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梨花溶溶
封神一役，二郎神功高盖世，被玉帝封为英烈昭惠显灵仁佑王，赐居天宫。二郎神不领玉帝好意，反而请命带领梅山兄弟与一千二百草头神回灌江口。请完命，还没等玉帝示下，转身就走。所谓的“请命”，不过是向玉帝打个招呼。
　　玉帝好不容易向外甥示个好，二郎神丝毫不给面子，当众拒绝不说，还如此倨傲无礼，玉帝真是气坏了，真想把他立即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还好王母及时拉住玉帝，说什么堂堂的玉皇大帝跟一个孩子较真做什么。
　　玉帝想想也对，这才冷静下来，想了想，把二郎神封为英烈昭惠显灵仁佑王，赐蜀地为其封地。玉帝说这话时，二郎神早就领着梅山兄弟走了。玉帝只好让仙官把圣旨送到灌江口去。
　　这次二郎神打玉帝的脸打得实在太狠了，玉帝实在不想看到他，存了疏远他的心。故天庭有事，无论好坏，均不叫他，二郎神这一去蜀地，实际是流放远谪，永不录用，虽是个诸侯王，但不过是名号罢了。
　　就这样二郎神成了蜀地的一个地方神，护佑蜀地一方平安。蜀地百姓的大小事，大到斩妖除魔，小到结婚生子以及孩子起名，他一手包揽。没办法，二郎神经验，名气高啊！百姓有事就都找他了，直抢了土地山神，送子观音，床头婆婆，日夜游神，门神，灶王爷等一众神仙的香火。
　　所以，二郎神在蜀地一众地仙里是非常不受欢迎的，甚至受到排挤。土地灶王爷之类，最爱打二郎神的小报告，并且乐此不疲，这也是他们混吃等死日子里的唯一的消遣。所幸，二郎神手下有梅山兄弟及一千二百草头神，就算被排挤对他也没有影响。
　　一天，二郎神闲来无事，接到草头神报告。说有不明身份的人，霸占了灌江口的神庙，吞了他的香火。二郎神一听，用天眼一查，果然如草头神所说。他当即拿上三尖两刃，直奔二王庙。占他的庙，偷他的香火，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让他如何能忍？
　　到了二王庙，二郎神摇身一变，变成了位杏衣秀士，摇着三尖两刃变成的折扇，风度翩翩地进了二王庙。先探探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这天，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二王庙里春意盎然，花开蝶舞，正是一个春游的好去处。
　　他化作一秀士，先给李冰太守上了柱香，然后在二王庙中，随处逛了逛，来往香客都是平凡百姓，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纳闷，难道那贼儿事先知道他来，落荒而逃了不成？
　　曲径通幽，禅房花木深。
　　繁花一树下，有一淡淡清影，婀娜娉婷。他一时好奇走近，梨花胜雪，美人风姿绝世，超凡脱俗。他下意识屏气，怕惊了她。
　　她还是发现了他，她的目光空灵而幽远，就像溶溶月光，掠过他的心间，激起点点涟漪。
　　以花为貌，以月为神，没有人比她更能诠释这两句话了。他想留下此情此景，用水墨。但要描画出那女子独特的神韵太难了，二郎神收紧墨扇，苦思冥想。他就恍神了一瞬，再回过神，惊奇地发现，女子不见了。他眨眨眼睛，定睛一看，满树梨花如雪，地上青草油油，哪里那花貌月韵的女子？
　　怪！怪！怪！

二郎神在书房里，磨了三天，终于做出了一副令他满意的水墨丹青。画中，只有一抹侧影，约摸可以看出是位女子。他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把当时的场景丝毫不差地绘了出来，梨花树下，结着轻愁的白衣美人。看来看去，有形而无神，没有那份幽远与缥缈，他的笔下就不是那女人。二郎神弃了重画，删减修改无数遍，最后只剩一笔侧影，配以写意朦胧的山水。
　　二郎神把成品挂起来，欣赏了许久。然后失望一叹，笔下见心，这画里的不是那女人，是他自己。那女人是面镜子，透过她看到的，是他心的投影。
　　他翻出最初的那张画，把它装裱好挂在他的书房。而最后一副画，他把它收好，小心保存起来。
　　“二爷。”梅山老六轻叩门扉。“哪吒兄弟来了。”
　　片刻，二郎神打开房门，一束阳光投到他身上，他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梅山老六被惊艳了一下，二郎神丰神俊朗，秀润天成，正如这束春日朝阳。
　　“他怎么不直接来见我？”二郎神疑惑道。
　　见梅山老六看着他不说话，二郎神以为出了大事。他戏言道：“他定是又闯祸了，不敢来见我！”
　　梅山老六红了脸，二郎神的笑容很温暖，他对亲近信赖的人，很温柔很小心，谁都会为他的一片赤诚而打动。但这只是在人前，在人后，谁又知他的黯然销魂呢？他带给所有人温暖，却无人能宽慰他的心。他的心冰封在另一个世界，谁也无法触碰到。
　　“二爷，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梅山老六竟把二郎神领到前厅，有个小厮在等待。
　　二话不说，小厮把二郎神带到风致楼，小厮把人带到就走。
　　“哪吒兄弟，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人未至，声先到。二郎神一袭白衣，摇着墨扇，玉树临风，风采绝佳，悠闲步上风致顶楼。
　　哪吒扎着两个冲天髻，一对丹凤眼，神采飞扬，琼鼻朱唇，精致可爱。
　　“谁说我闯祸了！”哪吒像尾巴的猫一样，炸毛道。“我找你，是有要事。”
　　哪吒瞪圆眼睛，嘟着嘴，样子很可爱。观之，众人忍俊不禁，几百年了过去了，一切如旧，我们的哪吒兄弟好像并不打算长大。
　　其实，二郎神只是想逗逗他，走出杨府，他就知事情不简单了。收敛玩笑之意，目光落到哪吒身后戴着斗篷，还戴着面纱，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她是个女子。女子这般神秘低调，他说不好奇，是骗人的。
　　哪吒与女子对视一眼，然后回到二郎神身上。
　　看两人的互动，二郎神有所领悟。
　　“二哥，这是嫦娥仙子。”哪吒向二郎神引荐神秘女子。
　　二郎神打量神秘女子，突然笑了一下，同哪吒说：“三界皆传，嫦娥仙子是位绝世美人。”眼神流连在女子的面纱之上，藏头露尾，故作神秘，在他二郎神面前还搞这套。
　　女子抬头看了二郎神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然后取下兜帽，摘下面纱的时候，露出了真面目。
　　二郎神怔忪了一下，如新镜出匣，女子的容光，让二郎神眼前一晃。
　　女子一直以面纱覆面，哪吒并没见过女子的真容。如今一见，不禁眼前一亮。真是太美人，美得难以言喻。心道，嫦娥之美，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无奈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准备重新戴上面纱。二郎神突然大步上前，扯住她准备系面纱的手，眼神凌厉道：“我们见过。”
