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烈烈寒风中，最是难得惠风和畅天气。万里皆无云，我自睿成宫往来一趟，心上却平添了一片阴翳。】
【这到底算不上是无功而返的一趟。虽未见着人的踪影，到底自他身侧人口中探知了九哥日常的一隅，我只嘱咐他不许将我来过这话宣之于口，便循着来时路往我来处去。】
郭姐姐。
【于沉思中稍一抬眸，我一眼便望见她身形。】
难不成是特特往丹阳门折梅来的？

（忽闻人声，稍有惊诧，不曾想到这里偏远，竟还能遇见相熟之人，定睛看去，原来是虞氏。含笑往前走了几步，与她见礼。）
：郭娘子安好。
（见过了礼，改换称呼。抬手示意，两人便沿着梅花开处并肩走着。心中欢喜，与她谈笑道）
：丹阳门偏僻，我虽喜欢梅花，却也懒怠走这样远——我是从睿成宫过来，去瞧了瞧五郎和两个小娘子。
：妹妹这是从哪里来？

【这世上事大抵总逃不过一个“巧”字，譬如我与她此刻的乍遇，譬如我与她相同的来处。】
我与郭姐姐一般，自睿成宫方向来。九哥的侍讲大约是再忍受不住这般不擅文课的学生，径自往官家面前告了他一状——
【与她几步之遥，须臾便成了并肩而行。】
这孩子心中只挂着武课，文课倒全当作敷衍。

（与她并肩而行。不长的甬路，幸而我们走的慢。也不赶着去哪里，只是想随意走走、谈谈天罢了，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官家是如何说的？
（其实九哥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手指尚且有短长，何况人，岂能面面俱到？文武之分，对我而言不过是有所长而有所不长。总归有一项能是出色的，便是好的。我与三个孩子便一直是这般说的。）

【从韩王府至今时，盖因日久，我已记不清与她初见时是何境况，只是荏苒冬春，几载光阴悄过，渐也变得熟稔而亲昵，万语千言亦难换一句心照不宣。】
【我缓步往前行去，余光里尚能觑视她面上神情。】
官家素来宽和，只道侍讲欲要请辞，不知九哥是何作想，话里话外的，反而要教我来作这个严母。
【没来由的，平白兴起一声叹。】
他若文武俱全，也不需我再为他操心许多。

（微微蹙眉。）
（官家有前朝的顾念，待侍讲需更客气些，这是我想得到的。只是虞氏的愁，我也真切的感受得到。风儿渐渐大了，我也有感同身受的时候。小时候躲在裙后的孩子，已然高到我们要仰望——渐行渐远是必然。）
：九哥大了，妹妹用心良苦，他总会明白的。
（摇了摇头）
：五哥也是一样。武课略好些，文课就平平。
：我说句实话，妹妹莫要气恼——哪里那么多人就能文武双全呢？孩子们也不易。

若只是文课平平便也罢了，我本不求他拔尖，但求他无功无过，行止中庸。可他全然不将文课放在心上———
【疾风乍过，身上褙子却单薄，我略略侧过身，避过它无来由地猛烈侵袭。】
我并非是气恼...倒是发愁来的多些。
【本朝崇文轻武，似他这般将文课丢了个干干净净，引得侍讲上门告状，主动请辞，怕也堪称近年宫闱间的一桩奇事轶闻了。】

：九哥向来聪慧听话，懂礼明义。我觉得他只是扑在武课上头，对文课不感兴趣，绝非是不将文课放在心上。
（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叹息道。）
：为人父母方知艰难啊！
（若换了平常人家，哪管文还是武，有门手艺能糊口便是好。可他们生于宋宫，便不得不都懂。享受泼天富贵，便也有许多牺牲，这也是一桩。）
：我明白妹妹不易，五哥虽然供职刑部，可文课也是平平，我也时常想起，却无计可施，总觉得他大了，有些事情，我便不好直说了。

【这条甬道称不上多长，不过几句闲谈间，已能悄然窥见尽头。】
【手心传来星点暖意，循着血脉蚀入六腑，我接收到她关怀小意，亦合掌与她回握。】
有些事情，说了生怕激起他违逆之心，不说也生怕一着不慎误了他往后前程。
【须臾稍叹。】
为人母总是艰难。

：孩儿大了，许多事情，说也不是，不说却也不能。
（摇头叹息，目光看向墙角凌寒独放的梅花，甚美，却无心于此。此刻心中沾了虞氏的烦闷，再无方才的怡然。）
：他们还小，想的也少些。并不知道，这时候的一时意气，怕就是赔上以后，且难以回头了。
（我该感谢虞氏的，她说出往后前程四个字，才叫我认真的考虑起风儿的课业来。以往只道他聪慧且明事理，向来用功，不可能虚掷光阴，如今方知，许多事情仍旧艰辛。）
：说来我得多谢妹妹今日提点，否则怕是我要囫囵耽误此事。

哪里算得上什么提点——不过是因着同为人母，到头来必有相同的担忧。
【路走到尽头，与她温热的双手分离开，亦到了路分两头的时候。】
【我终是将手往她手上抚一抚，权作印她生了忧心的歉意与安抚。】
姐姐自管安心，风儿很好，日后自有他的大好前程。
【到底是劝她安心，还是劝服自己，此刻连自己亦无个定论。于是我只是笑着与她再闲叙一二，又笑着与她分别，权作一切忧虑都随着这凛冽寒风散去。】
【只是到底难以散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