趋避须臾，由是断了话音。再议时沉沉声】
若不是把那头骨烧了，保不准埋在山林何处，回头我着人勘探，你只需审徐锦姜便是。

【要在这大千世界里隐迹掩踪，绝非易事。遑论三法衙吏会否蹑景追飞，就是巷坊芒屩风闻个蛛丝马迹的，也要唾沫腥子给你啐出显性。唯一可行莫过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但要将一颗颅骨裹挟，再运到山林上，也着实有几分醒目，更何况搜索山林，总不好掘地三尺，以草木枯槁，来找一个未知的存在。】
【我虽无更好的法子，却对这一提议都俞吁咈。澄思片刻，才道】勘探山林未免动静大了些，且先寻寻河堤淤泥处。至于山林云云，待询过当地樵夫再议。
【侧目向小巷尽头望去，是一片灼目的白光。盯着那路口，若有所思道】徐锦姜要审，恐怕还得将施氏也探一探。

【闻言面有不豫，却于一霎隐去。他且是自忖思量周全，然觑睨及我时，天家自成的持慢难免——勘探山林，自非大兴土木，徐锦姜与施氏若将头骨藏于山野，由迹推影，也当远不过十里。遑论眼下河堤正由工部筑坝，尔尔知会一声着人留意也非难事——】
【但笑】勘山又非将这地界撅了地来查，我自有章法。至于沿河，工部尚有工程于此，回头通个气，叫那勤吏清淤时费些工夫，两头并行，倒也不误时辰。
【一拍他肩】走罢，剩下的咱们归途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