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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念琪_思燕
  • 骤离碎心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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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远远地瞧见两团身影,定睛一看,见是永琪和小燕子,无不欢呼起来。紫薇、尔康等人连忙上前帮忙,永琪早已筋疲力尽,脚步虚浮,反而要小燕子牵着。
小燕子见永琪脸色苍白,抬手轻轻擦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担心地道:“永琪,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永琪有气无力地道:“放心,我没……”话未说完,永琪只觉胸口滞塞之感越发明显,几乎克制不住,只见他掩着嘴巴闷哼一声,随即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
“快来人啊!有没有太医?快点过来看看!”小燕子见状,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大声道。
乾隆双腿受伤,行动不便,但已听见小燕子的呼唤,随即冲围在身边的太医吩咐道:“别一个个都杵在这儿!快去看看五阿哥!”
此时,永琪已经盘膝坐下,双目紧闭,缓缓运气吐纳。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永琪的脸上才渐渐显出血色,他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燕子充盈着泪光的双眸。
“永琪,你觉得怎么样?”小燕子不断擦拭着永琪额头的汗珠,泪水仍不断涌出。
永琪的双手搭在小燕子的肩膀上,淡淡一笑:“对不起!又让你担心,现在好多了。”
这时,一大堆人都已经聚拢过来,将永琪和小燕子围在中间,晴儿和芯岚也扶着太后,慢悠悠地走来,看见永琪的情形,无不吓了一跳。
芯岚面露关心之色,着急地问道:“五阿哥受伤了?”
尔康见永琪的脸色不像是体力虚耗过度,不觉露出疑惑之色:“永琪,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吗?”
永璇正指挥众人救火,听见尔康的话,不禁回头,惊讶地道:“你不是去救小燕子吗?怎会受了内伤?”
说话间,乾隆已被送往长春仙馆。两位太医赶到永琪身边,二话不说就为他检查,两人凝神把脉,过得一盏茶的功夫,冲永琪道:“五阿哥的确受了内伤,幸好未伤及经脉,加上五阿哥身子不弱,又常年练武,因此并不算太严重。待微臣施针过后,五阿哥可自行调息,再修养一段时间,当无大碍。”
小燕子仍不太放心:“胡太医,你确定永琪没事?”
胡太医点头道:“回福晋,微臣确定,依五阿哥的身体,不会有问题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为五阿哥施针治疗。”
“那还等什么?”太后吩咐道,“小燕子,你陪永琪回洞天深处,让太医好好诊治。其他的人,该回哪儿的都回哪儿去。”
太后吩咐完毕,所有的人都各归各位,太后带着晴儿和芯岚回去长春仙馆,一众嫔妃也跟着去看望乾隆。永琪在小燕子的搀扶下回到洞天深处。
回到卧房,太医立刻让永琪盘膝坐好,在他周身大穴处施针。只见永琪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额头上渐渐沁出密密的汗珠,似乎非常辛苦。
小燕子绞着手帕,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得咬着嘴唇,一刻也不敢离开。
当太医为永琪施完最后一针的时候,永琪突然身子前倾,头一偏,吐出一口鲜血来。小燕子当即吓得大叫起来,用手帕擦去永琪嘴角残留的血迹。太医解释道:“方才微臣施针助五阿哥疏经通络,吐血乃正常现象,福晋不必过度担心。待微臣开几服宁神安气的药,五阿哥每日自行调息,不日即可康复。”
话虽这么说,小燕子始终是无法放心,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挽着永琪的手臂,柔声道:“永琪,你有没有舒服一点儿?要不要喝点水?”
永琪睁开眼睛,摆手浅笑道:“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说罢,他又转向胡太医,礼貌地微笑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回礼之后,便去写药方了。
永琪见小燕子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禁伸手刮了刮小燕子的鼻子:“别担心啦!我不过胸口有点闷而已。对了,皇阿玛怎么样了?”
小燕子的脸色稍稍缓和:“皇阿玛现在在太后那儿,听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腿脚有些不便。”似乎看穿了永琪的心事,小燕子的目光明净如碧海蓝天中的云影,“你要去看皇阿玛?”见永琪冲自己点头,眼神里除了坚定更有一丝隐忍。小燕子方才想好的拒绝的理由怎样也无法说出口,唯有低头叹了口气,他要做的事儿,何时有人能够阻止?
小燕子抬起明澈的双眼,露出几许认真的神气:“那我陪你一起去!”说罢,她便伸手欲扶永琪下床,永琪却轻轻一挡,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还真拿我当病人了。”
“你受伤了,本来就是病人嘛!”小燕子扭过身子,努力驱散着略显凝重的气氛。见永琪的目光中露出难以掩盖的倔强的光芒,小燕子最终还是投降。但见永琪虽然稳稳地站在地上,右手却一直紧紧地捂着胸口,半步也迈不开去。小燕子一咬牙,起身去开门,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抬手抹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这细小的动作,依然没有逃过永琪敏锐的双眼,他的目光牢牢定在强颜欢笑的小燕子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忧郁,却在下一瞬间让右手离开了心口,脚步尽量轻松地向前跨去。
小燕子讶异地望着他,只一会儿便明白过来,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罢了。她自嘲地微微一笑,为何让他受着伤还要替自己担心?小燕子伸出手来挽住他的胳膊,轻轻地带上门。
两人携手向着长春仙馆走去,坚硬的石板路上留下他们最深刻的足迹。那互相扶持着的身影,也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 念琪_思燕
  • 骤离碎心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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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上)
长春仙馆位于九州清晏之西,四周山环水绕,蕴静生凉。
乾隆自被送往长春仙馆后,太后又吩咐太医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只是行动有所不便后方才放下心来。皇后、令妃及其他嫔妃均在旁伺候着,寸步不离,但乾隆却越来越受不了这样小心翼翼的保护,没过多少时间,便将他们一一赶走:“朕好得很!一点事儿都没!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拗不过他,纷纷离开,有的待在外厅休息,有的干脆回到自己的住处。因此,当永琪和小燕子踏入卧房之时,便只有乾隆一人,正坐在床上沉思。
永琪和小燕子走近,轻唤一声:“皇阿玛……”
乾隆这才反应过来,见永琪脸色不佳,眉眼间笼罩着一丝疲惫,不禁坐直身子,关切道:“永琪,你也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息?太医看过了没有?怎么说?”
永琪拱手答道:“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已经请太医诊治过了,不算太严重。倒是皇阿玛的腿……”
“朕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被横梁压得太久,有些麻木,所以行动有些不便。小燕子,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也让太医瞧瞧?”
“皇阿玛,您放心,有永琪保护我,什么事都没有!”小燕子关切地注视着乾隆的双腿,“皇阿玛,我给您按摩一下好不好?”
乾隆一怔,语气里有五分感慨,五分欣慰:“小燕子,这声「皇阿玛」,朕似乎好久没听见了。”
小燕子略微一呆,方才想起先前的那些尴尬,又听乾隆叹道:“朕总想,你是不是仍在生朕的气?怪朕当年的疏忽,让你孤苦无依地过了那么多年?”
小燕子见乾隆有些感伤,鼻子也有些发酸,小声地道:“我知道那不是皇阿玛的错。”她默默地替乾隆揉着腿部的穴位,认真地道,“皇阿玛,小燕子不会变的。”
永琪听她这么说实在欣慰,乾隆也微笑道:“你这么说,朕就安心多了。这几个月,没有你这只燕子在朕耳边叽叽喳喳,朕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乾隆下意识地换着姿势,感觉双腿竟不似方才那般难受,“小燕子,你这按摩的功夫可比太医管用多了!”
小燕子终于展露欢颜:“皇阿玛,那可不?这回可不是我胡吹,以前大杂院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只要有个腰酸腿疼的,都是我给按摩,那可比什么药都管用!”说到这儿,小燕子伸了个懒腰,乾隆也伸了伸腿,目光落在永琪身上,“永琪,你真的没事吗?朕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永琪原本有些头晕胸闷,正坐在贵妃椅上休息,听见乾隆的问话,忙打起精神道:“回皇阿玛,儿臣真的没事。”
小燕子听见永琪略显粗重的喘气声,起身去擦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疼地道:“你是不是好累?”
永琪握住小燕子的手,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乾隆目光怔然,犹豫半刻,依然还是开口:“有件事,朕也不想瞒你们。”对上永琪和小燕子期待的眼神,乾隆徐徐地道,“朕决定后日回宫。”
“那么快?”
乾隆叹了口气:“朕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九洲清晏殿已毁,且朕想打伤你的人多半就是纵火之人,就算不是同一人,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圆明园,本事当真非同小可。圆明园毕竟不比紫禁城,守卫不及皇宫森严。要是此人故伎重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朕想尽快回宫,以策安全。”
永琪沉思半晌,抬头道:“皇阿玛,儿臣以为不妥。皇阿玛腿伤未愈,行动未免不便,与其回宫之后引来诸多揣测,不如等腿伤痊愈之后再议。至于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他沉吟道,“依儿臣之见,他在短期内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哦?此话怎讲?”
永琪目光炯炯:“皇阿玛可还记得九州清晏殿西面的那扇窗?东南北三面的窗都被封死,但若此人真想置皇阿玛于死地,绝没可能独独漏掉这一扇。更奇怪的是,我和小燕子出来的时候,这扇窗竟然又莫名被封死,此其一;其二,打伤儿臣的那个黑衣人,虽然我和他只对了一掌,却已觉其武功远远在儿臣之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若动杀机,儿臣绝没可能活到现在。所以,皇阿玛和儿臣的性命,也许并不是他的目标。”
小燕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插嘴道:“那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是放火,又是封窗子,又打伤你,但又不是要害人性命,他的脑子在想什么?”
永琪亦不得要领,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从他最后得意的冷笑声来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也是我推测他短期内不会出现的原因之一。”
听永琪这样说,乾隆亦点头道:“永琪,你说的也有理,就依你所言,等朕的腿伤痊愈之后再作打算吧!”
