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换了轻便的狩猎戎装拿着小刀破开沿途挡路的草丛，缓缓往山的幽静之处行去。我本以为这样走，会瞧见一条淙淙溪流，哪知却撞上了怪异的声响。）
（我侧耳细听，辨别出是铁锹强插入结识泥土的闷声，带着几分好奇，循声而去，便见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我站于不远处，犹豫良久，方开口问道）
你在做什么？

代 魏隐鹄
居深宫六月，长姊形销，未能回转却也未至加剧。恰逢官家秋狝会猎，竟也生出复得返自然的畅快。
闻声将铁锹掷于地上，铿铿作响。我一身粗衣，上前顷身福礼，她一席戎装。文绮殿里仿若隔世他界。
“令娘子。”
偏头探看，深坑土堆，着实唬人，以为行毁声灭迹的行当。我既入宋宫，原先下穷乡，深山林。采灵芝药草，攀绝壁料峭岩的伟业事迹不足为道，无人得知。
“宫中不宜生长，妾便想趁此机会移植于山野。娘子可莫声张，引宫正来治我的罪。”

（我端详了那背影许久，虽觉得眼熟，却未认出是谁，直至她转过头来，唤了我一声令娘子。方才我于心中做出无数个揣测，却唯独没想到她——与我同住一宫的温婕妤，小魏氏。）
（我还记得，头一回遇见她的场景。那是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春日明媚的暖阳射过枝梢簇簇绿意，落下一地的碎金，内侍匆匆自外头进来禀报，陛下册封了一位温婕妤，赐居文绮殿。）
（我缓步上前，倾身向她跟前的土坑里望，迟疑须臾）
这是——树苗？

昔年访名山，寻百草。云游无踪，待风尘仆仆归家去，却是慌慌忙忙入宫来。起先随意用官家赐给阿姐的瓷碗栽植，后来生的高壮，不为宫中水土所容，才有今日。
“此株名为丈菊，又名朝阳花。并非什么名贵花木，可为药用，乡野寻来的种子罢了。”
说到底，享了阳光雨露，亦得宫中奉养，别时也不应今日埋怨。生怕眼前人不信，忍不住许以蜃景海楼。
“假以时日，花盘如斗大。可惜现下尚看不出模样。”

花盘如斗大——
（诧异地觑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挪至那土堆中，盯了一息。宫中拨了巧匠转职侍弄花草，我也曾亲自去瞧过，却未见过什么花，花盘能这般大的。）
（见她栽种移植，亲力亲为，且技艺熟稔，似时常侍弄花木，好奇问道）
你入宫前便会这些，还是入宫后学着打发日子的？

将门一腔热血，文人一身侠骨。虽入深宫后闱，难改其天性本心。官家赐予文绮，幸与嵇娘子为邻，与长姊有关，亦可为融洽长久计。闻言面色一忖，腼腆道。
“倒不如……说是‘花草杀手’更为妥当。妾入宫前略通医理，坐堂问诊，更是采花撷芳的老手。挖坑填土，载植株被也是头一回。”
既出困梏，胆子大了话也不大讲禁忌。
“想必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魏氏通医理之事，我曾有耳闻。宝淑仪小产后的调养，她功不可没。被她率真的言辞逗乐，眸含促狭，掩唇而笑道）
你与宫里人口中描绘的不大一样。
（不知是小魏氏天性如此，还是远离宋宫的规矩束缚，祥符猎场的开阔令她如此。目光绕过她，再度探向那土堆，带了数分兴味，饶有兴致地端详着。）
这种子，这样栽种便能培育吗？

宋宫里头捕风捉影的事，我领教过一二。无外乎是小魏氏医术堪匹华佗，心肠却拒若秋霜云云。所谓上工治未病，若真那般神乎，早应让长姊免受此苦才是。
“令娘子也与平日不甚相同，分明是倜傥风流人物。”
树生容易，却也不易，须看扎根在哪儿。此处虽寥远，却也开阔。风雨侵之，沃土育之，方可茁壮。我将往日见闻拟作趣事，而她也含笑应着，掷予宋宫的橄榄枝。
“来日朝夕相对，您知道的，只比旁人更多呢”
待大功告成，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