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眉头蹙紧，身下传来的缕缕痛楚勾起昏睡前记忆。我艰涩的睁开眼睛，胤祯眼睛布满血丝，正一瞬不动的盯着我，干哑的颤声道：「若曦…你终于醒了!」我想对他笑却使不出力气，虚弱的瞥了眼屋里带着一点急切问道：「…我睡了多久…，孩子呢?」胤祯听了转头吩咐说：「去把孩子抱来。」说完拉着我的手贴在脸上说：「已经好几个时辰，生完孩子你就昏睡…现在天又已经透黑了…」我茫然看向胤祯说：「我怎么睡这么久呢?」胤祯脸上阴晴不定的深叹口气道：「…还不是那个小子，在你肚子里养了太大…所以产程加长，加之产后出血，体力耗尽，才昏睡这么久…」说完眉头又拧紧了些…。我伸手抚着他的眉心柔声道：「…怎么皱着眉头…我帮你生了个胖小子，你不开心吗?」胤祯闻言扯了一下嘴角道：「…怎么会不开心!...只是看你受罪…我心里难受…」我手滑下他的侧脸，一向打理得光洁端正的脸上冒出点刺刺的胡渣，他目光沉沉的俯身在我唇上轻印了一下…。此时沉香敲门端了碗药进来，她肿着眼睛走到床边说：「沉香伺候福晋吃药…」我看向胤祯道：「…你有没有好好休息…还得上朝办差呢!」胤祯摇了一下头说：「无妨!我来喂你吧!」我抓住他要去端药的手说：「你好歹去旁边坐着歇一下，让沉香来吧!」他反手握紧我，定定看我一眼点了头。沉香喂完了药，我轻声对她说：「别苦着脸，我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沉香一听扁了嘴，眼泪在眶里打转嗫嚅道：「…福晋…」「好了…好了」我朝着沉香身后努努嘴，拍着她的手说：「把自己收拾一下再过来，我还等着你来照顾我呢!」这话对沉香颇为受用，她笑着赶忙抹了一下脸，低头告退。
完颜氏跟乳母此时也进了门，她迈着步子至床边长吁一口气道：「总算是醒了...!」孩子被放在我身侧，长长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定定的望着我，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他脸颊一下，胤祯笑道：「这小子认得你呢!」我心中暖流涌动，眼眶湿濡的用手指轻勾他的小手爱怜的道：「我是额娘…额娘…」我抬头向胤祯柔声道：「孩子看起来是像你呢!」完颜氏凝神笑望孩子说：「我也看着是像爷呢!这孩子生下来皮肤就好，白白净净的，精神头也好。今日腊八，宫里正一片喜气，皇阿玛跟额娘稍早时知道你生了个阿哥，不知道有多欢喜!而且皇阿玛已经拟好了名字，之后再正式赐名，想来是早就备好的!」我笑问：「皇阿玛拟了甚么名字呢?」胤祯脸上堆着笑道：「叫弘暟。」我闻言转向孩子轻声的唤他：「弘暟…弘暟，你皇码法给你取名叫弘暟。」我细细的凝望着这个圆滚滚的小脸蛋，舍不得别开眼，良久我转头对胤祯问道：「你抱过他没有。」胤祯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抗拒道：「我怕摔着了他…」，我笑说：「你抱抱看嘛!」胤祯迟疑的坐到床边，在完颜氏的帮忙下手忙脚乱的抱起孩子，可能因为姿势不舒服，弘暟此时皱着脸哭了起来，胤祯困窘的哄着他道：「弘暟，我是阿玛，不哭了阿…」「咦!竟然不哭了?」完颜氏笑着低呼了一声，可不是吗?前一刻还大哭的弘暟此时正睁着一双黑眸紧盯着胤祯，胤祯一脸自得的骄傲道：「我说嘛！早点跟他熟悉熟悉，他会认得我的!」我看着胤祯笨拙的抱着孩子，那脸上掩不住的欣喜，突然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完颜氏看向我说：「方才宫里送来洗三用的浴盆，里面有金元宝两颗，银元宝四颗!妹妹只管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会处理的!」我感激的看向完颜氏道：「有劳姐姐了!」