这时,太医送上安气宁神的药,永琪和小燕子也不愿妨碍乾隆休息,就此退下。
漫步于圆明园的亭台楼阁间,小燕子勾着永琪的胳膊,不停地问道:“永琪,你说,那个打伤你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放火的人?”
永琪和她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道:“我猜八九不离十,否则怎么能这么巧,偏偏在大火的时候,他出现在九州清晏殿附近呢?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永琪欲言又止。
“像是什么?”小燕子追问道。
永琪一脸阴沉,咬牙道:“像是冲我而来。”
“那是为什么?”小燕子更加不明白,“你刚才不是说他不想杀你吗?现在怎么又说他冲你而来?你干什么说得那么玄乎?唉!那时吓得魂都没了,什么都没问,下次非得问清楚再说!不对!呸呸呸!”她语调一转,跺脚道,“碰上了我们也打不过,还是不要碰上比较好!”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他离得远远的,别再找我们麻烦!”
永琪拥紧了小燕子,寻思着:只怕迟早会再见面。见小燕子转过头来,他忙换上一脸笑容,故作轻松地道:“好啦!别再想那个黑衣人了!反正我也没受多严重的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燕子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许乱说话!”随即冲永琪嫣然一笑,“咦?宫里不是最忌讳说「死」的吗?原来咱们的五阿哥也会犯忌!”
永琪没料到小燕子有这一招,稍微一愣,随即微笑道:“可现在是在圆明园,不是在皇宫啊。”
小燕子一时语塞,举拳欲向永琪的胸口搥去,但又担心起他的伤势,只好停在半空中,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永琪见小燕子一脸活泼率性依旧如当初那般动人,轻轻一笑,将小燕子揽在怀里。小燕子也不挣扎,靠在他的怀里,摆弄着青丝间紫玉坠珠长簪垂下的细碎银线流苏。
朦胧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后,仿佛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仿佛永远不会分离。


2025-05-13 06:3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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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念琪_思燕
  • 骤离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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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下)
翌日,紫薇和尔康打算去看望永琪和小燕子,才刚走出门口,却见小燕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紫薇心头一紧,拉住小燕子,不无担忧地道:“小燕子,你干什么走得那么急?是不是永琪的伤……”
“紫薇,你在说什么呀!”小燕子刹住脚步,“永琪没什么事,皇阿玛又给他放假,现在在休息呢!”她眨着星辰般闪耀的双眼,“但是我有事要找你哦!”
“但是我们本来打算去看你和永琪。”尔康为难地道,“现在……”
“现在嘛……”小燕子调皮地一笑,分开尔康和紫薇,“就你去看永琪好了,把紫薇借我一个时辰!”说罢,不由分说便拉着紫薇往屋里跑。
尔康无可奈何,跟着回到屋里一看,却见小燕子已经把紫薇拉进厨房忙开了。紫薇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小燕子,你真的要学做菜吗?”
“当然是真的啦!”小燕子撸起袖子,开始研究起食材,“我每次煮东西,不是把盐放多,就是把辣椒当成醋,总之难吃得不得了。而永琪还总是安慰我说好吃,每次都吃个精光,真是难为他了!”小燕子的脸上露出些许惭愧的表情,“现在他受了伤,绝对不能再吃那样的菜!所以,紫薇,你今天一定要教我做出一道「正常」的菜来!我要给永琪一个惊喜!”说罢,小燕子抬起头,一瞥眼却看见站在门口的尔康,想到方才的心里话都被尔康听去了,小燕子的脸不觉红成了虾子色:“哎呀!尔康!你一个大男人,跑到厨房来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去看永琪吗?那快点去啦!顺便告诉永琪,我在紫薇这儿!”说罢,不由分说把尔康往门外推。
尔康被推得连连后退:“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马上走,这总行了吧?”
小燕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又奔回灶台,捣鼓起那一堆食材。
尔康想到小燕子虽然把紫薇霸占着,但全是为了永琪,也没理由多说什么,便直往洞天深处走去。走到永琪和小燕子的住处门口,却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躺在门口。他不禁停下脚步,弯腰拾起,却是薄薄的一封信。尔康仔细一看,信封上唯有草草的五个大字:五阿哥亲启。尔康觉得不对劲:“谁把信扔这儿了?”却也没多想,拿着信封进了大门。
永琪正揭开透明琉璃茶盖,见尔康进来,忙将茶碗搁下,招呼道:“尔康,咦?”他不见紫薇的身影,不禁疑惑道,“紫薇呢?”
尔康故作委屈地道:“咳……还不是你那了不得的福晋,说要借紫薇一个时辰!”
“借紫薇一个时辰?”清冽似碧的茶水映出永琪清俊的面容,“原来小燕子去找紫薇了,难怪不见人影呢!”他的目光柔和许多,“她有没有说找紫薇做什么?”
尔康觉得小燕子说得对,还是应该给永琪一个惊喜比较好,于是便摊手道:“她没说,我也没问。对了……”他才想起手里的信封,交给永琪道,“我在大门口捡到这个。”
永琪接过之后反复翻看,见笔迹如此潦草又如此陌生,心里也觉奇怪,不过还是拆开信封,只见里头只有寥寥数字:今日巳时,城郊墨村。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尔康才提醒道:“永琪,送信的哪有把信扔在地上的道理?只怕来者不善。你又受了伤,不如由我……”
“不行。”永琪虚虚一抬手,摇头道,“上面写着「五阿哥亲启」,看来我非亲自跑一趟不可。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付诸一笑,“这次圆明园之旅,可真是热闹!”
尔康也轻轻一笑,随即正色道:“那么,你打算一个人去?不如我舍命陪君子吧!”
永琪寻思着:若是小燕子回来,发现只有尔康一人,非担心自己不可。若是由尔康陪着,小燕子也许更放心。况且万一来者真有恶意,也好彼此照应。于是,他便点点头,并吩咐小桂子,若是小燕子回来,便告诉她,自己和尔康出城办事去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便一起出了圆明园,往城郊一处名为墨村的小村落去。


  • 念琪_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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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村坐落在城郊,地处偏僻,人烟稀少。除了居住在那儿的村民,鲜有人来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均一片安静,今日却似乎有些热闹。
永琪和尔康行至村落门口,只见三五成群的村民结伴而行,窃窃私语,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脚步并未有丝毫停滞。他俩警觉地环视四周,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眼看巳时已过,却不见有人赴约。
尔康的衣摆随风飘起,步履沉稳:“永琪,你是否觉得不对劲?”
永琪正欲回答,却感觉似乎有人拉着自己的衣摆,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脚边,脸上透着孩童的稚气和天真,粉嘟嘟的小手拉着永琪青绿色的长衫一角,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永琪。
永琪不觉蹲下身子,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稚嫩:“叔叔,请问你是不是在找人?”
“是呀!你怎么知道呢?”永琪拍拍小女孩的头,声音柔和。
小女孩伸出食指,指着村落尽头,细声细气地道:“那里有间民房,叔叔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永琪和尔康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视野里倒是没有出现什么民房,却似乎有人流涌动。两人觉得奇怪,正想问个明白,却见小女孩朝他俩挥了挥小手,一溜烟地跑开了。
尔康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捅了捅永琪的手臂:“怎么样?去不去?”
永琪沉思片刻,继而肯定地回答道:“当然去!”
两人沿着小村中央的小道向前行,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和他们一样涌向同一地方。两人不由加快脚步,却见门口已有一圈人围着,不时指指点点。永琪和尔康顿觉奇怪,哪有把人约在这种地方的道理?再向前挤去,更感不对劲,只因屋子的外面竟然还有官兵把守!
正在这时,人流突然散开,只见屋子里竟然走出一队官兵。为首的人身着八蟒五爪蟒袍,顶戴上的青金石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闪光,身边似乎还跟着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
永琪和尔康均认识他,不禁对视一眼。尔康轻声道:“永琪,怎么顺天府尹也跑来了?”
永琪神色凝重:“顺天府尹掌管京城治安及政务,但是以墨村这样偏僻的小村落,绝没可能让堂堂顺天府尹跑这儿来处理政务,也绝不可能引来那么多村民围观。所以我估计是出了命案。”
顺天府尹程大人见到永琪和尔康,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五……五……”
尔康一抬手,示意此处不可暴露身份,随即转向永琪道:“五少爷,是否要进屋看看?”
程大人忙拱手道:“几日前刚出了命案,屋中只怕有些邪气。”
永琪转过身,瞅着程大人道:“当真出了命案?何时的事?”
程大人恭恭敬敬地道:“经仵作初步检查,大约是两天前的事儿,屋主是一对父女。”话音刚落,只见几名官兵抬着两具尸体走出屋门,轻轻放在地上。
尔康蹲下身子,掀开白布,靠左边的是一中年男性,大约三十五岁上下。再掀开右边的白布,却是一位年轻姑娘了。永琪眼角的余光无意瞥过,便隐隐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位姑娘。他不禁皱起眉头,苦苦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只一迟疑,尔康已经重又盖上白布,程大人便吩咐手下将两具尸体移向稍远的位置。
“等等!”底下的官兵正欲搬动,却只听永琪的呼喝声传来,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永琪健步走到那位姑娘的尸体前,轻轻掀开白布一角,她的容貌便尽收眼底。永琪仔细地瞧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怯生生的面容,起初只是模糊的映像,未几竟越来越清晰。
“是她?!”永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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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忧
“永琪,你终于回来了!”永琪和尔康一回到洞天深处,便只听到小燕子清脆的呼唤声传来,带着半分焦急,半分欣喜。永琪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踏进房门的同时,笑意也在嘴角绽开。
小燕子冲到永琪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哀怨地一挥拳头:“都受伤了还乱跑,害我担心死了!”
