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余年前我尚且念得是广州府，说起广州天地，誓要与老师一同闯荡，谁知这余年过了是过了，广州府我却一步也未曾踏足，先与章穆一并至绥远城驻守。】
【绥远不比京畿，地广人稀是理所应当的，多是蒙人，放牧游猎，养的民风彪悍，并不比漠北更好。然地广人稀是一回事，天材地宝又是另一回事，难得归京述职，巴掌大的山参带了一摞，往有故旧的人家去挨个走动。】

【长白山的雪我已看了三回，第四回却是无缘得见。当日奉旨归京时，本早该落雪的吉林竟只是阴风怒号，连雪也不肯为我送行。说来也奇，过了三两日便传来大雪封山的消息，想来，这处的荒野贫壤还是眷顾我的。】
【入京之事皆极为妥当地处理万全，重归北京的儿郎拜入工部，过了几日着实忙碌的日子。恰今日休沐，本於槐荫山房的书斋里习字，小厮却将敬止的名儿报了来。且颔，笔锋未顿，却有嘱咐】
“去请他，再沏两盏茶来。前些日子从吉林带来的茶收哪儿去了？你去找来沏了罢。”

【我是个不得闲的人，倘若非要做个甩手掌柜也并无不可，只久不在京畿，总要多走动走动，与旧友皆打一照面——夏日出走，冬日方归，我已然错过了一季牡丹。】
【自杭津府递帖，施施然步入他府内去，却并非去正厅偏厅，去的是杭津府上的书斋，这倒奇了，问他。】
你今日好似十分空闲，怎的还在书斋里用功——难不成是我算错了时日？

【敬止来时，我正提笔落墨，苍劲的鲲鹏二字跃然纸上，那靴履的沉步上惊了我末锋一顿。那墨迹便染开了，我兀自摆首，令小厮撤了文墨，朗声笑一道无恙，赓续又作揶揄】
“你的确算错了，今个儿不当值，是休沐的好日子，是故那工部也不必去。”
【抬手邀人入座，案上新茶刚沏，正候远客】“你也闲，怎么，这绥远的职都述完了？来，坐，尝尝吉林的茶，可惜，没有长白山的一捧雪水，品不出那滋味”

【我与传戎，先做了小友，后做了连襟，他去了吉林那几年我尚颇有些想念，本以为等他归来，亦可去忘归楼里吃一口酒，哪里想得他归来了，我却又去了绥远，当真天南地北。】
【他沏茶，说是吉林的茶，又要叹没有长白山的雪水，然我虽品茶，却对着雪水雨水的不以为意，这是文人们的噱头，说的是“无根之水”，实则有根无根，煮起来仍旧是一个滋味。】
【便呷一口，叫左右将我为他带的老参取来。】给你带了些东西，这才来公主府瞧瞧你
【又说绥远。】恐怕没这样快，我不过是述了一回，歇一口气儿罢了

【与敬止交，大抵要忆起数年前的凛秋，日子太长，不多赘述。当年北京一别，长亭的酒喝过，可归筵的酒已无人与我对饮，迢迢山河，长白与绥远实搁千万之重。经年暌违，自有寒暄问怀相待，小厮去取来他的物什，我便也应声一哂】
“哦？是什么样的好东西，要千里迢迢的从绥远带来？”
【这便入案安坐，陷在紫檀椅里得了难得的闲适。笑意是噙着不放的，余下又是三分誾侃】“歇了一口气？怎么，绥远那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

【问起是什么，便是我可吹嘘的地方——然这吹嘘又只是我一厢情愿，仔细去寻，京畿总归也是有上好的紫参的。于是将茶碗稍稍一撇，与他分说。】
是绥远带来的老参，土生土长，每一根胡须都十足的精神，泡茶煲汤随你的便，瞧瞧如何？
【将这老参的事情说罢，议之绥远，方才肯叹一口气。】的确是了不得的事儿，然仔细说来却又好像没有什么，无非是商道匪患，而匪患难除罢了

【小厮递来的物什是他极尽‘吹嘘’的山参，可他忘了，吉林的长白氏偏壤，物产不丰，唯独这山参取之不尽。只他一番言论玄乎其神，倒令人不便推拒。那上头的盖被我揭了，瞧那物什着实是上品，比之吉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便收在一侧，又去谢他】
“你这绥远的物什，可比长白山里头的还厉害几分。这样好的东西，我可没有不收的道理。”
【他又叹气了，叹的是远疆的动乱。我曾'深受其害'，便也好言劝慰】“天下之大，却四处皆有匪患，哪儿来的真正太平长乐？吉林的匪我缉了三年，如今才有所成效。敬止要缉匪，却不可求急，要知道，他们最是狡猾。作个守株待兔的农夫也好，且候他们几时，让他们做瓮中鳖，也很好。”

这你就不懂了，长白山的参有长白山的好处，绥远城的参自然也有绥远城的好处
【容我暂且吹嘘，然这好处为何既说不出，便不再往这一厢提。所幸传戎也并非是一个究根追底的人，亦很愿意照顾我的脸面。叫他这一番安慰，说起吉林缉匪的事，倒有心与他请教。】
虽说吉林与绥远到底不同，然匪徒求财的心思却是一般无二的，除却不可求急，不知你还有什么心得可与我分享一二？——倘若只是一昧的守株待兔，恐怕我在绥远三年是不够的了

【我素不喜追根究底，只因错综的事儿一旦翻出，便一发不可收拾，多少碍于情面，便也不问其后，只将这山参收下，谢过他一番重礼】“行，一方水土养一方物，这绥远的好处，可得留我慢慢'品鉴'了。”
【我道守株待兔，只因贼人狡诈，我等初来乍到，不如其熟悉风物，贸然只会打草惊蛇。方才一叙，他思虑更重，膺臆忖思半晌，方将后言道来】
“守株待兔本也只恐惊了瓮中鳖，你初入绥远，第一桩事自是要将其中盘根错综的势力查个清楚，要知道谁能用，谁不能用，那处的人多贪名利，若寻了把柄，他们也能做你的棋子，到时候一网打尽，也是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