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如果561进老A

“这就是702的两个神话，伍六一，许三多！今天算见识了。”他说，声音却象吼，这让人感觉很象以前的高城，七连连长的传统。伍六一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走，让我们七连去，给那些新兵讲讲。”七连长说。
“去去去，有你这么抢人的吗？”一连长不满。
“他们可都是我们钢七连的兵！”七连长说。
“这伍六一可是从我们机一连出去的。”
伍六一和许三多相视而笑，没想到自己在702是红成这样，竟成了两个连长争夺的对象。
“别争了，都到饭点，先吃饭，到我营部去吃，我请客，你们两个都来，这样总行了吧！”
“教导员说话当然服从了。”七连长说。
“就是，何况你请客。”一连长笑着答应。
伍六一和许三多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客气什么。”何洪涛说。伍六一和许三多尴尬地看着对方，他们不是客气，让他们两个士官跟三个军官一起吃饭，这饭能吃得下吗？
上级的命令必须执行。他们也只好不情愿地跟去。一顿闷闷地吃下去，伍六一和许三多都不是话多的人，而且在上级面前。倒是一连长和七连长很高兴地你一杯我一杯。
“晚上，你们两个睡哪里？”何洪涛问。
“我们住团部招待所就行了。”
“那就去我那里吧，我妈身体不好，我老婆带着孩子照顾老人去，没人，你们就去缩一晚。”何洪涛说。
“不了，不麻烦了。”伍六一拒绝，他跟何洪涛不熟，去陌生人家睡觉他不习惯。
“别客气了，你们两个挣点钱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花那钱干什么。”何洪涛说。
“不用了。”许三多也觉得不好。
“怎么是看不起我，还是跟见外？”何洪涛有点不高兴了。
“不，我们就是怕麻烦你。”
“不麻烦，今儿睡我那里，你们不是要去看成才吗？我也正好想去看看，一块儿去。”
话说到这份上，伍六一和许三多都不好再拒绝，只好跟了去。
何洪涛拿出一张折叠式的双人床，“来搭把手。”伍六一上去帮忙，很快就搭出了一个临时床。“你们两个挤挤，凑合一夜。”
“谢谢教导员。”许三多说。
“不早了，洗洗睡吧。”何洪涛说。

伍六一和许三多并躺在床上。两个人都很怕睡着，怕又回到那梦里。梦还是来了，每次都不一样，却都同样地可怕。
枪对着脑袋，想喊却发不声音。时间变得特别漫长，然后枪响了，脑袋开了花，血不停地流，生命在流逝，死亡在临近。许三多在颤抖，在哭泣，他身上是血，手上也是。救救我，救救我……他无力地求救……竭力地叫：“三多……许三多……”
然后他就惊醒了，一切感同身受。他开始喘气。许三多没有醒，他沉睡着。伍六一知道自己并没有喊过声来。三多的神情十分痛苦，紧皱着眉头，咬着牙。伍六一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这时许三多开始大叫：“六一……六一……”叫着很大声。伍六一连忙叫：“许三多，许三多……”他摇着许三多，三多醒了，依然很痛苦，他看到伍六一，将他抱进怀里，“六一，你没死，你没死……”
“三多，我没事？”伍六一安慰他。
“我又梦见自己杀人了，我抱着他，他在流血，却发现那个人被成了你，我杀了你……”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做得竟然也相似。
“你怎么梦见杀了我？”伍六一不解，又一想，本来梦就是没道理可讲的，那个毒贩没有开枪，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可梦里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怎么了，怎么了？”何洪涛被吵醒了。
“没什么，三多做恶梦了。”伍六一说。
“教导员，我们吵到你了。”许三多不好意思地说。
“做什么恶梦，怕成这样？”何洪涛不解。
“他梦见他把我杀了。”伍六一说。
“怎么回事嘛，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问题实在是没人能回答。
“对不起教导员。”伍六一说。
“那你做什么梦了？”
“我？”
“是呀，你听到你在床上翻来翻去，还叫得很痛苦的样子？”
“我也叫了？”
“是呀，声音很轻，但好象要死了的样子。”何洪涛很担心。
“我是梦见我被人杀了。”伍六一说。
“怎么你们都会这种梦吗？”何洪涛不敢相信，以他多年做指导员的经验，他感觉他们经历了他们所梦到事。“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伍六一点点头。
“那你们不是回娘家，是来治心病的？”
伍六一再次点点头。
“你们梦里做的事真的发生过？”何洪涛已经猜出了大概，但仍不敢相信。
“你不完全一样。我还活着。”伍六一说。
“那许三多真的杀了人？”何洪涛胆战心惊，都不敢一下子问出所有问题。
伍一六又点了一次头。
何洪涛几乎跌倒，虽然他也是军人，可现在毕竟是和平年代，杀人这种事是他没想过的。
“教导员，要不，你给我们做做思想工作。”许三多很诚恳地说。
何洪涛摇摇头，“我做不了，这种事我也没遇到过。我能说的道理其实你们也该明白。”
许三多的眼中流露了失望。
“你也别失望，事情都会有解决的方法。慢慢想想。”何洪涛说。
“教导员，你去睡吧，我们没事了。”伍六一说。
何洪涛答应了两声，回到自己的床上。
再也睡不着了，两个人静静躺着，怕吵了何洪涛又不敢说话。睁着眼直到天亮。