　　闻言，女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平静而肯定地道：“你没见过我，二郎神。”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洁白的藕臂上留了两个红指印。她抬头与他对视，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二哥！”哪吒惊诧地唤道。二郎神对女人向来礼貌有加，从未如此失态过。
　　二郎神急于弄清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梨树下的女子，心下一动，手一展开，取了他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
　　刷地一声，在女子面前展开画。他专注盯着女子的眼睛问：“这是不是你？”
　　哪吒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大惊，那画上的人，也是绝色倾城，分明就是她，奇怪，二郎神怎会有嫦娥仙子的画像。哪吒细心眼尖，注意到画的落款，杨二。这画是二郎神自己画的，栩栩如生，形神俱备，画得真是好。
　　女子看到那张画像，也是露出了极其吃惊的神色。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十分肯定道：“画上之人非我。你我并没见过。”
　　“我在天上都未见过嫦娥仙子，二哥，你是如何得见的？”哪吒好奇地问。他上天那么久，都是只听广寒仙子之名，未见其人。直到这次来人间。说来也奇怪，他见到天上的嫦娥，反倒是在人间。
　　“原来，你是嫦娥。”他盯着她，眼神越发复杂。
　　嫦娥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得，他是认准了。
　　注意到两人之间，火花四溅，好像有说不完的恩怨情仇。哪吒害怕两人起冲突，赶紧道。
　　“是玉帝，让我带嫦娥仙子来找你的。”
　　“玉帝！”二郎神诧异地看向哪吒，问：“有说原因吗？”
　　哪吒摇摇头，道：“玉帝就让我把嫦娥仙子带来见你。别的，没说。对了，玉帝，是我在人间巧遇的。”
　　“玉帝还来了人间！”二郎神更加吃惊。然后，他探究性地望向嫦娥。她靠在窗边看风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玉帝送这个毫无法力，与凡人无异的嫦娥仙子到他身边，所欲何为？二郎神费解非常。

第二章：斯是陋室
送走哪吒后，杨戬就思量着如何安置嫦娥。
　　杨府，是杨戬母亲瑶姬修建的府邸，本来不大，仅够他们一家五口人，外加瓜子住。封神一役后，杨戬与梅山兄弟结交，又招收了一千二百草头神，为了安置他们。杨戬扩建了杨府，增加了宅院，现在的杨府大小相当于一个人间王侯府邸的面积。
　　杨府只有杨蝉一个女眷，多有不便，杨戬为杨蝉单独建了一个院子，莲馨园，临近杨戬的居所，逸安居。其余都为梅山兄弟和草头神的居所。百年前，杨蝉就去了华山圣母宫，做了她的圣母娘娘，莲馨园空了出来。
　　但杨戬没打算把嫦娥安置在杨蝉的莲馨园。他的逸安居，其实就是当初那个一家五口住的杨府，面积也不小，安置个把嫦娥不成问题。
　　就是……
　　当嫦娥在门口，看到破烂的屋舍，满园齐腰高的荒草。这也太荒凉了吧！她惊疑地看向没有丝毫异样的杨戬，这就是堂堂显圣二郎真君的待客之道。
　　“怎么了？”杨戬故作不知地问嫦娥。
　　寄人篱下，嫦娥也不好挑剔。她迅速再次打量了一下整个院子，收拾一下，也是能住人的。而且，厨房，起居室，井之类的，一应俱全，完全可以独立于整个杨府，倒是挺方便的。嫦娥越看越觉得好。
　　嫦娥松了口气。天界皆知，玉帝和杨戬不和，她担心杨戬会因玉帝的关系而为难她呢！如今看来，倒是她眼界浅了。想来二郎真君岂是那种毫无容人之量的神仙？
　　“劳真君费心了。”嫦娥感激道。
　　杨戬微微点了一下头，也不谦虚。心道，还算有眼色。
　　“我帮你收拾一下。”杨戬说完，作势要施法，一蹴而就。
　　“不用了。”嫦娥赶紧出声制止了杨戬。这次换杨戬诧异了。
　　“亲自动手收拾才有意思呢！”嫦娥踌躇满志，乐呵呵地道。
　　看嫦娥跃跃欲试的样子，杨戬也心动了，提议道：“我和你一起。”这种略施法术就能搞定的繁琐之事，他有了法力后，就再也不亲自动手了。而今，反倒有些怀恋那些没有法术的日子。
　　想想，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收拾也够呛。有个人帮忙，又不失生活之趣，何尝不可？
　　“有劳了。”嫦娥仙子语笑嫣然，也不跟杨戬客气。
　　嫦娥扎起衣袖，撩起及地的裙摆，拿出她的傍身法宝，月刃割半人高的荒草。杨戬学她的样子，换了身短褐粗衣，把三首蛟变成一把农夫劳作用的锄头，弯腰锄草。
　　嫦娥见杨戬一身农户的打扮，背朝天，面朝黄土，勤恳劳作，像那么一回事。打趣道：“没想到，尊贵无双的赤城王会纡尊降贵，做这些事情。”
　　“没想到，上界高贵的广寒宫宫主也会做这些事情？”杨戬也打趣嫦娥。见嫦娥身着长袖长摆的玉色天衣，实在不方便，便施法替嫦娥换了套普通妇人的装扮。
　　嫦娥看看身上干净利落的衣裙，十分满意。冲杨戬笑了一下，道了声谢，继续收拾。
　　杨戬锄完草，找来石子把院子里的坑坑洼洼填平，应嫦娥的请求，修墙，修屋顶。
　　他在屋顶上修修补补，嫦娥则在下面帮他递工具，两人合作默契。修完屋顶，又修窗户。
　　嫦娥很开心，说：“嫦娥何其荣幸，能住上二郎神亲自修的屋子。”
　　杨戬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正色道：“我可不做白工，嫦娥仙子要怎么报答我呢？”
　　“嫦娥厨艺尚可，请真君吃顿便饭聊表谢意。”嫦娥认真想了想，道。
　　杨戬似笑非地看了眼嫦娥。他的口味可是很难将就的，已经数次被他三妹华山三圣母抱怨过了。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挑剔一下这位三界第一的冷美人。想到她气急败坏，大失高冷的样子，杨戬莫名觉得开心。
　　花了一个上午，二人把院子拾掇了一番。杨戬又用水把院子冲得干干净净，嫦娥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原本久无人居住，荒草丛生，破烂不堪的院子大变样。
　　院落干干净净，墙边种了一棵枣树，角落里有架忍冬，墙上爬了大半面面的夕颜花，院中摆了几盘菊花兰草，老井边有几处青苔，院子里有一方石桌，有几张石凳，这是瑶姬还在时的这处院子的布局。杨戬大手一挥，一切复原。
