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传说曼珠沙华是盛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鲜花。
当灵魂渡过忘川之时，生前过往便留在了彼岸。被忘却的记忆化作朵朵绚烂似血的鲜花，在彼岸绽放。
传说还说，盛开在各个传说中有不同名字的河流边的曼珠沙华是死后世界唯一的风景。
凝望风景的逝者们将这风景的记忆一并留在了彼岸。
二、
总理又叫自己去陪他喝酒了。
将军翻着日程表，对着上面的某行被索菲亚贴心地用记号笔标注的字迹叹了口气。不过虽然满脸的嫌弃和不情愿，傍晚时分他还是按时走出了家门驱车驶向克林姆林宫赴约。
耳边萦绕着临出家门之前索菲亚在自己背后幸灾乐祸的揶揄，将军没有握着方向盘的手举到头顶蛋/////疼地抓了抓头发。
三、
将军会对被总理叫去喝酒谈人生谈理想如此蛋/////疼的原因除了总理一喝多就开始折腾他养的那只巴西龟还逼着将军围观以外，还有些其他原因。实际上，将军这些年来一直都觉得这事有问题。凭他作为苏军元帅的敏锐直觉来看，这个总理很不对劲。准确地说，总理早在苏联获得胜利之前就很反常。
即使时隔数年，将军对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时间线上的罗曼诺夫总理依旧印象深刻。那个时候的总理在军队有且只有一个心腹，对其他指挥官都漠不关心，依赖那个顾问的心灵科技和数座核弹发射井在盟军面前飞扬跋扈，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感觉。关于那个总理唯一的心腹将军也只是对这个人略有印象，听说他是索菲亚的上级，总理几次盛大举办的庆功阅兵式都是为了这个人。除了这些之外，总理的一些不良嗜好和不怎么检点的生活方式将军也早有耳闻，这就使得他更加困惑于现在这个总理的个性和某些行为。
回忆起总理在战争胜利后那一系列与之前那个时间线判若两人的果断而精明的举措，将军觉得自己还是放弃思考的好。他在克林姆林宫守卫的指引下停好车，一边踩在克林姆林宫门前积雪的小路上一边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
太邪门了，真的。
四、
将军并不是真的讨厌与总理一起喝酒，也不是讨厌总理近几年越来越热衷于边喝边扯着他侃天侃地。他表现出的对这件事的厌倦确实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也确实被总理隔三差五就喊他陪喝酒这个行为弄得十分无奈。
将军不傻，他早就看出自己没有兔死狗烹的最大原因是之前自己在摩洛哥救了总理。只是总理竟然因此就把他视为至交，这让将军不得不感叹从某种角度讲当初杜根将罗曼诺夫推举为傀儡总理不是没有道理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做到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国家元首能超越的事情。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苏俄在科研上前无古人的投入取得了巨大的进展，宇宙飞船发射的范围已经开始向着太阳系之外拓展。除去科研方面的投入，相关的事宜也多到让人头秃，但年纪越来越大的总理却硬是把这些事情都扛了下来。
莫非我是真的生在好时代了？走入克林姆林宫温暖的灯光中的将军胡思乱想道。

六、
将军发现这件事完全出于偶然。战争胜利后的第二年，那个时候将军还经常作为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出入克里姆林宫以及周边的军营。某天一件军队相关的急讯使得将军不得不亲自出马前往克里姆林宫当面报告给总理，结果却非常巧地扑了个空。总理可不是一个多么好动的角色，当初将军接收任务时绝大多数时候总理的背景板都是克里姆林宫，这次总理不声不响的外出自然引起了将军的好奇。自此之后，将军留意到总理每年的这一天都会身着一袭肃穆的黑衣离开克里姆林宫，只带着寥寥数位同样一身黑衣的贴身侍卫和保镖。有的时候这一天恰逢恶劣的天气，但即使是暴风雪也没能阻止这位平日的闲暇时间专注于享乐的总理大人。
很蹊跷了。
总理自己和同行的人都一袭黑衣是去干什么的，将军心里非常清楚，问题就在于总理到底是去悼念什么人。总理似乎并没有刻意对他隐瞒这件事，但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现在想想，将军甚至不太能确认总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将军曾经也对索菲亚讲过这件事，但索菲亚当时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精神控制车的表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也是因为索菲亚的这副表情才让将军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有多八卦。在扇了自己两巴掌痛定思痛后将军再也没对索菲亚或是其他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偶尔悄悄地在心里思索，然后悄悄地观察着每一年的同一天总理风雨无阻的外出，然后再悄悄地试图理出点头绪，虽然只有年复一年的一无所获。
最终，这件集合了将军毕生八卦之魂的事就成为了他心中的秘密，深深地藏在内心深处。将军一直都很好奇，但将军不说。
七、
虽然一直很好奇总理到底是去看望哪位逝者，但作为总理的下属兼挚友的将军坚守自己的底线，看着总理抽噎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趁他喝醉了套他的话惹他更难过，只是默默地起身准备去外面叫保镖来带他去休息，不要耽误了白天的行程。
