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楼-

天空呈现出褐色，飞扬的尘土和血交杂在一起的颜色。恩，今天的罪恶之城也是一如既往地肮脏呢。林彦吹了个口哨，既然是一如既往，那么今天应该也能有不错的一天。他把手里的三明治——在罪恶之城这样精致地去做饭也许不像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但是他向来不肯亏待自己——解决完，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寸头的短黑发，把额头正上方那一撮灰发重新染成浅黄色——没办法，他只能买得起这样的劣质染发剂了，几乎每天都要补染一次，确认了今天他那双蓝眸子里也闪烁着自信的光，今天不知道能勾得几个女金主注意到他呢？
提上自己的电脑包，穿好灰旧的西装，林彦脚步轻快地准备穿过大街去拐角处摆他的摊。

　　她总觉得这里阴沉的快要让人窒息混凝土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总是能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江瑶默不作声的走在角落，这个地方只要仔细找找或许还能在地上发现一些腐烂发臭的碎肉块但是绝对找不到残肢断臂的…他们连人都吃又怎么会放过这些呢？
　　江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但是待在家里和在外面是一样的，或许家里会安全点那又怎么样呢，在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没有任何归属感。
　　耳边是一如既往的嘈杂声，路过的人大部分一眼就能发现女孩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却比这里大多数人都要好，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神色空洞但是单从气色看很明显，她不愁吃穿她是受人庇护的，因此甚至有些人看到她后会绕着走。
　　她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和自己的黑色长发不一样，那一撮颜色鲜亮的黄毛倒是给这座灰色的城市添了一分色彩。
　　他在摆摊。
　　这么看上去他应该算是在这里活的不错的那类人，很好的融入了城市摸清了它的隐藏定律。这类人不是什么好人。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这个想法就浮现了，当然是这样好人都快死绝了。
　　可能是之前太久没出门这会儿她有些微妙的好奇心，安静的站在较远的一个位置看着他摆摊。他要卖什么？

支起桌子，用隔壁店家的电——这当然是早就商量好的——把电脑打开，竖了一个板子在自己桌子旁「解决各种电脑问题」，这种话在一般人看来只知道他可以解决一些普通的问题，只有老客户才会知道他也可以解决黑客这类问题，而且他也不介意充当黑客。
虽然是打开电脑开始随意地研究些小玩意儿，但是既然在这里摆摊那就是生意人，林彦也在时刻关注着周围，时不时地对那些看上去精心打扮的或者是生活舒适优越的女士吹个口哨。很快，林彦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少女，隔空打量了一下，那样露骨的观察和不错的衣着，要么是想以这种面貌接近自己，要么是哪家的小姐鲜少出门，对外界充满好奇。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对方应该都不会在稍稍接近自己的时候就做出什么攻击，况且林彦作为一个生意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客户。
林彦紧盯着那个少女，冲她打了个响指，示意自己有注意到她，“嘿，小姑娘，很好奇？要过来看看吗？”

　　“……好啊。”
　　环顾了一圈周围后，江瑶才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在这里陌生人的邀请就像是危险的信号，通过他的一些小动作不论是打响指还是吹口哨，都证明他很有经验是名老手了，如果只是这样的人，自己见过的也不算少。
　　双手插兜很自然的走了过去也注意到了竖在桌子旁的板子，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在打量对方的时候把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电脑上。其实江瑶在思考为什么他明明是个修电脑的行业而却会选择在外面摆摊，是因为没有经济能力开家店铺还是单纯的想要在工作之余也方便搭讪？或者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那么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也许她刚刚应该像其他那些被搭讪的女性一样直接走掉的但是现在来都来了。
　　“你好。”果然还是想要说点什么。其实自己并不是对他的职业或是叫自己过来的目的感到好奇，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举动来看，她都觉得对方很鲜活这点与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唇角含笑，眸中毫无疑问是他联系过千百次的明亮激情的光，然而心里却冷淡得很，甚至有些警戒。明明已经邀请了她，但是她只是打了招呼，是因为拘谨吗？而且这个少女看上去略微……有些冷淡？又或者是用冷淡来掩饰自己吗？不过他个人认为这并不会是一个好的伪装，看上去太“有害”了。林彦在心里对于这个少女的反应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又做出了无数种假设。毕竟他没有过人的观察力，假设的范围也很广，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对方不是带着必杀的决心，或者有任何的懈怠，他就可以保证自己性命无虞。当初他能从那群流浪小孩堆里成功长大，而且是全胳膊全腿十分健康地长大，在打架方面不是什么专精，但在一般人面前都可以保命——他应该也没什么仇家去雇佣杀手。
“你家里有电脑吗？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找我来修，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我都可以修的，价格保证实惠哦。”用活泼俏皮的语气推销着他自己，毕竟这是林彦叫小姑娘过来的最初目的。
“你的父母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难道是叛逆逃家girl？”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实际上也不过是林彦打探情报的方式而已，如果是离家出走的，那也许和他有些相似，他可以给她点零钱救济，毕竟衣服看上去好也有可能是父母让她放下戒备的方式，如果不是离家出走，只是出来玩，那么他就要继续他的推销大业了。

