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六道骸回到他的新家,身上的雪水掉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水渍。
他很快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衬衣。走到客厅把窗子大开,夹带着冰雪的寒风迅猛的灌进来,一下子击在胸口上,冰凉凉的。
果然清醒了不少。
六道骸在意大利最大的一家杂志社工作。他参与一本关于摄影和文字的刊物,他的工作是摄影部分。偶尔把自己捕捉得当的照片放上去,更多时候,他只负责挑选别人的作品。
回到房间,开始处理邮件,找音乐,工作。
尝试着去寻找了中午那家餐厅播放的爱尔兰音乐,可惜无果。
泽田纲吉还是发现了骸的到来。骸一度觉得泽田纲吉超乎常人的直觉或预感非常诡异。兔子的外表,犬类的嗅觉。
骸是在意大利认识的泽田纲吉。纲的公司是他们杂志社在日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白兰在给自己介绍他的时候,眼睛眯得比平时更加狡黠。六道骸看得出白兰看纲时的意味深长。
当晚在常去的一家酒吧遇见了泽田纲吉,对方看见自己,十分热情自然的招呼自己过去,像对待一个熟悉的旧时老友。
并不讨厌这样纯净自然的人,但人总有恶趣味。闲聊了一会儿,骸摇晃着杯里的浮冰,微笑得有点玩味,声音却平淡,说,我看我们老板对你很有兴趣。
[白兰?呵呵,我知道。]泽田纲吉回答。
[你知道我说的是那种兴趣?]
[床上的那种,是么?]对方也微笑,却不像自己这般虚情假意。
面具戴太久,就会养成习惯。而习惯最能提供给人安全感,人就不再想脱下面具。骸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缺乏安全感的人。
[呵呵。]骸笑出来,[你怎么知道?]
[直觉。]纲抿一口whiskey,笑道,[而且,我也喜欢过男人。]
骸本以为双方在这场巧合中都公开了性向之后,一定会去开个房间上床。
但没想到自己却是在安静婉转的钢琴曲中,听了一晚上泽田纲吉的暗恋史。他中学三年,一直暗恋着一个叫做云雀的男人。
他说那是一个强大的人,拓磊不羁而骄傲。比任何人都更热爱并盛。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不允许别人破坏。有善良的本质,喜欢动物……
六道骸模模糊糊的听着往事,偶尔对纲的糗事发出笑声。他想,他是否能够遇见这个叫做云雀的人。对一个15岁就已经强大到骄傲的男子,他抱着一种好奇,但也无太多期待。
与纲两年未见。当对方来敲门的时候,六道骸打开门,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身上增添了不少锐气,感觉却仍旧平易近人,眼神纯净。
他笑,[你好像长高了,真的是生长期滞后了么。]他比划一个矮矮的高度。
[骸,你一点也没变。]纲无奈的笑着,但总归还是很高兴,他说,[骸,不如去我那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吧。]
[嗯?]
在泽田纲吉家小住了几日,过了一个热闹的日本新年。
随后是新年祭的庙会,骸不习惯穿传统的日本和服,虽然他的身体里也有日本血统。仍旧一件黑色风衣。人来人往中,他对纲说,[我想一个人逛逛。之后我就回去了,这几日谢谢你的招待了哦。]
[哈?!]纲惊讶一声,[这样么,那常来玩。]他笑,呼出的一团白色透明水雾,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然后纲被一个叫做春的女孩拖着手臂跑走,春也向自己告了别。纲边跑边艰难的回过头,声音渐远,[骸!别错过了十二点的烟火!]
骸勾起嘴角,习惯性的淡淡皱眉。他转身。
有人轻擦过他的肩膀。他不在意,继续走。
[外国人?]
后面传来的声音,淡如止水,磁性的声线。
并不知道是不是在叫自己,只是反射似的回过了头。
穿一身黑色和服,深蓝外褂的男子。拥有黑色的头发与眼睛,纯黑色。
[你…]六道骸张张嘴。
[没有穿和服呢。]
[呵,我是正准备走的。]
[是么。]那人转身,[那你错过了好节目。]
[那是我应该错过的东西。]六道骸轻笑。
好像小孩子心爱的宝贝被人踩了一脚。那人又转过身来,除了一边轻挑起的眉毛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六道骸。漆黑的凤眼,犀利的,骄傲的。似乎比上一次看起来更加真切。
[…啊,我的意思是,该错过的总会错过。]骸补充,[我有工作要做。]
然后那人才原来如此的微微扬了扬下巴,满了意收回目光。
骸想,真是倔强的家伙。他笑了笑。
二月初又是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住整个并盛。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我想合租。]
[17楼的701室,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需要了。我下午两点过来,有空吗。]
[有的,我一整天都在。]
[那好,下午见。]
[再见。]
六道骸挂了电话。他端起刚冲的热咖啡站在窗边放慢呼吸。雪,又开始下了。
快到下午两点,六道骸神经质的打开门,看向似乎还未有动静的电梯,又再关上门。
什么时候传来的门铃声,只响了一声就停。
六道骸打开门。
那人正低头弄他的行李,好像是大衣被行李箱勾住了。
[我来帮你。]六道骸绕过他蹲下,扯住被勾住的衣角。
[你…]那人张张嘴。
[行了。]衣服与箱子分开,六道骸抬起头来朝那边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那人停顿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他伸出左手,说四个字,[云雀恭弥。]
骸没有站起来,仍是半蹲的姿势把手握上去,[六道骸。]
云雀的手指,那么冰冷。
他问云雀是否要咖啡。云雀摇头,问哪里有热水。
[要喝?]六道骸指向厨房,[水都在厨房,不过我给你倒。]
云雀面对六道骸递过来的水又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即使一瞬,也一定多多少少被对方捕捉到了,蠢得可怜。
还是马上接过了水,他在想是否要说谢谢,他不习惯这样。
云雀心里的纠结虽然都完美的隐藏在他的面无表情之下,但他却为自己的食草动物心理感到可笑。
他开启嘴唇,努力想发出一点音节。
[快喝吧。]
[你的手很凉,一边喝一边捂热一下。]
[我去把暖气加大。]
[……]
云雀恭弥,你究竟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他自嘲的想笑,却发现自己僵硬了一般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云雀握紧水杯,热量顺着皮肤传递进身体。他看向窗外,天空与雪白成一片,不分彼此。
他想,他生命中那一抹曾灼伤他双眼的金色,终于远离。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