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爱我!”她哭得满脸梨花,真正楚楚动人。
“我不爱你?”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娇客,神色一片茫然,“那我爱的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美人勃然大怒,“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妈?究竟是谁害你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说完,她拂袖绝尘而去,空留下满室芬芳。
张百会同志,终于就这样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
感觉不过如此,也没有要寻死觅活嘛,他想。
三日后他被派去外地出差。在当地的JUSICO里,他一眼就看到被堆得挤挤密密的新奇士橙。
油光水滑的皮,永远黄澄澄。
他忽然就想起孩童时期的那个刺猬头,那张熟悉而倔强的脸。
那时极爱吃橙的她,总是喜欢独霸天下。倘若他也想尝一点,必须要先好言好语讨好她。
其实讨好她也容易,不过是要他唤一声“小真。”
可是他偏不听,就是要叫她“巫婆”,而且一声比一声喊得大。看着她失望伤心的脸,他就觉得有说不出的痛快和开心,耳光便也没有白挨。
他原以为她会作一世巫婆。
但是他现在终于恍然大悟——其实她也不过是一只没有打蜡的橙,外表黯淡,内心酸涩。
但无论如何,都始终还是那一只最对他胃口的橙。
或许自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悄悄爱上了她。只是始终是太早,他还来不及察觉罢了。
男子汉敢作敢当,他当机立断决定回去找她告白。他相信,小真一定会在某处等他。她会微笑着接受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如果她依旧要做巫婆,他便去做那巫公,天天替她收拾残局。
他想小真等了一辈子,自己是时候回报她了。
只是他永远也不曾料到,等待的地点会是在这里——
医院冷清的太平间。
“其实她打小就有病,院子里的大人都知道……熬到如今也算不易了……”
母亲对着盖上白布的遗体,伤心抽泣着解释。
“也真是够可怜了,北京上海香港没有哪一家医院治的好,早就下诊断书叫她等死……”
父亲只是叹气,眼眶红红。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声音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似乎有金花乱舞,灵魂恍然出窍,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
“是她要我们瞒住所有同龄人的。因为她不想活在别人的同情下。”张父纵是铮铮铁汉也忍不住要落下眼泪:
“她说她希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自立自强,而且还要过的比别人精彩。”
他不再答话,只是掀开白布,痴痴盯着那张脸看。
当年父亲那明显的偏袒,还有她肆无忌惮的嚣张霸道,现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了。
“小真,小真!”他低低唤着,声音温柔轻缓,缠绵悱恻,“你醒来吧。你要什么呢?你到底要什么?要什么我都肯依你!醒来吧!”
但是她无动于衷,依旧紧闭双眼。
“你还要些什么呢?我已经叫你小真了,我已经后悔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醒来?”
这次倔强的人,终是换作了他。
他不依不饶继续着,一直唤到最后一句,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身边人早已哭做一团。然而他已然麻木毫无感觉,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只是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的小真,永永远远都不会再答应他了!
于是他伸出食指,轻轻拂过她的眉毛,眼角,最后停在嘴唇。
她一生都在说谎,直到临死前都还在笑嘻嘻骗人。但是他知道,在她说过的那么多话里,有一句话一定是真的:
那个医院的午后,她在阳光里抬头向他微笑,满脸期盼地说:
“哎,那你娶我,好不好?”
可是他在糊里糊涂中错过了许多个回答的机会。
然后,她这一生,便再没有时间知道答案了。
他抬起头,茫然看向户外,眼底是一片绝望的无奈苍凉。
黑暗于无边无际中朝他漫漫压来,他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是罗真的影子。也许生生世世,他都将无法摆脱这个影子了。
于是他对着那道影子,喃喃地说:
“好啊,我答应你。”
冷风起,屋外飞花轻似梦,
花落梦醒,
最终还是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