听到何洪涛整齐床的声音，伍六一和许三多爬了起来，很快地穿好了衣服。
“怎么早起来了，昨天你们也没怎么睡。”
“反正睡不着，就起来了。”伍六一说：“教导员，我先去跑步了。”
“去吧。”何洪涛有点不知怎么面对他们了。
“三多，你去吗？”
“我去。”许三多也不想独自面对何洪涛。
两个人沿着熟悉的跑道，默默地跑着。
“昨天白天我还以为我已经好了，没想到晚上还是做梦了。”伍六一毫无表情地说。
“我们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许三多问。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队长说过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能过来，我就一定能过去。”伍六一坚定地说。
“我不行。我没你好，我没你会扛。”
“许三多，别这样说。你忘了班长怎么说的？你不比谁差，谁也不比你强。别人做得到，你我一定都能做到。”伍六一有点生气。
“我本来以为回到702就有人可以帮我们，看来不行。”
“我们不是才回来吗？过两天说不定就会好的。你昨天不也笑了吗？”
“昨天我也觉得有些东西回来了，可好象又不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伍六一看看许三多，他开始为他担心。伍六一了解自己，正如许三多说得，自己比较能扛，就算心中有阴影，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可许三多心里有点事就会象死了一样。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伍六一说。
“这不是那两个兵王吗？”操场上跑步的人越来越多，都象看稀罕物一样地看他们。
伍六一被他们看得难受，问许三多，“咱们还跑吗？”
“一万米还没跑到呢。”许三多忽然坚持起来。
伍六一说：“在老A时，你可有好几天没跑步。”
“我现在想跑了。”许三多说。
“想跑好，想跑好，想跑就比躺着好。”伍六一说，如果许三多又肯坚持了，那么他也一定能扛。
跑完步，吃完早饭。他们两个决定去五班。正好七连的连长来看他们说：“你们走啦，今天来了个新兵，我们要举行入连仪式，你们不看看再走，给我们说两句话，鼓鼓士气？”
伍六一有点心动，许三多不作声。
“看看吧。你不用觉得没脸看钢七连的，你做得都是该做的。”
“可我想做逃兵。”
“你不是还没做吗？”
“不做太难了。”
“三多，你就是想得太多。什么逃兵不逃兵的。当兵就好好当兵，不当兵就好好做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何洪涛说。
许三多不知说什么，点点头

