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斋。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王惠之(倚上床上叫苦连天):热……冰盆……酸梅汤……(赤脚下床夺了同屋人的纸扇,一阵猛扇)
同屋一女(正在对镜梳妆,皱眉):哪就那么热了?亏你还是大家小姐,半点规矩都没有!
王惠之白了她一眼,回想困在家的时侯,虽出入受限,但可没尝过一点辛苦。
每到盛夏,屋子角落处都放上几个剔透碧绿的翠玉盆,其中盛满了规整的冰块。由冰窖里挖出的冬雪也一桶一桶替换着已融化掉的,雪里还置着梅汤冰镇。凉意散播在屋里,冰沁含在口里,一路走来的清凉感,哪见得着半丝暑意?
过了好一会,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只有王惠之热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啪!” 一声轻响在王惠之耳边炸开, 她猛地张开眼睛,转头看向幽暗处,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王惠之(随后翻身下床,打开窗子,好奇的张望):谁?
英台(缩在窗下,挂霜的睫羽微动):嘘!
王惠之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眼睛正瞪着他,吓得没差点跳起来。接着翻身爬过窗格,关上窗户,拉着她下了楼。
王惠之(摸着她的手冰冷刺骨,震惊地问):呀!小哥哥,怎么你浑身这么凉?
英台(冷的瑟瑟发抖,语气平淡):我病了!要泡热水!
王惠之(玉手轻提裙摆,莲步轻移):那你随我来!
尼山深处飘着几许未散的雾鬓风鬟,恍若一片迷离幽境。王惠之拉着英台转过山坳,忽然出现一大丛玫瑰花,花排开来长达数丈,密密层层,奇香扑鼻。待她们绕过花丛,但见花丛有如一座大屏风,四下树荫垂盖,便似天然结成的一座花房树屋。再往前走雾气氤氲,一眼不大的温泉正在喷涌而出。原来山中藏有丰富的硫磺,使得这眼温泉一年四季涌泉不尽。
英台把身子缩了缩,强烈的感受到由骨子里泛起的冰寒,回身瞥了一眼王惠之,有些顾虑的缓缓解下长衫,褪去亵衣,全身缠满了雪白绷带。
王惠之(看着她在解手臂上的绷带):裹胸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还要在手臂缠绷带?
当绷带层层揭开,王惠之清楚的看到了她没有血液流动的冰冷四肢上数条静脉乌黑透亮,关节处还长着些绒毛。
王惠之(哑然):你这……这是什么病?……看着好严重……
英台伸出苍白的足尖试试水温,将身子浸没在飘浮着玫瑰花瓣的温泉之中,墨色青丝漂浮在水面形成一张妖异的网。
王惠之(托着双颊):你到底从哪来的?夫子说你是上虞人氏,是真的吗?
英台(沉吟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那名帖是我找人仿制的。上虞?我随手写的,真有这地方?
王惠之(不忍再看,跃上树去):你慢慢沐浴,我帮你守着!
英台不禁呻吟了一声,轻轻地沉了下去,皮肤温烫的触觉和载沉载浮的漂泊感使她遽时回复清明,逐渐恢复健康颜色的双颊。温热的泉水,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快意,闭上眼睛,尽情享受天然带来那种舒服亲切之感。
突然,身边的花林隐隐传来窸窣声。英台眼波微转,陡然回身,手里的暗箭几乎要飞速射去。
王惠之(从树上跃下来,轻手轻脚的阻拦):别打!是只兔子!
一头小小的灰色脑袋从花底下钻了出来,瞪着圆留溜的兔眼瞅着她们。王惠之一时童心大起,悄悄走上前与东闪西躲的灰兔捉起了迷藏。
英台(见她玩的越奔越远,叫住):别追了!
此时,山后传来脚步声响,虽然轻远,英台却听得清清楚楚。
王惠之(急急回身,来至泉边):这么晚了,是谁啊?(瞪大眼睛,咬紧牙关,朝山后瞥了瞥,气急败坏)是他!这个武疯子,半夜不睡觉,怎么跑这儿来练功了?
王惠之表情急之下脱去上衫,不顾滚烫的水温跳入泉里,用粗壮的身躯将英台遮住。
后山那高大男子正自飞步疾奔,顷刻间从数丈之外竟一闪即至玫瑰花丛。
王惠之(看准时机,放声大叫):啊~~~!
高大男子大吃一惊,全身大汗涌出,眼看要栽落在泉中。竟在这情势危急异常之际,他忽然空中翻身,急退寻丈,轻轻巧巧的落了下来,左足踏上了一根花枝。
高大男子(惊得呆住):小惠!
王惠之(扫了一眼身后的英台,猛的在空中画出一道水痕):荀巨伯,你个大色狼!还不快滚!
荀巨伯(脸色一红,抱拳):失礼了!(急步奔出花丛)
王惠之(摸着胸口气喘吁吁):吓死我了!
英台(淡然道):你怕我会出手伤他,所以才跳进来掩护,借此赶他走吧!(嘴角上勾)你喜欢他?
王惠之大窘,不知是被温泉泡的,还是怎样,脸迅速变得鲜红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英台(沉吟半晌):你放心!我不会的。此人内功极深,若是交起手来,我可讨不得半点便宜!
王惠之(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啊?(面色忽变)又有人?
英台立即沉入水中,严加戒备。王惠之则看着花丛中那个身影拖拉着长长影子,带着不自然的僵硬,拖着脚步声慢慢向这边走来。
王惠之(咽了口唾沫,大吼):谁在哪?出来!
静寂的空中陡然注入渗人的因素,阴暗的走道弥漫诡异,一个白色身影猛然冒了出来。
王惠之(声嘶力竭的大嚷):鬼啊!(嘴巴被身后的英台一把捂住)唔唔……
英台(缓缓撑开扇叶般的睫毛,眼底尽是蒙蒙水雾,俯上耳语):他是人!
王惠之(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一把抱住英台,音带哭腔):那怎么办?
英台目不转睛的盯住慢慢近前的那张脸,一双眼睛半闭着,鼻孔慢慢喷出着一丝一丝气息,嘴里传来微微的鼾声。一头的长发披在背上,在风的作用下微微飘动着,四肢好象没有动弹,似乎是在漂浮一般,好似鬼魅降临。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英台(心下惊异):是那个叫秦京生的,他好象有点不对劲!
王惠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转过了身):真是他!他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英台(抿嘴,低垂着眉眼):我听人说过,这叫梦游症。得此症者入梦时,常常会无意识的四下走动。双眼虽然凝视着,但不看东西,有时还说些难懂的胡话。就算周围漆黑一片,但却行走自如,也很难被强行唤醒。一觉醒来后全然不记得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
王惠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么恐怖!
秦京生看都没看她俩,就一直往花丛里面踱去,渐渐消失不见。
英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没事了,他走了!
半响,身边的人没反应,英台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泡晕过去了,无奈只好奋力将她拉出,穿戴上衣物。
英台(盯着她被烫红的脸,自嘲道):算我欠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