然而，将军的步子没有迈开，因为他的衣角被轻轻扯住了。他低下头，看到总理依旧耷拉着脑袋，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嘴里好像还在嘀咕什么。将军看着总理在酒精和情绪不稳定的双重作用下红得发亮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后又坐了回去。
感受到将军借着被扯住衣角的力量坐了回去，总理似乎是很努力地试图抬起头与将军对视，嘴里的话语相比刚才的嘀嘀咕咕也清晰了不少。
“你知道吗，在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嗝，我就想起了他。可惜……”
本来在来到这个时间线之前的将军就不怎么了解总理，关于总理说的这个人更是一头雾水。看着总理不像是愿意轻易放他走的样子，将军迷惑地问道:“您说的这个他，是我的哪个前辈吗？”
回答将军的是总理突然又发出的一轮抽噎，一边哭好像又一边开始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将军被迫努力竖起耳朵从粗重的呼吸声和抽泣声里分辨总理的话语，好在在敲过零点钟声后收音机里就没再发出什么声音，降低了他听懂总理说话的难度。他慢慢分辨出总理好像是在说当初在摩洛哥的事情，而且听上去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将军相信如果总理没有喝多肯定不会把他形容得如同下凡的天神一般。
“……你知道吗，”总理把这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在强调接下来自己所说话语的重要性，将军也诚恳地看着总理以证明他确实在认真听。透过朦胧的双眼确认将军真的竖起耳朵听得很仔细，总理才用黏糊糊的声音继续说道，“当时，当你出现在理克酒馆门口的时候我感觉你真的很像他，他曾经也这样救过我的命……他也是在我无法与外界联络只能东躲西藏的时候，像救世主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将军很想问那您当时是不是也一边喝酒一边不忘揩油地等待救援来着，不过理智让他及时抑制住了这种欲望。
“你……大概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在完全不知道我自己的军队和尤里的军队到底有没有锁定我的位置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下一秒等来的会是什么，是生还是死。然后我就看到了……嗝……看到了你，出现在酒馆门口，虽然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脸上却充满了欣慰和胜利者的喜悦。你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你到底带给了我多大的宽慰……”
“……”将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一瞬间甚至还想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屋子把总理一个人留屋里自言自语。这样感性得过了头显得有些矫情的总理实在让他难以招架，他不由得忐忑地想着如果自己继续坐在这里陪总理聊，指不定还会从总理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里听到什么。为了防止总理自顾自地越说越来劲，他没话找话地问道:“所以说您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是我认识的人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总理用比刚才更努力的样子控制住试图躲到眼帘里的瞳孔。他用力地盯着将军看了一会后，疲惫地垂下了脑袋并且摇了摇。
过后想想，将军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酒劲上来了。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嘴巴总是有点不受大脑控制会说出一些傻话。他见总理没有回答自己，就试探性地又问:“那位前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总理这次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他依旧垂着头，声音似乎比往常更加多情，不过也可能只是将军的错觉。
“他……他就跟我一样，又好色，又傻。不对，他的脑子可比我一根筋多了。”总理轻轻发出了一声难以辨别是哭还是笑的奇怪声音，也许只是又打了一个嗝，“但他很有才能，真的很有才能，战争初期大多重要地区都是他一手带兵打下来的。”
“后来呢？”
在短暂地插播对话后，总理又一次沉默了。将军飞速地思考着，他在之前的时间线上不太了解高层的事情，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对自己的怀才不遇很是恼火。就连索菲亚在监督了几场他指挥的防御战后都觉得这样的人才不去前线留着在后方指挥防御战简直是暴殄天物，即使是这样的将军也未能入了总理的眼，所以将军自然赌气地不想去了解军队高层的那些人，单凭总理的描述他也无法锁定到某一个人。不过既然带兵打下了很多重要地区……也许索菲亚比他了解得多一些。
将军这边刚刚决定回家就这件事好好跟索菲亚聊聊，总理突然又开口了。他没有回答将军的疑惑(将军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又向将军丢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将军同志，你觉得死去的人们去了哪里?”