“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再难日子还得过。”何洪涛开始做思想工作，可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正说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穿着迷彩军装，帽子戴得很低，掩住了眼睛，根本看不是谁。
“是他们吗？”其中一个说。
“是。”另一个说。
“那上前擒拿。”两个人上前，对着伍六一和许三多扑去。伍六一和许三多本能地避开，将他们两个压在桌子上。
“哟~~哟~~”那两个发出了声声惨叫。
“班代、班副，不用这样对我们吧。”小宁的声音。
伍六一和许三多对看一眼，心中充满惊喜，将那那两个反过来，果然是小宁，另一个是小帅。
“是你们。” 许三多大叫，欢喜和羞涩几乎是同时涌上来的，欢喜因为重逢，羞涩源于潦倒。
“你们怎么来了？”伍六一说。
“我们不知道，一大早就被副营长叫起来，飞车赶到这里，说有重要任务。”小宁说。
“副营长是谁？”伍六一问。
“高副营长，就是我们连长呀，我们现在都在他那里。”
“连长，连长来啦。”伍六一兴奋地都快跳起来了。
高城手叉着腰从外面进来。
“连长。”伍六一如绝境中遇到亲人般高兴，几乎落泪，看到高城他的心仿佛又重新燃起火苗。然后他看到了高城脸上那长长的一道疤。
“连长，你的脸怎么了。”伍六一愣住了。
高城摸了一下脸，说：“别管我的脸，我问你们两个怎么了？”高城的口气中充满了担心。
“连长好。”许三多敬礼。
“许三多，你的脸怎么了？”高城低头看许三多的脸。
许三多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呀。”
“什么皱得跟桔子皮似的。”高城一阵心疼，心中冒火：“这老A怎么回事，把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
“不是的，他们没折磨我们。”许三多说。
“你都这样了，他们也不管吗？”高城愤愤地说。“六一，你怎么也这样了？许三多这样还说得过去，你怎么也弄得这么不成人样了？”伍六一身上最好东西丢掉了，那股子劲没有了，高城心隐隐作痛。
伍六一只有苦笑，伍六一在别人面前就是强悍，许三多能软弱，他不能。以前他不许自己软弱，可是现在他希望有人帮助他坚强。
高城转过头叹了一口气。早上他被何洪涛的电话吵醒，一肚子火。何洪涛说伍六一和许三多在他家，高城一阵兴奋，好久不见伍六一这小子了，当了老A不知怎么样了。何洪涛又说，他们两人做了一晚的恶梦，好象许三多杀了人。
杀人？许三多杀人？高城从床上跳下来。在战争年代，杀人很平常。可再起是和平年代，就算是军人，杀人都是大事。他没有遇到过，想想都觉得可怕。
高城本能的想到，必须马上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他的兵出了事，他必须去，到时候能做就做点什么。于是叫上了小宁和小帅一路飞车到了702团。

“对了，连长，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伍六一问。
“听说你们两个小子出了问题，我还能不来。”高城说，伍六一立即明白是何洪涛说的。
“是我说的。我实在想不出谁能帮你们，就只能找他来了。”何洪涛说。
“那我们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伍六一问。
“知道得不细？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城急切问。
伍六一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看许三多，许三多则低着头。高城看了眼伍六一，然后随着伍六一看向许三多。
“不肯说，对我也不肯说？”高城问。
许三多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怎么敢跟你说呢，他怕你。”伍六一想缓和一下气氛。
“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高城不敢相信。
“你整天大呼小叫的，我都怕，他当然怕了。”何洪涛说。
高城不屑地笑：“开玩笑，你会怕我？”
“许三多，你怕我？”
“不是的，不……不是的。”许三多开始结巴，以前他的确怕连长，可经过两个守营房后，他感觉连长并不可怕，可真要说不怕，还是有点怕。
“他都结巴了，你说他怕不怕你。”何洪涛说。
“我有那么可怕吗？难道比你心里的那些鬼还可怕？”高城问。
比心里那些鬼，比梦里的场面，连长真的不算可怕，只能说有种威慑。