“好啦!”永琪宠溺地刮了刮小燕子的嘴唇,温柔地笑道:“我不过和尔康出城处理公务罢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每次发生什么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你都会说是出城处理公务!”小燕子还是不依不饶,别过头嘟囔道。
“我哪有「每次」……”永琪脸色一暗,扯了扯小燕子的袖子。
“你就有!你就有!”小燕子嚷嚷道,忽然眼珠子一转,抬眼凝望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永琪,“你要说没有,那你证明给我看!”
“这个……”永琪有点招架不住,苦笑道,“这要怎么证明?”
“这个嘛……”小燕子假意没有看见永琪为难的目光,只是照着自己的诡计进行,便假装苦思冥想了一阵,随后漫不经心地道:“比如说,你告诉我,今天你和尔康去了哪儿?”
这句话正触及永琪的心事,见小燕子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永琪才知道似乎掉入了妻子的圈套,不禁伸手一捏小燕子的脸颊,正欲表示抗议,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两人回头一看,却见紫薇掩着嘴巴浅笑道:“好了,你们俩有什么事情就关上门慢慢谈好了,我和尔康就不掺和了。”
尔康也上前抱拳道:“紫薇说得是,我们还是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说罢,便拥着紫薇轻笑离开,大厅里只剩下永琪和小燕子两人。
“永琪!”见紫薇和尔康早已走远,小燕子一步蹦到了永琪面前,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你说要证明给我看的哦!不许反悔哦!”说罢,她眨着亮如秋水的眼睛,却见永琪一动不动,眉宇间笼罩着洗不去的疲惫,不禁柔声道,“永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永琪勉强一笑,拉着小燕子坐到椅子上,重重地叹道:“小燕子,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我们出宫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位姑娘?”
“唔……记得呀。我记得,当时你把那些人交给那个李大人了。怎么了?”
永琪的目光深如潭水,眼底蕴藏着一丝小燕子看不懂的悲悯:“她死了。”
“什么?”小燕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重重地掷下茶杯,本能地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嘘!”永琪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和尔康去了城郊,亲眼见到了她的尸体。顺天府尹程大人说是两天前的事儿。经过初步检查,一剑毙命。”
“啊!”小燕子惊呼出声,却又想起永琪严肃凝重的表情,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捂起嘴巴,怯生生地望着永琪,小声道:“为什么会这样?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对付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
永琪长叹一声,见小燕子一脸低落,心头莫名涌上一阵歉疚,上前将她拥在怀里,不无担忧地道:“小燕子,就算你不问,这件事,我也非跟你备案不可。”他缓缓放开小燕子,递给她一张字条,小燕子接过一看,不禁皱起眉头:“这什么字?那么潦草,比我写得还要糟糕!墨村命案,这是哪儿来的?”
永琪并不回答,又将今早拿到的信封递给小燕子,小燕子更加嫌弃:“今日巳时,城郊墨村。”小燕子左瞧右瞧,“字迹好像啊!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永琪,这都是哪儿来的?”
“第一张是程大人拿到的,第二张是今天早上我拿到的。”永琪细细解释道,“写这两张字条的人明明就知道墨村发生了命案,才把我引到那儿去。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们认识这个姑娘的事情,他根本就知道!”
“可是,我们只是无意中路过,才救下这位姑娘的啊!他怎么会知道呢?”小燕子被搅糊涂了,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这两张字条,反反复复地想着永琪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忽地睁大双眼,“你是说,这个人跟踪我们?”
永琪并不回答,只用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小燕子。她便知自己猜得不错,不禁追问道:“是谁跟踪我们?是不是又有人想和我们过不去?”她忽然趴倒在桌上,眉眼间仿佛有无限疲倦,“怎么总是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永琪在小燕子身侧坐下,握住她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小燕子,宫里的生活自然有太多的麻烦,但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便一定会保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还有你自己。”小燕子感受到永琪掌心传来的温度,抬头望向他微微扬起的俊眉,语气里有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永琪一怔,猛地抬头,深深凝视小燕子明净清澈的双眸,那目光中的流光溢彩仿佛将彼此的心都照亮。无需再多说什么,永琪已明了小燕子心中所想,心里长叹一声,面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我们彼此彼此,好不好?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尔康说你刚才去找紫薇了。”
永琪的话音刚落,却见小燕子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嘴里嚷道:“啊呀!我都给忘记了!”她扬首唤身边的宫女,“彩珠……”
彩珠应声而入,手中捧着托盘。小燕子万分积极地端到桌上,便让其退下。永琪盯着一桌的饭菜,尤其是那盘疑似「酸辣红烧肉」的碗碟,仍然心有余悸:“小燕子,这都是你做的?”
小燕子扬起头,吐了吐舌头,冲永琪眨着眼睛:“当然不全是啦!”见永琪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盘「酸辣红烧肉」,不禁「噗嗤」一笑,“你别担心啦!这些菜绝对没事!我都尝过好多遍了!你不相信我的手艺,总该相信紫薇吧?”
“谁说我不相信你?”永琪马上接口,夹起一块丢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小燕子歪着脑袋,仔细瞧着永琪脸上的表情,微笑道:“怎么样?”
永琪的嘴角扯起温暖的笑容:“小燕子,比起当年的「酸辣红烧肉」,真是进步不少!”
小燕子也不生气,只嗔道:“你就会用这个来笑我!再不然,就拿「大卸八块」、「肝脑涂地」、「断手断脚」这些菜名说事!”
往事仿佛俱在眼前,两人的心头都涌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小燕子的声音轻了下去:“你现在受伤了,我再怎样也不会让你碰又酸又辣的东西。太医说过,除了服药、调息之外,饮食也是很重要的,不能太刺激!”
永琪放下筷子,轻轻握住小燕子的手,柔声道:“小燕子,谢谢你。我答应你,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再让自己受伤。”
“这可是你说的哦!”小燕子俏皮一笑,“君子一言,八马难追,再加九个香炉!你要记得哦!”
永琪莞尔一笑:“是!我的好娘子!”说罢,两人同时起筷,又默契地同时将菜夹到对方碗里。愣了一愣,目光扫过互相交叉的筷子,彼此都「噗哧」笑出声来。
桌上不过是最家常的四道小菜——糖醋小排、鲜蘑菜心、红烧鱼骨、酸笋鸡丝汤,都是永琪和小燕子素日最爱的。
抛开那些恼人的凡尘俗事,他们只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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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乾隆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乾隆的圆明园之旅在一团迷雾中划上了句号,所有皇室成员启程回宫。永琪和小燕子才到景阳宫门口,已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齐声道:“奴才/奴婢给五阿哥、福晋请安!”
“都起来吧!”永琪显然对这一套礼节熟悉得很,微笑道,“你们再跪下去,福晋大概又要扣你们的月俸了。”说罢,永琪自然地牵起小燕子的手,只见小燕子一本正经地数落起刚刚起身的太监和宫女,“永琪说得是,怎么才一个月的功夫,就把我的忌讳全给忘了?”说罢,两人在众人的跟随下,携手走进大厅。
小邓子和小卓子关上大门,明月和彩霞奉茶过后,才变得没大没小起来,明月第一个开口:“格格,您和五阿哥虽然住在圆明园,可从十天前开始,时不时地就会有些消息传回宫里。”
明月说罢,彩霞接着道:“可那些消息都没个准,一天一个样。今天说有人纵火,第二天又说是刺客,没过几天又说万岁爷受伤……”说到这儿,彩霞的声音低了许多。
小卓子也打开话匣子:“前几天又有消息说五阿哥也受了重伤,我们几个吓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多问,只好祈祷老天爷,保佑皇上、五阿哥和格格,早日平安回来。”
“这消息真够灵通的!”小燕子叹道,“不过,皇阿玛的伤已经没事了,不然这会儿,我们还在圆明园呆着呢!永琪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总算有惊无险,只不过那九州清晏殿,算是让那大火毁了。”
小邓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小邓子,你也别念经了,若是真有人心存歹念,意欲置我们于死地,菩萨也好,老天爷也好,都救不了我们。”永琪站起身,挺拔颀长的身影挡住了雕花窗格间漏进的斜阳。
待四人退下之后,小燕子才新奇地道:“永琪,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信菩萨,也不信老天爷。”
永琪重又回到红木椅上坐下,缓缓地道:“天下间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菩萨也好,老天也罢,它们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那你信什么?”
“我信我自己。”永琪黑白分明的眸子陡然射出一缕明亮的光芒,“当然还有你,小燕子。”
“永琪,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自信。”似乎想起什么难忘的往事,小燕子的脸颊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娇美如宝石流霞。
永琪凝睇于小燕子红扑扑的脸蛋,却叫她更加娇羞起来,令永琪心神一荡。他缓一缓神,才诧异地重复道:“几年前?”
小燕子远望着对面的窗台,视线偶尔飘向身侧,低声道:“就是四年前的西山围场,你背着箭囊坐在马上,拉弓射箭的样子那么自信满满,尔康和尔泰虽然也很好,但就没有那种感觉。”
小燕子的这番话将两人的记忆共同拉回到那年深秋,万马奔腾的围场。铮铮的马蹄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年少的皇子拉满长弓,一箭射出,正中妙龄少女的胸膛。受伤的少女依然俏丽无双,紧紧倚靠在皇子的肩膀。从此,所有的故事都拥有了最美好的诠释。
永琪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替小燕子取下头上的珠花,任那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小燕子,你以前怎么没这么说过?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一见到我就嚷着要见皇阿玛,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带你去见皇阿玛,而不是把你当成刺客?”
“唔……这个嘛……”小燕子往他的怀里蹭了蹭,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你会帮我见到皇上,大概这就是紫薇说的本能吧。”说罢,小燕子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推了他一把,眨着眼睛问道,“该我问你啦!当初别人都嚷嚷着我是刺客,你怎么那么相信我,觉得我不是刺客呢?”