将军一怔，随即今晚第十次认真地怀疑总理被心灵控制了。理智的回答当然是死去的人们哪里也没有去，他们的精神随着肉体的衰亡而消亡，但这显然不是总理想要的答案。看着认真地努力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总理，将军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并且这一次不是酒精的缘故。他回看着总理朦胧的双眸，努力做出一副认为这个问题根本没什么好谈的的微笑。
“我当然不相信那帮人那套死后上天堂下地狱之类的说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者说我认为他们哪里都没……”
“活着的人，”总理突然开口打断了将军，声音听上去还是不太清醒，但总算没有被嗝打断，“心中都有一座坟墓。而死去的人们，大概就住在那里吧。”
等一下，这是什么展开?
将军迅速收起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些空酒瓶，认为自己发现了华点。他决定假装没听见总理很明显是喝多了冒出些奇怪念头才会说出口的话语，一边安慰地拍着总理的背一边站了起来准备去叫保镖带总理去休息。但已经喝得神志不清的总理偏偏在这个时候格外清醒，他又一次拽住了将军的衣角，不是很大但已经足够坚定的力道让将军不忍挣脱，只能又一次耐着性子坐了回去听总理又开始的新一轮哼哼唧唧。
“将军同志……我，其实非常……嗝，怕死。一想到我还有那么多福没享，我就很害怕，害怕去死。但是……”
年迈的总理沟壑纵横的脸上还留着两道未干涸的泪痕，但嵌在沟壑之间的双眼却散出两道满足的光芒，那张圆脸上的皱纹慢慢汇聚成一个笑容。将军一时间有些恍惚，那是他许久未见的、罗曼诺夫式的豪迈笑容。
“但你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总是让我想起曾经的他，想着想着……好像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正在端起酒杯缓解尴尬的将军听了总理的危险发言吓得手猛地一抖，呛进了一大口酒。他赶紧扔下酒杯，一边咳嗽一边擦眼泪，还不忘一眨不眨地瞪着总理，生怕这位老不省心的下一秒就决定把自己溺死在酒杯里。
“总总总总理，这个话不能乱说啊，您只是喝多了而已，千万别胡思乱想。”被总理的危险发言吓到，又被酒呛得涕泗横流，将军觉得自己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好不容易火辣辣的嗓子重新取回了说话的能力，他急切地开口劝慰总理，暗暗祈祷总理不要真的想不开寻了短见。
这次他不会看错了，总理的脸上确确实实地绽开了一个久违的笑容。战争时期将军总觉得喜欢这样大笑的总理有点傻傻的缺乏威严，但自从战争结束开始重建世界起，将军就很少再见到总理露出这样的笑容了。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一样的总理握住了将军的手，看起来还有点迷迷糊糊地呵呵笑了。
“放心吧，我前半辈子的命是他给的，后半辈子的命是你给的，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想不开。只是……最近不知怎的，他总是在梦里喊我，我想回应他却发不出声音，醒来后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就总想着如果可以住进心里的坟墓去陪陪他……就好了。”
将军曾经以为经历过和目睹过无数惨剧与别离的自己早已失去了因这种事情动容的能力，但实际情况是他愣愣地坐在那里思索总理说的话却什么都没想清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总理松开了他的手，又一次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和空杯子。
“我知道你恨我。放心吧，我很快就会……”
“总理，你已经不能——”
“这杯是你的，将军同志。”
将军徒劳的阻拦被塞进手中的酒杯打断了。总理放下酒瓶，端起自己的杯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将军。

插一句，按原盟军路线的话将军不太可能像苏军路线那样跟维拉迪摩正面battle，自然也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印象或者坏印象
走这条路线的将军同志更恨的应该是尤里和盟军的那些人

七、
被总理硬是灌得有点迷糊了的将军是被总理的一位保镖开车送回家的。将军半梦半醒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总理密布着皱纹的脸上那两道泪痕，总理久违的笑容，总理没头没脑的危险发言，还有总理明明已经喝不下了却还是一杯一杯给将军和他自己倒着酒，那期待的眼神让将军不忍拒绝他……这一切在将军的脑子里盘旋着，突然灵光一闪，顿悟让将军脑袋后面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他条件反射地想坐直身体，但转眼看到在专注地驾驶车辆的保镖，决定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想清楚的样子继续躺着。
其实，用不着他一遍一遍提醒总理，总理肯定非常清楚自己白天的行程。联想起之前总理也没有刻意对自己隐瞒这件事，将军怀疑总理这次找他喝酒就是为了与他聊聊这些。至于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
“将军同志，我们到了。”
耳边传来保镖低沉的声音，将军睁开眼睛，透过车窗模糊地看到了家的轮廓，柔和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看样子窗子的那头一如既往地有人在等着他。一定已经很晚了，虽然他在离开克里姆林宫之前忘记了看时间，但一路上都安静得仿佛听得见雪落的声音，偶尔睁开眼睛望向车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将军带着对索菲亚的歉意把自己搬下车，礼貌地推开保镖伸过来搀扶他的手。
“谢谢你，请回去吧，这段路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倒是总理今晚喝了太多酒，他已经不年轻了，更需要你们保护。”