三日洗儿，谓之洗三。那日我还留在房内休养，听闻内务府送来两名恭洗人，除了宫里的赏赐，亲近的女眷如姊姊、明玉…等都送来金银、如意、八宝之类的添盆，府里也备了喜面款待前来祝贺之人。而弘明自洗三那日见过弘暟后，几乎日日都抽个时间去逗着弘暟玩，那股热呼劲，连完颜氏都戏言不知情的怕都会以为他们是一母所生。升摇篮那天，内务府又送来乳母一名、各式的绸缎小衣跟被褥上百套，还有牛、羊、鹅、鸡…等。这一切都仰赖完颜氏用心的一手操办着，对此我甚为感激。

【三十一】-2
今年的除夕我就自己在房里过了，胤祯怕我在房里关着闷，稍早时还请了姐姐过来陪我说话。姊姊逗着弘暟爱不释手，弘暟是我们姐妹在北京城除彼此之外的唯一血亲，不知是否这个缘故，一向淡然的姊姊对他展现了少见的热切。
晚间，我让乳保抱来弘暟，母子两人在房里一起过他的第一个年。弘暟愈来愈看得出胤祯的样子，一样的眼眉唇，那大而晶亮的眼睛，骨碌碌的盯着人看，偶尔巴哒巴哒的张着小嘴，真是可爱极了。胤祯晚上进到房里，我正抱着弘暟哄睡，我见是他朝他一笑继续低头哄着弘暟。他静静走到我身旁坐下，我转头无声的告诉胤祯：「弘暟快睡着了!」他眼中有着浓浓的笑意。
我把睡着的弘暟交给嬷嬷后，走回胤祯的身旁坐下。他轻握我的手问：「累不累，你现在最重要是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就交给乳母或嬷嬷，别总是亲力亲为，知道吗!」我看他认真的神情捉狭道：「小的遵命!十四爷!怎么现在才知道你这么唠叨!以前总以为你只是脾气坏了点!」胤祯一听不乐意了，皱起了眉头说：「我念叨还不是担心你，额娘说了女人生产完调养最是要紧，你不知道吗?」说完重重哼了一声转头不看我。我嘻皮笑脸的欺身过去说：「真的生气啦!」我看着他气闷别过的侧脸，伸手环住他的腰说：「…谢谢你…胤祯」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神色微诧，语气放软的嘟囔道：「…没头没脑的说甚么…!」我紧了紧环住他的手轻声道：「…谢谢你…给了我弘暟…有了你，再有了弘暟，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完整了⋯」胤祯听了久久未语，良久，才握了我的手臂别扭道：「…也就你有这本事…呕着我又哄了我…」
弘暟今日的满月宴，康熙正式赐名为弘暟，宫里送来一对金镯、几盒配饰、缎袍靴袜、绸缎布匹跟金、银…；而三皇子以下的爷几乎都到了，也不乏一些我不认识的达官贵人，一时间内堂。热闹非凡。弘暟被抱上来的时候，刚喝饱了了奶精神正好，冲着人就是笑，几个福晋围着开始聊了起来。明玉手指忍不住的碰上弘暟的小脸，细声细语的对着她说：「好白胖的小子…我是十婶，认不认得我…」弘暟此时看着明玉发出一个单音，惹来这群女人的一阵笑声，四福晋靠前看着弘暟，笑弯的眼睛里有慈爱有羡慕的说道：「养得可真好，我看这弘暟长得偏像十四弟呢!额娘这些日子总念着快把弘暟带进宫给她瞧瞧。」完颜氏听完开口回道：「是呀!弘暟出生时是个实实在在的白胖小子，若曦生他可吃了不少苦；额娘也顾念着若曦的身体，就等着若曦出了月，明日就要赶着进宫一趟!」三福晋正用手逗弘暟，让弘暟用小手抓住后，三福晋笑了起来：「这小小的手抓得可真紧，怎么看都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子!跟弘明不太一样。」八福晋听了笑笑说句：「弘明就跟如玉一样，那是秀气温文的孩子。像我们弘旺也是个顽皮捣蛋的…这府里的孩子有动有静，有文有武，不是好福气嘛!」九福晋忍不住伸手抱过了弘暟，这小子不怕生只是咿咿呀呀的小手往前抓，九福晋脸上泛着红晕的抱往九爷的身边说：「爷…你看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九福晋董鄂氏只有一个女儿，抱着弘暟的她美丽的脸庞熠熠生辉。旁边的十爷走过来看着弘暟，看了半会却是对着弘暟扮个大鬼脸，我一个征愣想起在八爷府他丢给我的鬼脸，众人也一征，预期接下来惊天动地的哭嚎，不想弘暟只是睁大了眼睛，又咿咿呀呀了几句!