永琪以一脉深情目光相迎,认真地答道:“小燕子,一个人的表情可以骗人,言语可以撒谎,只有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决定相信你。”说话间,永琪已为小燕子挽起一个发髻,两人对镜而坐,凝眸相望。
夕阳从轩窗中无声地渗进来,照亮了彼此温情的笑容。室内烛影摇红,自有一分宁静,从心底悄然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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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骤离碎心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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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的第二天,永琪便向乾隆请旨,要求参与调查九州清晏殿的大火。乾隆想到永琪曾与那名黑衣人打过照面,两人更交过手,也许更有利于调查,加上永琪和尔康这几年合作无间,配合默契,遂准了永琪的要求。之后的几日,永琪、尔康和永璇三人对圆明园的守卫重新一一盘问,均没有发现有可疑人员进出,对在场人员的仔细调查也未发现任何疑点。三人几乎已经肯定,那晚的黑衣人便是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奈何当晚夜色深沉,此人黑纱蒙面,永琪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加上敌暗我明,此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因此一时陷入僵局。好在乾隆并未责难,也未多加催促,只叮嘱三人多加留意,以免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乾隆二十八年六月,盛夏的御花园格外美丽,百花含苞在枝头怒放,争奇斗艳,为满是绿色的花园平添了几分艳丽。叮叮咚咚的小桥流水声令人心旷神怡,闻鸟语,嗅花香,宫中各人难得的闲然自得。每到这时,上至太后皇上,中至各宫嫔妃,下至阿哥格格,都喜好结伴游园,放松心情。小燕子最喜热闹,耐不住寂寞,加上这几日永琪总是早出晚归,她便常带着明月、彩霞在御花园里转。当然有时候,她会碰见其他的后宫嫔妃,比如今日,她就碰上了同样在御花园散步的皇后。自从两年前,小燕子和紫薇请出金牌令箭,为皇后和容嬷嬷求情之后,两人便洗心革面,再不与众人为难。但皇后始终不得乾隆喜欢,连带膝下的十二阿哥也不为乾隆所喜,空有一皇后的头衔,日日在坤宁宫陪伴的,也只有忠仆容嬷嬷而已。每念及于此,皇后心中仍不免郁郁。
小燕子入宫多年,虽然永琪在成婚后花了好一番功夫,将那些深宫难免的烦恼挡在景阳宫外,不叫她接触这些烦心事,但小燕子看多听多之后,心中也迷迷糊糊有些明白,不免对皇后多了几分同情,因此也时常和皇后说话解闷。
小燕子毕竟是开心果,两三句话便逗笑了皇后。容嬷嬷在旁感慨道:“格格……应该是福晋……也只有你有本事逗娘娘笑,今天五阿哥怎么没有陪着呢?”
说到永琪,小燕子不免小小地抱怨道:“唉!他最近好忙,今天一大早就和尔康出去了。不过……”小燕子转转眼珠,“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查圆明园大火的事,所以也不去打扰他。”小燕子的话音刚落,却闻不远处传来嬉闹声,众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小格格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毽子,正在变着花样踢,见皇后走近,忙停下行礼道:“皇额娘吉祥!”
皇后见那些格格一脸毕恭毕敬,转头微笑道:“小燕子,我知道你一定闲不住了。容嬷嬷,我们到长廊那儿坐一会儿。”
小燕子见心思被皇后猜透了,不禁抓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见皇后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也抛开了那些顾虑,钻进孩子堆中。毽子在她的脚下仿佛有了生命力,左右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兴致高昂处,小燕子甚至哼起了歌:“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话音刚落,只见小燕子高高跃起,毽子稳稳当当地落在右脚上,引得小格格们拍手跺脚,连声叫好。小燕子更加得意,变着花样,神采飞扬,几个小格格和其他宫女太监围成一圈,观赏着小燕子的表演。
小燕子好久没有那么畅快地活动,玩得有些忘乎所以,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灼热的目光,带着几许欣赏,几许羡慕,几许柔情。
除了永琪,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用这样的目光对着小燕子的身影。只是,那目光的焦点似乎还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踢着脚下的毽子,只见她轻盈地转身腾跃,桃红色的毽子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小燕子不急不缓地飞跃,毽子牢牢地夹在她的双足间,她也稳稳地落在地上,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地喝彩鼓起掌来。
小燕子将毽子踢还给了小格格,蹲下身子,灿烂地笑道:“小燕子姐姐今天尽兴了,你们接着玩吧!”她见皇后仍然坐在长廊里,便快步走过去,挽着皇后的手道,“皇额娘,我陪您回去吧!”
“小燕子,你方才还说永琪忙着不陪你,你看……”皇后把视线移往右前方,却惊讶地发现全无人影!
小燕子眼尖口快:“皇额娘,怎么了?那儿什么也没有啊!”
“方才永琪还在那儿,对着你看了好一会儿呢!”见小燕子的脸上微微浮起红晕,皇后便也不再说下去,“没准永琪先回景阳宫了。”说罢,皇后自个儿都觉得这猜测站不住脚,五阿哥夫妇向来形影不离,宫中谁人不知?若无他事,五阿哥岂有单独离开的道理?
小燕子才不会想得那么细,忙不迭地点头道:“一定是这样!”未几,又嘟起小嘴道,“来了也不等我,居然自己先回去了,真是那个岂有此理!”
待小燕子兴冲冲地回到景阳宫才发现,永琪根本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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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
永琪的确是先行离开,但方向却不是景阳宫。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那划过完美弧线的毽子的方向的时候,永琪也不例外,仰头望去,第一瞬间落入他眼帘的既不是那只毽子,也不是小燕子玲珑轻盈的身姿,而是——一个人。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太监。
但他绝不是普通的太监,一般的太监绝不会目露狡黠,不会在一栋鲜有人来往的楼阁门口探头探脑,更不会在接触到永琪视线的一刹那,一个翻身往花园深处窜去。
多年的深宫生活培养了永琪敏锐的感觉,同时练就了他沉稳的个性。他不动声色地悄悄退去,一个翻越紧跟而去。随着脚下步伐的加快,永琪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此人似乎尽挑守卫不多的地方,绕了大半个花园,才跃至东一长街,六座宫殿一字排开。他似乎有些疲累,不由放慢速度,永琪未免打草惊蛇,也随之放缓脚步。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那人脚下突然发力,几个腾跃翻身而下。待永琪反应过来,几个起落立于地上之时,他却已不见踪影。
永琪轻叹一声,顿觉遗憾,他目视前方镶着金黄琉璃的宫殿,不由皱起眉头,抬头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不禁轻念出声:“延禧宫?”
延禧宫是令妃的住处,位于东一长街的最北处。永琪深邃的眼眸隐隐透出一丝幽黑的微光,此处的地形,他最是熟悉不过,即使是蒙着双眼,他也决计不会迷失方向。延禧宫的东面是景仁宫,乃是八阿哥的住处;南面则是景阳宫——他自乾隆十年起一直生活的地方。永琪绕着延禧宫转了一大圈,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见到永琪,正欲行礼,却让永琪伸手一拦所止。他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宫内传来一名女子呼唤的声音:“十五阿哥!小心……别跑了……”
刚满三岁的永琰正是调皮的年龄,在院内不停地奔跑,眼看就要跨出宫门,却只听得「啊」地一声惊呼,与此同时,那名女子更为惊恐的声音响起:“十五阿哥,小心!”
永琪不自觉地回头,眼明手快地抢先一步扶住差点儿被门槛绊倒的永琰。门口的守卫和跟在身后的宫女打扮的女子均吓得脸色苍白,若是十五阿哥有任何闪失,只怕他们性命难保,不禁纷纷下跪:“十五阿哥……”却又似乎想到什么,哆嗦道,“五……五阿哥吉……吉祥!”
“起来吧!”永琪也不想引人注意,扶着永琰站直之后,便示意众人起来。
永琰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只仰起圆嘟嘟的小脸蛋,望着即使蹲在地上依然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永琪,使劲摇着他的手,奶声奶气地道:“五哥哥,小燕子姐姐怎么没一起来?永琰想和小燕子姐姐一起玩!”
“呃……”永琪哑然,却也不得不感叹永琰人小鬼大,便微笑道,“小燕子姐姐今天有事,改天一定陪永琰玩个够。”他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有,是小燕子嫂嫂!”
“哦,小燕子嫂嫂!”永琰一字一字地重复道,咧嘴露出未长齐的牙齿,“五哥哥要说话算数哦!”
望着永琰纯真的眼神,永琪心中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怅然若失。出生在皇宫大内,深宫大院,这样的眼神大概也只是孩童的专利吧!等到长大之后,争斗便填满了整个生活。永琪拍拍永琰的脑袋,轻声道:“当然算数。”
眼看黄昏已至,几重宫苑被明明灭灭的暗红灯笼渐次点亮,永琪也不便多留,加上心中自觉从追赶那形迹可疑的小太监开始,一切都透着古怪,于是便起身离开。在离开之时,永琪仍不忘细细查看周遭的环境,可惜却仍旧是一无所获,只得作罢。
傍晚时分微风拂面,吹得人心旷神怡,脑筋也变得清明。永琪的衣衫下摆随风轻轻扬起,带着满腹疑惑和如何向小燕子交代行踪的苦恼,缓缓向景阳宫踱去。才走出没几步,永琪只觉一股奇特的香味由远及近扑面袭来。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此股香味并不如寻常花香般沁人心脾,相反地,居然有些刺鼻,更令他有胸闷气短之感。
只见一名宫女捧着托盘迎面走来,见到永琪,微微屈膝问安道:“五阿哥吉祥!”这名宫女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绯红色无纹锦袍,发间只点缀几朵蓝宝珠花,出落得水灵标致。
随着她脚步的靠近,此股香味越发浓烈,心悸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
“阿嚏!”
“阿嚏!”
“阿嚏!”
在她的身影掠过身边的时候,永琪终于忍不住打起喷嚏。然而这名宫女却似乎什么都未察觉般,步履并未有丝毫变化,依旧面不改色。永琪不禁转过身去,随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刺鼻的香味逐渐随风消散,永琪的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见那名宫女的脚步跨进一扇宫门,永琪的眉头又深深地锁了起来。
又是延禧宫!