保镖不放心地看着将军转身离开，目送他走到房门口才回到了车里。从拐进楼内就靠着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动静的将军听到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保镖执意要送他到家门口，对索菲亚解释起来恐怕要多费一番力气，而今晚的宝贵时间他并不想浪费在这件事上。
八、
“呃……晚上好，亲爱的。”
尽管推开门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的索菲亚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真的看到了脸上带着要命的微笑的索菲亚时将军整个人还是发出了一阵战栗。两人对视了一秒钟，聪明伶俐的将军同志反手就关上了客厅的灯，顿时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包括凶巴巴地瞪着他的索菲亚。
“索菲亚——！！回来太晚了我非常抱歉但请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
趁着索菲亚一脸懵的时候，将军赶紧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屋里。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时立刻转过身一边求放过一边抱头蹲防，却没有等来劈到脑壳上的巴掌，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传来的索菲亚略带无奈的声音。
“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居然给你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虽然当初被派来你身边的时候是监督你作战顺便保护你，但我从来没对你动过手啊？”
“别再提这件事了。”将军闷闷地答道。
索菲亚弯下腰把手从将军护着脑袋的手臂中间伸进去，揪着将军的领子和领带结把他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不过喜闻乐见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索菲亚只是耸了耸鼻子就把将军放开了。
“嗯，喝了这么多怪不得是被保镖送回来的，而且我看到你好像拒绝让保镖把你搀到家门口，哎~真是的，外面下着雪，路那么滑还非得逞强，何况我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索菲亚皱着眉瞪了将军一眼，“说吧，有什么特别想告诉我的事情?”
余光瞥见客厅的一扇窗户上明显被擦过的痕迹，想必索菲亚就是从这扇窗户看到了自己，将军无言地感叹果然什么心思都瞒不过这个女人。
“……不愧是你。”

十、
我才不要结婚，好麻烦。小时候的将军曾经这样对父母说。
后来选择当兵也是因为想要磨炼自己，因为他不希望自己随波逐流，只是没想到却被命运的浪潮推到了如今这一步。或者，也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命运，只是将军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然后才遇见了现在坐在面前的人呢？
对总理的家庭情况和婚姻情况一无所知的将军，只知道总理早在自己乘坐时间机器回来之前就已经孤身一人了。当时战事紧迫，总理看样子忙得乐在其中;后来又忙着重建，忙着以太空探索为首的各种事务，大概也没时间去体会孤独。这几年时局略略稳定下来，大概……
“不，不完全是。”一直在专心听着的索菲亚突然打断了将军。
“哎?”
“总理一直不是孤身一人……哦，在那之前一直不是孤身一人。”索菲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没错，就是你一直都很在意的，那个让总理念念不忘的人。从你的描述来看，今天总理喝酒的时候一直在提的那个人和他每年的今天都要去看望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就是我曾经的上级，维拉迪摩。我相信即使是你也应该还记得这个人生前是总理的心腹。”
“真巧。”
“可是我没有开玩笑。你知道维拉迪摩是怎么牺牲的吗？”
将军皱着眉在脑子里回想，最后还是对着黑暗中索菲亚的轮廓摇了摇头。
“也许你不记得了，之前在盟军试图夺回华盛顿的时候，维拉迪摩将军正紧急赶往夏威夷，打算趁机在珍珠港歼灭盟军的舰队。也正因如此，华盛顿失守了。维拉迪摩很轻松地摧毁了珍珠港附近的盟军基地并且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基地，我们都以为胜券在握，但是我们都低估了盟军自纽约开始活跃的那个狠角色……”
将军终于想起来了，那次战役即使是他这种自闭型人才也有耳闻。驻守华盛顿的指挥官表示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的对手正是盟军那个很厉害的指挥官，但大家都没想到那个指挥官的动作竟然那么快，早在维拉迪摩进攻珍珠港附近的盟军基地之前就取得了珍珠港基地的指挥权。虽然没能救下友军，但他随后有力的反击即使面对维拉迪摩的核弹也未能屈折。然后……
“……维拉迪摩将军在夏威夷牺牲了。据说在那个基地已经失去建造能力之后，总理曾经下令让所有残余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掩护维拉迪摩撤退，但不知道他是没有收到总理的通讯还是他收到了但不肯走……总之，他一个人在那座岛上挣扎到了最后一刻，然后……本世纪大概能排进苏俄前五名的优秀指挥官，牺牲了。”
将军张了张嘴，不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
“你说他一个人在岛上……他的部队呢？”
“都到了那个程度，就算是最没有经验的新兵也知道败局已定。通讯中断后那座岛上又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是他手下的人，我了解他带出来的兵，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那时剩下的一兵一卒都会为了维拉迪摩能够活下来，挡在盟军的炮口前。”
