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儒王道】【羿原创】枫红层层(古文短篇完.虐.慎入)

秋风飒飒，满阶落叶红不扫。门口立著的清矍身影，一袭深蓝粗布长衫轻轻飘动著，彷佛不是倚靠柴扉，而是临水照人。
这时微侧过脸，只见颈项紧紧系著白色围巾，更衬得人儿温雅如玉。
这位公子满身的秋意，只一双眼睛，漾著春天湖水的明媚爽朗，只是有些迷惘的神气，但仍氤氲著阳光的暖意。
吴尊望著那背影，流露出痛苦神色…待那人儿转过身来，立时换成满脸温柔的笑容。
「儒，外面风大，围巾可有系好？」
辰亦儒洒然一笑：「遵君嘱咐，早晚都没有取下呢。」虽然不爱被当作弱不禁风对待，但明知尊的关爱深切，於是很温顺的接受。
辰亦儒信步走到书桌之旁，看著笔墨，发了一会儿呆。
「尊，好似..很多时日不见东城兄和亚纶了，咱们的诗社可是闹荒城记了？」
吴尊些许不自在的移开眼光。「诗社的事，原是大家笔墨之趣，嬉游遣怀罢了，何劳挂心？」
「是吗？东城兄他..」突然忆不起来，善书的是亚纶、善画的是东城吗？还是…
罢了，亦儒也没多想下去，拿起笔沾饱了墨，随手写就「月月月圆人断肠，共嫦娥失意人三」
吴尊就过去一看，脸色微微变了。
亦儒自个儿笑了，把纸张揉成一团。「不知怎麼，心里想到那阙词【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我向来最是讨厌悲秋伤春之叹的无谓…罚我重写好了。」
提著笔正要写下，突然全身一颤，蓦然想起什麼..
「手…我的手指？箍指？….他们对我用箍指！好疼！不要啊，啊啊啊！」口中发出凄厉痛苦的叫声。
吴尊脸色惨白，一手急忙抱住亦儒，一手紧紧的搂住他的颈项。「儒，你可是想起什麼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别怕啊，没有人再来伤你了，你..你别怕！」
亦儒茫然的看著吴尊。「尊，有人..有人对我用刑？我好像..曾陷在冤狱里了？」
吴尊叹口气，温柔而坚定的语气直熨烫入心。「你终究还是忆起一些事了。你前些时日，因著贪官找人抵罪竟被污陷入狱，受了..受了很多的苦..幸得巡狩大人视察至本县，慕你文才，知你是不俗之人，因而重新审案，终於还你清白了。我接你回来后，你大病了一场，身子还未痊愈，是以你总感到迷迷糊糊的。我也私心，不希望你再记著那场可怕的遭遇！」
亦儒还是有些迷惑，但心深处仍能明白，自己的痛苦也必是让尊等质等量甚或加倍的承受著，於是笑著说：「那些事记不起来也就罢了。原来我还病著是麼？莫怪你总叮嘱我要系好围巾；即便我只是在门前走一走，你总要帮我撑著油桐伞。尊，可我感到自个浑没事人，你别净担著心。」说著缓缓摇头。
吴尊满脸紧张，急著说：「别…」
亦儒调皮一笑。「你呀，总是怕我著凉，怕我受热，连我摇头点头你都会害怕，莫不是你怕我的头会…」
吴尊迅速的用手捂住他的嘴，阻住他说出口，满眼的凄苦，让亦儒深深感动。就著那大手主动的亲了一口，苍白的小脸霎时染上淡淡红晕。
吴尊一时看呆了，热泪上涌，连忙眨掉。「儒，那麼我们用晚缮吧。」
「好。」烂然一笑，云破月出。