“真邪门儿……”即使是再冷静理性的永琪,也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先是来历不明的小太监在延禧宫附近莫名失踪,接着便是十五阿哥差点摔倒,再是宫女身上散发的奇特香味……
永琪越想越难以理出个所以然来,只觉脑袋里一团糟,只得先回景阳宫再说。
一夜相安无事。


2025-05-13 06: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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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时分,永琪和小燕子才刚用完晚膳,便听得宫外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听见任何通报,宫门已经大开。永琪和小燕子均惊得跳起来,只见一队侍卫冲进大厅,个个携带武器,分成两列站立。为首的永琪认得,是乾隆的护卫喀什汗,想必这队人马必是乾清宫的侍卫无疑。永琪下意识地将小燕子拦在身后,虽知此事绝不单纯,却也摆出了十足的阿哥架势,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不知有何贵干?”
喀什汗心里暗暗叫苦,见永琪脸色阴晴不定,唯有硬着头皮道:“回五阿哥,奴才奉皇上口谕,搜查景阳宫!”
永琪和小燕子对视一眼,难以置信的惊讶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如常:“请便。”
喀什汗心里也纳闷得很,上个月五阿哥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皇上的命,按理正蒙圣宠,皇上怎么突然命他带人搜查景阳宫?乾隆的旨意固然不能不遵,五阿哥也是不能得罪的人,于是便吩咐道:“你们随我来,仔细小心地搜!”
众侍卫纷纷领命行动。
小燕子就没那么冷静了,自从她嫁入景阳宫以来还从未遇上这样的事,只听她愤愤不平道:“我们做了什么?皇阿玛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搜我们宫里?”
永琪牵着小燕子的手重又坐下,心中暗暗寻思道:果然还是出事了,却不知这与两日前的事有何关联?
小燕子突然扯了扯永琪的衣角,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担忧,轻声道:“永琪,我们不会有事的,对吗?”
永琪握住小燕子的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燕子的眼睛如星辰般闪耀:“那么你呢?”
永琪与小燕子十指相扣:“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喀什汗已经带着十六位侍卫回到了大厅,手中却多了一个紫色的小瓷瓶,瓶外印着青花的图案。他打开红色瓶塞,稍稍凑近一嗅,立刻退后着将瓶塞又盖了回去。
小燕子见喀什汗眉头紧皱,转头又见永琪正目不转睛地瞪着那看似极不起眼的小瓶,忍不住问道:“永琪,那是什么东西?”
永琪抿唇不语,神情却比刚才凝重许多。他当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景阳宫内还有这样一瓶药。
或者更确切一点,毒药?
喀什汗的表情甚是为难:“五阿哥,福晋,得罪了。”他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四名侍卫上前,分别站在小燕子和永琪的两侧,却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永琪冷冷地瞧着这副阵势,伸出左手牵住小燕子的右手,朝她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小燕子尚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侧头问道:“去哪儿?”
永琪清清楚楚地吐出三个字:“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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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永琪和小燕子渐行渐远,那人才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草丛中现身出来。
夜色深沉,掩护着那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上树梢,奔向宫墙深处,消失在重重夜幕中。直到「景仁宫」三个大字赫然在眼前出现,他才放缓脚步,悄悄从墙上跃下。
一盏油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使得天花上的二龙戏珠图案与内檐上的龙凤和玺彩画也显得晦暗不明。书案前坐着一道人影,正是景仁宫的主人——八阿哥永璇。似乎是无法适应越来越暗的灯光,他转身点燃一根蜡烛,霎时橘红的暖光莹然一室。四周万籁俱寂,太监和宫女早已被他打发下去。或许是略感疲惫,他不禁仰头伸了个懒腰,所以当那道黑影渐渐逼近窗棂的时候,尽管几乎悄无声息,依然被他机敏地察觉到了。他一个激灵,眼皮一跳,却只是不动声色,对于黑影之后的骤然闯入并不惊慌。直到黑影一步步走近,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射出身为龙子凤孙独有的精光。
他站起身,从书案前走出,与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目光相对。黑衣人既不作揖,也不行礼,只以一声「八阿哥」淡淡相对。
永璇也无不满,只推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切都应在先生预料之中。”
“我亲眼看见五阿哥被乾清宫的侍卫押回景阳宫,只怕乾……皇上真的对他起了怀疑之心。但八阿哥若真想动摇他的地位,打击他的威信,还得乘胜追击才行。”
“先生心思细密,自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永璇瘦削的脸庞上并不见有过多的欣喜之色,只以寥寥一语对之。
“八阿哥不高兴?”黑衣人目光如炬,一针见血。
“意料之中的事,何须高兴?”永璇暗暗佩服此人目光毒辣,脸上却半分神色也不露。他沉默半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思虑再三终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要帮我?不是想挫挫五阿哥的锐气那么简单吧?”面对黑衣人冰冷的神色,永璇打量几眼,继续道,“你的举手投足都透着浓浓的江湖味,那么五阿哥锋芒再露,再受皇阿玛的喜爱,也永远不会干涉到你的利益。”
永璇话未说完,黑衣人已拍手道:“乾隆的儿子果然个个出色,但是恐怕很多事情并不是八阿哥能够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八阿哥只需要知道,我和你一样,不想看见五阿哥得蒙圣宠。”
永璇似乎更加好奇,不经意道:“你和五阿哥无冤无仇,也无利益纠葛,却为何非要对付他不可?”
黑衣人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冷,如伺机而动的野兽,看得永璇也暗暗心惊:“无冤无仇?那也不尽然啊!”望着永璇探究的神情,黑衣人冷哼一声,“就算我不对付他,他也会来找我的麻烦。有朝一日,他摸清了我的底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八阿哥,后会有期!”话音刚落,他的手一扬,永璇只觉一道黑影掠过,黑衣人已从窗台跃出,消失在永璇的视线中。
“好厉害的功夫!”永璇暗暗赞道,心底却涌上了几丝不安。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不论是对于费尽心思的永璇,亦或是护子心切的乾隆,还是遭遇飞来横祸的永琪和小燕子,今夜注定无眠。
紫禁城静静地伫立在微风中,宫墙高驻,庭院深深,生生将皇城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明月高悬,在地上拉出几道孑然身影,孤独苍凉。偌大的皇宫隐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若是问心无愧,即使身陷险境,也能泰然处之,永琪的生活就是如此。小燕子毕竟不如永琪那么冷静沉稳,见永琪一进景阳宫便取出菊石茶具开始烹茶,仿佛对当下的处境全无担心。茶汤煮沸的滚滚水声点染着小燕子略显烦躁的踱步声,小燕子凑到永琪跟前,嚷嚷道:“永琪,我们都被关起来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品茶?”
永琪搁下手中的茶壶,把小燕子摁在椅子上,递上一盏清茶:“小燕子,你之前不是总抱怨我没有时间陪你吗?现在可好,我可以陪你下棋,陪你写字,陪你练剑,不好吗?”
“当然不好!”小燕子心烦气躁,只觉茶叶的清香也失去了往日的轻灵之气。见永琪的笑容僵在那里,她忙解释道,“我是说,现在下什么棋,写什么字,练什么剑啊!还是快点想个办法证明我们的清白比较重要!”说罢,小燕子又托着腮帮子,抵在桌上,烦恼地自言自语道,“可我们被困在景阳宫里,能有什么办法呢?”
永琪轻轻吹着琉璃茶盏中的洁白浮沫:“我有办法。”
小燕子眼睛一亮,直起身子:“那我们能做什么?”
永琪深深地凝视小燕子,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等。”
小燕子嘟囔道:“这算哪门子的办法啊!”
“这是最能**对方的办法,也是最能保护我们的办法。”窗外侍卫来回巡逻的声音依稀可见,偌大的景阳宫成了完全封闭的院落。他不禁皱起眉头——他要保护好小燕子不受伤害。永琪对小燕子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再坐下去,天都快亮了。小燕子,先去睡觉。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
小燕子蹬开竹蝶纹花盆底鞋,换上方便行走的软缎绣花鞋:“可我还不想睡啊!反正都被禁足了,我看明天睡多晚都可以。”
永琪执起小燕子的手:“话虽如此,小燕子,但你总不希望紫薇明天过来的时候,发现我们还躺在床上吧?”
小燕子任由永琪牵着,摘下头上的碧玉珠花:“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永琪的笑意清冷疏落:“因为明天一大早,我们被软禁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皇宫,他们岂会不知道?”
直到将自己扔在床上,小燕子才有了些许睡意,又迷迷糊糊地说了会话,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直到只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夜深人静,永琪的手轻轻地抚上小燕子白皙的脸颊,凝目于心上人恬静的睡颜,永琪感到一阵安稳,不多久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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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
翌日,果然不出永琪所料,刚过早朝的时间,紫薇、尔康和箫剑便已来到景阳宫门外。永琪和小燕子骤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一齐起身去看个究竟。
只听得门口的侍卫颇感为难地道:“请格格、额驸大人恕罪,没有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放行。”
紫薇不禁跺脚,却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永琪和小燕子的身影闪了出来。侍卫以为两人想离开景阳宫,忙不迭地转身拦住:“五阿哥、福晋,皇上有令……”
此人话音未落,已被小燕子打断,语气颇不耐烦:“皇阿玛有令,我们不能踏出景阳宫半步,是不是?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这……”侍卫碰到如此福晋着实头痛,倒也不知如何作答。
紫薇、尔康和箫剑心里均是一沉——看来皇上当真是打算将永琪和小燕子禁足,这可如何是好?
