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福王遣人来邀时，我刚卸下兵衙部堂的诸多差事，一管紫毫尽落写倦了的徽墨。酽茶一盏已盛，饮罢泰半后方决心赴约，只将那一身繁累易去，惯常的青衫倒似曩昔年少。酒也不提，只将部下呈贡的白茶寻来，要往取灯的胡同走上一遭。】
【轻车熟路的入府，小吏只引前路而未置一词。阊阖大开时正有牗户的明光映入，一时恍了人双目。我将茶搁下，假模假样地作了一礼】
“王爷今日闲暇，不必往都察院去？”

4
（来时，庭里有毽子的声，福王家的小儿正以此作乐，瞧了人来，一声问好是免不得呢。只那叔字入耳，多少叫人不甚舒爽。年少峥嵘早已作了沉齑，六部都转过三旬的人诚该服老。我由他走远，又往堂中去。礼只拘着虚的，旋身一坐便在紫檀椅里据了一席之地。）
（那笔还饱蘸着墨，却也不知宣上落了何字。不甚关切，却对他揶揄微哂，扬声且作回敬）“闲暇？可不闲暇，不过，倒要谢过王爷的这张拜帖，叫怀曦暂且脱身於军报中。”
（声澹，风声谈笑间渴饮酽茶，盅盏阁时又道了句真话）“无论司寇司马，到底都是朝廷的官，陛下一句话的事儿罢了，怀曦难不成还能自个儿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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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他已是旧相识，初入鵷墀同人有交时，我尚作户衙的文吏，终日守着一亩三分的卷宗，似永不倦地提笔落墨，将这桩桩件件写在不断的文宣上，又尘封作库中的沉齑，静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只今日再入堂阁，我已摇身作了司马，要引来他的一阵笑，我便也认下不论。）
（这张椅子候我多时了，我便也不悭恡，熟门熟路地便坐下。一盅茶捧在手里，要作闲暇的墨客，将案牍都抛诸脑后）“哦？那倒要谢过您的关切了。怀曦这个文人作了许多年，笔拿了，刀也拿过，不算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不过这周亚夫是做不得，如今不需要细柳营，文人也说不得这句将在外。这军报是比账册难懂些，若您得空，不妨来指点指点？”
（那是揶揄了，都察院的人怎会关切军事？他倒也不辜负，龙王的名声叫我半喉的茶也难咽，暴殄天物，我又笑而摆首）“龙王的朋友交够了，该换换了。老是到他老人家的地界儿去扰了清净，他也得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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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跅弛经鵷墀磨砺，早已作了骨血的坚忍。近不惑的年岁，已将六部走过半旬，经手案牍甚多，目不暇接之下，更可见事件百态。正如而今，卷宗已不劳形，只他一番揶揄入耳，免不得引人发笑。他总这般，言语是不饶人的，唯有这茶，还要饶我终日的疲累）
（撇了酽茶的浮沫，饮了半晌又搁下，信手拂在紫檀木案上，又将微不可数的沉齑掸去）“新经手的物什总是难的，怀曦将这账册看了十年了，若还难，可真是冥顽不灵了。”
（三司以法纪为重，类正衣冠之言我於刑衙闻说太多，抬手一拱，倒要'虚情假意'的谢过他，天光太好，令我也慵阖双目）“是该盯着点，这明镜若蒙了尘，衣冠也多少要歪了几分。您这盏明镜好，也让怀曦近水楼台，先正一正衣冠才是。”
（说来甚奇，奏呈的'伟绩'皆与江河牵累，故该拜谢龙王'提携'。翻篇过了，也就闲提细柳影的旧闻）“古来守节而穷困者不可胜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早作了表率，他们要将气节作金银，怎么着都不肯拱手相让半分。”怀曦不才，也只能将脾气同周将军作较，至于别的，也无暇再论了。

我真的不想救你

（彼二人论政谈道已有数年，纵雷州滔天风浪，然今亦可闲坐堂下，风声谈笑着鵷墀的密辛。我且将那盅盏作镜，沏来的酽茶却是极清的茗汤，恰可令我'正衣冠'。半晌，他终忆起我带来的礼，信手一推便到了人跟前，那不是幼子的玩具，却是故友的馈赠。）
“是什么？王爷自己瞧便是了，明镜上的尘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看见的。那些东西藏的很深，才能叫他们附着的更久，过更多的太平日子。”
（茶也搁了，太涩的茶总饮不管，除却秉烛夜谈，也不必饮浓烈的茶汤，那太损精神）“殿下这话说对了，总也是做官，无论去哪儿，做的是陛下的官，便是什么都得学着看的。那些员外郎们也得学学，说不定哪一日就离了兵部的大门，那时候总也不能说，我看惯了军报，看不惯别的了。”
（我效不得周亚夫，便也作起自嘲的笑来）“只所幸他老人家西去了，不必听这些话。”（心下也拜了先贤，叫他恕我揶揄的不敬）“怀曦当初入户部的时候就同阿玛说，早些年夫子勤授的兵法都白学了。没成想过了十几年，又得重新拾回来了。”
（膂倾，我欲同他再道近日的趣闻。可惜拦路的'陈咬金'带着兵部的军情来了，不过是三两句的低声，倒成了道催命符。笑也敛了，一撑椅背，作了告辞的模样）
“您看，又有案牍要看了。今夜若闲，怀曦带酒来，许久未同殿下赏月了，上一回，还是在湖广会馆。”
（可我终究没等到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