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织田作之助，自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起，已有十七年五个月零二十三日了。
“岛上的居民都是好人。”自记事起，父亲就如此对我说。而今二十二年的时光轰轰烈烈地从记忆脆弱的茎叶上压过去，我所深信不疑的只有这一句话。
“岛上的居民都是好人。”
如同在黑暗中摸索，陡然触碰到早已封尘许久的遗忘之物一般，犹豫许久，我终是细细拂去其上被回忆覆盖的尘埃。在尘埃中闪动莹莹如人的眼泪的——
“岛上的居民都是好人。”
有人曾如此对我说。
“你会在23岁那年死去。”
这个预言，我原先是不信的，也权当小孩子的恶作剧。直到二十岁那年，戴着笨拙的黑圆眼镜的医生对我说：
“这个病，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我还可以活多少年？”
“两年，顶多三年左右吧。”
三年，我可以做很多事来弥补我生命的残缺，但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我注定无法完成。
『成为一名出色的小说家』
为了这件事，我甚至与相依为命的父亲大吵一架。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职业，成为一名杰出的船长。而我却对航海提不上一点兴趣，即使旁人与我描述航海如何刺激好玩，说的多么起劲，我听起来却始终味同嚼蜡。或许上帝在创造我时根本就没往脑细胞里塞一点对航海信息敏感的神经元。我原先是住在岛的南方的。可惜那时的我还太小，不懂事，受了一点委屈就耐不下性子，赌气趁着父亲外出航海时一口气奔到岛的北方。虽然日子过得艰苦，可心中却觉得自在了许多。
“从那之后，你的父亲就一直在寻找你。他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男人，那以后忽然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经常拉着我们有说有笑，并给我们看你的照片。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找你，可我们谁都不敢开口说出来。”
父亲的船员如是说。
“‘织田是个好孩子’这是醉酒后他最常说的话。”
“你应该去找他的。”