永琪与尔康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消一会儿,却又压了下去,换上平日里一贯的不动声色,只沉声命令道:“让他们进来,要是皇阿玛问起来,我自有话去回,绝不会连累你。”
侍卫心里暗暗叫苦,皇上的命令自然是不能违抗的,可眼前的五阿哥尽管被软禁,却也是得罪不得的主儿,如此一想,他的额头便冒出汗来,只得朝永琪行礼道:“还请五阿哥不要为难奴才……”
“你怎么那么啰嗦!”小燕子显然已是不耐烦到了极点,斥道,“你放他们进来,我们就不为难你,不然的话……”小燕子瞪着他,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半认真半威胁道,“等到我们能出去的时候,我就告诉皇阿玛,说你让我不痛快。皇阿玛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你信是不信?”
五福晋古灵精怪,又深得皇上宠爱,纵使前几年犯下那滔天大罪,到最后依然安然无恙,那侍卫虽然身份低下,此间道理却也明白几分,岂有不信之理?
“况且……”小燕子也没等那侍卫回答,眼珠已经在那儿滴溜溜地转,永琪等人一看便知小燕子又想到了鬼点子。果不其然,只听小燕子振振有词地道,“皇阿玛只说不许我们出景阳宫,可没说不许别人来景阳宫看我们!没说不许,那自然是许了。你如果不让他们进来,就是抗旨!”
本来这番话颇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但这「抗旨」说得严重,那侍卫不由一怔。永琪步步逼近:“你若死咬着皇阿玛的旨意不放,我们自然也奈何不得你,但这样一来便是得罪了我们这儿所有的人。你抬起头看清楚,除了我和福晋,还有紫薇格格、额驸大人,你觉得值得吗?你若让他们进来,既算不得违抗皇阿玛的旨意,我们当然也不会让你为难,此事绝不会有第七人知晓。你是聪明人,孰轻孰重,你自然分得清。”
那侍卫显然也不是个认死理的人,眼前的这些人他的确开罪不起。只想了一会儿,便朝紫薇、尔康、箫剑拱手道:“三位请进。”
紫薇、尔康、箫剑随永琪和小燕子一起进了景阳宫,绕过花梨木碧纱橱来到永琪的书房,尔康在黄花梨透雕云纹椅上坐下:“永琪,你和小燕子被软禁的事情,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太监宫女,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薇澄澈的眸子里写满担忧:“皇阿玛把你们都软禁起来,难道皇阿玛真的不相信你们吗?”
说到这个问题,小燕子就气也不是,怨也不是,她朝永琪努努嘴道:“紫薇,这就要问你那伟大的哥哥了。哪有这么笨的?居然跟皇阿玛说要禁足在景阳宫里!”
箫剑一针见血地道:“永琪那么做,一定有他的考虑。永琪,你还是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说给我们听。”
“这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此后的一盏茶时间里,永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包括如何救下那名姑娘,以至于落下了他的荷包,在那场大火之时如何遇到黑衣人的偷袭,如何见到那名姑娘的尸体,在延禧宫的那些离奇遭遇以及皇阿玛搜出的那瓶七色紫莲。
听完永琪的讲述,大家都沉默不语。紫薇、尔康和箫剑已渐渐将思路理清,却听小燕子在那儿念念有词:“那么,就是那人跟踪我们,才会拿到我们落下的荷包?”
“不对,不对……”尔康摇摇头,纠正道,“如果是这人拿到了荷包,那么那个姑娘就不会死,或者说不必死。”
“但是,就算是那姑娘捡起荷包,依那人的功夫,也大可去偷去抢,犯不着去杀人啊!”紫薇不解道。
“所以,我觉得,那人并非官场中人,也非朝廷之人。杀人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我的推测是——那人应该是一名……”永琪顿了顿,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杀手。”
小燕子想起那日在九州清晏殿的天台上永琪所遭遇的突袭,对方武功高强更甚于箫剑,显然是一名江湖高手,对于永琪的推测也没有表示惊讶,只自顾自地理着思路:“那他杀了那名姑娘,然后去放火,把荷包留在那儿,想要嫁祸给永琪。后来,又有一个太监莫名其妙把永琪引到延禧宫,之后十五阿哥就中毒了,然后又不知道是谁跟皇阿玛打小报告,皇阿玛就派人搜查景阳宫,结果就搜出了那个什么七色紫莲。后来搞了半天,荷包也不知道被谁搜出来送到了皇阿玛那儿。”小燕子越来越烦躁,“这本来是两件事,怎么到最后偏偏又搅在了一起,真是麻烦!”
“这看似是两件事,现在却可说是一件事。”永琪端起琉璃茶盏,细细分析道,“圆明园的那场火灾,自然是那黑衣人的杰作;而十五阿哥的事,却显然是宫中人所为。然而你们想想看,那场大火之后,我们对九洲清晏殿搜查了多少次,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而今十五阿哥中毒的事一出,偏偏就有人在现场发现了我的荷包,事情怎会如此凑巧?”
“这么说,他们是故意为之。事实上,在圆明园大火后不久,就已经有人找到那个荷包了,秘而不宣只不过是在找一个有利的时机?”聪明如紫薇,马上便想到这关键一层。
“可那又怎么样?”小燕子不服气,“那天永琪冒着大火冲进去,几乎连命都丢了!就算荷包在那儿被发现,我们也可以说是在永琪救皇阿玛或者我的时候落下的啊!”
“小燕子,你还记得皇阿玛说这荷包是在哪儿发现的吗?”见小燕子冥思苦想一阵依旧茫然地摇摇头,永琪才缓缓地道,“是在偏殿清晖阁,但我那天根本没去过偏殿。”
永琪说完这句话,大家也都明白了——既然不是救人之时落下的,在旁人眼中也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永琪就是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而之后的以身救父亦不过是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已。念及此,大家心中不免烦闷。
永琪徐徐踱步至窗前,窗棂开合的间隙,有清风直灌而入。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旁人的想法,我们无从了解,更无从改变,我们坐得端行得正,自然问心无愧。”永琪不愿多想这些,更不愿见到小燕子担忧心疼的目光,又坐回到座位上,“其实,我并不认为那荷包是那黑衣人在放火当晚就扔在九洲清晏殿的,因为这荷包若是被我或尔康拾得,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这一切就都能解释了。”尔康点点头,赞同道,“很显然,黑衣人一定和这次十五阿哥中毒事件的幕后主使勾结,而他们的目的可能并不是要皇阿玛或者十五阿哥的命,只是想让永琪失去皇阿玛的信任而已。”
“而他们深知永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怕一桩案子无法让皇上对永琪产生怀疑,因此故意让两件事搅在一起。”箫剑微微叹息,“小燕子,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一个人怀疑邻居偷了他的东西,于是便日夜盯着,觉得那邻居无论哪点都让人觉得像个小偷。后来,他的东西找回来了,他再观察他的邻居,又觉得无论哪点都不像是小偷了。”他语意沉沉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人一旦有了疑心,就会草木皆兵。在这世界上,人心总是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尤其是帝王的心思。信任与否,都在他一念之间。”
自成亲以来,永琪一直刻意保护着小燕子,不愿让她牵扯进那些宫廷争斗,因此尽管对宫中的某些黑暗隐隐有些了解,小燕子的心思却仍然如初见般通透,有些事情是她不愿去想,不愿多想的,因为她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不免心疼起十五阿哥来:“可是,十五阿哥才那么点大,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呢?令妃娘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难过呢!”
永琪和尔康对视一眼,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怎么下不了手?还非得是十五阿哥不可呢!其他阿哥可没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又对五阿哥忠心耿耿的表兄。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自是早已想得分明透彻,却谁也不愿对小燕子多言。在永琪心中,这其中关系之错综,局面之复杂,不是小燕子应该操心的。她就该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燕子,在广阔无际的天空高飞。
只可惜,皇宫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却注定要禁锢燕子的自由,让她心甘情愿地收起翅膀。
紫薇默默拨弄着案边的茉莉花:“正因为十五阿哥年纪小,身体弱,对他们而言,更容易得手。”
“紫薇说得是!”永琪轻轻握住小燕子的手,“更何况,他们既然心术不正,又岂会因为十五阿哥年少体弱而心存恻隐之心呢?小燕子,别再想这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洗脱我们的嫌疑。”他的目光落在箫剑身上,“箫剑,这次十五阿哥所中的毒,是白莲教的圣物七色紫莲。你行走江湖多年,对白莲教知道多少?”
“白莲教?它和红花会一样,也是反清复明的教会之一。他们的教主是王聪儿,手下能人很多。本来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然而王聪儿的手下个个认为自己武功高强,领导才能出众,因此争权夺利的事也常常发生,弄得教会分成好几派,从而四分五裂。三年前,教内发生了一场大变故,王聪儿死于非命,白莲教也随之解散,所存活下来的大多数教众都下落不明。”箫剑顿了顿,继续道,“除了冷清锋。”
“冷清锋?他是什么来路?”
“据说,此人武功极高,十几年前他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就已经成为王聪儿身边的第一把手,跟着他行走江湖。你们所说的七色紫莲,的确是白莲教的圣物。此物只有王聪儿所有,既然他已死去,想来此物极有可能落在冷清锋手中。”
“冷清锋?”永琪自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可能认得他。他回想那日晚上遇到的黑衣人,那强劲的掌风,凌厉的眼神,显然属于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高手。
“五阿哥,您自求多福吧!”阴冷如鬼魅的声音不住在永琪耳边回响。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的确暗藏深意。
似乎一切都已对上号,除了那个神秘的冷清锋依然令人捉摸不透。
永琪和小燕子都不会想到,他们往后的日子会同冷清锋有数次交集,每一次都令人胆战心惊,险象环生。
永琪和小燕子更不会想到,他们与冷清锋的恩怨纠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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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
提到冷清锋,除了箫剑之外,众人皆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然而,论其武功之高强,莫说大内高手尚不及其十分之一,即使经验丰富如箫剑,恐怕亦不是其对手;论其心机之深沉,永琪等人至今仍不知其目的何在。况且,此人势必需要宫中人帮忙,彼此合作,里应外合,计谋方能得逞。念及此处,永琪等人皆不敢大意。况且,除了小燕子之外,大家都已隐约猜出冷清锋的合作对象是谁,却心照不宣地都不点破。
此时,只听「咚咚」两声敲门声传来,大家立时警觉地望向门外,只见门口的那名侍卫轻轻推开门来,小燕子见到他简直没好气,眼睛一翻,刚想发作,却听那名侍卫道:“五阿哥息怒!福晋息怒!乾清宫派人来传话,万岁爷有请!”