所以总理才会梦见维拉迪摩总是很孤独吗？这一次将军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在做完了这些足以让他青史留名的事情之后，他终于可以在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回味那份失去挚友的痛苦了。当他终于无法忍受的时候，就会像今晚这样……
“是的，今晚恐怕是他实在承受不住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孤独，无法忍受挚友在死前曾经历过的无助，所以才会叫你去陪他，然后又对你说了那么多。依我看，总理对你说这些并非是因为一时冲动，他可能很早之前就料到可能会告诉你这些事了。”
将军听着索菲亚的声音，想着如果是自己看着一名名部下为自己而死会是什么感觉。他感到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疼得他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胸膛，闷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索菲亚察觉到了将军心里的怒火，轻声叫住了他。
“将军同志，你有没有想过原本驻守在夏威夷的盟军基地的那些人在受到维拉迪摩的舰队袭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凭什么要去体会他们的心情?——这句一闪而过的话停留在将军的舌尖，并没有被说出口，因为他的理智提醒他自己还记得这场战争最初是由谁发起的。但是这个道理由索菲亚来教训他就显得很缺乏说服力，他还记得在刚刚认识彼此的时候索菲亚曾经告诉过他动员兵不过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想要顶替上去的消耗品。
“在克里姆林宫被攻破后，你毫无预兆地失去了联络，那个时候我的心态第一次发生了改变，我非常担心你会死掉。在回到这个时间线之后，你指挥的战役一个比一个更危险，在你飞往月球的时候，还有与尤里决战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量做你可靠的后盾，然后祈祷你能活着回来。从那时起，我就……”
将军惊讶地看着那个索菲亚形状的黑影。老实说他原本早就不指望索菲亚能有什么思想觉悟了，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空有思想却依旧造成了无数死亡的恶魔。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将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赶紧摇了摇头，为自己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
“另外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罗马尼亚的事情?在你的基地东西两边各有一片发着红光的坟墓，你还派兵驻扎进去来着？”
“唉??求求你不要再提这种话题了好吗，先是总理突然问我死人去了哪里，又自问自答说活人心里有坟墓，然后又是你。我压根不信那些啊啊啊啊啊啊啊！”因为索菲亚的几句话突然滑落到崩溃边缘的将军抱怨道。
“不是，我是认真的。你派兵驻扎进去后红光就消失了，而士兵们在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光源，后来撤退时红光也没有再出现。所以说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你不要过来啊！想到今晚听到的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将军忍住又一次抱头蹲防的冲动，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关于彼岸花的传说，那诡异的红光是与传说中的冥界之花有些类似。即使是现在的他对于传说这种东西也只是看个乐呵，但(将军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喝多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就像索菲亚说的那样，这种事情，大概没人能说得清楚。

我这边发边补充设定真是没谁了……
维拉迪摩可能之前救过罗曼诺夫的桥段是我根据罗曼诺夫对维拉迪摩和对北非谍影这关之后的将军同志的态度猜的。罗曼诺夫在原版战役中对维拉迪摩宽容到有点宠溺(??)的程度，应该不止因为维拉迪摩优秀的指挥能力
当然如果维拉迪摩可以称得上优秀的话那玩家在两军扮演的指挥官就可以说是逆天了(笑)

还剩一半多，明天再改

十一、
将军只睡了大约三个小时，醒来时果然没有逃过宿醉的头痛，但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找出了一身黑色的正装。
“早些回来休息。”看着将军眼眶下的阴影，索菲亚这次却破天荒地没有责备他。将军叼着面包感激地朝索菲亚眨了眨眼，然后推开门走入冬日雪后的阳光之中。
在克里姆林宫门前堵住总理的时候，将军看到了总理和总理身边的保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郑重地点点头，然后钻进了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跟随在总理的车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大概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后，在位于莫斯科郊外的一片墓地附近停下了。将军一言不发地跟在总理身后，穿过一座座墓碑，走向那个只有总理知道的目的地。一行人最终在一座看起来与其他墓碑并没有什么两样的墓碑前停住脚步，将军俯身用手拂去墓碑上的雪，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
就像总理只能带着几个人悄悄地来看望一样，维拉迪摩就沉睡在这无比普通的墓碑之下。
十二、
“可是维拉迪摩将军是我们的民族英雄，总理为什么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去悼念他?”
索菲亚的神情有些黯然，她沉默了一下才答道:“你心中应该非常清楚吧，将军同志?
