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来了？恭喜四郎”
【狐疑地盯着身前迎路的仆从，因他是今日不知第几个道贺之人。此时立在三哥院外，仰首望了望天，奇怪了，天上也没下金子，这喜从何来？】
三哥！三哥做什么呐？今日开不开心？营里忙不忙？三哥！
【穿门过廊，嘴里正咋咋呼呼，一道疾风破空而来，风势如刃，刮得人面皮一疼。日光耀得白芒如星点，只觉眼前虚影飘渺，半指长的一绺发在光影中飘飘扬扬落下地去】
【刃口在鼻尖不过寸许生生停住，两眼合成一点，朝那森然处瞟去，险些吓得撅过去。腿肚子一抽，人歪歪斜斜瘫成一团】
三…三哥我错了！我我我…我不该不听话偷取三哥的剑来看，三哥惯来不让人乱碰的，我我…我太不懂事了！还有…还有不该乱翻案上的兵书纸墨，翻坏了本子，耽误哥哥学习进益
【身前笼着道影子，却不敢抬眼看他，絮絮叨叨念了一堆，末了从指缝中偷眼看去】
三…三哥…我再也不敢了

（今日晴好，微风徐徐。闲暇时分，我在院中树下坐着看书半日，光斑落在书页上，凝视许久，未翻动一页。）
（四弟即将入宫伴读皇子，原是荣光之事，可想到他即刻离开太叔府，搬入宫中，一年能回府的日子寥寥无几，心中实有不舍。不过比起不舍，更多的乃是不放心，无端添了愁绪，看不进书中所言，起身欲练剑，眼前却一堆黑斑……）
（也罢，扯出那日从二哥处顺来的发带，蒙上双眼，抽剑出鞘，于院中舞剑招。）
什么人！
（忽有人闯入，恰在剑锋所指之处，收势的同时厉声而问，我练剑不喜有人观看，更何况如此情形，我再稍慢一瞬，那人便要被剑伤到。）
（抬手去解蒙眼发带，却听到四弟的声音，脾气顿消，略显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剑来。）
你再往前一步，鼻子可就削了。

【凌空一声厉喝，何曾见过三哥如此模样，心神一晃，话也顾不上答，趴在他脚边，抖得如那筛糠般】
三哥…三哥要削我鼻子吗？
【不由自主，将面上没了鼻子的情形幻想一番，丑也就丑些了，可削鼻之痛，岂是我能忍得。也未细想他话中究竟何意，巴拉着人袍角，惨兮兮地仰脸道】
三哥还是将鼻子给我留着罢，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
【略一思索，倒有自知之明，听话也得分人，不然岂不日子难熬。遂又补道】
一定听三哥的话！三哥说得都对，好不好三哥？

（收起发带，睁眼一瞧，跟前儿哪还有人影，再低头看去，嘴角往上提了提。）起来，回头弄脏了这身衣裳，被嬷嬷念叨。
（手腕一松一翻，剑峰贴在胳膊下背到了身后，将人拉扯起来。四弟尚是小儿郎的身量，就这般模样进得宫去，能保全他的大概也就这随机应变的性子了。）
你方才说，偷取我的剑，还乱翻书案上的本子？那可有称手的东西？

哎！
【先低头总没错，见三哥面色稍松，立刻将愁云惨淡抛诸脑后，俩手理了理袍子，依言起身】
【人还没站稳，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追问，又叫人拿不准主意，说来也怪我这张快嘴。一脸苦相，不想说又不成，这回学乖巧些，先小心翼翼蹭着离远了半步，才道】
三哥怎能说是偷…
【嘴张着，却想不出除此之外的第二个说辞，干咳两声，掀起眼皮来打量他面色，见不似真恼，才又道】
我是好意，替三哥检查一番，万一哪日三哥用得上时，莫要锈损，那可多丢人
【愈说声愈小，也自知理亏，如蚊鸣道】
称手…倒…倒没有

（腿上被他抱住的一截还热乎着，人就往后退，想退到哪里去？伸手把人又捞到近前。）不是我说的。
（挂在屋里的剑被人动过，实则是看得出来，不会是底下伺候的人，那还会有谁。可我对此事并无责怪之意，将手里的剑递过去，索性让他来拿。）
那下回再检查，不如帮三哥把剑都擦拭一遍，也好免去我一番功夫。
（目视四弟，想到伴读之事，顿了顿，又道）
回头在那些剑里挑一把喜欢的，三哥送你，带进宫去。