　　法力再强，声名再响又如何？家变丧父丧母丧兄，杨戬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肩负保护妹妹，救母亲的责任，那个本来调皮的孩子在一夕之间长大。然后躲避天庭的追杀，与幼妹亡命天涯，保护照顾幼妹，接着上山学艺，三年功成又劈山救母，其中的艰辛苦累，非当事人不能体会。二郎神其实命途多舛。
　　杨戬沉默了一会儿，又撤掉法术，院落又成了他们刚打扫出来的样子。然后，杨戬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
　　嫦娥默默把刚才院落的样子记在脑海里。这边有一棵枣树，这边有几丛兰菊，墙上爬了墨蓝色的夕颜花，还有一架金银花。这是他记忆中家的样子吧！

天一黑，杨戬就朝嫦娥这边跑，他特地少吃饭，留出胃口吃嫦娥做的饭菜，真是给足了嫦娥面子。
　　但有人并不领情。
　　嫦娥把菜摆好，盛好饭，正拿起筷子准备开动，杨戬来了。
　　四目相对。嫦娥疑惑，二郎神怎么来了？杨戬尴尬，原来嫦娥没准备请他吃饭。
　　不过，一个人吃五大盘菜，能吃完吗？吃不完倒掉，真是浪费。
　　“真君，有事吗？”嫦娥问。
　　真笨，这个时候，不都该添一副碗筷，招呼他吃饭吗？杨戬看都不看嫦娥一眼，气冲冲，甩袖而去。又摆脸色，嫦娥纳闷，她这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位二郎神了。
　　“等等。”杨戬走到门口时，嫦娥叫住他。
　　杨戬极不耐烦，但还是停下转过身。杨戬的诸多猜度，嫦娥不理。她埋下头，脸红到了耳根，但还是壮着胆子把话说了出来。
　　“真君，可否陪嫦娥吃一顿饭？”
　　杨戬颇奇怪地看了嫦娥一眼，然后坐到嫦娥对面。嫦娥不敢怠慢，忙为他添上碗筷。然后，嫦娥埋头继续吃饭。
　　嫦娥吃相文雅，赏心悦目，细嚼慢咽，但吃饭的速度却不慢，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
　　杨戬看嫦娥吃得很香，他的食欲也被勾起。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今天留意到的野菜。他知道这种野菜的味道很鲜美。嫦娥慧眼识珠，真是会过日子。
　　他刚把菜塞进嘴里。就听，“吧嗒”一声，嫦娥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杨戬蹙眉看她，大惊小怪这又是为那般。
　　“真君，我没……准备你的饭。”嫦娥支吾道。
　　啪，杨戬把筷子放到桌上，极其不悦地看嫦娥。原来，只是让他看她吃，并没打算请他吃。还有比这女人，更可恶的吗？
　　“把你的给我。”杨戬冷着脸，命令道。都是因为嫦娥，他才没吃饱饭，他可不想委屈自己饿着来满足嫦娥。
　　嫦娥再吃一惊，杨戬，你这样真有风度！
　　无奈，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的好。嫦娥火速把所有的饭，端到杨戬面前，恭请他享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希望他只是开个玩笑，她失去法力，与凡人无异，需要五谷果腹。吃不饱饭便睡不好觉，嫦娥难受啊！
　　杨戬当着嫦娥的面，把所有的饭菜都消灭掉。看着嫦娥委屈的，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莫名地畅快。
　　“真君慢走。”嫦娥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刷。
　　杨戬无声地笑了一下，她好像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她这个客人可没有权力让主人离开。杨戬跟着嫦娥去了厨房。
　　嫦娥抱着碗盘，转身挡在厨房门口，阻止杨戬进入。
　　“真君，君子远庖厨。”
　　打量着嫦娥的眼里，隐藏恼怒。杨戬愉悦地笑出了声，道：“难得还有人认为我是君子。”
　　故意为难，嫦娥阴沉了脸，在心里默默为杨戬打上一个标记，难缠。
　　杨戬看看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壮似不经意地问：“嫦娥仙子，你来杨府的目的是什么？”
　　嫦娥抬头，看到的是杨戬望月高高仰起的下巴，此刻，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但两人都未觉不妥。
　　她是来做什么的？瞬间，嫦娥有许多种猜测。最有可能，嫦娥是玉帝派来的探子，窥探军情机密来的。
　　像二郎神这种，远离权利中心，帝权控制力薄弱的边远诸侯，又拥兵自重，并且手上的兵权完全由二郎神自己掌控，根本不受帝权约束，再加君臣不和，二郎神随时都可能杀进凌霄殿，枪指玉帝。玉帝会放心他才怪呢？二郎神驻灌江口已有好几百年了，多疑玉帝早就安插进了奸细。如若不然，他晚上如何睡得着觉？二郎神也早就心里有数了！
　　总之，嫦娥的来意不单纯，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嫌疑。
　　思绪万千，嫦娥无力一笑。“我说了，你会信吗？”
　　杨戬低眸，认真地想了想，摇头。嫦娥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我何必白费口舌？”嫦娥冷冷地说完，又客气道：“夜色已深，请真君回去安歇吧！”
　　杨戬看看夜空里的星辰，算了算时间。“是该就寝了。”
　　“真君，慢走。”嫦娥假笑了一下，道。
　　杨戬望着月亮，陶醉道：“这样的花好月圆夜，我若独自安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
　　他是在暗示……“杨戬，你在说什么？”嫦娥不可置信道。
　　“花容月貌，温柔贤淑，如此佳人在侧，杨戬岂能不动心？”杨戬看着嫦娥的眼睛好笑道。
　　“真君，你太幽默了。”嫦娥呵呵一笑，转身进厨房打水洗碗。开这种玩笑，幼稚。
　　中庭月色正好，地上未干的团团水迹，在月光映射下闪闪发亮。杨戬斜依在门边，半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狐狸，目光时不时落到嫦娥身上。
　　暖光色的烛光下，嫦娥半明半寐，身后影子拉得长长的。纤长好看的手，上下翻飞，三两下搞定一个碗，放到一边，又着手另一个。她洗得认真，给人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
　　声音低低的，染着夜晚凉意，杨戬沉吟。“何时归月？”
　　不是奔，而是归。嫦娥手上动作一顿，温浅一笑。“最迟五月末。”
　　“四月末，至五月末。一月之期。”杨戬自言自语，若有所悟。“不是巧合。”
　　嫦娥洗净最后一个碗，转身看杨戬，莞尔一笑：“三年之期，还差一月。”
　　“你……”杨戬惊奇到不知说什么好。唯独没想到那一茬。
　　“月虚。”嫦娥步入中庭，抬头望月，长叹道。

第三章：黄山迷毂
四五月，正是春芽采摘之季，杨戬的师父玉鼎真人特地传话给杨戬，让他送些早茶过去。杨戬不敢耽误，备下上好的青城雪芽，峨眉毛峰，托哮天犬送往昆仑山。
