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策马强闯过五道宫门,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歪斜,一路横冲直撞奔向君王寝宫。
天权国主寝宫内燃着浓重的安神香。
快了,就快了,今日午时一到,半生纠葛,前尘旧梦就都忘了罢。
爱也好,恨也罢,都将在此处了结了。
殿外一阵喧哗,原是内侍拦下了莫澜。
“快让我进去,人命关天的大事,迟了是你担待得起的吗?”
“王上吩咐过今日谁都不见,触怒了龙颜我一样担待不起。”
“你!”莫澜作势要打,却听殿内执明的声音传来。
“让莫郡候进来吧。”
“是。”
莫澜甫一进去,便被安神香的气息呛到,连连咳嗽不止。
“怎么这般着急?”执明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
“王上派微臣查探的子煜将军之死有结果了”,莫澜压下一阵呛咳道,“其中另有隐情。”
“将军把给陛下的密信分别交给了两名亲信。其中一名惨死,另一名士兵知晓此事重要性,提前躲藏起来以防万一。这便是子煜将军的密信。”
执明细细查看了那封信,指尖蜷起竟是在微微颤抖。
“王上,当初子煜将军身死,是何人将密信送予您的?”
“骆珉……”
手握成拳狠狠砸上了床沿,玄武雕饰瞬间刺破了手背。汩汩鲜血涌出将执明眼底映得一片猩红。
阿离……
执明顾不得穿上鞋袜,披衣便往外跑,夺了莫澜的马扬鞭奔出宫门。
胸腔之中的一颗心,此时仿佛被狠狠攫住,道不清是恐惧还是哀恸。
再等等,阿离……
还未到午时三刻……
是我错了,是执明错了,不该将事事皆怪在你头上。
阿离…..
千般委屈,万般不得已为何不说与我听。我自会护你无虞。
慕容黎……
一路上,执明不知冲撞了多少摊贩,惊扰了多少百姓,可他顾不得了,只想着快点,再快一点。
我的阿离……
近了,他已经能看到监斩台了。
同时他也看到刽子手高高扬起的刀刃,映着天光,闪着寒芒。
不要……
那声呐喊生生碎在喉间,天地之间的一切喧嚣他都听不见了。
满目尽是刺眼的红……
执明直接从马背上跌落,腿上剧痛便是连起身都难,天穹之下,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喉间嘶哑地哀鸣,一点一点爬向刑台。
头颅因惯性作用跌下断头台。
如谪仙一般的阿离啊,如今身首异处。
我要如何捱过这余下的漫长时光啊我的阿离……
泪眼斑驳,眼前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可执明依旧竭力伸手去触碰。
你生前清冷不染尘,而今决不能孤苦伶仃长眠地下。
阿离……
你不是最怕冷了吗?我们回去好不好,阿离……
君王乌发在触碰到美人首级的那一刻染了寒霜……
巾帕温柔地拭去美人脸上的灰尘与血迹……
可是执明,太迟了不是吗?
啊啊啊啊啊啊
困兽之悲,情牵一世,竟分不清是谁束缚了谁……
骆珉正欲逃跑,却不想人群中间闪出一道黑色的影子,招式凌厉的一剑刺出,瞬间斩断其右臂,骆珉疼昏过去,被莫澜带来的禁卫押下。
要下雪了……
莫澜不经意回首,却被眼前景象钉在了原地。
刑台之上,满目艳烈的血迹,有的地方已然干涸。
执明紧紧拥着那人尸身,身首分离可是执明压着那断处,却也挽回不了那人流逝的温度,朱红潋滟的纱衣,绣着大朵的昙花。莫澜只觉得心头滞涩便是连呼吸都难。
谪仙一般的人,这世间终究留不住你了吗?
我刚从嘉诚郡回来,却是此生再饮不到你亲手烹煮的茶了吗?
阿离,嘉诚郡翠竹苍柏,制成的箫曲调清冽若溪流击石,你一定喜欢……
阿离啊……
方夜上前,跪伏在执明面前,双手交叠,将一本书卷举过头顶呈于执明。嗓音仿似被粗粝的砂石刮过一般,字字泣血。
“吾主,慕容黎,倾尽毕生心血写就的治国策,望执明国主收下。莫要,毁了吾主,一片心意。”
执明却看都没看那书卷,仍是抱紧怀中人,语调凄切,“阿离,我不要什么治国策。阿离,为何就不与我解释一句。便是舍下天权的百年基业我也愿护你无虞的。”
方夜闻言,语调中仅剩的恭谨也褪去,冷冷道,“何须怪吾主不解释,执明国主给过他机会吗?宁可取信骆珉,也不愿相信吾主。可怜他以为与你心意相通。如今想来,不过是虚妄。”
方夜撕下一块衣料,将书卷妥善搁置其上,对着慕容黎尸身恭谨一拜,而后转身,瞬息便消失在这苍茫天地间。
离人魂霁,君王梦醒,徒留哀戚。
三日后
琉璃传来军报,向天权求援。
天枢军善用阵法,琉璃不堪招架。
君王手腕轻移,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便被火光吞噬。
“琉璃?”
“天权对不起子煜,可琉璃终是害了我的阿离。如今他二者相斗,本王倒是乐见其成。”
而后轻抚手边冰冷的坛子,像摩挲爱人的脸庞。
“阿离啊,你还满意吗?伤你的,让他们去地下向你赔罪,好不好。”
……寂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