三哥不恼我吗？我总来找你捣蛋，还当哥哥终于没得耐性了
【双手捧住他递来的那柄脸，五指卷住尚存余温的柄把，剑身上流光溢彩，应是三哥多年所藏中最得意的一柄。今日取下这柄剑来练武，倒是难得一见】
【一手从剑底抽开，实想就着夺人光彩抚上一把，他猝不及防的却提什么进宫，握剑的手乍然一抖。方才一路遇人道贺，心中已有个八九不离十，这会看看剑，再看看他，全明白了】
我…我不要！我不要剑，我也不进宫！我就和哥哥在一起！在家！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谁说的要让我进宫！？我找他讲理！

你当我是你二哥？
（太叔晏不在，埋汰两句他也听不见。眼角余光瞥见阿策的手正要摸剑锋，赶忙一把握住他腕子。）
小心，这剑太过锋利，吹毛断发，莫要伤了手。
（剑光在眼前晃了一晃，我知阿策心中疑惑，进宫之事方才定下来，还未来得及与他细说，不想他有此反应，脚下顿步。日光没遮没挡地罩在他身上，灼得人眼疼。）
世家子弟被选入宫中伴读皇子是历来的规矩，珑珑和你都被选中，这是官家的旨意，推脱不得。

【官家官家，又是官家】
官家怎么总是想着我们家，小姑姑也走了，二姐也走了…
【想到甚来，手腕子最后一把劲儿也泄了，同剑一道落在他掌中】
都听那戏文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可我又不会水，万一…万一要是溺死了怎么办？
【几带祈求的，眼中晃着闪目的光，纵自知无望，但又有一半的一厢情愿，想他向来无所不能，无求不应，这回也不例外】
三哥帮帮我，就同官家求求情，叫他开开恩，这事也就罢了，好不好？

（儿郎的手握在掌中，只觉指头纤细，腕骨柔软，掌心滑爽，连一个茧子都没有。我与他一并走回树下石凳处，将剑收回剑鞘搁在石几上。）
有珑儿相陪，互相有个照应，也不至于寂寞。况且……
（儿郎的眼看在心里，不舍又增添七八分，若是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推脱，我定不会勉强他半分，可眼下却已成定局。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发，与那晚一样的细软。）
你不是一直想见小姑姑吗，入宫伴读没准儿就能见上了。

【虽是晴空白日，心头却如簌簌落雨，没精打采随他坐下，一指搁在剑鞘上轻敲两记，莫名心生烦躁，垂着脑袋不发一语，直至最后一句说进心窝】
真能见着小姑姑吗？三哥可别逗我
【撅着个嘴，犯了别扭脾气，侧身坐着，防他瞧见我是如何失望，问完这句，才觉心中也没好过多少】
可是…那还是不一样！三哥以前也没去过，为什么我就得去，五弟还小他不能去，让大哥去也成啊
【余话未尽，想了想，还是不说得好，但不说又实在憋屈得慌，一口气呼呼喘过，眼巴巴瞪着三哥，也不知他能懂不能】

（明明日头高悬，他的神情却如同霜打，我也仿佛吃了树上那苦涩的浆果，滋味无法言说。）
应该……是能见着的。
（哄人的话我仍说不好，故而只能少说。）大哥要看管爹留下的马场，老五是还小。
（凝视他片刻，眼见他胸腔起伏不定，似有万般情绪难觅出口，堵得难受。少顷，再开口。）
入宫伴读皇子，或与太叔家的将来有些好处，但你同三哥说实话，想不想入宫伴读，要说实话。

【三哥这一字一顿，难免不叫人听得心头起起伏伏，然心思已不在这上，由他说甚是甚，低低“哦”了声，算作应下】
既是有好处的事...
【一向受惯优宠，脾性不免顽劣，但年岁渐长，二位兄长在朝之事，听多学多，也懵懵懂懂能解个粗略，不过三哥平素不大提这些，他不说，我也作不懂，好似如此太太平平过日子，也能是个长久之计。故而他这一开口，既有意料之中，又叫人有些诚惶诚恐】
那是...怎么样的好处。三哥是不是外头遇着什么事了？三哥先同我说实话才是

（对于阿策阿怀而言，朝堂之事晦涩难懂，可初涉仕途的我，又能说明白多少？爹当年蒙冤致仕，远离京师，留下的也不过是团迷雾，我尚看不清方向，又如何向阿策作解释。）
三哥在外头未曾遇到什么事，无需担心，这是实话，不止三哥，二哥也无事。
（阿策入宫伴读的消息传至府中，合该是喜事，就连司衙同僚也纷纷与我道贺，毕竟是一府荣光，怎的眼下越说越沉重起来。我抬手按了按阿策稍显单薄的肩臂，站起身，似要有个决断。）
好与坏，实则难说，但应当比起太叔府，更能教你长见识。你如今已到束发之年，三哥便将此事的决定交于你自己手中，将来的路要如何走，合该想一想了。
（手掌轻握一下放开，提步回屋，将剑留在原处，允他时辰思忖。）
等你想好了，带上剑再来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