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冬日遗留的寒气还未消融，近日师傅外出巡游，师弟师妹们也都忙于练功，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我头上。面前堆满了这几月的账本，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头疼。晨间三哥过来寻我出去钓鱼，也派人给拒了。原先负责核查账本的管事回家探亲，又不放心交给别人，事事亲为也并非易事
外头吹过的风扑打在窗叶上，叫人进来添了些炭火，寂静的书房仿佛连银针落地都能听见

【数着手指头算日子，终于等到了可以去见邕堂的一日，自是穿了新衣去见他。】
【从前可不曾在衣饰上心，现在却想将最好的带去他跟前。虽然我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可阿州却以此来打趣，捂住我的小耳朵，听不见！】
【乘车前往哲柏府的途中，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急切。我也不明这不知是从多久之前便开始的情绪，只觉得能再快，更快一点就好了。好不容易进了府，由着人引路过去，一颗心，终于能安放了。】

正翻阅到采购支出的账本，便听小江子进来禀报，说是那丫头来了。嗯了一声算是应允，连头都懒得抬起，继续琢磨账簿上丢失的几两银子
火炉中的碳许是新添的缘故，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响，身旁的小厮无声的磨着砚台，刺目的阳光经过窗叶的遮挡，丝毫不影响看书，听见急匆匆的脚步，不必猜想便知是她来了。淡淡开口
：今个不用在府中看书麽，这么冷的天还出来作甚

【还没开口呢，便被这样一句话给打消来时的欢喜，就知道他这张嘴只要开口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有了期望，就会失望，不过嘛，我习惯了。这么多年，哪回不是这样？】
你这人好生无礼，说话都不看着人，就知道你的书书书！
【不过片刻就生出了零星火气，好在天寒地冻，又给灭了。】我又不喜欢书，出来了，当然是过来要你陪我上街去。

果真如自己所料，素来她寻我，都不是为了甚正经的事儿。往常我自然是顺着人心意陪她出去，奈何三日后便是结账期限，无论如何要在这几日把账簿核清才是，故而抬眸瞧了她一眼，便又匆匆低下脑袋
：小江子，命伙房给悬舟炖碗莲子羹送来，再去拿个手炉给她
将身旁桌案收拾干净，找了本练字册放上，这才开口回答：今日是不行了，我还有事情要忙，你过来坐着练会字帖罢

【不陪我出去玩就算了，怎么还让我练字？不，我才不同意呢！我前几日可是把额涅布置的都做好了才出来的，换了个地方，我怎么能亏待自己？】
吃东西可以，但我不练字，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就是为了换个地方练字吗？
【想都别想，难不成他还能按头让我写吗！】为什么今日不行啊？前几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都过去好久了，你家就剩你一个人还是怎么的？连出门一趟的时间都没有。

她因入师门最晚，故而从小便是我们照顾着。如今出师回府，仍然是这般模样。虽说我们京城子弟大多回了家族，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与我而言师门永远是第二个家。即便是做些小活也是理所应当，想必这点她是不明白的，听人闹着不愿练字，也不好强求，只能淡淡开口
：既然不练字，那就给我研磨吧。近日有些账簿要看，没空陪你出去。你既来了，就乖乖坐着吃东西，用了晚膳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一听到可以不练字了，自然心里欢喜，可还是困在这方小院儿里，心里也不是那么乐意，可谁叫这人偏不愿同我出门呢，只好在这里打发时间了。】
我就看着你，然后吃些东西，但你别想使唤我！
【说不定一会儿我在这里待够了，不用他说，我自己就走了。想着若是走得早，我还能叫上载舟一起去逛逛呢，上回看中了一家馆子，还没来得及去呢。】

唉。真是拿她毫无办法。从前我便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是不知何时，身边多出了她这么个闹腾的小祖宗，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额涅常说我性情冷漠，总是沉默寡言，所以几乎没有朋友。同龄人间，大多成婚生子，安居乐业，我便是那少数享受着自己独处的人
忍不住又转脸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欢喜，嘴角不经意上扬一抹弧度，淡淡应
：好，等我看完手里的账本，就陪你，可好？
：手炉抱好了，想吃什么你就吩咐小江子端来，一会染了风寒我可没法和你额涅交代

【我觉得我可太好了，竟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选择留下来陪他。若不是我陪着他，他就得一个人这么过着，可一个人又怎么能很好呢？我还是觉得有人陪伴才是最好。】
好啊，你可要说话算数！【他一向守信，可就怕一会儿突然有什么事，届时，我也不会缠着他一定陪我，可心里当然不是那么舒坦的。】
【抱着手炉，掌心回暖。】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额涅还唠叨呢。【捂住了我的小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何时负过你？
她总是嫌我唠叨，可每回说的话都不见听得。本就是薄弱体质，偏偏刮风下雨就喜欢出门，拦都拦不住。光是记忆中，她的风寒就染了三四次，顺手将一旁貂皮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才安心下来看着面前的账本。时不时对着出错的账目紧皱眉头，脑中却频频出现她的样子，叫人实难集中精神

我这就是提前防一下而已。【以防万一罢了，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出现呢。】
【原本是好好坐着的，背上忽然盖了件披风，顿时暖和了不少。我自幼畏寒，身体底子并不是很好，可长期以名贵药材养着，却比从前好了太多，否则这大冷天的，额涅才不放心让我出府呢。】
嗳，你这账本上是不是很多问题啊？【瞧他素日里平展的眉头时不时地皱起，便知他处理的并非什么易事，不想打扰，却又忍不住开口。】

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师门之事，她理应是有知情权，只是账房的管事素来对她照顾有加，每逢冬日还会多送些物料给她，故而没有直言缘由，只是随口打发道
：不过是有几个地方算错了而已，无妨，我标记一下回头重新抄写便是
素来没有不贪的账房，包括哲柏府中，也能清晰瞧出，哪些下人过得拮据，哪些下人过得滋润。这种事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过分，各家都是装作不知

【虽然平日里都不必自己动手，可该知道的也都清楚。这般想着，除了早些年，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反观自己，一身轻松，什么都有身边人来做，需要自己动手的少之又少。这么对比下来，好像是不应该在这时候让他陪我出去玩了。】
【撇撇嘴，这么快就说服了自己，可真是没出息呀。】行吧，你继续忙。【我这般一直待着也没甚意思，正想同他说先回了，恰好莲子羹送了过来，只好作罢，待用完再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