夜风微凉，月色凉薄如水。我和青年坐在海边的沙滩上。夏夜燥热，他便随手将风衣搭在干燥松软的沙滩上——衣服早已晾干了，布料上却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海盐味。
“我应该去找他的。”我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廉价烧酒的滋味让我微微感到眩晕，思维和眼前的海波一样浮浮沉沉，昏昏沉沉，悲伤就这样从海波里浮现出来，“但当我去找他时我才得知，在我离开不久后他就得上了疟疾，不过两个月就离世了。也是那时我才得知，他辞了这人世，已有两年多了。”
月白色的玉在夜空中泛着润泽，闪动莹莹有如人的眼泪。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努力，没有什么幸福是挽不回的。”
“在那之后，我忽然懂得了，原来世上亦有无法挽回的幸福。”不知为何，对这个青年，我很少有掩饰情绪的时候——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这般倾诉，现在一说起来竟然觉得没完没了。
而倘若没有这个自称“太宰治”的奇怪青年，或许这些回忆会一直被封尘在黑暗中。这些往事，我几乎从未对人提起，这可能与我的性格密切相关，我不喜欢开轻佻的玩笑，为此我在某些交友场合显得格格不入，也自然被套上“孤僻”的奇怪帽子，在同龄人中被隔离。
“即使是‘爱’也无法挽回的幸福，即使是‘爱’也无法挽回的痛苦。真是奇怪……那一晚上，我全都明白了。”
太宰治就坐在我的旁边听着，低眉望着手中的酒液，不发一言。
“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啊……所以有时会觉得，这世上一定没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了。”我转头看着青年，廉价烧酒将我的大脑泡得晕乎乎的，晕得让我忍不住对眼前的青年开始倾诉。但动情一时，烧酒带来的醉意与不吐不快的畅意随着海潮声荡漾，很快褪去了。
我苦笑一声，勉强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啊，我自说自话有点多了，不好意思”这种敷衍了事的话语就噤了声。抬起头，我只觉得心情极度抑郁，如同脑壳塞满碎玻璃片——那是烧酒后的特有感觉。
我看见了月亮，在万千星空中安眠，好似下一秒就会散成一片朦胧的尘雾，在即将到来的晨曦中蒸发出朦胧的悲伤。
“不会哦。”
出乎意料地，青年笑着摇头，随即看着远方，也不再言语。
我侧过头看着太宰治——一时揣测不透他言语中的意思。他唇角的笑意尚未褪去，在星光闪动中却勾勒出悲伤的幻象。
事实上，在我看见青年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不属于这世界任何一方的生物。他不属于善，也不属于恶，更不是介于两者之间。他的灵魂不被世间所谓的善恶所束缚，他是振翅欲飞的青鸟，他的脚上不存在施舍者所捆绑的锁链——他追求的是这世界上所有施舍者都无法满足的东西，而如今他却愿意在此处停留。任何事在他的身上似乎都体现出两面性，两面重叠，就有了我眼前的这样一个人——
太宰治。
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这个名字，先是舌尖轻弹上齿，接着两齿合并，让气息在张开的一瞬送出去，便成就了这个名字——
太宰。
太宰治。
慢慢地，由这个名字，夹杂着海风微咸，恍恍惚惚中，我仿佛嗅到了苦涩柠檬的香气。这份香气慢慢划开我的悲伤，像交叉起来的刀刃将我的苦痛一并挑开了。
“……得到的瞬间就失去，这确实是幸福的悲剧。”
良久，青年呢喃道，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如此一想，我竟觉得惭愧起来，然而转念，却又感到悲伤。月光莹莹——真的是我醉的厉害吗？我看到他的背后长出洁白的羽翼，像童年里所望见的无边无垠的月光，悄然间遮蔽了悲伤。
——『忘れた物を取りに帰るように
wasureta mono o tori ni kaeru yō ni
如同取回遗忘之物一般』
——『古びた思い出の埃を払う
furubita omoide no hokori o harau
细细拂去将回忆覆盖的尘埃』
——『戻らない幸せがあることを
modoranai shiawase ga aru koto o
最终是你让我懂得了』
——『最後にあなたが教えてくれた
saigo ni anata ga oshiete kureta
这世间亦有无法挽回的幸福』
——『言えずに隠してた昏い过去も
iezu ni kakushiteta kurai kako mo
那些未对他人提及过的黑暗往事』
——『あなたがいなきゃ永远に昏いまま
anata ga inakya eien ni kurai mama
如果不曾有你的话 它们将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きっともうこれ以上 伤つくことなど
hitogoto（ hitogoto） de iu ijō kizutsuku koto nado
我知道这世上一定没有』
——『ありはしないとわかっている
ari wa shinai to wakatte iru
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 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
ano hi no kanashimi sae ano hi no kurushimi sae
那日的悲伤 与那日的痛苦』
——『そのすべてを爱してた あなたとともに
sono subete o aishiteta anata to tomo ni
连同深爱着这一切的你』
——『胸に残り离れない 苦いレモンの匂い
mune ni nokorihanarenai nigai remon no nioi
化作了深深烙印在我心中的 苦涩柠檬的香气』