“现在这个时间线在我们回来之前，苏联都是作为侵略者出现的。直接或间接死在维拉迪摩手下的无辜者不计其数，你以为被盟军杀害的他在当时的世界眼中会是什么形象?我们的出现扭转了世界对苏联的印象，这些年想必总理为了维持这种正面印象花了不少心思，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就是总理付出的代价之一。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的墓碑，将军脑海里回响起昨晚索菲亚对他说过的话。总理为了维持苏联的形象和苏俄在世界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公开悼念这位在大多数人眼中是战争罪犯的将军，就连一座特别的墓碑都不敢建立，因为这些年来有无数双眼睛在每天25小时死死地盯着苏俄。
将军退到总理身后，让总理好好地与老朋友相见。他注意到总理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面对老朋友的坟墓时心中无法抑制住的情感。一行人沉默地站在维拉迪摩的坟墓前，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层阳光也穿不透的灰色薄雾，薄雾之下是随时像要凝结成实体的哀伤。
将军明白了总理为什么自摩洛哥的战役之后就把自己视做挚友，正因如此，他此时完全可以想象只能每年以个人的名义穿便装来悼念维拉迪摩的总理心中会有多痛苦。昨天夜里从总理眼中流下的是实实在在的悲伤和自责，虽然总理没有说，但那副表情——现在将军明白了，总理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总理解开黑色大衣的纽扣，从大衣里拿出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到维拉迪摩的坟墓上。将军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身边的一位保镖却拉住了他，他回头认出这个保镖正是昨天送他回家的保镖。保镖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要紧的，一开始我们也都不赞同总理这么做，不过好在总理从来没因为这个受过凉。而且这些年来总理都坚持这样给维拉迪摩将军带花束，他说不管维拉迪摩将军去了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冷，带着他体温的花束会让维拉迪摩将军安心一些。”
将军无言以对，只能看着总理费力地把大衣的纽扣重新扣好，然后又一次低下头站定。
一行人的默哀持续了至少一小时，对将军和其他保镖来说这一小时根本不算什么，但总理……将军又一次把目光从墓碑上移开，担忧地看着总理发抖的身体。他随即想起这些年恐怕每年的这一天总理都是这么过来的，也许总理在最开始的几年会拒绝保镖们的搀扶，坚持独自站在老朋友的坟墓前。也许总理曾经在雪天也一动不动地坚持站在这里，直到被飘落的雪花塑成一个雪人……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将军注意到总理脚下的雪地已经被泪水化成了冰。

十三、
“没问题吗？”将军探头看了看被其他保镖扶上车的总理，然后关上车门对坐在副驾驶的保镖说道。
“没关系，他们几个足够应付了。总理其实早就想让我们找机会跟你聊聊，他虽然总说你像维拉迪摩将军，但你的个性毕竟，呃，比维拉迪摩将军正派很多，也比维拉迪摩将军平易近人得多。而且他比你大那么多，还不怎么了解你。”
将军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载着昨天送过他的保镖跟随总理的车原路返回。一路上两个人聊了很多，当话题回到总理时，将军坦言自己很希望在维拉迪摩的事情上帮助总理，但保镖苦笑着摇了摇头。
“总理说过他这样完全是自愿的，有一次他喝醉了我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地念叨自己这些年心里受的煎熬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你帮不了他，就算帮他他也不会接受。”
“可是……”
“总理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老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陪伴，过两年可能对他来讲也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他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但唯独在维拉迪摩将军的事情上还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将军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总理其实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怕死，所以一定要照顾好总理，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总理看过索菲亚带来的录像带，也了解到了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自己的事情。无论多么飞扬跋扈的人，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地在牢房中向外传递最后的情报的样子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大概因为经历了挚友的牺牲后没多久又看过了这些，总理才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吧……而且，自总理对自己说那些话起已经过了数小时，在经过几小时的思考后将军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总理的心情，这并非是局外人的几句劝慰就能解开的心结。
两辆车在克里姆林宫的围墙外停了下来，将军与保镖道了再见后掉头驶向家的方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头已经不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疲惫。虽然不至于眼皮打架，但将军觉得只要让自己把眼睛闭上半分钟就一定能睡着。
说起疲惫……在总理上车的时候将军看到了总理的脸，确实显得更加苍老和疲惫了，总理这样的精神状态大概和心情的低落和身体的疲乏都有关系。几个小时之内就了解了这么多总理的事情，将军说不清自己是觉得松了口气还是更加难过，不过至少有一件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十六、
“……然后他就抱着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怀里，哭得根本劝不住，边哭边说'对不起'和'谢谢'，我好像还听到了几句'太好了'。”
“……”索菲亚看着瘫在沙发上精神仿佛遭受过什么天理难容的蹂躏的将军，难得地没有吐槽他。一直等到将军把捂住双眼和额头的手移开，她才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将军同志，我有一个猜测，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得了。”
将军抬起头，没有光亮的眼睛无言地告诉索菲亚“说”。
“我记得你那次凌晨回来告诉我……呃就是你第一次把总理喝哭了的那次，你无意间提到总理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边给你倒酒边让你不要恨他，还记得吗?”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将军已经懒得吐槽索菲亚形容之前那次与总理喝酒的措辞了，只是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当时我就觉得总理那句话很不对头，但联系到你后来被他灌醉的事，也勉强能说得通。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总理在那个时候以及昨天晚上，请你坐好不要从沙发上掉下来，恐怕说着说着就把你当成了维拉迪摩将军。当年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总理应该也是以'将军同志'来称呼维拉迪摩将军。”
“??????”
