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tieba.baidu.com/p/6021777191 樊楼

樊楼也非初来，凭往日习惯，于二楼雅间落座。
今日是来等人，倚窗静观楼下街上行人，无半分不耐。
点了好些酒菜，自顾自地吃起来。
楼下隐约传来妓家琴声，倒也入耳动听，拿着根竹箸击节相和。
没多久便觉无趣，把竹箸放下，起身朝外张望片刻，复又坐下。
才坐下便见得有人来此，连忙起身迎上去，面上笑意盈盈。
：公泽兄！你可算来了！
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便回到桌前，请他坐下又替他斟满杯酒。
：来迟了，可得罚酒。

秋风高爽，正是温酒温故的时候。我又拥着锦衣毳袍，纵着马小奔而来。气凉而不寒，胸中酒温而不烫，快哉快哉！我这旧友故人，是酒瘾也犯，还是久未与人尽欢？自饮了个半醉而来，听闻他击节而歌，知道是少年气又犯了。未入雅间，先朗声笑他：
“你这痴子，等我来，不晓得先自个儿喝上吗？”
被强拉入座，举杯先观酒：甚好，甚好。乃是最末一批的夏售冬酒，以两唇抿之，仿佛还有些去年冬天梅花上的香气。也不争辩，自饮三杯：
“确是我来迟，万望元敬饶恕则个！”

若说我一个武勋子弟，与他这个文士原本凑不到一处去。
巧的是这位公泽兄好酒，在樊楼见过几回，情分就是喝酒喝出来的，一来二去倒也相熟。
见他自罚了三杯，连连叫好。
：公泽兄客气了。
把锦墩搬来，坐到他身旁，举杯敬酒。
：公泽兄满饮！
一杯酒下肚，乐得开怀大笑，不停往他的碗里添菜。
旋即又朝四周望了望，往他身前凑近些，低声问。
：今日约公泽兄出来吃酒，正是小弟有事相询。
眼前这位可是左谏议大夫，算起来也是位大官了，想必消息灵通。

与他相识这些时来，未听说有什么饮酒托事之类。故此也放心与他神交。早先听说他将考武举，也不知准备如何？斜睨他一眼，大笑：
“还没当官，先有了官相：和朝中那些人一个习性，有事都在酒桌上说。他们是看我这爱酒之人醉了酒好说话，你呢，自己不馋么。”
自顾自再倒一盏，这回则是要细品了。凡饮酒如驴饮，难得真意。呷上一口，待酒香从舌根处散尽——樊楼美酒诚不我欺——才恋恋不舍睁开了眼：
“讲吧，何事？”

：什么官相不官相的，公泽兄莫要笑话小弟。
随口应了一句，还是正事要紧。
：公泽兄可是大官，消息比我这白身来的快。
事前夸一句，接着才入正题。
：小弟听闻有人上疏提议禁军与边军轮换，还有说要让官家同意嗣王建府卫的，究竟是哪位递上去的？
我也认识几个京中诸军的酒友，上回遇着一块喝酒，听他们说起。
这事实在古怪，还是说有人当真揣摩上意，上了个迎合上意的折子？

“禁军与边军轮换？噢，是有这么回事。”
复述一遍他的话，仔细琢磨，脑中却只有这琼浆玉髓的香味。是酒太醇，把我五感皆蒙蔽了？还是酒使我灵识不再。不应该啊。
“我想想，是不是那个……”
紧闭着嘴，也紧紧阖着眼，指尖敲着桌案越敲越急，及至敲成沸水连珠一般的笃笃声来。终于，双眼忽然大睁，用力咽下口中未尽之酒，仿佛想起什么；咽完，又随着酒气慢悠悠吐出来一句：
“哎，忘了。”

瞧瞧这人，我看他思考得这么认真，没想到给我说了句忘了。
我手一抖，洒 了些酒出来。
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酒，压下诸般心思。
：公泽兄好好想，小弟给你说说些听说的事，或许你就记起来了。
真的是，要不是我打探不出来，又何必来问他呢。
：听说是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和边军轮换，为边军将领提供晋升之途。
这事说的，不是胡闹吗？禁军精锐也不好调离京师啊。

“殿前司……”
他这么说来，我倒想到官家召对时，曾提起的府卫新策。那几日吵的沸沸扬扬，恰我帮史馆修书，离局了一二月。直到书刊大成，我又回调作了言官，这才难以跟进这个议题。想到这儿，是有几句关键触动到了我，猛地搁下杯子，恍然道：
“是啊，那就对了。是益州府路都总管的意思。那日我伴鸾驾，还亲眼见了那本奏疏。”
“这似乎是要皇亲领兵的意思，”一壁按着他快要洒出酒的手腕，一壁笑睨他：
“还没入仕就这么上心，怎么，你对此有抱负期待？”

这人说话是真的，一惊一乍，差点把我的酒都吓抖出去。
任他抓住手腕，“益州府路都总管”几个字入耳，心里想着此人背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至于什么抱负期待，连忙摆摆手。
：公泽兄说笑了，小弟是觉得此人上奏毫无道理，军权岂能落到皇亲手中？迟早要出事啊！
况且咱们这官家，也不可能同意此事的吧？
：要我说啊，建府卫也是要官家亲任统帅，在天子麾下不比宗亲要强？说出去都长脸！

前朝忙着派系相争，此事就如同在战场上藏了一绊马索。争来争去争那口食，反倒会在此事上栽跟头。摇了摇头：
“难说，总之官家那日召我相对，言语间倒是圣意未决。我问门下省诸位同僚，口风也都很严。”
“这事儿啊，说到底还是非我职掌。元敬若有心，入仕以后大可以小试牛刀一番，教官家也另眼看你。”
随后，与他放歌纵酒，赏景谈心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