　　至昆仑送春茶，一个来回，花了哮天犬五日。哮天犬五日不见主人，想得紧。一回府就找杨戬，求抱抱，求奖励。可惜，竟没有找到杨戬。用万里追踪也没找到他。
　　梅山老四甚懂哮天犬。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他是因为没找到杨戬而伤心。“二爷携素月姑娘去了黄山。”
　　“我去找他。”哮天犬欣喜道。
　　老四拉住他：“你去干嘛？妨碍二爷和素月姑娘培养感情么！”杨戬临走前有交待，杨府一众人，梅山兄弟和草头神，包括哮天犬，谁也不准去黄山找他。
　　“素月？哪来的。”哮天犬终于留意到了，他不在的这五天，杨府多出了一个人。
　　“素月呢！是二爷的同门师妹。”老四暧昧地笑道。“二爷把人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和她寸步不离。你说，是不是有点意思？”
　　哮天犬笑了一下，不以为然道：“纯属捕风捉影。我敢保证，主人和这个素月什么事都没有。主人和东海龙三公主的婚约可还在呢！”
　　“那只是东海老龙携恩以报，强行把女儿塞给了二爷。”老四不以为意道。“那龙三公主刁蛮任性，最近听说她还缠上了八仙之一的韩湘子。就她，给二爷提鞋都不配。”
　　“可是，主人喜欢她。”哮天犬耸肩道。“私下里，主人不只一次夸过，龙三公主可爱呢！”
　　哮天犬这一料暴得猛，梅山老四吃惊不小，忐忑不安地问：“真的吗？”
　　妄论主人的是非，哮天犬已经逾越了，赶紧转移话题。“我还是去黄山看看吧！”趁梅山老四一个不注意，化作黑色细犬，窜上了天，消失在白云间。

　杨戬到黄山，当然不是为了和嫦娥谈情说爱。近来玉蟾在黄山出没，杨戬正是为了抓他而来。
　　三年前，人间出现一玉蟾，专门杀人放血，连襁褓里的婴儿也不放过，凶残至极。天上神仙万法用尽，连玉蟾的踪迹都找不到。玉帝想起了二郎神，也不费话什么，直接一道圣旨下到灌江口，限二郎神三年内降服玉蟾，送回天庭。
　　这道莫名其妙的御旨，杨戬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是，百姓的安危，人间的祥宁，那玉蟾违背天理，作恶多端，杨戬不可能放过他。
　　杨戬两次亲自围剿他，可最后都让他逃脱了，其本事可见一斑。
　　嫦娥向杨戬说起，玉蟾的来历。原本，那玉蟾是广寒宫的一块冰玉，得月华滋养成精。玉蟾性邪，玉帝幽禁他在广寒宫，而她是看守玉蟾的女官，三年前，一个不慎让玉蟾偷跑下界。
　　有条有理，多官方的说法。杨戬心里通透，嫦娥有所保留。
　　嫦娥又指出玉蟾有看穿人心，挑起欲望的能力。杨戬正奇怪，那玉蟾为何能两次从他眼皮底下逃脱。得嫦娥点拨，杨戬立刻就想通了，玉蟾能看穿人性的弱点，并加以利用，防不胜防。
　　一番布置安排，杨戬带着嫦娥去黄山抓玉蟾。事不过三，他不容许自己再失手一次。

太白有诗尽写黄山之奇秀。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仙人炼玉处，羽化留馀踪。亦闻温伯雪，独往今相逢。采秀辞五岳，攀岩历万重。归休白鹅岭，渴饮丹砂井。凤吹我时来，云车尔当整。去去陵阳东，行行芳桂丛。回溪十六度，碧嶂尽晴空。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
　　古人常言，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峨眉天下秀,三峡天下雄。可见黄山是人间一大奇景。
　　嫦娥心系黄山美景，而杨戬心系玉蟾，于是二人走散了。杨戬腾云上天，而嫦娥还逗留在山间。
　　四月末的黄山，桃花十里虽也败尽，山间野芳依旧娇艳动人。高山苍翠间掩映的杜鹃，可有望帝思乡啼血之凄艳。那一朵朵落到高树上，被翠叶托住的木兰，或结苞待放，如处子般，矜持高贵春心难掩，或恣意舒展花瓣，如爱恋中的女人，为情人尽情展露美好。淡而幽远香气萦绕山间，沁人心脾。
　　幽闭广寒宫的嫦娥，不像杨戬那么自由，走遍天下，看遍人间四季美景。她还未曾来过这黄山。咋见如此秀美，神奇的黄山，难免有些激动，沿山路上山，恨不得把黄山种种美，妙，奇尽收眼底，记在心里。
　　黄山山茶，别有番滋味。娇花需怜，不可攀。这一芽芽嫩绿，是嫦娥唯一可带走的。想着茶之满口盈香，嫦娥心动不已，赶紧拿出荷包，不畏崎岖险峻，攀岩走壁，采摘春茶。
　　杨戬在云间冷眼看着，全身心沉浸在黄山美景中，完全忘记正事的嫦娥。大为不满，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撇下了。
　　……
　　采好山茶，嫦娥爬上了青鸾峰峰顶。
　　青鸾峰因其峰状如青鸾蹲立得名，移步变景,又 名立马峰，传说黄帝曾在此采药。嫦娥伏在悬崖峭壁边上，探出身子，向下张望。杨戬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棵怪树，虬枝峥嵘，如卧龙般，树干上有黑色的纹理。 叶子繁密，如翠玉一般，扎根于岩峰间，斜依岩壁向上生长。树叶间有点点霞光，细看竟来自叶子遮掩下的几枚翠果。
　　千年奇树孕仙果，嫦娥的目标正是它们。
　　可是，树长在悬崖中间，离峰顶有五六丈远呢！嫦娥现在法力尽失，同凡人无异，她要如何摘到那几枚仙果呢？杨戬不禁有些好奇。
　　只见嫦娥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了一棵大树上缠满的青藤。嫦娥跑到树面前，拿出月刃，齐根斩树，月刃乃上古神兵，锋利没得说，嫦娥刃到树断。树断了藤也难以幸免，都被嫦娥齐根斩断。
　　嫦娥抽出一根老藤，弯折试了试，老藤韧性十足，嫦娥大喜。拉下所有的藤，结成一条藤索。嫦娥将精巧的月刃变大一倍，找了处石质紧密的山岩，用力一挥，月刃两米长的青峰全部没入石头里。嫦娥用力掰了掰月刃，纹丝不能动揺，放心地将藤索的一端系于月刃露出石外的刀柄之上。另一端，嫦娥系在自己的腰间。嫦娥拉着藤索，踏着石壁一步步靠近怪树。
　　距离怪树还有两三尺时，嫦娥的藤索用完了。嫦娥侧身看了看怪树，露出为难之色。
　　云端之上，杨戬监视着整个黄山，试图找出玉蟾的踪迹，没有丝毫要帮嫦娥的意思。嫦娥看了看身下的怪树，只差短短的一截就可够到，不甘心这样放弃。重新思量一下，嫦娥的眼神变得坚定，她解开缠在腰间的藤索。悬崖有百丈深，万一不慎跌落，现在与凡人无异的嫦娥将被摔死。放弃唯一的安全保障藤索，无疑十分冒险。
　　嫦娥用手拽着藤索，慢慢下到树上。树一受重，不住地上下晃荡，嫦娥站不稳，赶紧伏身趴在树上，尽量不动。很快，树负荷着嫦娥，不再晃动。
　　嫦娥趴在树干上，朝着翠果的方向，手足并用，缠着树干，像条毛毛虫一样，蠕动着一点点慢慢靠近，尽量减小树的晃动程度。到了树的末端，前方的枝干细脆，承受不起肉体凡胎的嫦娥的重量，嫦娥只好停下。
　　翠果有两枚，并列而生，在树尖某丛青玉叶若隐若现。嫦娥一手扶树，一手努力伸长去触，触及不到，还有距离。