“六一，你总不会怕我吧？你当年踢我屁股的劲到哪里去了。” 伍六一不作声，眼睛有些发潮，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管有多么怀恋，也再也回不去了。连长变了，他也变了，这种变化叫作成长，他们都在成长。
高城从伍六一的神情中也说出他的心思。他的心里也黯然。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永远的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强忍住泪水，“不说算了，你们经得事，我也没以过，我想了一路，也不知该说什么。人都这样，想忘的总是忘不掉，不想忘的却又记不住。你们嘴里不愿说，可心里却一直想着。”风风火火的高城忽然温和起来，说得话又是许三多心里的感觉，许三多不禁也感动起来。
“慢慢来吧，不是说时间是愈合伤口的良药，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伍六一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他庆幸连长没有继续追问。
“连长，你的脸……”
高城摸了一下：“很难看吗？我有时还觉得挺酷的。远程引导靠太近，石头子咬一口。精确到米的代价。”
马小帅小声的说：“其实是正儿巴经的杀伤破片…”
高城说：“爆速飞行，弹片或者树叶有区别吗？得失我命，你来罗嗦。”
甘小宁推推马小帅：“嗯，嗯，不许说，不是说好了谁也不许说。”
那么长的口子，高城该经历了生死考验？那一道口子是不是也同样成了高城夜夜的恶梦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象。
伍六一的心却突然亮了，即使不在老A，也会有生死考验，至少面对死亡的那一刻，自己至少还勇敢。
“好了好了，你们都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先说点别的吧。给你介绍一下，你们七连的新连长，单俊。这是老七连的连长，高城！”何洪涛介绍。
高城和单俊相互敬了一个礼。

“正好，高副营长，今天正好有个新兵要举行入连仪式，要不去看看。给我们讲几句话。”单俊说。
“入连仪式？你们也举行入连仪式？”高城问。
“那是，钢七连的传统当然要保存下来。”
高城心动，“好，去看看。你们两个去不去？”高城问伍六一。
“我们去！”伍六一很肯定的说,许三多也只好跟着去。
高城跟马小帅说了句什么，然后跟着单俊走向那熟悉的道路。一切仿似依旧，人变了，心变了。
在这里，高城看着他的兵一个个地走掉，将他的心一点点挖空。
钢七连，高城心中的最痛。一年多了，只要想起这三个字，他的心里依然会痛。
入连仪式已经开始了。这个仪式对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在今天看来，它依然雄壮。
所有士兵开始朗诵他们的连歌，朴实无华的歌词竟然喊出了一种尸山血海的感觉：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高城、伍六一和许三多都情不自禁开始跟着朗诵。高城突然觉得心不痛了，钢七连没有散，钢七连不再是从前的钢七连了，钢七连还在，他的精神还在，他的魂还在，还在通过眼里这些年轻的生命里传承下去。
“七连还是钢七连。”高城低声问。
“当然！钢是不会熔的，铁是不会化的。”单俊大声地说，高城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七连还是钢七连，钢七连永远不会倒。你懂得钢七连真正的意义了吗？”高城有点激动。
单俊愣了一下，“那请您给我们讲几句。”
“有些东西应该交给你。”高城说。
“什么？”单俊问。
“钢七连连长手则，他会告诉你什么是钢七连。”
马小帅已经拿了一个铁皮盒子走过来，递给了高城。高城突然严肃起来