震惊归震惊，将军没有真从沙发上滑下来。他猛地坐直上半身，突然觉得之前他的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
“也就是说——总理一直解不开的心结，其实还有害怕维拉迪摩将军会恨他的成分吗？”
“喔，你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了。我是这么认为的。”索菲亚赞许地点了点头，将军怀疑她说出第一句话就是想看自己仿佛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
“那今晚……”
“我想，总理应该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梦吧，在梦中他亲口听到维拉迪摩将军从来没有恨过他，也许以后他的精神状态会好一些。不过毕竟他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这些年又完全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索菲亚说到后面忍不住轻轻摇头。
将军啼笑皆非地又一次捂住脸。他觉得自己可以考个心理医生的资格证了。
十七、
自从将军第一次去悼念维拉迪摩将军起的每一年，与总理一行人一起久久伫立在维拉迪摩坟墓前的人多了一位。
将军不由得注意到总理的精神好像真的变好了一点，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虽然总理的工作强度还是很少有降低的时候，但在后来的见面时将军认为总理看起来没有之前的那种仿佛整个人被榨干过的疲惫了，每年去看望维拉迪摩将军时似乎站得也更稳当了。
“我记得你刚开始担任指挥官的时候对任何的牺牲都无法忍受，甚至会气得口吐芬芳，但后来不也是慢慢的就没那么大的反应了。”
这话说得趴在烤箱前等待整齐排列在烤箱中的面团慢慢鼓起来的将军挺不乐意的，他忍不住朝索菲亚的方向瞪了回去:“我从来都不会习惯这种事情，但是小规模的战役姑且允许我任性，规模稍大的战役连给我犹豫的余地都没有。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你别太乐观了，这几年来总理那个跟你关系不错的保镖应该会时不时与你聊起总理的私人医生的诊断吧，总理的状况如何你心里有数。”索菲亚阴沉着脸，没有回避将军的瞪视，“总理的状态可能是没那么差劲了是一方面，我想说的是，还有可能这些年来你已经习惯了总理的样子，所以才……”
索菲亚不祥的预言让将军突然觉得等待面包烤好的过程都没那么美好了，他站起来问道:“突然说起这个，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给，在你早些时候给军校定期授课的时候送来的，送信的人说他接到的命令是必须亲手把信交给你或者我。还好我今天不用出门，就替你先收下了。”
将军接过索菲亚递来的纸，低头快速地看了一眼。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是将军一边匆匆披上外衣走出门之前对索菲亚说的话。
“哦，反正时间来得及，你别急，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呢。而且每次看你烤面包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不想错过。”
“嗯?????????”