　　嫦娥懊恼极了，努力半天还是要无功而返吗？翠果就在她的斜上方，她再上去一点，再伸出手，果子就在她的指尖，如果她退一些，轻轻一跃，就能把翠果抓下来。
　　嫦娥看了下身下，深不见底白云缭绕的山渊，吞了吞口水。山渊有百丈深，掉下去，粉身碎骨。嫦娥心跳加速，下意识抓紧树干，不能跳。一跳铁定掉下去，得到翠果也没命享用。
　　嫦娥抬头，看到云上杨戬的身影。杨戬应该不会对她见死不救吧！嫦娥心里打鼓，不敢确定。
　　又看那两枚翠果，珍稀得紧。而且，对他们此行大有助益。嫦娥再次抬头望天，杨戬好像降下云头，朝她这边过来了。嫦娥咬了咬牙，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盯着翠果，控制好力道，嫦娥往上一跃，一把抓住了长着翠果那支树枝，胜利一笑。可是，她整个身体扑了个空，受到重力作用，她不受控制往下坠。
　　“杨戬，救命。”

嫦娥闭眼惊呼，不忘把翠果塞进怀里，耳边的风呼啦呼啦，她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要到底了吧，想到自己被摔成肉泥，嫦娥心都要跳出来了，杨戬怎么还不来救她？焦急不已，难道她赌输了，要赔掉小命了。
　　杨戬落到峰顶，正好看见嫦娥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去。只觉嫦娥这不要命的行为匪夷所思。
　　后听到嫦娥的惨叫，杨戬才意识到，他要救人。这时，嫦娥的身影都淹没在云海间，看不见了。
　　杨戬化出三尖两刃的原形三首蛟，他人伏在三首蛟背上。三首蛟赶紧往下全速飞行，杨戬终于见到了嫦娥的人影。杨戬施展七十二变，化身大鹏鸟，飞到嫦娥身下。
　　嫦娥面朝下，透过杨戬设的几层气流结界的缓冲，轻巧地落到大鹏鸟背上。
　　大鹏鸟带着嫦娥往峰顶飞去，嫦娥气息稍稳，已从刚才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中缓过劲来。劫后余生的欣喜，嫦娥忘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想到救她的不是杨戬，而是这只路过的，素不相识的大鹏鸟。
　　嫦娥顺了顺大鹏鸟脖子上的光滑的羽毛，感激地说：“鸟儿，多亏有你，靠那个二郎神，我早就死了。”嫦娥对杨戬怨气冲天，不忘抱怨。
　　杨戬对嫦娥也很不满，没事跳什么山崖，有病。再说，她自己找死，就算他不救她，又怎么了！救了她，她还好意思抱怨。还有，可不可以不要对他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啊！
　　救她，真是后悔。摔死这不诚实的嫦娥仙子算了。于是，他左右倾斜，颠簸嫦娥，要把她甩下去。这一摇晃，嫦娥吓了一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背上，生怕掉下去。那种致命，没有任何安全感的下坠，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女人柔软的身体在他背上摩擦的那种感觉，麻酥酥的，杨戬实在难以忍受。杨戬只好牟足劲，一口气飞上峰顶，变回人形，把嫦娥从他背上扒下来。
　　嫦娥脚落地，心里才彻底踏实。抬头就看见，杨戬板着张臭脸，阴沉地看着她。嫦娥自觉反省，她到底哪里又得罪了他。

哮天犬到黄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杨戬背着嫦娥上山，把嫦娥从背上抱下来，小心放到地上，怕她落地不适摔倒，还特地揽着她的腰护着她，等她站稳了，杨戬才松开了手。这样的温柔体贴，以前，杨戬单单对杨蝉展露。如今，他对另一个不是他妹妹的女人如此。迟钝如哮天犬，也看出了端倪。
　　哮天犬开始不安，主人真对这女人有意思吗？那女人性格如何？好相处吗？以后会怎样对他？哮天犬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见两人说话，都没发现他的到来，哮天犬不好意思打扰。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嫦娥回忆了一下，不得了，今天得罪他的地方很多。嫦娥决定忽略不计。嫦娥掏出冒着生命危险采的两枚翠果，递给杨戬。“给你。”
　　杨戬疑惑地看着，嫦娥手里那两枚青黄不接，其貌不扬的果子。
　　嫦娥解释：“《山海经》里记载一种树，形状像构树却有黑色的纹理，它开出的花光彩四照，名字叫做迷榖。把它的花叶佩带在身上，人们就不会迷失方向。这可是迷榖的果实，千年难见。被我们遇见，实在是大造化。食之，心不迷，能对抗玉蟾的幻术。”
　　“为了采它们，不惜冒险跳崖？”杨戬不理解道。
　　“有失有得，敢舍才能得。”嫦娥大气道，生死置之度外。
　　杨戬还是认为嫦娥吃力不讨好。“为何不让我帮你？”她明明可以求助的。
　　“那迷毂树成了精，你一靠近，他就跑了。而我法力全失和凡人无异，靠近他，不会引起他的警觉。刚刚舍身采果，他终于肯把果子给我了。”嫦娥耐心解释。
　　杨戬往悬崖峭壁上一看，那棵怪树果然不见了。
　　“你差点丢掉性命，太危险了。”杨戬还是不能认同嫦娥。
　　“不是有你在吗？”嫦娥无所谓道。
　　嫦娥纯粹的信任，让杨戬心里一柔。他接着问下去：“要是我不在呢？”
　　“我定不会如此。”嫦娥想都不想就答。
　　“或者在的人不是我呢？”杨戬想了想又问，他都不明白，他为何多要问一句没意义的话。
　　“我也不会。”嫦娥俏皮一笑，不动声色，溜须拍马。“毕竟不是谁都有二郎神那样的本事和人品。换做别人，我怎敢把性命相托呢！”
　　被信任，被需要，对像换做嫦娥，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心情。杨戬一时搞不懂，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无怨无悔感，是怎么回事？
　　嫦娥的眼睛清澈见底，满满是真诚，杨戬逃避不看，心里才不会有种怪怪的感觉。想到嫦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于大胆了，杨戬叹息道：“以后不要如此行事了！”
　　杨戬的话，让嫦娥错愕了一下，偏开了头，闭了闭眼，掩藏眼里的泪光。好久以前，有人说过同样的话，那人说话的表情都与杨戬的一模一样。那个人，离去好久了。
　　杨戬看到了哮天犬，面露不虞。嫦娥也看到哮天犬，一身黑衣，面容清秀，变成人形，头上还留着两只小尖耳，有点小可爱。
　　二郎神和哮天犬，形影不离，闻名三界的好搭档。狗儿都是忠心护主的，而哮天犬陪杨戬出生入死，他的忠诚更是一等一。忠诚，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嫦娥对哮天犬揣着十分的敬意。
　　“哮天犬。”嫦娥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哮天犬别扭道：“你就是素月？”
