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回来就病了，反正平日来与我请平安脉的徐太医早就知根知底，只消他在脉案上记一笔，我便能在敬宁苑中多偷几日闲。斜靠在明窗前的榻上，松枝给自己捶着腿，瞧了眼我手中的书卷，低着声劝道】
“主子，旁的事也就罢了，您让四安去宫外给您寻这话本子回来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让人晓得了......”
【悠然翻书，截断松枝的话头】你少几句啰嗦，自然就没人知道。【从书中抬眼望她】小小年纪怎活得这般迂腐，跟个老嬷嬷一般，不过是打发时日的东西，何必拘泥是什么。再者说了，未出阁的格格不能瞧这个，是怕心智尚不成熟，会信了这骗人的故事，你主子我多大岁数了。
【正说着话，四安进屋说玄彻来请安了，忙将书往迎枕下胡乱一掖，搭着松枝的手坐直了身子。】

【自打出宫立了府，旁的似不曾有变。若硬要论变的，则是同额娘见的愈发少了。上回入宫问安，于敬宁久候也不见额娘归。而那日后再来时，便闻宫人道额娘抱恙，闭门不见。而后只得每每院子站站，同松枝几人问上两句。忖着日子该有半余月了，今日再入敬宁，四安进了又出，道额娘唤我入内】
【久未曾见额娘，心中难免惦记，急着步子入了内阁】
额娘吉祥，您这病气可好些了？

【出了慈宁宫，抱病不出也没见彻儿，全因不愿赶着风口浪尖的时候让他沾染分毫。心里哪有不惦记的，他回回来，我回回隔着窗格瞧，心中没来由地怨怪自己干嘛非得去，当时寻个身子不虞的由头不就好了。想归想，实则还是一定要去的，人在后宫，有些事不能躲。】
【眼瞧着彻儿进屋，忙招招手让他到近前来，眉开眼笑哪里有病了的模样】额娘无妨，快让我瞧瞧，宫外可都安置好了？住着都习惯？这些时日可有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瞧着瘦了些。
【松枝端来彻儿素日爱吃的茶与果子，让他先坐，屋中无外人，怕他担忧也未曾想过真正瞒着他】其实也没真的生病，你如今出宫立府，宫里宫外的一些个传闻许是都听了些吧。慈宁宫侍疾，嗐，也不能算是侍疾，太后都没见着。当时额娘没忍住，与旁的妃嫔理论了几句，称病不过是躲躲麻烦，不见你也是不想让你赶着那会儿多有牵扯，后宫女子间的嫌隙终归难登台面，你为男子，能不沾染便不沾染。

【于额娘近前凳上落了座，确觉额娘在这病来得蹊跷，倒也未曾再多想。这一听才知原是有意称病，宫中内外传闻向来懒得理会，自幼时起世间万千事，除却我额娘之外，皆非由我忧心之类】
【见额娘无恙，便也松了口气，随手剥了些坚果递去】
这敬宁上下宫人演得妙，连我也叫他们骗了。外头住着倒没什么不惯，只这阵都惦记着您的病，三两日来回的跑，想不瘦怕是也难

合着怪额娘了，那不如今日在宫中与我一道用膳，吩咐膳房准备些你爱吃的，好好给你补补？
【还是关起门来跟自己儿子说话的时光最难得，拿什么我都不换。当初刚进宫那会儿还存了野心，想做些什么，后来玄翱夭折，让我早早感受至亲离别之苦，竟也把心气磨淡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这一子一女方才是我活着的意义。敬宁苑里装饰素雅，内室挂着的还是彻儿少时写的字，能将日子过得心如止水不容易，我也未觉自己真到了这个份上，只是尚能有些耐心，偶尔与人周旋周旋，倒也无惧。】
这几日正巧闲着，额娘寻了块好玉，让内务府做成了平安扣，我去给你拿来。【起身时碰到了身侧的迎枕，本来那书就没怎么好好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慌神下意识地一脚踩上去想挡住，发现就我这脚的大小连封面上的名字都挡不全，回眸看着自家儿子，略有些尴尬，淡淡一笑，撑着镇定】
那什么，都是松枝这丫头平素闲得厉害，非让四安给她寻话本子，这还藏在我的迎枕后面，真是的......

【遇人话少，偏是额娘跟前儿话多些，不过多贫了两句，即换来一道用膳，也不枉念膳房的菜式颇久。而额娘口中念叨的玉扣倒并未入耳上心，而她起身的工夫，自枕下有本书册掉落。起初不以为意，反是额娘像怕我瞧见似的，一时竟踩了上去】
【若非此举也不至引我侧首，这会儿一偏反倒看见了一半书名。心里暗念了两遍，像是同琮哥在城中闲逛时，在不起眼的摊子上瞧见过名字略同的。也不知四安那奴才躲哪儿去了，同着额娘面儿转而对松枝道】
不若改明儿分我两本瞧瞧？
【说完再观额娘面色，再又道】
还以为是什么好书叫人这般想着法儿藏，这松枝是愈发不像话了，额娘当罚她俸

