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滴玉骨，花蕊浸香泉。娇容渐舒，臂轻展。一双玲珑足，亏得叆叇水雾也来怜，尽遮掩。）
（小婢轻扫篓中花，拨下片片，悉数入泉流，指头轻扬搅春水，涌动一池飘花。我随波捻起一片花，无需掐下半壁汁液，已被水泽浸透了大半，素白花瓣俨然褪了神采，付之于那咕咚咕咚冒着泡的细流。）
若可少提些心思在逢迎，有荫堪避。替之，成日泡在御香汤泉，岂不妙哉。
啧，给个神仙也不换。

（身上着薄衫，钗环已然卸去，青丝只拿一支金簪挽起，是怕待会叫水打湿了。牡丹汤内雾气氤氲，转过身就可能瞧不见三步外的人影，周遭山石树影俱在雾气里头影影绰绰，水声淙淙，只觉得如同仙境般慵懒迷醉。）
（往前走着，忽然听见有人说话。抿唇一笑，立刻就知道是她。这时候就庆幸水声不轻，遮住了我的脚步声。除去衣衫，泡在水里，只觉得一身轻松，暖流带走了全部乏累。迎着声音往她那里走去，一边说道。）
：哪里来的瑶池仙子，青天白日的就说起来这些玄妙道理了？

（水声咕咚作响，正掩下我缓缓扎进水中的幽声，如浮鱼摇曳锦尾，一摆而上扬。我擒住她一只红酥手，脂香玉软，伴水凝珠。眷恋时，喉音击以瓷声琅脆）
我抓住了，瑶池仙子，莫不是你要与妾换？若换容颜，你可亏大发了；换银子嘛，妾也是小气的，不会让仙子占了便宜
（青丝缠玉面，掩三分香腮，成织成线，偏偏可透出水泽。下颌玉骨正恰，轻扬可盼。我喜欢她的，在这延福宫里里，殿宇无数，个个藏着冰凉心，难捉出几颗透着朦胧、且藏有真意的。在牡丹汤里说两三道瞎话，阖眸痴嗔，也没人管，何等恣意）

：诶——
（故意蹙眉，偏首冲她摇头。）
：仙子怕是下凡久了，都忘了自己老家在九重天外的瑶池胜境了？
（任着她握着我的右腕，顺势替她把眼前沾了水珠的发丝收拾好，别到耳后。这样的雾气掩映下，她脸颊白玉一般，双眸如镜，脸上透出一点红晕，实在很美，我见犹怜。）
（轻轻叹气，温柔道。）
：平素是有烦心的事，也不能在这里说呀，叫人听见，怎么说你。

（此间安寂，便是我带过来的宫娥不小心闻见一两句，也会乖乖地让自己变成聋子、哑巴，悉数缄默于口。宫里的规矩重，拘久自知泯然为佳。惬意正浓，幽幽打了半边呵欠，手里执半瓢葫芦淋水在肩，而愈往上头，任热气敷面，氤氲着在湿润肌肤上开出一层雾面，指尖轻拨下，滑落成颗颗水珠。）
忘了忘了，一见着你，还有哪处仙景更胜、更可期了？
（二人相近时，窈肢拨水面，玉膝轻荡起觳纹，孩子似的搅弄着半沉的花瓣，不肯让涟漪散去）
还能在哪处说呢，我那会宁殿里你也晓得，哪儿有省心的

：嘁，这话说的，宋宫里头，谁不是清丽绝伦了——
（闭上双眼，轻轻仰首，没了视线，泡在水中的感受便更为清晰。散开双臂，任凭它们随水波沉浮，一时竟有些昏沉了。）
：莫说是你会宁殿，这宋宫哪里不是处处有眼睛耳朵了？若是想找个干净地方，是不可能了！
（叹口气。）
：我知道你累。

我就不是
（雪腮嘟起，偏了半边靥。波纹起伏，溢开在高处几颗圆润石头上，浸湿了酒盏下的托盘，带着水渍淋淋，悄无声息地传递着春暖人醉的氛围。我从盘上拿了布帕，把双手擦拭得几近干透了，才以酿填杯，递予她。浑然与泉水一体的颜色，甘冽异常，清香环抱。）
好嘛，那我不言苦闷，咱们只庆一杯当下？
（似愁还笑，香云雾里虚实暗。只道杯酒话。）

：你不是？这是欺负我认识你时日长了不成？
（唇角轻勾，偏过头去，拿眼神睨她，三分妩媚五分调笑，很是好看。）
：也是，你若不开口，的确是谪仙临世之姿容。
：开口嘛——
（接过她递来的酒杯，迎着她眼神冲她笑。抬手与她碰杯，回声铮铮，十分清脆。）
：罢了，不提，咱们喝酒就是！

（轻幽幽娇哼递，声软还道。）
开口怎么了？你就不喜欢了？给你贴一道“喜新厌旧”的匾额在屋里好了
（眉眼里的秋波间生，酿成醉人的酒，悉数融在喉舌之间，化为绵长的嗔怨。）
今日不提那满堂风雨，甚么柴竹代赵，还让我撞见了后苑有人议论这样的留言，话多！
罚了一顿吧，那传言还四散开了，更连着我一道。我本是明哲保身的，可那时与衍皇子一道，也不能当做全未闻见了。
（说是不言，转头又口是心非的悉数吐露）
你说我该当如何好？

（闭上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此间是个极好的所在，过来也是为了松快一二，不想理会那些风波诡谲。可是眼下是她与我分说，我少不得得坏了打算，分出心来管她一二，若是换了旁人，我是万万不想理会了。）
：要我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宫人多口舌是非，哪个能说与你有关？只要日后继续立身中正，不偏不倚，任凭疾风骤雨，都能置身事外。
（顿了顿，叹口气。）
：我知道不容易，若是风头紧，人人自危的时候，不如就称病、闭门谢客以待来日！
（二人又论起近日内廷局势，渐渐水声起来，人声便息了下去。不多时，各自归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