　　迎着对方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她笑起来的确很好看但是仍然有些僵硬的嘴角或许可以让人推断她不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
　　“我平时不怎么用电脑这类东西……不过要是出现问题的话，我会过来的。”
　　语气倒是很平常，但是这类话语对她来说连约定的算不上，在这里任何的誓言可以被轻易的揉成一团朽进泥里，以后的事谁又能保证呢。
　　对方的第二个问题中多少带着点揶揄她听出来了，突然从兜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像吗。”
　　“手无缚鸡之力的叛逃少女？一般都会死的很惨。”
　　用手指了指离这不远的一块地面，“那个地方，喏。”
　　“那里曾经就有好几个人压着一个看上去只像是路过的女人办事，尖叫声吸引了路边很多人。”
　　“三个变成四个变成五个……场面相当壮观。”
　　以前她或许会抱着一文不值的同情心和可笑的怜悯低着头快速离开，要是到了现在她只会觉得庆幸吧，别人的一切悲哀都与她无关。
　　“另外，还没介绍，我叫顾舒。”
　　江瑶随意吐出了一个名字，就算名字其实是最廉价的东西可她还是没有说出真名，这么一番话下来也刻意避开了父母这个话题，只要对方识趣就不会再问。
　　“我正好有事需要找人帮忙，你愿意跟我来一下吗？我会支付你报酬。”
　　刚刚那一番话，也只是提醒对方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了解的小姑娘而已，她知道的可能比大部分人要多。
　　不管是哪一句话都是保持着语气平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也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很僵硬的笑容，经常对着镜子锻炼笑容的林彦很轻易就判断出了这个笑容的僵硬。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逃家确实会很惨，但是像她这样穿着高档衣服的人却不会，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她说的事情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在这里生活个几年就会知道，至少林彦本人在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吃人的本质，不过提起这种事的冷静倒是可以证明她是有见识过不少的，看来还算是经常出门。从头到尾都不提父母的问题，要么是单纯不想提及，要么是已经逃家又想狐假虎威。无法凭此判断，林彦只能姑且放下这个问题。
顾舒……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居然会主动报上名字，而不问他的名字吗？这一点很奇怪，如果是想要认识一下，那么自报家门的同时也会问对方的名字，只报了自己的名字却不问对方名字，一般是为了用名字来震慑对方，但是顾舒这个名字他可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吗？博取他的信任有什么用呢？这个小姑娘又是凭借什么来信任他的呢？如果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话，只知道长相很难找人吧？
在林彦看来这件事疑点重重，要么是这个小姑娘在说拙劣的谎言，要么是她确实有些问题。
审视的目光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了然，林彦笑容深了一点，看顾舒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既然你没有电脑方面的问题，我想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想让我跟你走的话，至少给我一些保障，更何况你只说有报酬，报酬是什么更是只字未提，任务未知，报酬未知，而你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我没有理由信任你。顾舒。”
顾舒二字被刻意拉长了调子念出，眸中闪过逗弄猎物的笑意。

　　“先生，您有没有觉得您的警惕心过高了？”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也清楚在这里不警惕是没多少几率可以活下来的。
　　“况且您也没有吐露出任何一点关于您的信息……包括名字。”
　　 所以现在面临的只是互相不信任的情况而已，是这里的常态但她突然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尤其是面对着对方眼里的那丝揶揄的笑意，毫无疑问聊崩了，这其中也有她不善言谈的原因在。她不会为了获取对方可能给予的一些信任就把身家全部透露出来。
　　“既然这样，那再见了。”仍然笑着，不过这回的笑看上去轻松了一些，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不过依旧保存着警惕听着身后不远处对方的动静。

唔……原来是想知道他名字的吗？那好歹问出口嘛，害他想了这么多。大概是他逗弄得有点狠了吧？不过看顾舒的样子也不像。到最后也不知道顾舒到底是要让他帮什么忙，也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顾舒骗了他什么，没骗他什么……啊……略略有点失败啊。
不过既然是见了他装出的这幅一切尽在掌控模样就离开，那看来也不是什么急需帮忙的事，难道说真的只是临时起意吗？啧，还真敢啊。
林彦虽然还对顾舒的事情感兴趣，但是还是没有追上去，太麻烦了，作为一个商人主动去招揽她已经是极限了，放在以前还在流浪小孩堆里的时候，他才不会管她——毕竟林彦自己还自身难保呢。即使是他已经有了些许资本的现在，对于这种明显有自保能力，甚至有一定的攻击性的孩子，他没什么兴趣。这种家伙不需要施舍，倒不如说施舍了才麻烦，如果小孩觉得伤了他自尊再也不来算是好的，如果说尝到了甜头从此赖上了那就麻烦了。手上如果沾到小孩子的血是会很难受的。
他感觉顾舒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他了，也不会带来什么客源，便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笑脸相迎的心情，连再见都没说就去干自己的事了，继续一边玩着电脑，一边观察四周有没有生活尚可的女士招揽。

　　已经离开了，现在转身已经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了。这时她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或许这样也好。
　　她有些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她的手还在兜内。她握紧了外衣口袋内的枪，力道大的仿佛想将枪揉碎。可惜没有这个力量。
　　对不起……
　　她知道暗处有人盯着自己，是父亲派来的人。而她，刚刚在做什么？她在和对方聊天却迟迟没有下手，是不敢吗？还是没机会。
　　她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适合生存在这个罪恶的城市里，她无法变成大多数人那样。
　　对不起，她还是……杀不了人。接受现实吧，她或许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想法。
　　她或许应该果决一点，现在还来得及。或许只是刚刚那个人太警惕了她无法下手也没有机会。
　　现在完全来得及，可以再找一个……谁呢？找一个容易一点的吗？路边瘦弱到皮包骨的孩子还是苟延残喘到现在的老人？对他们中任何一个动手都比刚刚那个陌生人来得简单。
　　她好像无法下手了。根本做不到，她是个连撒谎都磕磕绊绊的人。
　　她会回去，然后面对父亲毒药一样的失望的目光。不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被这座城市同化。
　　她的目光仍然空洞，就像刚开始出现的那样，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结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