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暖晴，小叶风娇，玻璃厂赶着阳光打头开张了。鞋尖儿还染着宫露，我打了个哈欠，眼角堆着水汽感慨。
这便是皇兄说的琉璃厂啊。
长舒口气，撑掌在额心，一行白鹤穿过碧蓝的穷空，渐次隐于卷云后，我是透着匾额看的。玻璃玻璃，剔透晶莹，当真...当真...
“当真刺眼。”
大姐姐得父皇偏重，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不免事事都爱同她问一问。
“我想买个鱼缸，不知道有没有。”

暖阳照拂，云卷云舒。前些日子前门楼子开戏坊的姑娘编了新曲儿，咿咿呀呀地唱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清净一回，便被文魁拽着出宫，去什的琉璃厂溜达去了。
手绢当做蒲扇，眯着眼儿朝那匾额后头瞧了瞧，长长的两侧街坊，仿佛一眼望不见尽头。侧目望向三丫头，只见她正眯着眼，闻其后言，唇角一勾，懒懒道
：没有，走吧？回头我送你个精雕的。

“可我想要个玻璃团花的。”
我拉她的衣袖，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便转性子走了。
“何况卖玻璃的小哥哥可俏了，西洋来的，眼睛又大，鼻子又挺...”
我把弦撸直，勾捏弯，大姐姐若是张嘴，可就不是姜太公的错了。落絮轻沾面，我噗噗噗吐了几口，拉她轻飘飘往里走。
鹤穿破层云，在头顶叫一叫，剑似地往前冲了。
“其实我是来看他的。”

一袭红衣的小姑娘如同一阵风一般，落下几句话后便朝里飞奔而去，不稍会儿便只剩一抹倩影，方才不得不抬脚入了内。方才听她提及卖玻璃的西洋小哥哥生的十分俊俏，也不知这话里有几分是真，心里隐隐地有些许期待，嘴上却仍傲娇地对身旁的阿初说着
“我这可是看在文魁的面子上，才陪她一块儿来的。”
说罢便自顾自地快步上前，堪堪地方才追上她的脚步。
“怎么走得这般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会情郎呢。”

我的情郎又怎么会如玻璃般一尘不染呢。
他的五官也不深邃，还一身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提也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还是姐姐教我的。”
酒家旌旗猩红地飘扬，铮铮风声为他们摇旗呐喊，屣履迎门。
“我记得是这家...”
进去一番扫荡，只有个四十出头的鳏夫在身后捧笑招待，时不时还要捋一把灰油的头发。
讪笑不已，拎着几个买的鱼缸哄她。
“也可能是隔壁那家。”

情郎啊情郎，妾本丝萝，唯你方可托付。终有一日，你回过头 只见红尘万丈 来路无踪 吾从何来 为何到此 你已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罢了，在这沉浮的人世间，唯有真情只能选择辜负。
：我记得方才你也是这么说的。
站在门外，只见文魁略显尴尬地站在屋里，身旁那四十出头的鳏夫正点头哈腰地摆弄着，眉宇间显而易见的嫌弃使得自己稍稍站地更远了一些。
：走吧，我记得前头有几家西洋铺子，一块儿去瞧瞧，顺道陪我去挑几个西洋玩意儿。

7
“好呀！”
太嫔前朝颇得恩宠，因而常理所应当地告诫我，慎言活泼，拿捏要精巧。可我笨，学了几年都不成，只知道不能扫了大姐的兴，这样过年还能和父皇讨个恩赏。
正月十五，我是定要出宫的。
“还是姐姐胆子大，我最是害怕寿康宫的西洋钟，咚咚咚一响，太嫔就要教问我功课了。”
一路酒肆叫卖，小铺璁珑，我具是不理，只是鱼儿追着食饵儿一般追着大姐屁股后，姜黄缎堆绫花盆底子咯哒咯哒比马蹄太快。

暖阳照射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碎金，衬得一身华服越发地耀眼，乌发间的步摇随风轻轻摇曳，眉宇间越发像极了追思殿中那画像中的女子七八分。
：不过是些西洋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我看呀，三丫头怕的该是太嫔娘娘问你功课之事才是。
语罢掩嘴轻笑，梨涡浅浅。视线落在两边的摊贩上，随手取过一面团扇瞧了瞧，那绣面上的苏绣做工精美，余光落在身后跟着的三丫头身上，不经意地开口道
：我记得再过不久便是太嫔娘娘的生辰，你可想好送什么了？

“偷偷买点丹白桂也就是了。”
大清禁烟，代代却都在寿康宫给松了把眼。
那里的女人太苦了，除了孤月沸阳交替的折磨，就只有一袋水烟吞云吐雾，喷出一场曾经的暴佚幻境或一个难圆的终天长恨。
搓搓指肚儿，那里总沾着一星半点的荸荠紫色，这是我长年累月在滕心圈椅前给她搓烟留下的痕迹。
铜水小炉炖着酒，咕噜咕噜混着她咯吱咯吱挪屁股的声音，我这边就卷成了。
“她喜欢这个。”

琉璃厂不知何时人头渐渐多了起来，暖阳照在身上不免绝得有些燥热。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脚下步子一转进了一家舶来品铺子，琳琅满目的商品叫人挑花了眼。
：不如再送个鼻烟壶吧，珐琅彩的小瓶模样精巧方便。
语罢，美眸一转，淡淡地望了一眼她垂在两侧的手指一眼，缓缓又道
：天儿转凉了，得仔细一些才好，先前皇阿玛派人送来的芙蓉玉脂膏我这儿还剩一些，回头派人给你送去。
言罢，与之一块儿朝前走着，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