「4」
我实在睡不着。
掀开被子一角。起身，打开床头灯，闹钟的线条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毛茸茸的，青色的显示屏暗淡，其上的数字模糊不清，有如夜雾下的枫树林，迷雾中徒见寂寥。
心头躁热不安，即使是空调也难以压制。我索性摸着床沿站起来，打定主意到外面看看。想到青年此时还在熟睡，我放缓了呼吸，走一步歇一步，好让疼痛有喘息的机会，也不为惊醒他的睡眠。好在房间比较小，挪了没几步就到了阳台。隔着窗户望去，阳台的栏杆上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人影。
我起初以为是贼，屏住呼吸上前看去，才发现是太宰治。他褐色的风衣被风吹得高高鼓起，手臂上绷带半解，在风中划动，像灵活的鱼在风中游动，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在我的阳台上小憩的青鸟，随时都有飞去的可能。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本想如此问他，可话语却塞成一团，又紧紧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感觉像干吃了一大块龙须酥。
像是为了填补我的欲说还休般，他身上的绷带陡然全部散开，只留下右眼的绷带贴敷——在空中混舞一团，于他背后缠绕生出巨大的羽翼，他的头顶上空浮现出金色的光环。翅膀振荡开空气，自夜色晦暗中，自星光斑斓中，自月梢皎洁中，飞舞出漫天的洁白羽毛——像我在童年里无数次看到的天使绘本，画像重叠在一起，童年的仲夏夜之梦，恍惚就在眼前。
是梦吗？是迷幻吗？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才知道我并非是在做梦。回想到往日种种，如眼前羽毛飞舞，皆历历在目。
——原来如此。
“他已经尝遍了人间的疾苦，他遍体鳞伤，总要有一个人来修复才好。”
“而究竟要谁来修复，我还没有想好。”
随着蝉声而逐渐消散的暑气，在初秋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温柔，柔和得像恋人脸庞的余温，伴着海浪阵阵附在耳畔呢喃。
——我想好了。
我急速奔向书房，不知为何，口中像被人猛然塞了一大块柠檬，只觉得鼻子发酸，几乎快落下泪来。
笔尖急速擦过纸张，于便签上留下一刹那的所想。
“太宰，小说的结局，就交给你了。”
——『暗闇であなたの背をなぞった
kurayami de anata no se o nazotta
在黑暗中追寻着你的身影』
——『その轮郭を鲜明に覚えている
sono rinkaku o senmei ni oboete iru
那轮廓至今仍鲜明地刻印于心』
——『受け止めきれないものと出会うたび
uketomekirenai hodo motomeau tabi
每当遇到无法承受的苦痛时』
——『溢れてやまないのは涙だけ
afurete yamanai no wa namida dake
总是不禁泪如泉涌』

「5」
自己何时变得神思恍惚了呢？
只是单纯地坐在椅子上，也会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冲动。真的由着自己睡过去，一睁眼竟是黄昏十分。『唯有离别，才是人生』——这种话确实在哪里听过，然而当话语践踏着清梦咆哮着冲向自己，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深秋的时候，我住进了医院。
说来也真是奇怪，在那堪称奇迹的一晚过去后，第二天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去阳台上扫羽毛。可出乎意料的是，阳台上并没有任何羽毛留下的痕迹，连栏杆都是冰冰冷冷的，像是从没有人在上面停留过一般。原来是梦啊，我这样想着，却又觉得遗憾。下午，当我翻开笔记本，正打算写作时——
我看见了一根羽毛。
它静谧无声地被夹在纸页间，安静得像花开的无声，曳着香气，贴着我的心缝抚过去，钻进我的心房，留下淡淡的柠檬清香。
在那页的右下角，我看见了小说的结尾。
“在我死去的时候打开夹着羽毛的一页吧。”我将笔记递给青年，斜阳贴着天的一侧滑落，红光漫过窗台，流淌在雪白的被褥上，也伏在青年的身后，“非常高兴能遇见你，太宰——要是能更早一点就好了。”
“我也很高兴——织田作，”太宰治微微偏过头，红光便移了步子，安稳地伏在他的眉目间，“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哦。”