“钢七连第十九任连长单俊出列！”高城说。
“是。”单俊不解，本能的站直。
“现在由钢七连第十八任连长高城向你转交钢七连连长手则。”高城那个盒子交给了单俊。单俊双手接过。
“请钢七连长十九任连长打开这个盒子。”
单俊将盒子打开，层层包裹下的竟然是几本笔记本。有的已经十分陈旧，已经有些斑驳，有的似乎新一些。最刺眼的莫过于一个绿色布面的笔记本，本子上沾满了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单俊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细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他缓缓而又仔细地拿出那本带血的本子，颤抖着翻开了封皮，里面的纸张也已经发黄了。
扉页上，钢七连三个大字有如三把尖刀，直戳进他的心窝。第二页，是那首刻骨铭心的连歌，字迹已经模糊。 这难道就是那本烈士留下来的歌词的手抄本？！抄写这首歌的人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空白，一连几页，都是空白。终于翻到了一页有字的，开头是这样一段话：
我叫李进喜，是钢七连第九任连长。前面的八位连长，已经都为国捐躯了。我将在带着烈士的荣誉和希望重建钢七连。
下面紧跟着的，是密密麻麻阵亡官兵的名字。有些战士连名字都已经失落了，就在空白处用一颗五角星代替。
再往后，是钢七连第十任连长的笔记。
我叫朱贵，是钢七连第十任连长。前面的九位连长，都为国捐躯了。我从牺牲的老连长胸前找到了这个带血的本子。这个本子的钢七连的精神，我将有生命去维护和延续钢七连的这种精神。
然后是历届连长记录的钢七连每一个士兵的资料。
单俊突然觉得手上的那个小本子重了。他看着高城，眼睛开始潮湿。
“我想我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他会告诉你一切，我想说的也已经写在里面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将钢七连的精神带给钢七连的每一个兵，让钢七连的每一个兵的血液里都流着钢七连血！”高城大声地说。
“是！”单俊坚决地答应：“我会继承钢七连所有前辈的志愿，将钢七连的精神带给钢七连的每一个兵！

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伍六一身上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他眼中光芒又再次出现。钢七连的兵能够超越一切障碍，也包括自己。钢七连的前辈们能够勇敢地面对死亡，他也可以，而且他已经做到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何必害怕一个梦？来吧，我不再怕你，我会打倒你的。伍六一闭上眼，那个画面又出现了。
枪对着脑袋，扳机的声音，伍六一心中大喊，“开枪呀，开枪。”枪声没有响，不会再响了。流着血的身体，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个被许三多打死的歹徒，他死了，我还活着，我又何必去怕一个死人！伍六一释怀了，他笑了。
高城看着伍六一的笑，他也笑了，“怎么想通了？”
“是的。我可以勇敢的面对死亡！就没什么好怕的。”伍六一说。
“这才是钢七连的兵！”高城松了一口气说。
三多的眉头也开了许多。
高城看了许三多一眼：“魂丢了一样…许三多，你为什么回来？”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回来？”高城笑了笑：“狗总在能找到过骨头的地方转悠，人也一样。”
　　“狗？”许三多苦笑， “是的，人也一样，所以我想回来。”
　　“你想回来找什么？老Ａ这么差劲？你转了一圈就带回来一脸的空洞？”
　　“他们不差……是我太熊。”
　　 “你回这里就不熊了？你不是回这里，是逃到这里，逃回来了就能解决你心里的事？”高城问，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
“三多，你脸上神是散的。七连人不凑合，七连的人不当兵也没谁散了神。想不明白的事，逃是逃不掉的，咱只能象子弹一样直接穿透了它。你穿不过他，逃到这里也没用，就算逃到天边，那还是你心里的结。”
　　“我也想，可我怎么穿透它？”许三多问。
　 “你们要不跟我走吧，带你们去见个强人，也许他能帮你点什么。”高城说。
“好。”伍六一和许三多同时答应，伍六一奇怪地看着许三多，没想到他也会这么快答应。许三多看着高城，眼里流露出一种亲近。七连就算还是钢七连，仿佛缺少了什么。可有了连长，仿佛就有了钢七连。
高城看着他的眼神，听到许三多这么痛快地答应，知道他信任自己，心里也很高兴，“那走吧！

