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二 · 借尸不还魂之四
邵小满：
　　流言一把刀。
　　我困在魇牢里，炙烤着，精魄受刑，八百里黄沙，孤身。
　　等永夜来临，罪人便要下魑魅纵行地，作陪魍魉，忘川也不渡我。我笑笑——她们先下拔舌狱。
　　少食，多思。我开始变得陌生。
　　荷生捉了女婢，她匐在地上，叫做什么？哦，茴香。减春将帛巾子搭雕花架，我屈膝伏绣榻一角，她再拥我，揉捏弱骨雪肤，我推她细瘦肩膀，“去，拿我的木头来。”
　　镜台投下的班影游离，静沉沉的。我不看茴香，把弄刻木，好久，“香香，告诉我。你偷了谁的胆魄，嗯？”
　　福帘挑起，送冬雪。院里有一株红梅，像一滴凝结的血。
　　我抬了眼皮，一声“颜仪人”。错力，金匕断木，啪嗒，滚在地上，“好稀奇，你也来兴师问罪？”
　　嚯。
颜灵渊：
　　　　　地冻天寒，苑里的小池结了冰。我凿一凿它，却凿不出个所以然。
　　　　　诣阮手里的长命锁，王楼里的冤魂，王聜的死，混在这冬日的长夜里，瞧不分明。我凿了许久，终于凿破了冰层，见流水，嚯，这冰真厚。他们说邵小满是细作，我苦闷，她做下许多恶事，我认他根子是坏的，却不曾想过她会是细作，是奸人。
　　　　　我迎着风雪，拜往桐花阁，劈头一问：
　　　　　“我原以为你坏，却不曾想你竟这样恶。”
　　　　　“你怎么做得出来？”
邵小满消瘦了，依旧凿着她的木，我曾以为我看透了她，可如今又捉摸不透了。
邵小满：
　　风雪走一遭，也算白头，我想。
　　她来的急，携着隆冬腊月的寒，同我含怨，嫌恶我肚肠坏水。我偏要笑，“你兴谁的师，来问我的罪？”
　　金匕丢在案上，哐啷一声脆响，茴香瑟瑟地颤，我睨她一眼，“抖什么？”
　　提茴香领襟，将她搡在一边。
　　下榻，蹬着绣履，“竟不知身在淄地王楼，我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垂着眼皮子，一哂，“您睁开眼睛瞧，春望诸多女郎，谁才有胆子闹。”
　　——青梧上一只凰鸟。
　　我自诩与她道不同，便不相为谋。蓦地一笑，动皮不动肉的，很凉薄，“青蝇太多，谗毁连城白璧。”
颜灵渊：
　　　　　那名叫茴香的婢子，脸吓得煞白，我眉峰聚起，不知其用意，反问道：
　　　　　“她是谁？你做什么要吓她”
　　　　　她又在狡辩，惶惶地道自己无辜，和翠湖如出一辙的路数，我有些腻了，这人，满口胡话，好烦。不耐烦听她瞎嚷嚷，我大约有些后悔，自己冒着寒风跑来桐花寻晦气。
　　　　　“孺人话说的好糊涂，分明有人瞧见了你的婢女，还要狡辩。”
　　　　　我肚里把她的话嚼过三回，胆子…青蝇…顿一顿道：
　　　　　“空口无凭，这话岂是你说得的？”
邵小满：
　　豆焰之下，茴香红了眼眶。
　　我看着，楚楚可怜。“香香呀——”上下搭巴一张嘴，“她们说，香香勾结内外，谋主害命。倘她真的犯浑，我将亲自送她去请罪。”耸肩，“我谬在，容她青天之下，野心酣睡。”
　　我厌恶世间一切的背叛。
　　颜灵渊不会信我。我早该明了的，而我本是横行人，不讲理。
　　金光阑珊，我难得蓄了些耐心，桩桩续续，剖字字惊心。“目睹便为真？那蜃楼也成真啦。”
　　“咦？我在为您解惑。倘若安殿下百岁，”凑近她，南音婉婉，“今时的宣王妃，便是我杞都帝姬，何苦来折腾？”抻袖，“平白惹一身骚，您说可不可笑。”
　　教荷生将茴香捉下去，交由春醅，过身时，哼一声蠢.货。
颜灵渊：
　　　　　暖融的室，我却没由来地一冷。
　　　　　我勉强听着邵小满有些疯痴的话，用她的一言一语来拼凑出那个真假莫辨的事实。覃梧，我只敬她，尊她，她不来欺我碍我，便轮不到我来管，可今日邵氏所指，实为惊人。覃家女儿，从来不是简单的人，我早有所闻。
　　　　　邵氏末一句，点醒了我，我望着邵小满，唇角上勾：
　　　　　“如今你冤，我却觉着是因果报应。”
　　　　　她害我儿，报应如今才算应验了吧。
“何苦？大约是为着折腾你吧。”
　　　　　真是覃梧又如何，她稳稳地坐着王妃的位子，而你邵氏，一介妾室，又如何去争，更何况，你本就不是清清白白的人，折腾你也不算太冤。我心下了然，略有解恨之畅，归流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