「6」
深秋推着红叶在风中荡起了秋千，扬起一片虚无的空虚寂寥。据太宰治称，我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已经非常少，大多时候都在昏睡中度日。
“还真是怠惰啊。”我自嘲。太宰治此刻并不在病房中——大概是在过自己的私生活吧。这几日坂口安吾也时常来看望我，政府的工作一向繁重，他能从其中抽开身来看我，我也感到非常高兴。
“死后请把我葬在那里——屋后的那棵棕榈树下。其实我的父亲也葬在那里，可不要把我们俩的骨灰不小心混到一起哦。”我沉吟片刻，将笔记用双横线划去，“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全都移出来吧。葬在樱花树下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岛上没有樱花树，得要到岛的外面才行。”
父亲年轻时在一次航海中遭遇风暴，不得不在外岛上停留几日。在这个开满樱花的岛上，在开满樱花的树下，他遇见了母亲，两人一见倾心，一起生活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日子。我曾见过母亲的照片，至今依然贴身携带。她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女人。她的面容并不能算得上精致，但双眼中流露的的善意和柔顺却将她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怜美。“我一看到她就想到那个岛上盛放樱花，”父亲每每向我叙述母亲时，总爱看着母亲的照片，四目相对——尽管另一方只存在于往日的旧物中无法言语，而其中思念却似乎要将薄薄的纸片连同生死的隔膜烫穿一个洞，从其中透出往日之光来，“她真是非常，非常美啊。”
“要是能和她一起葬在樱花树下就好了。”父亲喃喃道。然而事与愿违，母亲在生下我后不久便香消玉殒。父亲本想将我带大后再将母亲的骨灰带回故乡，自己却历经儿子的抛弃与疾病的折磨——当我见到父亲的骨灰时，它已于时光的尘封中冰冷了将近两年，而我也是病魔缠身。
“这个家伙本来还想瞒着你，让我们和你撒谎说他去了非常远的地方航海，等瞒不住的时候再将遗书和骨灰给你。但我觉得那没有必要，”老船员坐在石阶上，弹弹烟灰，指了指身后的骨灰盒和放在上面的薄纸，“你以为他没有找到你？这个岛就这么小的地儿，他早就打听到你的下落了。而为了你的自尊心，他又要小心处处避开你。要我说，他有这能耐，一个小小的船长哪能套的住他？要不是因为你，他这天赋就是开个大公司都绰绰有余。”他将烟头往地面一扔，脚用力踩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烟头上，回头瞥我一眼，“自己打开看看，我就先走了。”
当时的我是怎样将薄纸拿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拿起它的一瞬间就感觉手中无比沉重，而心中却像终于释放了储存许久的污泥一般的轻，混着仿佛吞了一整颗柠檬般的不舍，化作清澈的泪水从眼中流淌而出——那张薄纸至今都夹在我小说的第一页，柠檬苦涩的气息依然围绕其上，久久不散。
“致我亲爱的孩子织田作之助：
父亲从未遗忘过你，说实话，我一想到你和你的母亲，就像看到了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样。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啊，这真是个好孩子啊’。即使是现在，我也坚持认为‘织田真是个好孩子啊’。不要感到后悔，不要同情自己。青春的叛逃当然是每个生命必须经历的通病。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吗？不要忘记了，‘岛上的居民都是好人。’
听医生说，之后我就会昏迷了吧，这几天时冷时热的，好像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了。可能活着的最后一刻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还是想着你能站在我的面前。我死后把我和你母亲的骨灰葬在一起吧，就在那个岛上的樱花树底下，纸背后就是它的坐标了。
织田，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
——『雨が降り止むまでは帰れない
ame ga furiyamu made wa kaere nai
在雨过天晴前都无法归去』
——『切り分けた果実の片方の様に
kiriwaketa kajitsu no katahou no youni
如同被切开的半个柠檬一般』

「7」
『下一次再见面，大概是在冬季吧。』
太宰治合上笔记本，抬眼看向窗外。雪是很少光顾小岛的，在属于小岛的四季里，太阳是绝对的主导。如今雪却一鼓作气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季节，在生命的惊叹中演绎出自己风采。
“真希望你也能看到啊。”青年回眸。属于织田作之助的生命脉搏此刻已经全部系在了插通呼吸机的管道上，心电图上的折线波动已经很微弱了，好像是没穿厚衣服的人，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一般。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戴着眼镜的男子苦笑道，坂口安吾看向躺在床上的故人，似乎是匆忙赶来的缘故，他的发梢上正有雪水不停滴落，而衣服上还残留着雪熔化后未干的痕迹，“之前忙于工作，实在抽不出身，你知道有些工作就是请假也没法推迟。织田，你会原谅我的吧。”
我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近来我的躯体似乎正将我的灵魂一点点踢除在外，如今，自己的灵魂已经可以完全漂浮在躯体之上，如同夹在生与死两个位面之间一般，只是缺乏行动与说话的能力。我知道那是将我与这个世界相连的最后一根线，倘若松开，这根名为“离别”的线就会脱手而出，在我的躯体上打上死结，宣告我这一生的终结。
恍惚中我又嗅到柠檬的香气。自天的远方悄然飘来，像是消弭于银河万千星光中的一朵浪花，再次腾起波涛。
“织田，你会原谅我的吧。”
我从来没有责怪你，我的友人。我想将这话与他说，却又苦于无法言语，便下意识想走到他的身边。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
我迈出了步子。
“滴——”心电图上原先就已不甚活跃的折线仿佛陡然间被人抽取了所有活力一般，重重跌落下去，只留下一条直线。
我看见坂口安吾陡然睁大的双眸，泪水晕开其中。我看见太宰治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房间。我看见“离别”这根线正脱手而出。我看见——
我看见了我这一生，如同幻灯片一般在我面前闪过。
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看母亲的照片，第一次读书……原来如此，那些故事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它或许一早就是命运写好的剧本，无关记忆，只是注定的剧本——而正是那些剧本构成了我。在泪与笑间，在转瞬即逝的欢乐与喜悦间，在无可挽回的懊悔与追忆间，我这一生的引子或许还不赖——我正如此欣慰地想着，然而影片却开始播放陌生的片段。
“爸爸，海上有两只脚在动耶！”
“什么？我看看——那是人，快把他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织田作之助，你呢？”
“哇哦！太宰治！好棒的名字！你真的就沿着海就这么漂过来的——真的？！你不冷吗，看你的衣服都被水浸湿了。这里有一件我母亲做的风衣，听说是留给长大后的我穿的，反正现在我也用不上，所以就先借给你，以后记得还给我就行啦。我母亲？嗯……听父亲说她去了非常遥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能回来。她真是一个非常心灵手巧的人。”
青年披上风衣，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竟盛满了悲伤。

