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第一次直奉大战。在与直军的正面交锋中奉军大败,不得不全速撤退。还记得吗?吴佩孚他们想攻下山海关直取奉天。我们不得不停下撤退步伐进行激烈的保卫东北一战。临战前的晚上,你来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你的手很宽厚,很有力量,暖乎乎的。你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茂宸还记得我说过你的眼睛么?你的眼睛会说话,一个眼神就蕴含着千言万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我懂的,你说,我们一定会胜利的,直系不会得逞的!加油!
我笑了,露出牙齿。好的,加油。
一场鏖战,血染长城。最后我们胜了,守住了山海关。
战争结束后,你眼圈红了,伸出双臂,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茂宸,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1924年,第二次直奉大战。战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我急急忙忙地找你,让你帮我参谋参谋。可没想到,你却因为一个团长的任职之事擅自率5个团撤离阵地。
茂宸,当时我真怒了你知道吗!为了芝麻大的事竟敢私自率5个团跑了!我飞身上马,驰骋几十里找到了你。我恨不得大骂你一顿,甚至处分你,罚板子!可我下不去手,我已经没办法下手了。
既然你不听我的话,就拿枪把我杀了吧。我这样对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你说。
你流泪了,泪水汹涌而出,连声叫着两个字,汉卿,汉卿,汉卿。
我微笑,泫然泪下。茂宸,回去吧。
茂宸,我真得感谢我爸爸。爸爸也许看过“张良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很喜欢,就给我取了“张学良”的名字。现在我真是学张良,月下追你韩信呢……
时间过得真快,1925年了。在这一年,你因为种种原因,公的私的,你造反了。你想推翻我父亲,推举我做东北的皇帝。父亲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叫我“汉卿先生阁下”,把我比作篡权夺位的李世民,他要主动退位。我性子真的柔弱。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两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你。我怎么也想不到,你造反啊。后来我要跳海自杀,没死成。
父亲很快取得日本帝国主义的支持,腰板硬了。他派我去辽河,和你打仗。我去了。我在辽河之东,你在辽河之西。
我给你写信。我说,茂宸啊,1919年的冬天,你带我还来这里军事演习过呢。
你回信说,是啊。可是,这次是真的了,不是演习了。好好打仗,看看我们谁打得过谁。
营外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枪炮声,夹杂一声胜过一声的呐喊。茂宸,你准备进攻了吧。也好,败在你的手下,甚至被你亲手杀了我都心甘情愿。我不怕大家骂我软骨头废物蛋,我准备好了。
出了营,手下人带着明媚的笑容跑来说,郭松龄部下大部分倒戈,他们说,吃张家饭,不打张家人。我抬眼望去,冰封的辽河上,黑压压一片全是你的士兵,他们的武器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我的士兵们欢天喜地,旅长团长们接待这个接待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我来到辽河边。寒冷的冬天,河流已经冰封了。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我看到你,孤零零站在辽河之西,朝我静静地笑。凛冽的东风吹乱你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我知道你仍然在笑,你的嘴角往上翘着,一定笑得很灿烂。
是的,我们仅隔一条河,多近。
我笑着说,理理头发吧,长了。
你点点头,迎着东北风转身往回走。你的背影,模糊了,看不清了。
那个冬日,我心底的永恒。
杨宇霆假传父亲旨意把你枪决了,暴尸三日,还拍了照片给我。我闭眼,把它们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烧得很快,瞬间化作火焰中跳跃飞舞的火蝴蝶。慢慢地,蝴蝶没有了,升华成袅袅青烟,悠悠然地融化在空气里。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茂宸,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陪着我,我们一起死。
我对着你的魂魄说。
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我错了,我一直错着。原来,只有这辈子,没有下辈子。
波涛澎湃,雪白浪花向岸边打来,只几秒钟,便满载着曾经的记忆返回大海,海滩上干干净净了。大海,载着多少的故事啊……
茂宸,有下辈子吗?没有。
我偏信!
爱信就信,反正没有。
茂宸,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陪着我,我们一起死。
茂宸,我错了,我一直错着。原来,只有这辈子,没有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