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停下来是因为我看见棒球场。我想起自己跑回了学校。空无一人连星星也没有的时空并不显得阴森,感觉到的只有落寞。很多人说我大条而没有心计,事实上,只是觉得很多东西没必要说出来,感性的思考一经语言就变质了。你们说那叫自保也可以,我无所谓。
然后,看台顶端的拐角处我发现有人在吸烟。微弱的红光在落寞漆黑的球场上尽情展现自己的夺目,只是过於安静,并不跳跃。
那是云雀又一次颠覆我对他的认识。风纪委员哪怕爱好暴力,嗜血,至少不会首当其冲违背禁烟令,何况云雀不是个需要精神麻痹的人,他的袖子上从来没有烟酒气味。当然,我不把刺激性质的物品当作一种另类的彰显自我的帮手。
走近之后可以看见云豆像一团黄色的火焰,他纵容一只鸟在自己决然的肩头放肆跳跃。我百无聊赖笑出来,称赞云豆可爱。 云雀并没有因为我投其所好而给出好脸色,不过他抱膝坐在夜色里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天生适合当个领导者,拥有一呼百应的魅力;然而他天生喜欢独处,就像现在。矛盾不可调和的压力总是逼迫人类做的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也许我们不是同类,但那个时刻,同样的生物总归能够嗅出彼此的气息。
我不要命般伸手夺走他的烟,他甚至连头也懒得抬。虽说是同类的反应,却让人有些沮丧。我只好把燃烧了一半的烟头叼起来,感觉到过滤嘴上云雀清晰的齿痕。
我忘了自己当时这麽做的目的。我不太会吸烟,但不介意偶尔背著其他人点上一支,只是从未想过现在的场景。云雀吸烟的样子没有DINO那麽性感,不过也可能是我没看清楚。毕竟DINO吸烟的晚上是有月色的,月光明亮到能够照出他的睫毛。然而今天什麽也没有。 云雀承认是DINO教会他吸烟。 我有些哑然,想著吸烟应该怎样教授,然而想象无能。
也许我不想承认,本质上云雀是个清晰可辩的家夥,只是谁也不要忘记他的暧昧。更明确的说,他黑色的犹如夜色般的眸子稍稍打开,我们自己首先已经暧昧起来。
他问我为什麽不打棒球——天知道他是怎麽看出我喜欢棒球,也许云雀无所不能。 那天我没有回答他,倘若现在一定要给出答(百度)案,我想,这只不过是做出决定的一瞬间的问题。人生可以分为很多很多个阶段,每个阶段所追求所执著的东西都不同。比如棒球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不是当前最重要的。明白麽。
他坐著,坐在旁边,而我站著。 看台高处的风让人觉得冷,原先疯狂奔跑的心境倒是彻底平息了。半小时前我在路上独自寻找一个终点,半小时后我在凉晕的棒球看台上伫立。奔跑带来的汗水正在被风干。我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跑那麽快,因为汗水风干的过程让人觉得寒冷而心情不快。最终努力忍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叼著有云雀齿痕的过滤嘴,噎得说不出话。
云雀沈默的允许我处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谁都懒得开口。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照旧。帮父亲做饭的时候他会突然称赞我的成长,那些话从父亲口里说出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我用味道还算不错的晚餐回答了他,并在洗碗时打碎一只盘子。 不用补习的时候可以躺在床上思考很多转瞬即逝的问题,像是刚进高中时的愿望;不再拿球棒的日子里如何转移热情;有没有用功念书;有没有在众多示好的女生中做个选择。越过莱茵河使恺撒踌躇满志,越过卢瓦尔河却使拉罗什雅克兰一命呜呼——云雀即将毕业,我也不得不把精力转换到现实中。少年们将在不断挥霍的梦想里逐渐成熟,羽翼丰满,各奔东西。
我的心安理得就在於坚信,为了成长而作出的一切尝试都可以被原谅。所以眼前的世界往往美好,并且不会像某些人那样,用近乎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和其他人。
云雀毕业之后,风纪传统依然保留,帮会也依然运转,只是我没了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以前的老朋友渐渐彼此不见。再后来进了大学,按照父亲的意思留在东京。所有人都说早稻田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也这麽认为。我又开始打棒球,它再次变成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东西。朋友依然很多,献殷勤的女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