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
其实你可以随时想见它的模样:多半是在莹蓝色的满月下,多半在山野樵居中,且多半在枯瘦佝偻的木桌上。这里多半有个猎人,他的猎枪被裹在棕色泥土里,像极了被黑熊践踏过的树根,总之是留下了些灰印。或许,不是猎人?是渔夫——在收帆的木船上像捧着一洼泉一般捧着那抔光,在昏倦、困意、海风清明中使它不至于被海浪声卷走。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门开了一条缝:在被月光荫蔽的树林里行走,蜘蛛倒挂,野猴哀鸣,有露水顺着温热的脖颈淌下,一场冰凉的洗浴。而更远一点的雾霭里、紫蓝色的迷瘴里,斜透出一种光亮。——并不是那一抹亮黄,更多是鲜活气息:半夜三点钟,古钟敲响,母亲的缝衣声悄无声息地被剥落;聚众三两,环坐在黄烛桌前,切尤利鱼片,入鲜烫红锅。于是那便不仅仅是一个光斑,也不仅仅是一扇门;黑暗里的金光,深海的黄金鲛,落日江面的波光,都不堪与之相较。笃、笃,不是扣门,而是那双微微外翻的姜黄色皮靴——上面还残留着半截蚯蚓,新鲜着、温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