高城的车坐不下五个人，由小帅和小宁开回去。何洪涛为他们安排了一辆小车。
“跟我说说你们老A的事。”高城说。
“没什么好说的。”伍六一说。
“那说说史今，他最近有没有给你写信？”高城问。
听到班长，伍六一来劲了，很兴奋地跟高城说着班长的事。许三多则呆呆地坐在一边。
绿色的草原因暮色而显苍茫，笼着一个绯色的天穹，一个望景散心的好地方。许三多扫了那里一眼，又仔细看了看，那房子比他记忆中要整齐，似乎重新整修过，但他永远会记得屋前造型独特的路和那根旗杆。
几个小小的人影跑出来，迅速在旗杆下整队，同一时间许三多也认出了那处所在。
许三多：“五、五班？”
高城站起来，看着惊讶失措的许三多，泛出一个笑脸，伤痕让他的笑看起来有些古怪，象是挤出来的，“是五班。我们来这扎营，今天一早，听见你们两个有事，我就从赶过去了。可我的人还在这里。”
许三多：“成才在这……”
“这有什么，我们本来也不是打算来这里看成才的嘛。”伍六一说。
高城说：“那强人了就是他，你们的老乡。被老Ａ打回来，面子丢尽，那就去他的面子，短短几月，他让这块荒地成了训练部队宁可绕道都要来的休憩之地。你看他，得失由心，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给自己的。下车吧。”
三个人下了车，司机将车开了回去。马小帅和小宁已经到了，他们迎上来。
“成才呢？”高城问。
“他在给车加油呢。”甘小宁说。
高城带着他们走向成才。
高　城：“成才！”
　　成才立刻从忙碌中回身敬礼，他现在成了一个总让自己绷得很紧的人。
成才：“副营长！”他惊喜地看到了高城身后的许三多和伍六一。
“三多，六一？你们怎么来了。”成才叫道。
“成才。”六一先与成才打招呼。
“成才！”许三多也叫。
“三多，你怎么了？”成才也看出了三多的脸不对。
“连你也看得出？”许三多问。
“出啥事了？”成才关切地问。
“没什么。”三多不好意思地问。
“算了，成才你也别问了，我问半天了也不说。”高城说着，走向那一群驻营在五班的兵。“晚上聚个餐行吗？”
对着高城，成才又绷紧了身体：“五班已经在为师部的同志准备晚饭。”
“我是说我们几个一起聚餐，你两个老乡也在，聚一次不容易。你非得绷成发条还是拒我千里？
成才依然立正：“听副营长指示。”
高城促狭地笑笑：“我说了算是吗？那就顺个便，这回队里整好有几个枪法还过得去的家伙，再加上这两个老A，聚餐完即兴一下。怎么样，死老A。”
“不了。”许三多摇摇头。
高城愣了一下，没想到许三多居然会拒绝他。“那你的，六一。”
“行，我也几天没摸枪了，手痒痒。”伍六一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呢，成才。”高城问。
成才：“您说过得去那都不是一般的好了。他们两个我更不能比了。”
高城挑起了眉毛：“你不说听副营长指示吗？”成才不作声，高城当他默许

高城：“那就这样了。小宁小帅，看看聚餐咱有什么能贡献的。”
甘小宁、马小帅齐声道：“是。”
入夜和薄星，五班驻地飘着笑语和轻声，火光点点，师侦营和五班一起享受着闲暇。餐盒已经空了，高城在检查几个士兵刚拿过来的枪械，那都是特地挑出来的新配枪械，配着几个师侦营最强的射手。
高城说：“成才，六一，你们挑一枝吧。”六一过去挑了一支枪，拿在手中比划，找了一下枪感。
成才：“我用习惯的。”五班一个兵正把成才那枝怪模怪样的步枪拿过来，高城似乎想笑。许三多看到，成才的枪上用胶布绑着个瞄准器，是他给买的。
高城问：“你的枪怎么回事？骨折了吗？”
成才说：“嗯，也算是折过。”
高城苦笑道：“什么叫个折？好吧，灯光条件射击。”
四周都静了，给让出了一条路来，随意是随意，但这关系到三个军事单位的比量，观者又有些紧张。
成才拿过枪，忽然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营长，对不起……五班没配子弹的。”
高城愣了一下：“一发子弹也没有。”他向他的士兵：“你们信吗？这里有个名副其实的枪王，可居然是个不配子弹的兵！都说枪法拿子弹喂出来的，成才，你拿什么把自己喂成这样？”
成才苦笑了一下：“报告副营长，因为开枪的机会少了吧，所以格外珍惜。”
高城看着他：“不止吧。你现在可比在七连手稳，心稳了，手也就稳，坦坦荡荡，比人少些坑坑洼洼。”
成才淡淡一笑：“我不稳。”
伍六一和许三多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酸楚，想成才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得呢？
高城摇摇头，从马小帅身上抻出一个弹匣，扔给成才。成才换上实弹，一言不发地走向射击位置，要跟他比量的几个枪手互相交换着目光，尤其是那枝不伦不类的旧枪，从外观上说，师侦营的顶级射手实在不太看得上这个一身油泥的杂兵和那枝枪