这下十爷可乐了：「若曦，不愧是你生的儿子，胆子可真大!好样的!」一整天都笑容满面的胤祯看着十爷吓弘暟正要发作，这一下到也乐了，一脸得意的笑道：「我的儿子还能被十哥你吓到了!」众人这也笑了!明玉此时走上前来，口气不善的向十爷说：「你今日是来给孩子练胆量的嘛!」十爷自知理亏一声不吭的往八爷方向退去。八爷瞧着眼前几个人，勾了一抹微笑说：「十弟别胡闹了!胆量再大可毕竟还是个刚满月的孩子，这次是你太过了，等等可得多罚几杯!」十爷一听又来劲了，顺着瓜藤往上连忙陪笑道：「没问题，我等等会多罚几杯!」明玉狠瞪十爷一眼，他也当没看见。十二爷爽朗的笑着开口：「弘暟今日满月，明日十四弟生辰，的确值得我们多喝几喝庆贺!」几个爷又是一阵叫好!在一团乱哄哄中，有个人的清冷却是更加的令我注意，我看到他瞥向弘暟漠然的一眼，也没忽略在瞬间扫过我的一丝凌厉…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但那不是痛…，是感慨跟惧怕…。
四福晋看了我一眼，也许以为我介意十爷的捉弄，探身将弘暟不着痕迹的抱离了中心，走到远一点的四爷处笑说：「爷，你看这孩子，眼眉之间跟我们弘历可有点相似!」四爷跟胤祯本是兄弟，弘暟跟弘历有些相像也是可能的，可我不知为何手心冒了汗，心也加快跳了起来，四爷面上无太多表情，淡淡着盯着弘暟道：「…眼睛是跟弘历有些相似…」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胤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像是毫不在意的看了一下众人道：「大家入席吧!孩子让十哥这一折腾也该累了，还是让奶妈先抱下去!」
浸淫在雾气腾腾、洒满花瓣的浴桶里，这么久来终于可以好好洗浴，沉香替我加了几次热水，我都舍不得起身。胤祯走入内间，我下意识还是缩了一下身子，他看了失笑道：「都当额娘的人怎么还像小姑娘一样怕羞呢!」我已被热水熏红的脸掩饰了泛起的红晕嗔道：「当了额娘又如何，谁许你这样随便闯进来了!」胤祯俯身过来，手滑过我肩头撩着水面的花瓣说：「再洗下去就要脱层皮了!」说罢头俯在我的颈窝轻轻吻着，我一阵迷蒙的赶紧伸手按住他说：「别…唤沉香过来吧! 我要出去了…」他抬眼看向我，深沉黑眸里有明摆着的怨怼。我歉然一笑，轻声细语的哄道：「…明日还要进宫呢!肯定很忙的…。」听完他撇了一下嘴说：「你现在眼里只有儿子!」我听完哭笑不得，这也扯远了…他说完腾得直起身子，没好气的喊了沉香，拖着步子走到外间。
我到外间后，胤祯躺在床上闭眼假寐，他听见动静抬眼望了我一下又似是不满的继续闭上了眼睛。我无奈的苦笑，这又是在闹腾甚么呢!我刚坐到床边，他硬是翻了个身背向我，我从后伏在他肩上，抚着他的发辫道：「闹甚么小心眼?」他硬是一声不吭的背对着我。我轻声道：「…胤祯…你真为儿子吃醋嘛?」我看他动也不动，继续说道：「你知道…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他。对我而言，他就是你的分身，你可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如果心甘情愿冒着风险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意谓着甚么…」胤祯沉默了半响还是背着我闷声问道：「…意谓甚么…」我欺身在他耳边轻声的说：「意谓着…她是真心实意的爱着那个男人…」胤祯闻言身子霎的僵住，缓缓转过来看着我。两人默默相视，我心中柔情涌动，缓缓低头极其温柔地吻在了他唇上。唇齿相交，缠绵不分。他终于放下沉闷，喜悦地低叹一声，欲翻身压我，我身子贴上去，按住他，轻咬着他耳垂道︰「这次我来！」说着，轻轻替他解开衣衫，顺着脖子一路轻吻下去，手缓缓探入他下身，胤祯身子一紧，喃喃道︰「若曦，有你是我之幸，上天待我甚厚！」

【四爷-短篇番外】
桂华飘香时，十三弟被拘禁…
杏花满天时，她被指给了十四弟…