永琪和小燕子对视一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的神色平静到底,“你们就在景阳宫等消息吧,免得惹上麻烦。如果到了天黑,我和小燕子仍未回来,你们再想法子不迟。”说罢,便牵着小燕子的手,一掀衣摆,踏出景阳宫。
午后的阳光澄澈如金,透过繁茂的枝叶一丝一缕地泼洒下来,远处枝头的蝉鸣一声一声,稍噪复静。永琪见身侧参天古木枝繁叶茂,浓荫匝地,忙和小燕子换了位置。小燕子顿觉清凉,她莞尔一笑,挽着永琪的胳膊道:“永琪,你说,现在皇阿玛召见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也说不上来。”自古圣意难测,永琪沉吟半晌,“事情一定有所进展,所以我才让尔康他们在景阳宫等消息。若是好事,我们便不用再禁足。若是坏事……”永琪闭口不言,脚步也随之一滞。
“那会怎么样?”
永琪见小燕子一脸紧张,故作轻松地道:“也不会怎样,只是紫薇再想来看我们也是不能的了。”
小燕子垂首不语,望着远处乾清宫的飞檐卷翘,心底已默默做好最坏打算。永琪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已打定主意绝不让小燕子陷入牢狱之灾。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乾清宫已近在眼前。放眼望去,乾清宫坐落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在骄阳的映射下,黄绿相间的琉璃砖瓦显得越发熠熠生辉,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永琪和小燕子甫一踏入乾清宫,便已觉出异样。大而空阔的宫廷正殿正中,乾隆端坐案前,眉目间略显疲态,想是这几日为着十五阿哥中毒一事烦心而未能休息好的缘故。永琪和小燕子踏着满地金砖,上前行礼,乾隆也只是略微点头示意,头却未抬,只盯着案上的瓷瓶出神。两人侧目才发现,除了乾隆之外,另有一人立于殿中,却是胡太医。
若论医术,整个太医院自然是胡太医最为精湛,是以过去紫薇多次深陷险境,乾隆均派胡太医进行救治。永琪和小燕子却记得,上回在乾清宫,确诊十五阿哥中了七色紫莲之毒的,乃是杜太医。永琪心思一转:莫非……他抬头,却见小燕子望向他的眼神里,蕴藏着相同的疑惑。
许久,乾隆才抬起头,沉声道:“胡太医,你可分辨清楚了?今日的情形,朕不想再有第二次。”
胡太医闻言一凛,旋即拱手道:“回皇上,微臣肯定,十五阿哥所中的并非七色紫莲之毒,只是毒性及中毒初期的症状极其相似。若非仔细分辨,极易混淆。”
“此话怎讲?”乾隆皱起眉头。
胡太医解释道:“七色紫莲是白莲教的圣物,毒发之时虽来势并不凶猛,只是全身乏力,外加头疼脑热,双手发紫,若不用七星莲和残叶萝以一定比例混合解毒,那么七天之后患者便会全身发紫,陷入昏迷状态,届时将无药可救。而方才为十五阿哥把脉之时,微臣发现十五阿哥双手的紫色已渐渐消失,高烧也已退去,只是日日疲倦瞌睡,可见此毒并非七色紫莲。”
“那么,现下十五阿哥情形如何?日日瞌睡可是由于之前中毒身体受损?这毒又是什么来路?”乾隆揉着太阳穴,眉头依然紧锁。
胡太医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凝重,摇头道:“严格说来,十五阿哥日日瞌睡才是中毒的症状,之前只是障眼法而已。眼下虽无性命之忧,然而长此以往,不出三个月,十五阿哥便会……”胡太医略略迟疑,乾隆的声音冷如冰雪:“但说无妨。”
胡太医方徐徐道:“不出三个月,便会心智失常,形同痴儿。”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乾清宫的正殿,映得殿前的鎏金香炉泛出幽冷的光芒,直觉得刺眼。小燕子一直凝神听着乾隆和胡太医的对话,直到胡太医话音落下的瞬间,才觉一股刺骨的凉意骤然从背后升起,身体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永琪立刻察觉到小燕子的异样,对上心上人又惊又惧的眼眸,脸上也渐渐浮起不安的神情,却强自镇定着捉紧小燕子渐渐发凉的双手——同病相怜的两人,只能彼此给予温暖。
乾隆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眉眼间有几分焦急几分关怀转瞬即逝:“既然不是七色紫莲,那是什么毒?”
“依十五阿哥的症状来看,乃是中了紫罗兰与特制菏香混合所散发的毒气。”见乾隆颇有几分疑惑,胡太医细细解释道,“方才微臣注意到,延禧宫院内种植了好几株紫罗兰。其实,紫罗兰也好,菏香也罢,原本都无毒,紫罗兰更有清热解毒之效。然而紫罗兰的花粉与菏香一旦混合,便会产生毒性。下毒之人想必十分精通此道,将花粉混入食物中,令人无迹可寻。”
“菏香……”乾隆的眼底蕴藏着幽深的光芒,“朕明白了,胡太医,你先退下吧。”胡太医施了一礼后便退出乾清宫。
与此同时,永琪也在细细思量——菏香……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熟悉的画面——那天形迹可疑的太监……延禧宫……十五阿哥……身怀异香的宫女……那些支离破碎的细节渐渐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沉思间,却听乾隆如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大殿:“永琪,你可理出一些头绪来了?”
永琪猛地抬头,在与乾隆深沉的目光交汇的瞬间,有一种独属于父子间的默契溢满整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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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隆下令将永琪和小燕子禁足,到景阳宫恢复以往的热闹,左不过三天时间。隔着紫禁城如铜墙铁壁般的红瓦高墙,在外人看来,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而这其中的喜怒哀乐,踏错一步便可能跌入地狱的悲欢与挣扎,也的确不足为外人道,唯有当事人自己方能品出个中滋味。
永琪和小燕子这么快便重获自由,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既有放下心中大石,为此感到欣慰的他俩的生死之交们,也有此事的始作俑者,又是各种不甘涌上心头,又是万般疑惑,难以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莫说是这些心术不正的人们,即便是小燕子,也在问永琪同样的问题:“皇阿玛为什么在知道十五阿哥中的毒之后,会那么快放了我们呢?”
永琪玩弄着手中瓷制的茶杯,在阳光的反射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与永琪眼中似有若无的光芒交汇:“十五阿哥中的是紫罗兰和菏香混合而成的无毒之毒,但我从不用菏香这样东西,因为……”永琪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地对上小燕子疑惑的目光,“我从小就对菏香过敏,只要闻到那股味道,便会胸闷心悸,喷嚏不止,严重时更会呼吸困难。”
小燕子惊讶地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随即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事一定没有几人知道,没准连尔康他们都不清楚。否则以那人的心思细密,既然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又岂会忽略这点?小燕子不由得长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真是好险!”继而又仿佛是出了一口恶气般,扬眉道,“那些人这次没能得逞,一定气了个半死!嘿嘿!这就是你们常说的人算不如天算,对不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下次要是遇上他,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他!”
永琪的眼睛里满是柔情,知她是因为两人有惊无险平安脱困而高兴,也不理会她夸张的言语,只坐到小燕子身边去,将她因摇头晃脑而显得略微有些凌乱的流苏理顺,嗔怪道:“又是死啊死的,也不怕忌讳。”见小燕子吐了吐舌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况且,要和他打交道,我们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一时。不过现在,我们得想想,怎么才能帮十五阿哥解毒,让他快点好起来。”
小燕子一拍脑门,忽地站了起来,嚷嚷道:“光顾着高兴了,差点忘了去找箫剑。他的江湖朋友满天下,这事找他再合适不过了。”小燕子话音才落,只见小邓子探了个脑袋进来:“五阿哥、格格,箫大侠来了。”
小燕子一耸肩膀:“永琪,你看,大白天真不能说人!”
待永琪携了小燕子的手到得大厅,箫剑已经等得有些焦躁。永琪颇有些奇怪,箫剑一向冷静,今天却又为了何事如此沉不住气?永琪还未发问,只见箫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急切道:“你们看看,这个瓶子里的药,对十五阿哥有没有用?”
永琪疑惑地接过箫剑手中的小瓶,轻轻打开瓶塞,小燕子也凑上前去,只觉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不觉双双皱起眉头。小燕子心直口快:“哥,这是什么东西?你哪里弄来的?真难闻!”
还未等箫剑回答,永琪已合上瓶子,语气中含了一丝惊喜:“十五阿哥可能有救了!箫剑,你跟我们去见皇阿玛吧!”
“不,还是你们两个去吧!”箫剑的神色也已恢复如常,耸耸肩道,“你们也知道,我不太爱和皇室成员打交道。”
话已至此,永琪和小燕子亦不好多说什么,便起身去找乾隆。在经过箫剑身边的时候,永琪轻声道:“若你想与晴儿在一起,恐怕你这辈子都逃不掉和皇室中人打交道的命运。”说罢,便牵着小燕子的手离开景阳宫,独留箫剑一人兀自发愣。
为十五阿哥解毒的事在三天后有了结果,经过胡太医的反复检验,箫剑带来的药确有解毒的功效,将之细细捣碎,以温水冲服,再配以调养药物,不日毒性便可尽解。只是十五阿哥年岁尚小,却不意遭此一劫,上至乾隆令妃,下至延禧宫的宫女太监,均加倍小心不敢大意,为了十五阿哥不要落下病根,更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然而,此事却仍未结束。十五阿哥的毒虽然已解,身体也渐渐康复起来,加上小燕子和紫薇常常去延禧宫与十五阿哥作伴,此番劫难倒也没给永琰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只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依然活得平安滋润,过着顺心顺意的日子,着实让人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宫外的人他们是无计可施了,可是那个出没在延禧宫形迹可疑的宫女,却是唯一的线索。小燕子向来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性子,立刻便要去找乾隆,永琪刚想劝她,却被小燕子杏眼一瞪给噎了回去。乾隆想到一双儿女在此事中深受委屈,虽然不过禁足景阳宫几天的功夫,衣食不缺,也无人敢伤害他们,但后宫之人长日无聊,常常乱嚼舌根,各种流言蜚语当真不少。见小燕子找来,岂有不依的道理,立刻便派人去延禧宫找那名宫女出来。
小燕子本打算在乾清宫等着,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只有永琪见过那名宫女,这事还得永琪前来才行,不由分说便风风火火地奔回景阳宫,结果却发现永琪并不在,反而是紫薇坐在景阳宫的大厅里,不禁连连顿足:“这个永琪,才一眨眼的功夫,又上哪儿去了!”
