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融.
大雪降临的夜晚如同给月亮笼上一层纱后再雾化,迷迷蒙蒙被乳白色遮罩住了大半。不甚清冽的,浑浊又混沌的光芒像是隔着一层纤薄却难以穿透的宣纸渗落下来,幽幽如碎钻铺满整个后院。过了正月才堪堪迎来初雪,好像天气不合时宜又愚钝地开着存心的玩笑。再过大抵五六个小时就要到初诣的时间,冲田在半梦半醒之间伸出一半的胳膊试图去捞一把竖在地铺最前端的just we闹钟,不出所料抓住了一段触感冰凉如同浑身血液都冻结凝固一般的手腕。
啊,是土方先生。冲田眯起眼,意识倒是清醒了大半。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依旧保持着半蜷缩着身体的僵硬状态,眼睑未开发梢就先一步有了轻微起伏的征兆。在干什么?开口声音是生涩而嘶哑的,低沉如冰山跌进海底,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掉吐息销声匿迹。手头却没挣开冲田不自觉加大扣紧腕上力度的动作,不知道算是默认他惯常恶作剧的包容,还是压根儿大脑也昏昏沉沉没能及时作出防备反应。冲田盯住对方如同猫挠过丝绒一般暧昧又朦胧的表情,在大部分漆黑,只有窗缝里透进来一点点质地如玻璃一般清冷的烟蓝色光芒的夜半三更时分,蛰伏招摇似由心底破土而出的一根刺,他无论如何都介怀却始终难以触及。于是开口是极其沉闷的,因为组织措辞而慢了半拍的缘由显而易见。
没什么。冲田松开对方的似乎在连绵不断地传送着刺痛感鲜明的凉意的手腕,语气恹恹的。如果说是土方先生睡姿太差把我吵醒什么的,会被揍吧?
那当然,你这**就应该被痛揍一顿然后重新做人。语气之中有昭然若揭的,惯例一般爆发之前抑制住的怒意。即使无法用双眼去真切看清,冲田也能想象出对方额角迸出来的井字。更何况睡姿差的人分明是你小子,刚刚腿都伸长到快把我踢出去了,绝对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土方先生猜忌心太重的毛病真的得改一改了。冲田晃晃脑袋,索性直起身来换个角度将对方面上情绪起伏变化尽收眼底。只是因为那个什么,位置太小啦,土方先生占地面积又太大……
……你这家伙。土方咬牙切齿地瞪眼,居然一瞬也摆出一副誓要对峙到底的模样从被子里爬了起来。那就不要跑到老子的房间来说要跟老子一起睡啊?!小学生吗?!
没办法嘛,昨晚大家都喝高了,近藤老大还直接瘫倒在我房间了。冲田口头上不紧不慢地梳理拼凑着断断续续的一些醉酒后的记忆,动作却也没闲着,不断重复着摊开手掌又握紧成一个拳头的动作,看得土方一阵心悸,神经也恢复平日里高度戒备的状态,好像下一秒那看起来馒头一样小小的拳头就会不知力度轻重地砸到自己身上。分明这些年下来无论是个头还是力气都长了不少,可偏偏骨架还是轻巧纤细,连同整个人举手投足的体态气质一起,偶尔还会给土方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他还是当年不被人理睬就会闹别扭耍脾气,一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腿弯着腰在沙地上用树枝画诅咒自己的小人的小鬼。一晃十多年的光阴,竟然也就这么长大了。这么想着土方有一瞬失神,似乎不能完全把那个总喜欢拽着自己马尾大声宣扬着对自己的厌恶情绪的栗色团子跟面前五官已经渐渐长开,即使那张擅长掩饰年纪娃娃脸一如既往也难挡清瘦但凛冽的轮廓的少年重叠起来。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样的就过去了,这个小鬼一样的家伙又是怎么长成现在这幅样子。没有像当年近藤和三叶担忧操心的那样误入歧途走上歪路,某种意义上也算健康茁壮。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劲。土方眼前辗转过几个微妙的片段,无一例外的都是扛着加农炮火箭筒永远朝向自己的,已经将短暂一瞬由腰间抽出菊一文字然后迅疾架在自己脖颈处这一连贯动作践行得炉火纯青的,对自己的问候话语终于在一成不变的“去死吧”后边多加上一句“快把副长位置让出来”的冲田。这些年下来这层意义上自己倒也是身经百战,成长了不少,戒备程度远远大于从前,就差没被那小子整出被害妄想症来。因而顺理成章的,在昨晚忘年会散了之后突然被敲了房门提出借宿一晚的要求时,土方的第一反应毫不犹豫的是态度坚硬地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