“岛上的居民都是好人。”
“你会在23岁那年死去。”他如此开口，“你的风衣，我会还给你的。”
“你在说什么呀——唉？爸爸，他和我的风衣飞走了。”
我恍然大悟。影片结束，在给予友人最后一个没有温度的拥抱后，我走出了病房，去开始这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剧本中的最后一幕。
预料之中的，我看见太宰治站在草地间。他的头顶上空浮现出金色的光环，背后生出巨大的的羽翼，身上披着熟悉的风衣，孑然立于雪花纷飞间。那些雪花仿佛被看不见的膜所隔离一般，没有任何一片能沾了他的身。只是右眼已没了绷带贴敷。
——原来那晚不是梦。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开口，也如何行动。
他向我走过来，在以白雪铺就的名为“离别”的世界中，他向我走来。
他伸手脱下身上的风衣，又将它披在我的身上。低下头，他的脸庞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柔软情绪之中——仿佛被人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摁下了切换键，从头到脚都氤氲着莫名的雾气。
雾气叆叇，他用近乎梦呓般的语气小声嘟囔，话语便全然落在了雾气缥缈里：
“还给你了。”
他将一只手伸进我的衣袋里，从中拿出一张白纸。
——是我的小说的结尾。
他将白纸展开，快速浏览一遍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随后后退一步，消失在身后陡然出现的光幕中。只在纷扬的雪中徒留他的话语。
“交给我了。织田作。”
我禁不住披紧了身上的风衣。雪幕模糊了日光，只是天空中流动的云，莹莹闪动如人的眼泪。
——不，那不是云。
它属于清晨的朝阳，属于夜晚的繁星，属于离别的低语，自天的远方悄然而至，它纷纷扬扬向我走过来，一如柠檬的清香。我用力抱住了它，它便陡然滑落幻化成模糊的人型，人型背后延伸出巨大的羽翼，头顶上方浮现出光环。光影重叠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或是身上任何一处细节，只依稀辨认出一件风衣。我感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微弱，我的手指开始散落成光点，却并不感到疼痛。我尝试发声——先是舌尖轻弹上齿，接着两齿合并，让气息在张开的一瞬送出去——
“太宰，就交给你了。”
光影模糊中，我又想起小说的结尾，那落于白纸上的字句。
『他遇见了天使。』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
ima demo anata wa watashi no hikari
时至今日 你仍是我的光芒』

怀抱着“如果是太宰该如何给予织田作救赎呢”的想法写下了这个短篇
这篇织太真是我写过最满意的同人 爽了XD

是喜欢的歌！码

好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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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写的好好哦

你写的真好，那种让人揪心的感觉真是太深刻了，好喜欢你的文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