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须问我怎么知五殿下生辰的。前人说了，若是有心，自然得成。
我为他挑来了东都武馆里最好上手的长箭，水木清华里新萃的桂花枸杞茶，松墨斋的名笔惊风雨，玉脍碧涧的竹叶青。当然——竹叶青他是不可多饮的。
“殿下——”脸上喜色，踏入寻他，“殿下安。你做什么呢？”

梁家小郎君最近安稳的很，再不跟我天天顶嘴了。
老实多了，说实在的，还有点儿了无生趣，难得他有心，总算知道来看看我。
手捧着古书，一抬头。
“看会儿书，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这些日子可少了。

忽然有一天我总算开了窍，知道他纵是比我小的，却依然因着赵姓的恩成了我明面上的主儿。于是我不得不收敛自己随性惯了的做派，换他一个笑脸。
“你看书？”探一探他手里的，“你怎么不叫我，好歹我是个伴读。”
点了点头，挺直腰板。
“殿下不找我，只好我自个儿来寻你了。”

这也要挑瓣儿，梁远方还是梁远方，随时随刻都要找我错处的——哪怕算不得错处。
“下回儿去资善堂看，那儿书多。”
他本来就是该陪我的，上下学堂。
书卷里夹了个树叶，阿澜予我的，记我所看何处，又抬眼看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梁小郎君。”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应：“下回您记得唤上我，成不？”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的，不知道为甚，反正我就知道他要接这句话。
“我看殿下没出过宫，”仗着在宫里宫外来去的便利，的确有些神气写在脸上，“前时放假特地转了一圈，给您献献宝。”
一一摆到他面前，唯独一壶竹叶青揣在手里。

“没出过宫——”
嘴角都扯不出笑来，不管他说什么，我总是觉得，他在嘲讽我。
这会儿是说我见识少吗，只箍在宋宫里。他是比我来去自由了些，宫里宫外都有落脚，也不是得意的资本。
“怎么，给我看看，然后并不给我是吗。”
看破了诡计，我哪里会上当。

“……”
一时语塞，是我又表现得太过火了么？我觉得我的话不假，他的确没出去过。
“哈，哪是这个意思？”放缓了语气，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儿，试图哄哄他，“我精挑细选的，都摆在这儿了，何必费心思只看一眼呢。”
凑到他面前，为了套近乎，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极了不生分的朋友。
“除了我手里的，其他都给您！”

没管他的放肆，小梁郎君在我这儿，总能得到我最大的容忍——可这宋宫，也唯有这一块儿地方，是我说了算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最浅显的道理：要有人藏着些什么，那东西必然是极好的。——就如同我面前的梁家小郎君。
我自然是打起了主意。
“那自然是，你手里的更好了。”

也许我就不该拿来，但是都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给他瞧上一眼吧。金黄碧翠的竹叶青，虽然烈度不大，可他还小呢。
“这是宫外的竹叶青酒，我可不敢教你多喝。”
我仅给他看了一眼酒壶子，又掩着护回怀里。
“要是被官家或娘子知道我让你喝了它了，我可完了。”

“我能吃许多酒——”
眉笑眼开的，这会儿我觉得他没有唬我了。
宫里多备花雕，澜喜欢，我常从她手里夺，回回美名其曰她年龄小不能喝酒，我心里清楚，是我想要。
“嘘，不说就是了。这房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能有旁人知晓？”

我看他神情将似发光来了兴致，究竟还是有点儿迟疑。我担心他扛不住，一会儿要生了事，那真真是不好的了。
“怎么，殿下对自己的酒量像是很有底气？”
将信将疑地把酒壶放了下来，要了两盅酒盏，只以一手虚扣住，再是警醒他：
“先一小口尝尝就行，虽有裨益，到底不宜多饮。一会像是要去见学官先生了。”

“挺有底气的。”
至少如今，我还没在这方面折过。
摆在我面前的，像是一个挑战，梁远方对我下的战书，不，这不准确，是他手里的竹叶青，与我下的战书。
没放在心上，只拿起桌上空置的那杯，一笑过。
“你陪我一起？”
我从来没有认过输。

我能舍命陪君子吗？君臣礼上我必须陪着，可情理上我是不愿意的。我还想回家呢。
“我不喝。”不假思索地摇摇头，“眼下缺了点雅兴，我不大想喝。”
于是，在字音上加重了语气，像在声明自个儿的责任一般。
“我看着你喝。”

“雅兴？”
这话引起我的兴趣了，但酒不喝多浪费，先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错，他没有诓骗于我。
想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喝个酒要求还这么高，梁府惯出来的？”
下一口却是不肯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让我像只滑稽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