十八、
“总理，话说在前面，您的私人医咳咳我是说作为您的私人陪聊人员我认为您在一个月内不宜再饮酒了。”
“哈哈哈哈哈哈，将军同志不用担心，我今天不是找你喝酒的，是有些其他的事情。”
将军迅速扫视了一圈这间熟悉的屋子，确认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有总理可以拿来就喝的酒精制品才走向总理的桌子。实际上他所看到的唯一的液体就是水族箱里的水，底部趴着那只可怜的巴西龟。当目光落在总理的桌子上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请他来克里姆林宫要用如此传统但保密性一流的方式。
“总……总理，您……”
“原本我是想自己完成的，但不着个人商量我总觉得不放心，而且你是唯一一个又有能力又关心我的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才把你叫来。”
将军没有回答，他趁总理低下头去的空档仔细地打量总理。他已经习惯了总理满腹感情地与自己共饮然后借着酒劲说些有的没的的样子，这样与过分理性的总理面对面交流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又一次把目光移向总理桌上的遗嘱，不安地意识到上面那片空白可能就是留给自己来填满的。
一阵微弱的花香飘进将军的鼻腔，闻起来像是百合的香气，但却比百合的香气不易察觉得多。将军知道总理虽然很喜欢甜食，对香料却没什么特殊的兴趣，所以……
将军抬起头，细细地环视房间，这才在窗台上发现了香气的来源。那是之前将军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送给总理的曼珠沙华，在暖色调的房间里不是很显眼，但依旧妖艳异常，将军甚至产生了它在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错觉。实际上将军觉得它居然还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他没指望这盆花能在这种纬度长久地活下来，更没指望过(脑海里冒出了总理的乌龟)总理能好好侍弄它。
总理正在费力地眯起眼睛在遗嘱上寻找着需要让将军帮忙完善的段落，然后用颤抖的手举起了笔。直到这个时候将军才意识到总理这一次一口酒也没喝，但他的手依旧在抖，眼中的世界也越来越模糊。将军没来得及阻止自己就脱口而出，惊恐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
“总理——让我来。”
总理抬起头，对着将军大大咧咧地笑着，然后又低下头去。
“总理！”总理的态度让将军反而更加担忧。这种仿佛看透了死亡的无所畏惧，他之前在战场上感受过无数次了。但是总理的状态明明已经……
“将军同志，我知道你对从政不感兴趣，但是非常抱歉，在我走之后我依旧需要你的帮助。接替我的人需要你的力量，苏俄需要你的力量。
“这些年来我已经把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啊。在你曾经所在的那条时间线里，我就是……”
总理还在说着什么，不过将军已经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了，他只看到了总理的手在颤抖，写在纸上的字迹对这样一个老人来说已经足够稳健了。他一开始还想劝总理让他来代写，但看着总理努力的样子，最终也没能开口。

Fin.
新的居所附近的环境静谧、清冷，若是那些信仰有神论的人，一定会说住在这样一个靠近墓地的地方“不太好”，但艾利克斯一点也不在意。
与艾利克斯一起搬到这里的是他的所有侍卫和保镖还有他的私人医生。这些多年来一直忠实地陪伴着他的护卫们自发地排了班，定期前往墓地为维拉迪摩扫墓。艾利克斯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与在将军同志来看望他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很相似。
很可惜的是，他的健康状况真的不允许他像前些年一样每年都去看望维拉迪摩了，尽管现在他们仅仅相隔几百米的距离。艾利克斯站在窗边望着那片墓地，心中感到说不出的遗憾，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低下头继续给那盆将军同志送给他的花浇水。这盆花的生命力比他想象中的顽强得多，自顾自地开花，自顾自地凋零，然后自顾自地长出叶子。
曼珠沙华的花与叶无法相见，所以被称作无情之花。
老人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与往常一样，不是从他的脑中，而是从他的心中响起。罗曼诺夫。即使他们的关系那么好，维拉迪摩也很少用名字来称呼他。
传说曼珠沙华是盛开在忘川彼岸的鲜花，那么每一个来到冥界将要渡过的灵魂应该都能看到它们。被那些灵魂留在彼岸的记忆又化作了新的曼珠沙华，成为后来的灵魂们眼中的风景。
渡过忘川的灵魂们，还会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一大片血红的花海吗？
老人有的没的地乱想着，鼻腔里不知不觉地已经被灌满了淡淡的花香。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开门的声音，那是冥界之门打开了吧。他想再抬起头最后看看那片墓地，因为他曾经的挚友正沉睡于此。
维拉迪摩将军笔直地站在花海中间，还穿着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穿的那身军服。仿佛感受到了艾利克斯的目光，他转过头来，被头发和络腮胡围绕的面孔活像一只邋遢的狮子，脸上还是那副自负、桀骜又欠揍的表情。
“将军同志，您终于来了。总理……我是说罗曼诺夫先生从今天早上起就有些不太好……所以我们赶紧联系了您。我们想您作为他的好友，应该会——”
“他在哪里?”将军打断了保镖的话。
“在他的房间里。他今天早上的精神显得有些亢奋，看上去……”
将军大步走进屋子，轻车熟路地走向记忆中的那个房间。在罗曼诺夫搬到这里来之后，他来看望的次数比之前更频繁，对通往罗曼诺夫的房间的路线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
“总理?”
推开门的同时脱口而出的是曾经最熟悉的称呼，将军的目光迅速锁定了那个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正在给花浇水的艾利克斯出于某种原因想抬起头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不听使唤。花香飘进他的鼻孔，在他的眼前勾勒出了一片鲜艳的花海。身后传来了死神匆匆接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让艾利克斯想起了那个总是愿意陪着他喝到天色泛白的年轻人。老人发现不用费力地眯起眼睛就能看到眼前的花海和站在花海中等他的那只邋遢的狮子，于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