高城站在指挥车边，看着所有射手就位，同时拍打了一下车体。“里边的，给个照明！”
指挥车上几个大灯都亮了，几道光束投射在射手身上，那样的照明还不如不要，从光明地里射击暗处的目标加倍地困难。
高城说：“亮的愈亮，暗的就愈暗。怎么样？这样的难度有问题吗？”
成才和伍六一对看了一眼不说话。小宁和小帅和几个射手面有难色，看到成才和伍六一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没问题。”
高城：“少数服从多数，那就这样。”他挥了个手势。
师侦营的几个射手已经在屏息宁神，成才和伍六一安静地站着。
几个空酒瓶打着旋飞出，在星光下闪烁微芒，师侦营射手抬枪寻找目标，成才和伍六一的枪已经响了，碎片溅飞。扔酒瓶的人把酒瓶往各个方向扔出，有时一只刚飞出第二只已经离手，枪声响着，一片凌乱中，只有成才和伍六一在打单发。他们一个一个在节奏地打着酒瓶，根本没给师侦营的射手机会。师侦营的射手已经只有望洋兴叹，他们放下枪，参看成才和伍六一的表演。
成才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任扔瓶的人耍多少花招，他所做的只是微微调整一下枪口的位置。成才是枪王，伍六一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现在的射击状态几乎如出一辙，一种没有任何牵挂的纯粹射击。
酒瓶很快被打完了。高城开始鼓掌，“精彩，精彩，老A到底是老A。”然后对着他的兵：“看到了没，这就是差距。”
“老A到底是老A，手底下就是有活。”成才谦虚地说。
“你也不差，手底的活一点都没放下，不愧是枪王。”伍六一真心地说。
“谁赢了？”高城问。
“数不过来了，一人一个，应该是平手。”扔瓶子的说。
“三多，你不来，你来的话就可以分出高低了。”伍六一说。
三多依然闷闷的。他看着伍六一和成才比枪法。眼前闪过了在五班的点点滴滴。老马，李梦，老魏，薛林一个个闪过眼前，他天真单纯的天堂，他胸怀激荡。
成才说：“我不是的…多点时间练，那也不是什么王…”
高城挥挥手说：“成才，你要照自己心中的数，就得习惯被人叫。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几个老七连的人跟着连长坐到他们刚才会餐的桌子边，高城继续说：“我说你这枪好象被打成骨折一样，你说也算折过－这话怎么说？”
成才有点狼狈地看了一眼三多和六一，轻声说：“你知道的……”
高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不细。你那两个老乡也不说。你们三个人去了老Ａ，你没几月就灰溜溜地回来，这怎么回事？”
愕然的已经不仅仅是成才，许三多和伍六一也都愣住了，还有五班和有高城自己的师侦营。高城的话有些太刻薄了。
成才喃喃地说：“…我做了差劲的事情，以前活在狗身上了。我回来活得明白点。”
“不是的。”许三多已经听不下去了。
高城看了许三多一眼，对成才说：“你现在就活在人身上了？那就说说怎么活回来的。”
成才无语。