　　嫦娥对他笑了一下，正色道：“吾乃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弟子，素月，与你主人算同门。”
　　嫦娥出人意料的随和，哮天犬更加别扭。
　　……
　　嫦娥看了看日头，都正午了。拿出干粮和水，招呼哮天犬道：“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吃的。”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哮天犬还真的感到饿了。想想他奔波了一天，半颗米未进，早就饿了。哮天犬接过馒头和水，正准备吃。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素月拿着馒头也准备吃了，而他主人没得到馒头。
　　主人还饿着，他这做狗儿的怎么好先吃。哮天犬再饿也不敢吃。
　　哮天犬光看着不吃，嫦娥纳闷了，难道是不合口味？不过很快，她就想到哮天犬是因为杨戬没吃，他不好意思吃。
　　嫦娥赶快塞了一个馒头给杨戬，把剩下的都塞给哮天犬。“客气什么，这都是你主人出的钱。”
　　“我出钱买的馒头，你竟然舍不得给我。”杨戬把他的馒头也给哮天犬。明显他能有个馒头，全是沾了哮天犬的光。
　　主人生气了，哮天犬吓得差点把手里四五个馒头掉到地上。嫦娥则很淡定，直面杨戬道：“像二郎神这样，法力无边的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
　　“谁说不用的？”杨戬反问嫦娥。
　　“其实，我和主人都没辟谷。”忠心的哮天犬实力维护主人。
　　嫦娥被主仆二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是馒头除了自己手上这个，全在哮天犬手上。无奈，嫦娥忍痛掰下一半，递给杨戬，还自觉道歉：“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
　　杨戬的面色才稍微缓和，勉强原谅嫦娥。
　　哮天犬边啃馒头，边看着杨戬把那半个馒头吃了。眼神复杂，他家主人何时变得这么小气，几个馒头都斤斤计较，最后还硬分了别人半个馒头才了事。
　　他又不是非吃东西不可。没错，他撒了谎，其实杨戬在昆仑山玉鼎真人座下学艺时，就练了辟谷之术。刚才杨戬跟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顺着杨戬的意思说。

嫦娥再次把迷毂果交到杨戬手里，郑重其事道：“这迷毂果，你一定要吃。”又把另一枚迷毂果给哮天犬，对他说：“想帮你主人，就把迷毂果吃了。”
　　杨戬把迷毂果还给嫦娥。“更需要它的人难道不是你？”
　　“他不会伤害我。”嫦娥笃定道，把迷毂果推到杨戬面前。杨戬沉沉地看了嫦娥一眼，把果子收进袖中。杨戬没吃，哮天犬也没吃，把果子收起来。
　　嫦娥装作没看到，会轻易相信别人就不是杨戬了。
　　嫦娥走到崖边，拔插在石头里的月刃。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拔不出来。杨戬过来握着月刃的刀柄，向上轻轻一提，月刃从岩石中完全脱离出来，寒光乍现。
　　“好刀。”哮天犬赞道。
　　嫦娥看哮天犬一眼，回头只见，寒光一闪，龙吟虎啸，长剑当胸而来，嫦娥应接不暇。月刃护主，自动飞到嫦娥面前挡住凌厉剑势。
　　杨戬收剑而立，与嫦娥四目相对，眉稍稍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嫦娥静默凝神，一把抓住月刃。再抬头，目光已经变得坚定，甚至带了丝杀气，嫦娥从不惧挑战。步伐变换，嫦娥动了，她的速度极快，人影模糊。杨戬出剑相接。杨戬速度亦快，两道身影纠缠，不断变换位置，数道银光疾闪。
　　越战越烈，青鸾峰顶，忽而乌云压顶，风声鹤唳。杀气铺天盖地，压得哮天犬喘不过气来。哮天犬骇极，素月的气势竟不输于他的主人。
　　哮天犬早已叹为观止。月刃刀身窄，用起来灵巧无比，很适合女人用。刀身为精铁所铸，古朴典雅，刀刃折射莹白的寒光，疾舞时只见银光道道，如月光一般。
　　走上百来招左右，两人默契地各自错开彼此，收起刀剑。云开日出，一切如常。
　　嫦娥没看杨戬和哮天犬，兀自拿出一块布来，背对他们，低头仔细擦拭月刃。
　　哮天犬呆呆地看着素月，她此刻就像一位，以刀为伴的独行刀客，惜刀爱刀冷血无情。
　　嫦娥身手之好，出乎杨戬意料。这真是嫦娥仙子吗？杨戬心生怀疑？但心底又莫名笃定，她就是嫦娥。
　　是了，在后羿射日英雄的光环下，做为他妻子而流传下来的嫦娥，美丽而娇弱的形象深入人心。毕竟，这样的美人更能衬托后羿的一世英雄。但真正的嫦娥是用来衬托后羿的吗？真正的嫦娥又是怎样的呢？杨戬沉思。
　　擦拭完月刃收好，嫦娥转身回头，对上杨戬锐利的眼神，那眼神好像要破开眼前的皮囊，揭穿一切伪装，直探灵魂。嫦娥心里一悸，赶紧躲开，大口喘息，平复加快的心跳，那眼神竟让她心生畏惧。

第四章：月宫玉蟾
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
　　山间，嫦娥和杨戬一前一后走着，沉默不语。
　　哮天犬紧跟杨戬身后，时而偷瞄杨戬一眼，主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他自作主张跟到黄山，主人还在生气，哮天犬忐忑不安。
　　主人不会不要他了吧！这么一想，哮天犬委屈地低着头，忍不住眼泪汪汪。
　　气氛过于压抑，嫦娥很不自在。嫦娥回头，看到一条黑狗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戬身后，偶尔哀怨地看一眼忽略了他的主人。真是好生招人怜爱。
　　“哮天犬，你这是……”嫦娥惊异道。
　　糟了，忘了还有旁人在，狠心主人的怜惜没得到，这番作态被旁人看见，脸丢光了。哮天犬变回人形，埋着头，红着脸，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哮天犬的别扭逗笑了嫦娥。
　　嫦娥这一笑，恬静淡雅，如梨花初绽。这让哮天犬看恍了神，素月笑起来真好看，不亚于他的主人。
　　素月走到了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杨戬还在自顾自地走，走到了前面好远，只留下个看不真切的身影。
　　哮天犬动了动尖耳朵，有些不自然道：“素月姑娘。”
　　哮天犬可爱的模样，让嫦娥再次忍俊不禁。“哮天犬，没想到你比我家的兔儿还可爱。”玉兔留在广寒宫，人间这些日子，嫦娥颇想念玉兔。
　　玉兔像个小雪团，又爱撒娇耍赖，可爱得让人没有抵抗力，嫦娥对她只能一宠再宠，拿她完全没辙。
　　说起兔子，哮天犬就想起玉兔。想着那兔子毛茸茸一团，眯着眼睛，支着两只长耳朵，窝在人怀里的样子，再把她换成他自己。那画面美好得不忍直视，哮天犬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三界神犬威风凛凛，才不是那个样子呢？