吴尊不知何时倦极而眠，睁开眼睛，不见怀中人，倏的惊跳而起，赤足冲出房门。
只见亦儒端坐在窗前，晨光还是穿透棉布窗罩，淡淡的筛洒身上，似有淡淡清烟…
吴尊大惊失色，忙把亦儒拉进怀里，仔仔细细看了他，更是忧形於色。
亦儒却似毫无察觉异状，依然笑靥如花。「尊，我又忘了，我们几时住进这小木屋？」
吴尊爱怜的搂紧他，把自个的心也揉紧揉痛。「这是我亲手所建。你之前提起数次，爱这后山大片枫林。是以，前些日子我独自过来撘盖这小木屋，为的…」声音有些哽咽。「为的我俩在此共度一生。从此远离嚣闹，再不理尘世纷争，就你和我…再无人打扰。儒，你可喜欢？」
亦儒头颈相就，脸颊相依。「我很欢喜呢，我们终是守在一块了。何以解我忧？唯尊君兮。何以偿我思？唯尊君兮。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竭。天地无垠，人海无俦，何以为我偶？唯尊君兮。」
吴尊情难自已，吻住了人家，在唇畔留连低语。「天地不仁，岁月无情，千秋万载，尊唯儒矣。」
「尊唯儒矣！唯儒而生，唯儒而死？吴兄可有想过高堂，可有想过兄弟良友？」
窗外突兀的高声，惊醒缠绵忘我的两人。
吴尊脸色大变，把亦儒拉在身后护著，急急说道：「儒，你快快回房躲著，无论听到何事，切勿出来懂麼?」
亦儒甚是迷惑：「尊，那是东城兄的声音？」
吴尊又不敢使力推亦儒回房，忧急交并，已然不及，汪东城迳自入内，两眼灼灼望向吴尊亦儒，满脸悲伤痛惜。
吴尊厉声阻喝：「汪东城，你这时才出现又有何益？你休想在儒面前胡言妄语！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吴尊先是瞋目而视，回首看一眼亦儒，明知今日局面势难挽回了，霎时满心哀戚，软语恳求：「你放过我们吧，我只求和亦儒相守，於你、於世人并无害处啊。你也甚感负歉于亦儒是吧？那麼，就请成全我们吧。」
「吴兄，你病了，你..你放手吧，你看清楚亦儒的样子！」汪东城两眼泛泪，不舍的眼光恋恋投向亦儒。「你真忍心看他如此腐朽？该是让他入土为…」
「你住口！」吴尊两眼皆赤，双手握拳。
亦儒眼神益发迷惘：「尊，东城兄，我是…我是怎麼了？」
汪东城跨前一步，吴尊顾不得会惊吓亦儒，攅起拳头挥将过去，两人扭打一块。
混乱中，却有一人影急闪而入，於吴尊措所不及的惊呼中，已动手拆了亦儒的围巾！
「不！」吴尊发出惊天动地的哀鸣，再无力支撑，颓然跪倒。
亦儒望著满脸惊恐的汪东城和炎亚纶，似乎渐渐明白了，伸手摸一下自家颈项，果然有一整圈齐整的大疤。
这时温柔望向吴尊的眼神，无限留恋，无限依依。「尊，我已被秋决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竭。对不起，我已…」
一颗头骨碌碌的坠下地来，眼中兀自流下两行血泪，身子应声而倒。
吴尊爬行过去，把头颅抢过，紧紧抱入怀里。一旁的炎亚纶已放声痛哭，汪东城再难忍耐，眼泪夺眶而出。

盖。

原来亦儒双亲已故，家族凋零，无财无势；好友之中，身为权贵之家的汪东城，以及首富公子炎亚纶，正巧双双出门游历，致亦儒落在冤狱之中竟不得脱困。
日日严刑拷打，死去活来！亦儒身子单薄，如何承受，却是不愿背负莫须有污名，以致苦挨苦撑。
到后来实在捱不过苦刑，也自知绝无生机了，早晚都将是一死！
暗忖若是落个被活活打死的地步，自己死就死了，可尊呢？尊必来收尸，届时看到自己残破不成人形的身体，又是何等的肝肠寸断？
死别於尊已是千难万难，已如千刀万剐，亦儒何能忍心再添尊之伤痛？
罢了罢了！
於是画押认供，当庭被判了秋后斩首。
吴尊凑了银子，把亦儒的尸首领回，默默的带至小木屋。
帮他洗净全身时，吴尊抚著每一道伤口，已是哭到泪尽血出。如何能忍？如何舍得？
他那最纤尘不染的谪仙的亦儒啊，那最温暖开朗爱笑的亦儒啊，那与世无争的单纯而天真的亦儒啊，他最心爱的心肝宝贝的亦儒啊。
吴尊働哭到晕厥数次，好不容易帮亦儒换好乾净衣物，把头与身子用围巾紧紧缚住，抱住尸身席地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尸首不翼而飞，吴尊大惊而起!
却发现亦儒端坐一旁，脸上神气甚是迷糊，看见吴尊醒来，盈然一笑。
吴尊霎时乍悲还喜，连番将言语试探，发觉亦儒忘却许多事情，并不知自身已故。
这下吴尊大喜过望，浑不觉得惊吓害怕，反而有若宝贝失而复得，珍宠不已。
一腔痴情，只愿长相厮守，是人是活尸但又何妨？
话说这汪东城和炎亚纶两人，恰巧双双出城所为何来？
原是赶著为亦儒办生辰贺礼去了。又要奇巧，又要清雅，切不可俗气以及太贵重。两人每年都费尽心思，暗暗比拼，争讨亦儒的欢心。
不料今年赶回，竟已是天人永隔，那笑靥那迷人小涡，已是无缘再见，不免深自痛责，抱憾终身。
几日不见吴尊，两人亦十分挂怀。适逢一猎户下得山来，正在茶馆高声谈论，言道那吴才子已然得了失心疯！
猎户亲眼所见，吴尊搂抱著尸首散步，餵尸首吃饭，这已是骇人听闻!
更有甚者，那尸首半夜悲鸣哀号，让猎户吓到屁滚尿流，自此再不敢留守山上！
汪炎二人听闻此事，这才一前一后赶上山来。