我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站在她院子外我有些恍然，彷佛见到她正戴着木兰簪子对我款款而来…。她一定知道我就站在这里，她的心里面有我，虽就隔了这么一道墙，我再也无法碰触…知道不该来，可我还是来了。可来了又能如何…我给不起承诺，要不起她…。
她跟十四弟之间…有私吗?所谓旁观者清，但十四弟跟若曦之间，似淡若浓的感觉让我抓不住。我明了十四弟对若曦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不是知己，却比知己更细腻；他不是情人，却比情人更上心…若曦…她也许自己也不知道，在十四弟面前，她比任何时候都真实，她开心的笑，会闹脾气，没有太多顾忌，看似打打闹闹，两人的默契跟十四弟眼中的宠溺…我一丝都没有错过…。
十四弟…我看不懂，这让我对他不得不多一点堤防。他有皇阿玛跟额娘的宠爱，有近水楼台之利，要娶若曦只是一句话的事，可为何迟迟不提，明明有情为何不让若曦知晓…多情却是总无情吗…；可也因为如此，我当初才能在二哥求娶，她急欲依靠时，掐断她对十四弟的任何一丝念想，收拢她依赖我…也许，她命中的良人终归是十四弟，而不是我…。
若曦的心不好打动，我一直都知道，除非给她足够的信赖跟安全感，她才有可能交出自己的心。十四弟能打动她的心吗？我知道她还没有完完全全对我交出自己的心。
而我自己又是何时真正上了心，应该就在塞外，她真心实意为敏敏筹划的红梅白雪舞后。从小到大，我看到的每件事，都句话…大部分都少不了弯弯绕绕，阴谋合计…她让我知道，原来在争权夺利，各方倾轧之中，还有无私付出的美好，也许，就是这份美好，才吸引了我们这些在欲望权力的浊水中挣游的皇子目光…。
指婚后，我一直没遇见她，直到她出宫的前一日，她到了永和宫请安。多年来，因为当初皇阿玛斥责的喜怒不定，如今我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心绪，宠辱不惊，遇事冷然。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心底还是无法抑制的波动，匆匆跟额娘请安后离去，额娘当然也没特别注意我的失常，额娘的忽视，让我此时不知是否该哭该笑。
我在荷塘外拦住了她，我问她怨恨我吗？我想要一个答案。她说她不怨，虽然她一句一字都在理…可这不是我要的…，我宁愿…我希望她怨恨我，这样让我感觉她在乎我、在意这段感情，她的话有理冷静，却让我心慌，我想到跪在大雨中的她，不理智不在乎的由我拥住，我才能感受一丝热切。我已不再遇事急躁，我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我冷冷的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忘记一切…忘记…只能忘记…。
我不知道到婚礼前那段时间，十四弟为何总是阴晴不定，我尽量不到额娘那里请安，因为我无法见十四跟额娘说着婚礼事宜时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婚礼当日，我努力带着一脸淡然跟该有的风度，勉强自己向十四弟道贺。花轿落地，看着里头娉娉袅袅走出的那个人影，看着十四弟春风得意的脸，我多希望我能执起红绸的另一端、领着她走入新房，掀起那红色盖头，看她眉目含情，娇柔带怯的脸庞…可现实…让我不敢再细想…心隐隐的抽痛，从来…没有这样…。
中秋之夜，又是中秋…，看着眼前这些笑脸，一杯杯的酒没带来暖意，只有更加的冷…。不知十三弟可好，不知她可好…。明明是动人的笑颜为何看起来带着清冷含怒，十四弟又为何用这种审视的眼光看她…难道十四弟没有好好待她…。因为她心里还有我吗…所以受到了十四弟的冷遇，哪个男人容得下自己的女人心里装有他人，抑制不住心里的疑惑，我在无人的御花园拦下了她，她明明看起来不好，为什么说好…。就在我要伸手拉住她紧握的手，她转身告退；就在我要出声唤她，她却带着惊恐随着十四弟的脚步仓皇而去…，我的手僵在寒气噬人的冷风中…怎么觉得，她离我愈来愈远…那在荷塘上，慵懒娇羞的她，那在风雨中，伏在我怀里的她…只剩下那模糊的背影