　　“哮天犬，在想什么？”嫦娥见哮天犬表情怪异，好奇地问。
　　“素月姑娘，我主人和你……感情真好。”哮天犬吞吞吐吐，脸涨得通红。
　　嫦娥诧异地看了哮天犬一眼，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嫦娥淡淡地说：“不过同门之谊。”
　　主人对她千万般的好，素月竟丝毫未察，哮天犬替杨戬着急。“杨府往来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住进易安院的。那可是主人自己的院子，禁止外人踏足。连龙三公主都没有此等待遇。”
　　杨戬稍作停留，等待他二人跟上。听见哮天犬大嘴巴地说出龙三，当下就怒瞪了哮天犬一眼。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嫦娥，心里有些紧张，嫦娥如果好奇怪问起，他该如何搪塞呢？
　　见嫦娥神色如常，恍若未闻。杨戬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些许失落。
　　“哮天犬，你叫她素月姑娘不合适，你应该叫她素月仙子，或是素月仙姑。”她毕竟是后羿之妻，已为人妇，叫姑娘不合适。
　　“是，主人。”哮天犬毕恭毕敬道。

山路环山，嫦娥重新走到前面带路，带着杨戬和哮天犬沿这条山路来回绕了五圈，一路无话。绕得哮天犬头痛，想开口问，但看他家主人一点异色也没有，不急不慢地跟在嫦娥身后，他还是沉住了气，看看再说。
　　绕了五圈之后，嫦娥带他们岔进另一条山道。这条山道直通黄山腹地。越往深处，花草树木越繁盛。想是越接近黄山地脉，灵气越充沛，花草滋养得越好的缘故。
　　山道尽头，柳暗花明，好大一片桃林，此时花开正盛，远观就如山间流连不去的云彩。桃林外环绕了一条小溪，水面上铺了一层桃瓣，白的，浅红色的，深红色的，密密麻麻的，桃花逐流水，流水逐桃花，整条小溪如一条飘扬彩带。
　　世外桃源，景色如画，哮天犬觉得有些不妥。“主人，你不觉得这片桃林有些眼熟吗？”
　　杨戬负手而立，任风吹过带来的桃花拂面，眉头微皱。“桃山有一片。”声音有些许沙哑。
　　闻言，嫦娥的脸色变了变，眉头紧皱道：“这是他的警告！”
　　“信我，吃下迷毂果。”嫦娥再次叮嘱杨戬。
　　“我去找他，你们最好不要进来。”肃然说完，嫦娥转身步上小桥，莲步轻移，白衣清影淹没在轻绯之中。
　　杨戬目送嫦娥远去，突然对哮天犬道：“把果子吃了。”
　　主人有令，哮天犬不敢不从。他掏出迷毂果，一口就把它吞入腹中。确认迷毂果到了哮天犬肚子里，杨戬头也不回进入了桃花林，消失在迷乱的桃树之间。哮天犬追着杨戬进入了桃林。
　　桃林中间有处石亭，备了一张小桌，两张圆凳，皆是桃木。桌上摆了把瑶琴，一人正阖眼抚琴。琴音悠远，古调绝响。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脚步声停，琴音正好落下。然后，他抬头对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姐姐，你总算来了。”
　　精致的娃娃脸，点缀一对黑玉般的眼睛。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梨漩甜甜，笑容灿烂过满林桃花。如此毫无心机的样子，也就只在嫦娥面前。
　　广寒宫两千年，无数寂寞蚀骨的日子，他痴守那抹冰封的清影，渴望那紧闭的双目再次睁开。那双眼睛，笼罩永远散不去的轻烟薄雾。似有若无，一丝轻淡而绵长的伤愁与她如影随形，她总是如月般遗世独立。
　　她，他日夜忆着，漫漫长夜，这是他唯一的消遣。
　　“小瑜。”
　　嫦娥轻声唤他的名，优雅落座。
　　他愣了一下，瑜，她为他起的名。姓白，名瑜，多么美好干净的名字啊！
　　收了瑶琴，摆上茶炉，点上火，茶壶煮水，又摆开茶盅，茶杯。初火新烟煮茶。
　　白瑜看着嫦娥，这个他依念了三千年有余的女神，她几乎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他是为她而存在的。
　　可是她却狠心抛下了他。
　　她奔月沉睡了两千年，好不容易醒来，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重新获得她温柔和怜惜，他兴奋得发狂。可是她却为了那个令她失望的后羿，离开了他。
　　下到九幽之地有多难，他不知。
　　释放出那深困于无间地狱中的后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不知。
　　为后羿重聚魂魄，消除幽冥之阴毒，让他重新转世投胎，要花费多少心思，他不知。
　　他只知，自一千年前，宓妃的残魂飞到月宫，唤醒了嫦娥，嫦娥都在为此努力谋划。三年前，嫦娥带着宓妃的残魄偷偷离开月宫，辗转九州大地，下九幽，寻后羿残魂，于无间地狱中救出后羿，又送后羿入轮回，花了嫦娥三年时间，散掉了嫦娥千年修炼积聚的月光神力，让她坠仙为凡人。
　　离开月宫前，嫦娥特地来向他告别。那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感觉她这一去，就像是永别。
　　担心嫦娥的安危，所以他毫不犹豫跟随嫦娥偷下凡间，哪怕知道他根本不能离开月宫太久，否则他将坠入妖魔道，万劫不复。哪怕知道，他身为月神却擅离职守，会令嫦娥非常生气。
　　就像如今的局面。嫦娥是来带他回月宫的，毫无疑问。三年之期一到，天上的明月将黯淡无光，月灵不再，受它滋养的生灵将深受影响，后果难料。
　　心怀三界苍生的前月神，十二月帝姬，冰恒怎忍心如此？
　　也幸亏如此，嫦娥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
　　凤凰三点头，白瑜为嫦娥斟了杯茶奉上。茶是黄山的早茶，是白瑜挑地点，挑时辰，一片片茶叶精选出来的。泡茶的水是黄山地底的山泉活水，上好的水泡上好的茶，水叶相和，顿时茶香四溢。
　　嫦娥静心品茶，茶香清爽，茶色碧透，回味甘甜，叶如月牙。嫦娥观茶出神，这茶中心思不少。
　　“此茶名为留月。”白瑜浅浅笑道，温柔地看着嫦娥，默默传达他的情意。
　　白瑜对她的依恋，嫦娥不是不知。“你下凡，是为了保护我。我都知道。”嫦娥放下茶杯，疲惫道。“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但我还是要请求你，回广寒宫。”
　　白瑜倒了杯茶慢慢地喝，嫦娥看着他，耐心等他的答复。
　　“姐姐，你看这片桃林美吗？”白瑜问。
　　“十里芳华，很美。”嫦娥真心赞赏。
　　“留下好吗？”白瑜拉着嫦娥的手，眼里充满了希冀。“留在这片世外桃源，我们再不管外面的事。”
　　

知道嫦娥担心什么，他赶紧保证道。“放心，我不会再杀一人。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做了。”