小燕子却不知,她前脚才踏出乾清宫,乾隆派去延禧宫的人便回来禀告:有个宫女悬梁自尽了!听到这个消息,乾隆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未露,却是冷着一张脸,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善后的事情,你们好生处理。此事到此为止!”乾隆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分量,底下人无不神色一凛,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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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晴
待到消息传到景阳宫时,小燕子已被紫薇劝着,回内室梳洗了一番,只斜挽一个粉色珍珠簪子固定住头发,如新柳娇花,难得安静地坐着,看紫薇在雪白的绷布上纤手翻转,针线穿梭,渐渐汇成一副咏春图。紫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燕子自是知道,却不想紫薇还有这样的刺绣功夫,不禁忘了之前的纷扰,只全神贯注于紫薇手下的绣图上。透过天蓝纱帘,屋外阳光影影绰绰落进室内,光影交叠,似是要留住最后的盛夏光年。
小燕子站起身活动筋骨:“紫薇,你脖子不酸吗?我看得都酸了!”
紫薇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绣活,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打趣小燕子道:“你呀!总是没耐心,也不知道永琪平时得遭多少罪。”
小燕子非常不服气:“紫薇,我们还是拜了玉皇大帝的姐妹呢!你怎么只向着你的好哥哥?说到永琪,我就来气,说去打听那个宫女的事,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小燕子话音刚落,只听见一把厚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燕子,你怎么在背后说你夫君的坏话?”
来者自然是永琪,小燕子不买账,嗔道:“走路又是这样没声音的,总有一天被你吓死!”见永琪皱眉,小燕子得意地娇笑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说「死」字就是了。你都打听出什么来了?那个宫女真的死了?”
永琪替小燕子正一正斜斜欲坠的珍珠簪子,徐徐道:“她真的死了,的的确确是自杀。”
小燕子别过身子,颇为不屑:“就算是自杀,那也肯定是受人指使的!不然,她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这点永琪自然明白,连着是谁指使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根本不打算告诉小燕子——这些问题由他一个人操心也就是了,何苦将小燕子也卷入其中?只是,从小燕子嫁入景阳宫的那一日起,所有的明争暗斗,所有的风波劫难,所有的刀光剑影,她都已经避无可避。只要她还是大清朝五阿哥的福晋,她就势必要和永琪一起经历,一起承受,在这一切的起伏跌宕中,悲悲喜喜。
这一点,旁人看得极为清楚,包括他的生死之交,包括隐藏得极好的敌人,同样包括小燕子自己,尽管这份心思,她绝不会说出口。
聪明智慧如永琪,他未必不明白,只是不愿去明白,亦不愿小燕子明白。更重要的是,他希望用这份如烟雾般朦胧的不明白,去保护他立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如此,十五阿哥中毒事件总算告一段落,延禧宫的宫女已死,十五阿哥也无大碍,再大张旗鼓地追查下去只会闹得人心不安,这绝不是乾隆等人所乐见的。因此,尽管幕后黑手仍然逍遥法外,却也没再多生事端,永琪和小燕子等人着实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


2025-05-13 06: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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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解药是由箫剑带来,大家虽不知他从哪儿拿到,但想来箫剑见多识广,其师父又行走江湖多年,收藏众多灵丹妙药也不足为奇。这样一来,箫剑倒是成了皇室的恩人,永琪和小燕子等人自不必说,乾隆心里对箫剑也颇为认可,唯有太后,对于箫剑仍然不置可否。然而太后心里也明白,当年的事,方氏一门确是无辜,乾隆为其翻案过后,箫剑也不再是罪臣之后,在为十五阿哥解毒一事中反而有功,若说他还有配不上晴儿的地方,便是他居无定所,漂泊江湖,没有一官半职。
太后端坐在炕上,芯岚在她身后轻轻摇着扇子,动作优雅娴熟。几个月下来,芯岚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一袭粉色旗装更衬出其温柔文雅的气质。
看到芯岚随伺在侧的身影,太后便仿佛看到当年晴儿随她入宫的影子。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儿,拉着她的手,怯生生地望着皇宫里的一切。光阴荏苒,那个女孩儿长大了,大方得体,美丽高贵,才气纵横,却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
太后想起那一次,她直截了当地问起晴儿:“晴儿,你真的那么爱他?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一向顺从的晴儿抬起头,清澈的眸子坦然地对上太后威严的目光,轻柔却坚定地回答:“是!太后,我记得您答应过我,可以让我自己选择所爱的人。经过这两年来的相处,我早已确定,箫剑就是我心里的选择。不管未来怎样,我都愿意和他在一起。我知道太后不喜欢他,但是对晴儿来说,他就是我的一切。太后,请您成全!”
太后又气又急又叹气:“晴儿,你堂堂大清格格,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根本配不上你!况且,他在江湖上行走,根本一无所有!你说,他能给你幸福吗?你说,我能让你跟他走吗?”
晴儿明净的眼眸执着坚定:“太后,真正的爱情无关身份地位,只要彼此两情相悦,哪怕是荆钗布裙,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幸福。”
当时的太后实在难以理解,疲累地挥手让晴儿退下,深深地凝视她的背影,唯有深深地叹气。
如今的太后依然难以理解,就如同她无法理解当年为何连晴儿也要拒绝娥皇女英的提议,为何永琪和小燕子、紫薇和尔康会那样固执地坚守所谓的唯一,那样虔诚地信仰所谓的情有独钟。
因为她无法理解,所以太后至今不肯将晴儿交给箫剑。
却也因为她疼爱晴儿,所以箫剑这个名字仍然沉甸甸地压在太后的心头,成为她一件无法了却的心事。
太后绝对不是不想让晴儿幸福,只是她太不甘心。
而不甘心这三个字,往往是一切情感纠结的源泉。
太后手上的金镶玉护甲一声一声地敲击着桌面,铮铮作响,与此同时,她的胸腔中迸发出深长的叹息:“芯岚,你聪明过人,又善解人意,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芯岚收回手中的扇子,挪步至太后身侧,深深地凝视太后:“芯岚斗胆,恳请太后成全晴格格。”
太后端庄的面容在午后阳光的折射下显得那么不真切:“说下去。”
芯岚双眸一闪,斟酌道:“芯岚知道,太后疼爱晴格格,必然不愿意晴格格嫁与一介平民而流浪江湖。但晴格格夹在萧大侠和太后之间,若真能做出选择,便不必等到今天,令太后如此困扰。长此以往,纵使晴格格不会为了萧大侠正面对抗您,也会因为长年累月的折磨而与太后产生隔阂。太后既然不喜欢萧大侠,那又何必因为他而伤了您与晴格格多年的感情呢?这样未免太不值得。”芯岚小心翼翼地瞄着太后的神色,继续道,“况且,依芯岚看来,萧大侠对晴格格,也算是一片真心。再凭他们与五阿哥等人的关系,又怎会委屈晴格格让她随萧大侠打理酒楼呢?”
太后原本紧皱的眉头略微有些舒展,这细微的变化立刻便被芯岚察觉,她眼睛一转,恳切地分析道:“太后,您瞧着晴格格终日闷闷不乐,心里也不好受吧?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呢?五阿哥、额驸大人可以说和晴格格一起长大,若是萧大侠是不可托付之人,他们又岂会极力促成这件婚事?那岂不是将晴格格推入火坑?若是日后萧大侠待晴格格不好,芯岚相信,别说是太后,就是五阿哥等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太后还担心什么呢?况且,这样一来,您既成全了晴格格,又示好于五阿哥和还珠格格,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对您来说一举三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太后扶起芯岚,起身在室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中所想却比芯岚更深——不管她如何疼爱晴儿,不管她希望晴儿嫁给哪个八旗子弟,晴儿终究是要嫁出宫外。箫剑虽是一介平民草莽,但凭心而论,的确有几分能耐,这次为十五阿哥解毒也是功不可没。若再将晴儿赐婚于他,定能让他死心塌地。况且,他在江湖人脉深厚,说不定日后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等到将来……太后突然停住脚步,换上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样一来,永琪、小燕子、晴儿、箫剑都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你为了晴儿的事对哀家说了这么多,有没有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这般思虑周全?”
芯岚不意太后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低头道:“婚姻大事,但凭太后做主。”
“你这孩子的心思,哀家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放心,有哀家做主,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等晴儿的终身大事一了,也该轮到你了。哀家必会让你心愿得偿,光耀门楣。”
太后历经几代帝王,深知朝堂明争暗斗与后宫是是非非从来都无法完全割裂。后宫女子,不论出身是否高贵,一旦做了那些男人背后的女人,此生此世都无法躲开宫廷的风起云涌。晴儿嫁与箫剑,远离庙堂,是否也算是一种保全?
而对于芯岚,太后心里明白,她的命运早在多年前已经注定。那一次令人惊心动魄的博弈和赌注,让她如愿以偿,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卷进这一场悲欢离合。
即使有朝一日,他们想要抽身而退,也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和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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