塞外大宴上，若曦那毫不避讳，追随着十四弟的目光，我知道她是对十四弟上了心。我心里既惊且怒，那日大雨中十四弟看着我跟若曦的眼神，何成想今日却是我…。我不甘心…她应该是我的，她应该笑着看我，眼中只有我…我不甘心…。
我沉不住气，在她入宫看望额娘那日，在光天白日的御花园里拦下了她，她望着我的眸子已无缕缕情丝，却有深深的忧虑...。她告诉我彼此之间已经是过去，要我彻底放下…放下…谈何容易，只有无心时…，才能放下…，我看着眼前熟悉却有些陌生的人，她是我的弟媳!她真的对我无心了吗!还是婚姻跟礼教的约束，让她认了十四弟…犹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是了…她未退还我相赠之物，这能代表她心里有我吗…
她有了孩子…！十四弟日夜兼程从赶回府里，情况似乎不好，我指节泛青的握紧了手，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身孕安稳后，我看着十四弟高兴到不能自己的模样，臆想着如是若曦帮我怀上孩子，我是否也会如这般毫无遮掩的，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欢喜。我心中酸涩，在额娘宫里对着十四弟说着恭喜的当口，我是神思抽离的。
满月宴，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她。她已蜕去以往那淡淡静谧的疏离，多了更多柔情跟沉稳。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为十四弟生下的那个孩子，乌拉那拉氏说眼睛跟弘历很像，跟我的儿子很像…我的儿子…。
我抬眼看她，想从她眼里看到什么，她是否跟我一样…希望靠在我身边跟我抱着孩子，而不是跟十四弟…我不懂，为什么她眼里蓄满忧愁跟慌张…。
十四弟…抢走了本该我拥有的一切…，若曦的人、若曦的目光…若曦生下的孩子…。

【十四爷-短篇番外】
我以为对若曦的情，早在萌发时被八哥掐断…
却不知…没有萌发…而是向下生根，盘据了我…
若曦嫁给我了⋯嫁给我了⋯！
可我们只是徒有虚名的夫妻！
我还握不住她的心…
我无法以夫妻之名与她亲近，也无法以朋友之名坦然以对，一时之间，我进退维谷…慢慢来吧！至少让我们先适应彼此身分的转变…
我找了个理由终于能登堂入室，睡到了她房里的卧榻上，我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做到这步真是憋屈，但她是若曦，谁叫我心甘情愿。
一场病让我们之间终于有点不同，看着她喂我喝药，是不是我高烧烧得胡涂了⋯苦涩的药竟变得容易入口…正当我心神荡漾的看着眼前的她，就下人的一句四王爷，她竟差点打翻碗，也打碎我心里的一丝盼望…我明明知道她心里还有四哥，我也告诉自己要给若曦时间，可为何竟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我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如何面对她，索性躲了起来。
中秋夜宴，她明媚照人的出现在我眼前，对着我笑意盈盈似有讨好，瞬间的征然后我理智的告诉自己，怕是因为今晚能遇见四哥…，她才特意装扮的吧…!我心中笑得苍凉，脸上绷不住的冷意，转身上了马车。整晚她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我也刻意避开她跟周遭的人谈笑，我看到若曦跟四哥交会的眼神，四哥眼里有掩不住的急切…若曦满是怅然的双眸…我转头添上满满的酒喝下，掩去心中的酸涩。皇阿玛说若曦的盛装是女为悦己者容，只是…我不是那个悦己者…，面对皇阿玛，我挂着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若曦刚被个太监叫走，没多久四哥就借故离了席，我能自欺欺人的认为是巧合吗…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明知可能会伤心，还是没打消我一探究竟的念头…。