　　“不可以这样自私。”嫦娥反握住白瑜，语重心长道。“广寒宫也很好，有我，有雪颜陪着你呢！”
　　白瑜黯然，捧着嫦娥的手，虔诚道：“其实，对于我来说，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在。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
　　“可是，我更怕你受到伤害。”
　　“千千万万遍都为了你，我的姐姐。”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杨戬从桃花间走出来，落英缤纷，白衣出尘。
　　正好白瑜那句，千千万万遍都为了你，落入他的耳中。
　　他步入石亭，坦然自若，哪怕他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就停在嫦娥身后，高大的身影把嫦娥整个人都遮住。一前一后，嫦娥纳入了他的阴影之中，毫无违和感。
　　杨戬来了，嫦娥并没有察觉，坐她对面的白瑜却看得真真切切。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
　　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白瑜识得，他是灌口的二郎神。两次交手，虽然他都逃脱了，但都是侥幸。文武双全，智计无双，他就光站在那里，都带给他强大的压迫感。还记得那些草木皆兵，疲于奔命的日子，成为他的对手，敌人，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白瑜看了杨戬一会儿，勾唇一笑，他并非没有弱点。
　　杨戬低头看嫦娥，嫦娥趴倒在桌上。搭手探了探脉息，一切正常。再探了探神识，一片混沌，果然，嫦娥被魇住了。杨戬狠狠瞪了眼对面的玉蟾精，眼中的杀意赤裸裸。
　　对上杨戬的目光，突然杨戬的神目大开，一阵刺眼不可直视的白光闪过，白瑜脑中轰鸣一声，世界一瞬间陷入黑暗，胸闷气短，白瑜几乎不能自持。
　　趁玉蟾恍惚之际，杨戬从侧面，托住嫦娥的下颌，强制性地扳开嫦娥的嘴，将一枚青色的药丸喂进嫦娥嘴中。那是杨戬用嫦娥给的迷毂果炼的清心丸。
　　药丸入口即化，嫦娥灵台一阵清明，很快就醒了。醒来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似笑非笑。
　　吓了一跳，弹起身，拉开距离见到整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杨戬。
　　见嫦娥眼神重回清明，杨戬便道：“嫦娥，它已非月宫的玉蟾。”
　　嫦娥垂眸，想起，刚才她好像是听白瑜说三个字“为了你”，勾起了一段久远的回忆，思绪就好像陷入漩涡之中，不断在回忆中徘徊，无法逃脱。是白瑜的陷魂大法。嫦娥眼底闪过一丝苍凉，然后抬头看杨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杨戬突然笑了一下，笑得非常莫名。嫦娥正思索杨戬为何而笑，只听他说了一句。“自己收拾。”紧接着，他向前一倾，整个人向嫦娥倒了过去。
　　“杨戬。”嫦娥惊呼，赶紧起身扶住向她迎面倒来的的杨戬，不让他摔到地上。
　　“杨戬。”嫦娥大声呼喊摇晃，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他也中了白瑜的陷魂大法，嫦娥震惊。迷毂果，他没吃。反倒给她吃了，所以她中了陷魂，如今还能保持清醒。
　　失去意识的杨戬，整个身体硬挺挺地载到嫦娥身上，嫦娥承受杨戬所有的重量，踉跄着退了半步才险险稳住。
　　“重死了。”嫦娥牟着劲，涨红了脸，她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支撑住杨戬笨重的身体。她实在没想到杨戬看着没几两肉，人却沉得像一座山。
　　嫦娥那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弯到极致，似一张被拉满的弓，仿佛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危险。可以想象，两个人现在这个姿势有多怪异。
　　“呵呵！”见不可一世的二郎神载到了自己手上，白瑜十分得意，不由轻笑出声。
　　“姐姐，帮手没了，你该怎么办呢？”他幸灾乐祸道。
　　嫦娥看了白瑜一眼，目光沉了沉。法力全失还体虚气弱，连普通凡人都不如，怎么可能抓得住拥有月魄珠，能调动天地月华化为法力的玉蟾？
　　凭实力拿下玉蟾，只有杨戬才有绝对的把握。他为什么不吃掉迷毂果，把玉蟾抓回月宫，再来救她也来得及啊！嫦娥心烦意乱。
　　她想不通，迷毂果用在她身上，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好处？现在反而两个人都成了待宰羔羊。
　　看着近在咫尺不省人事的杨戬，怨他不是，感激他？想想如今的困境，嫦娥真的感激不起来。
　　把杨戬平放到地上，安置好，嫦娥腾出手对付玉蟾。
　　白瑜见嫦娥还在与他僵持，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我只是想留在姐姐身边。”白瑜揉揉眉心，深叹一口气道。
　　“姐姐，月宫你是回不去了。私逃出月宫，再加上看管不力之罪，那王母会放过你吗？她可是一直等着你犯错，专抓你的把柄，急不可耐地想抹去你的存在。”
　　“我会尽力争取留在雪颜和你的身边。苍海桑田，三千年弹指过，你们是我唯剩的家人了。”忆起往昔，嫦娥难得感性道。“王母那里，总会有办法的。”
　　云开雾散，白瑜笑了。嫦娥有为他孤注一掷之心，他已然满足。白瑜靠进嫦娥的怀里，安然地感受着她的温暖。久未与他人亲近，嫦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抱住他。其实白瑜依赖她，就如孩童依赖母亲。其实，白瑜也算是她的孩子。
　　“姐姐，你会怪我吗？”白瑜紧抱嫦娥，诚惶诚恐地问。“我双手沾满鲜血，罪恶深重，已然万劫不复。这样的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当然怪，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嫦娥痛心道。
　　“没办法，我控制不住。”白瑜紧咬牙关痛苦道。“我也不想。”
　　“如果不是因为我……”嫦娥懊悔不已。“这都是我的错。”
　　嫦娥闭了闭眼睛，掩盖眼里的疲惫，突然道。“月华阴毒，不该让你来承受。”
　　月魄珠是历代月神传承的信物，月神就相当于金乌一样的存在。三千多年前，冰恒传承了月魄珠，成为了月神。后来，嫦娥把月魄珠传给了白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