吴尊抱紧头颅，嘶声说到：「你们知道什麼？亦儒他..他回来了，他好好的在我身边。若不是你们俩个，亦儒和我断不会再次生离死别！你们好忍心！」 
汪东城含悲忍泪的说：「亦儒就是不明白自己已然故去，已然解脱了肉体，你苦苦留住他，他实则是置身於天堂亦或是地狱呢？他仍深受刑伤之苦啊，你又何能忍心？」 
炎亚纶抽咽著：「何况..何况他身子的情况，已越来越见败坏，终究是瞒他不住的。你又如何忍心，让他惊见自己的毛发以及指甲逐一剥落，而至皮朽肉腐呢？」 
吴尊征征的望著地上的尸体，手脚已见尸斑，心中悲痛难舍；再望向怀中的人头，却是面目安祥，嘴角弯弯似是含笑，仍是如此的美好，如此动人心肠… 
三人难以自抑，为挚爱的亦儒同声痛哭。 
痛哭过后，吴尊呆坐良久，似乎终是想开了，於汪东城再次提议让死者入土为安时，点了点头哑声说：「就葬在门口之前，第一颗枫树之下吧，以后我在这屋里陪著他，靠著近些，亦儒才不会害怕。」 
亚纶听了，又是掉泪。 
三人全心全力，在枫树底下挖好了新坑。 
吴尊说：「我进去帮他再清洗好、整理好仪容。」亚纶想跟去，被东城拉住，摇手阻止。 
亚纶垂泪不已：「我..我还想多看看他几眼。」 
东城叹谓：「我又何尝不然？我又何尝不然？」 
俱都难舍难分之际，突然见到木屋冲天火光！ 
亚纶大惊失色，急欲冲入屋中，东城紧紧拉住，摇头说：「太迟了。如此结果，於吴尊而言，何尝不是宿愿得偿呢？唉，他和亦儒终究是至死不分了。」 
汪东城和炎亚纶站在林间，只见熊熊烈焰，映照树林，一片的枫红层层。 
END

「我做鬼不老实麼？」笑著强捉住了人家，一个字亲上一口，展转斯磨，轻怜蜜爱，没完没了。
亦儒软软的摊在他怀中，叹口气说：「我的头还是不牢靠，万一吓坏双亲，怎生是好？」
吴尊无限柔情疼惜的再多亲几口，再帮他把被自己亲歪的头扶正了。「没事的，普天之下，焉有不爱自家子女的父母呢？父母慈爱无泽，应是超越阴阳之隔。」
於是吴尊和亦儒於某个白日，以一身淡淡身影双双跪於吴家厅堂之上。
两位老人家惊吓之余，不免老泪纵横，大骂不肖子，吴尊亦儒亦双双垂泪涕泣，亦儒更是磕头请罪（吴尊一旁帮他扶住脖子）。
两老这才第一次看见亦儒的模样，偏生得这般好，这般乖巧，这般惹人疼爱极了…再想想，既然两个都是鬼了，大可不用避忌世俗，心里倒是默默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自此，这对鬼夫妻常常回到吴尊，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吴尊二弟，初时不免畏惧，但亦儒经常帮著打理家务，和气诚恳又这般美貌，吴尊更是自己胞兄，不多时日竟忘了他俩不是人。一家倒也和乐融融。
几年后两老归天，二弟也将娶媳妇，尊儒二魂才回到后山上枫林中。
吴尊再次的提起：「儒，我们投生去吧。」
亦儒还是犹豫：「我..我著时怕了这世道。万一我又降生於清寒之家呢？若今生之祸，来生再受，我..我实是无法承受，尊，我还是好怕啊。」
亦儒说什麼，吴尊自是千肯万肯，好好的搂住好生的哄著：「你莫怕啊，你说不去投生咱就不去好吗？莫怕莫怕。」
两魂自此在山上倒也幸福甜蜜，唯一的…不，是唯二的缺点哪！汪东城和炎亚纶也常常上山来寻他俩，不是煮茶喝酒，就是下棋写诗，高谈阔论，吟诗唱曲，再续朋友情谊。
亦儒自是非常开怀，汪炎更是乐在其中，吴尊不免忿忿不平：「做鬼都不得清静！」
汪东城和炎亚纶，终生未娶。
岁月悠悠，寒暑无尽。
亦儒发觉，自己只稍稍摆动头，尊即小心翼翼的护住，眼光仍是如此的心疼不已。
原来尊提议去转生，为的是如此的不舍自己的断首，即便时光飞逝两百余年，仍是同样的心疼。
得他如此深情眷爱，恒久不移，又有何事可惧？
这天，亦儒笑著说：「尊，我们投胎去吧。我信你，你一定可以寻到我，我们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
吴尊深情款款，千依百顺。「好，你说投胎咱们就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寻到你，即便我降生海外，千山万水，我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吴尊和亦儒手牵著手，投身进广大光晕中。

全文完结~~

我坐沙发！
这是小羿这么多文里，我哭的最惨的一篇！TT

唉~真是自虐啊~又看一遍~心疼我儒~不过，恶官死的那段让我好笑啊~他们俩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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