高城笑：“说说，这里没外人，言传身教呢。”
成才被逼无奈，只好说：“副营长，跌倒了总得爬起来过吧。”
高城掂掂那枝仓，扔还给成才：“你这一爬倒好，把我整个师侦营给灭了。怎么样，跟我到师侦去？”
成才摇摇头。
“为什么？”高城问。
“你知道的。”
“想回老A？老A有那么好吗？你看看你两位朋友，他们成什么样了。”高城说。
“我是从那里跌倒的，我想从那里爬起来。”成才说。
“老A不来招人，你怎么办，就在这地方呆着？”
“是的。”成才坚定地说。
“你在这鬼地方呆着，图个啥？”
“不图什么？就图对得起这身军装。对得起钢七连这三个字。”成才说。
高城转向许三多：“你当初一个守着七连图个什么？”三多一愣，高城接着说：“当初七连散了，你却坚持一切照旧。我问你为什么，穿着军装，还是做军人做的事情比较好。说得我汗颜呀。我走了，你一个人依然坚持着，为什么？你总是说你不懂七连的荣誉，不懂当兵尊严和责任，其实你很懂，不然你又为什么要坚持，又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
许三多的心融化了，他小声喘着气。
“看看他，在这里忍辱负重，坚持着你曾经坚持的东西，他想得到的也正是你现在拥有的。那时候那么艰难你苦苦坚持着，现在你拥有着多少人梦想得到的东西，又为什么要放弃了？你对得起这身军装吗？对得起钢七连吗？不抛弃不放弃，你就这样抛弃了我们，放弃了你自己？”
许三多开始哭泣

“我知道你无法面对你经历的事。你的心太纯净，可你现在是个军人，就应该明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惩恶扬善，惩了恶才能扬善，明白吗？你说如果有人进来要杀成才，杀六一，也就是为了不杀人，而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杀？”
许三多越哭越大声。他看到了六一被压在下面，刀里对着他，他在求救。可自己却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明白为什么会梦见自己把六一杀了，是愧疚。
他看着伍六一；“六一，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那天那个人要杀你，我却站在旁边看着没有帮你，我该死。”
“不要这么说，我不是没事吗？而且我想下一次你一定不会了。”
“不会了，我不会了，因为我是个士兵！”许三多坚定地说。
他的眼前又闪过了那个毒贩象草原的空气一样稀薄和飘忽，很平静。许三多对他说，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替你我惋惜，你的生命、我的天真都在同一时间消失了。可下一次我还会那样做的，我是士兵。
伍六一拍拍他。高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许三多，现在活过来了？”
许三多还在哭，却拼命挤出个笑容。
高城也开始笑：“你知道咋见你什么感觉？人死在老Ａ了，这是魂游回来了。我真想把你拉出去——”
许三多笑着说：“毙了。”
高城见他笑了，彻底地放心了：“不，埋了……活埋！”
在场的人都笑

许三多说：“谢谢连长。我现在好了，心眼太窄，被你一骂，宽了。”
高城斜着看他：“宽了吗？嗯，原来你吸口气都象能噎死，宽了又怎么样？”
“回基地。当兵的离开了自己部队，真什么也不是，现在大概只有那才是我呆的地方。”
高城说：“你瞧啊，成才，他倒没放弃自个，可把我们给抛了。”
成才应酬地笑笑：“哪有的事，副营长。”
高城说：“叫我连长好不好？我喜欢听你们叫我连长。”
这回成才不再是应酬的笑了：“是，连长。”
高城又说：“你们两个死老Ａ我是不想再操心了，他有他地方。成才，你不是想回老A吗，老A向在招集优秀射手，我给你报上去。这回可别再掉链子。”
成才有点惊喜：“连长，真的吗？”
许三多和伍六一听了也都高兴，“成才，你一定行，你加把油，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不早了，早点睡吧，这一天，被你们两个折腾的。”高城说。
“连长，谢谢你。”伍六一说。
“我们三个一起谢谢你。”成才说。
高城很欣慰地成才的肩。高城出去了，留下了三个老乡。
“成才，你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伍六一问。
“还是跟我说说，你们两个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三个老乡开心地聊了大半夜。
一夜无梦，终于无梦了。醒来的许三多长长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