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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三日，和风送清明。
一早车马行郊，扫拜坟冢，茔树挂白，祭敬先祖。尔后踏春宴赏，除陆路泥泞择船还京外，倒与往岁无差。
我候在车内等船只调备妥当，因是元日以来头回归家，团聚之融融更胜行人断魂。
这边聆娘在外面唤，我掀帘而出，方由她扶下车驾，面前便递来一枝柳。
以柳结环，是东京城中人尽皆知的风俗，我见过许多，形貌大同小异，而母亲编出的柳环总是既牢固又别致的。
尚未抚平的思念一时汹涌而起。我弯过韧性十足的枝条使它首尾相接，开口声音闷闷地，我问聆娘
“你还记不记得阿娘是怎么系的，我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我总不喜欢祭拜的，忌得慌。看着坟头墓碑，想起与先行人的种种过往，更难过得紧——但又有甚法子呢？总不可能不去的。
倒是我今儿要祭拜的这位，与我素不相识，便没了那些顾虑。只因担了柴氏大郎君元妻的名号，我才想着，该是来一回。
新雨备好祭祀用的果品，由柴府的家丁驾车同行。元妻的坟上却已有人在了，家丁眼尖，说那是三娘子。我有些头疼，因着前时二娘子不大喜我。眉头皱了又舒，静待了大半晌，似听了叙叙，暗叹了声气儿，才往前去了。
“三娘子。”
展了臂，折了条枝儿，抻抻绕绕了好一会，作了个环结给她瞧，平着声气问：
“是要做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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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不避讳谈及丧母之事，只是肯承认并不代表愿意接受。
我宁可与父兄姐弟一同追思回不去的往日，也好过她突然闯进来，每有相见便无言提醒，提醒我去看原该属于母亲的尊荣，提醒我情深不渝不过痴人说梦。
“我有了。”
夺过聆娘手中尚未完成的柳环，示与她瞧。
“同夫人的是不一样的。”

三娘这般情状想是见怪不怪了，闷声应着，兀自完成手里的柳环。到了谁面前，都是这般冷言冷语的，也不肯接受我这位新嫡母，到底非亲。不与她说什么旁的，便只道一句：
“自然要不一样的。三娘子尽的是女儿的孝心。我呢——”
柳环成了，捋一捋齐，放至前夫人的坟前，又捻帕子在碑头拭过一遍。如此一通事了了。
“是表一表我的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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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郡公府的嫡娘子与宛亭宗姬素昧平生，今时又隔生死，她于母亲，何敬之有？然其入府，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继室为元妻试碑表敬，以尽礼数，这样的说法又有什么错误呢。
我发觉只要肯讲道理，便看世人皆有苦衷。
祭拜已过，故未把柳环献于墓前。我本无意顶撞新夫人，不忿一时，再开口语气渐归平和。
“大娘子言之有理，父亲若知，也会觉您有心。”

他们已去了的生身母亲身份高贵，这一回祭拜，想我是费了一番表面功夫倒也罢了。不过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成全自个儿一个好名声。于是仅笑了笑，却不应话了。
原先预备奉上一双香烛与香柱，聊表所谓敬意。新雨捧了来，我却转头看向三娘。
“三娘既也在此，不如由她代着父亲与姐妹兄弟，再向夫人尽一尽心罢，也妥帖。”
再是开口，仅取了其中三炷香，示意新雨到三娘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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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奉命捧香而来，我扫过一眼，并无接过之意，启唇道
“我以为世间纵有诸事可寻替代，唯有心意不可假手他人，必要躬身亲为才好、才真。”
无意为难，又不愿听从，只好再道
“再者我哪里知道父亲兄姊乐不乐意我来替呢。况且大娘子行事妥帖，想必备下的香烛数目亦是有所讲究的。”
“若再拜，也该我另取才是？”

“三娘孝心可鉴。”
仅是这一句落了音，余下的自不再表。我想她们同出一母，自有同气连枝的时候。想着那日二娘来见，亦是如此。
逝者为尊。按下心中不悦，自取了香点燃再拜上。默了许久，才问：
“三娘出宫不易，拜了母亲，想是有话要说，一会可要家去？我先且教府中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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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痛不痒的一句夸赞，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终还是另捧香烛继折氏夫人之后俯身而拜。墓园青冢绸缪，来时尚未察觉，如今看那碑铭也感茕茕。
母亲若长眠有知，见着新妇会不会觉得委屈？
回身缓声应道：
“那便有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