【本是要遮掩的，谁知一听彻儿要看，顿时一脸正经】你看这种书作何，上面写的不过是些虚假的情情爱爱，当不得真的。你小小年纪可不准看这些没用的。
【说完也愣了，方还说是松枝的书，这会儿没绷住连书里写的是什么都道出来了。瞥了松枝一眼，让她赶紧来给个台阶下，松枝还算忠仆，上前一跪，说自个儿也是听人说起十分好奇，这才让四安去寻的，有时会与我讲两句书里的内容罢了。心中连连点头，觉得这说法还算圆满，便言道】
她也不容易，偷偷看点话本子也情有可原，罚俸不至于。【松枝上前从我脚下抽中书，叩谢了恩典，说是去膳房安排，待到松枝走后，打量了彻儿一番，继而问道】
你莫不是认出那是什么书了？你在宫外天天都在干什么呢？
【这会儿自己的面子捡回来了，就开始审儿子了，宫外形形色色的人与事，虽说玄彻素来未让我担忧过，但是毕竟他这搬出去我总心中空落落的，难免多思虑。】

【松枝将额娘脚下的书取走，转而去膳房安排，那书之事便不予多提】
只粗粗翻过两本书名相似的，并不通晓都写了些什么
【宫外之日除却无事与琮哥端弟几人喝酒之外，显得很无趣。可既额娘问起了，我便换上一种说词，静待她的反应】
倒也没做什么。与马佳大人的女儿一道同游金海湖，与赫舍里大人的女儿去马场较量高下，与额哲大人的女儿逛琉璃厂。再有便记不得了

什么？【本以为我儿是个老实极了的，在宫里瞧不出什么，平素来我这儿，也没见他与宫女有过接触，依着我的眼光，饶是松枝这模样，就长得不错，那会儿还觉得估摸着是没开窍呢。可听完他这一席话顿时五味杂陈，开窍开得太快，做额娘的也一样不是滋味，不过儿大不由娘啊，我多长的胳膊，还能拦到宫外去。】
【垂眸喝了口茶，轻咳了一声】这么些格格也不怕花了眼，有喜欢的吗？若是娶个福晋回来也好，身边有人照顾你，额娘更放心些。
【淡定装完了，还是忍不住补一句】你可不能仗着有几分好皮相就随意勾搭人家小姑娘，这也不好，当心给自己惹出麻烦来。再说了，伤人心的事，是爷们就不该做。

【额娘所言引人发笑，可谁叫她前阵也将我蒙骗了好一阵，这会儿便顺她话茬再往下说】
倒也不至挑花眼，反是没一个入眼的。打小眼里瞧的就是额娘这般好看的人，她们.......我瞧不上
【语气中满是诚意，编排得也像极了真的，闻了额娘后话，再笑道】
额娘脑中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还能仗着副皮囊去诓别人家姑娘？那不若您提个人，我去诓她试试，看看有没有这本事，哈哈

胡说，额娘多大岁数了，能抵得过十几岁的小格格那般光鲜亮丽。
【唉，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只要被夸好看，没一个能忍住不露笑。嘴上嗔怪，眉眼却弯起来，将手边攒盒往彻儿面前推了推】也不是这般看你，你未出宫前我总觉得你对这些事情不甚关注，若说好模样的女子，这宫里好看的小宫女也多了，松枝就不错，可你回回都是目不斜视的，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哪知道你这一出宫，弄得跟无师自通一般，可不得让额娘多思多虑了么。
【还将他当作小时候，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乐道】夸你皮相好你还不乐意了？好就是好，毕竟是我儿子。【连带着把自个儿也给夸了，既然将话头带到这儿了，捻起一颗金丝蜜枣咬了小口】
额娘进宫多年，哪里还晓得宫外哪家有什么样的格格，只晓得你有几个表妹，应是年纪相仿，亲上加亲的念头也有，不过这事额娘并不想替你做主，强扭的瓜不甜，一辈子的事还是两厢情愿得好。

【到底是额娘深思远虑，把这本没有的事，给想了个彻底。闻她提起几个表妹，着实在脑中想了半晌，却也忆不清个相貌】
额娘无需多虑，而今照样目不斜视。方才话中所言的几位大人之女，都是编出来的。我连朝中大人尚认不全，又从何而谈他们府上的格格。额娘可真是好骗
【额娘一手才从我脸上下去，生怕再来一下。忙往后挪了挪】
无瓜可扭，额娘且先省省心

【一听小子是糊弄我的，手中蜜枣差点丢过去。看他往后挪，便是垂眸一笑，吃下这半颗蜜枣，与他道了句玩笑】合着还是不开窍呢？我儿何时红鸾星动啊，做额娘的又是盼着，又是不想盼着，纠结得很。
【心想着，若是他朝彻儿遇上个喜欢的，亦是家世尚可的格格，我就是豁出脸皮也要想法儿替他求来这段姻缘。未能得到的，就盼着孩子能替自己得个圆满，进宫不讲情爱，也没资格讲，他虽生在这诸人口中的薄情帝王家，却也盼着往后能有个贴己贴心的在他身边，毕竟我又不能陪他一辈子】
你想娶个什么样的？自己就没个盘算？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家宅安宁，才能定下心，才可安安生生地谋自己的成就。

【额娘一连几个发问都是不曾思量过的，无心亦无空，当真是说不出个甚所以然来。立了府还未列朝堂，说得好些可谓淡然无求，说不好些便是不思进取。若是答不上额娘的话，我走后便不知她又当如何牵扯心思了】
没盘算过，额娘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儿子照着去寻也成
【如额娘喜欢，便顺着她的意，也不失为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