漆黑无人的御花园，果然适合私会…！
我站得很远，我看到四哥拦下若曦，他们的身影在月印下交迭…他们四目相对，我心中一团怒火，想冲上前拉走若曦，怒斥四哥别再来招惹她，可…我终究没这么做…，这事闹大了，若曦可能会丢了性命，我也怕…，怕她恨我拆散了她跟四哥…。
我看见若曦转身，看到她对上我的目光，我才拉回飘远的思绪，转身快步离开…，若曦凌乱的脚步声我不是没听见，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后方停下的脚步声跟闷哼声，让我不得不回头…，一回头只见若曦跌坐于地，我脑子里没了想法，转身向她奔去。我看到四哥隐在暗处，她满脸泪痕…却不知是脚痛还是与四哥再次相见的心痛，我终究是狠不下心…我冷静下来，想去找人叫太医，她却不肯我走，怕再多看她一眼我就会心软，我别过头一把抱起她往亭子走去。
想把她放在长椅上，她却紧紧攀着我，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静静的窝在我的怀里，如果她是心甘情愿的，那该多好…。我咽下苦涩问她，今日的盛装是否为四哥…却不想她一脸惊怒的推开了我。
抱着在我怀里哭得没了理智的若曦，纵使我再不解男女之情，也多少明白了什么，一时心里百转千回，将若曦牢牢的抱在怀里，踏着皎洁的月色，我知道我们之间已垮过了第一步…。
塞外一行之后让我明白…，若曦心里…有我。
她也许已经放下了四哥，这分不确定，是因我自己…。虽四哥的脸虽看不出喜怒，那盯着若曦惊疑带怒的眼神泄漏了他的心，当然，若不是我别人怕是也注意不到。我知道此刻若曦眼里只有我，我跟她再也不是假扮的鸳鸯，我们之间的情意再也不是演戏，她可知，当日我对敏敏说的假话，其实都是真话…但愿有那天，我能当着她的面，亲自告诉她…。
大雪掩不住除夕夜喜庆的热度，在如玉跟弘明就寝后，我全无一点睡意，我心心念念…只有若曦，此刻…我想守着她…待我回神已走到若曦房门前，我轻轻叩了门，不知她是否已入睡。
抱着怀里的她，第一次明白，不要三妻四妾…，第一次盼望，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心动情动，终于在今晚…我拥有了她。她在黑夜中闪着泪光的双眸，让我以为她后悔，可她却说….她庆幸眼前的人是我…有她这句，就足够了…我知道我爱新觉罗胤祯，已经得到她全部的她，她的人…她的心…，若曦…我此生必不相负。
看着身侧的她，散在枕上的青丝纠缠我的发辫，她的香气萦绕我的鼻息，手轻抚着她光洁的臂膀，不由自主的再次紧拥了她，她眸色迷离、面色绯红，柔顺的迎合着我，…而我从来不知夜竟是如此的短暂…。
纷飞的雪中她若遗世而立，眼里带着坚定朝我伸出了手，我眼中只剩下她，如魔征的朝她而去，雾茫茫的雪让我有顷刻的失神，仿若此生是为与她相遇…拉住她的手收入我的怀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世俗礼教都抛诸脑后…此刻世间只有她…只有她一人…。
陪着皇阿玛来塞外，若曦不在身边的日子尽是思念，诗句里的缠绵绯恻，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如今方能深刻的体会。我稍给她一封封的信，犹如石沈大海，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堵在那…沉沉的…十哥没少调侃我，也没少安慰我，可我也不多说什么…。
接到若曦给我的信，连日的阴沈似乎在瞬间拨云见日，心也豁然开朗起来。十哥经过岁月的洗练，却未改其真心实意，我知道这次是他请十嫂去看若曦，明面上我未曾表示什么，心里却更加珍惜这份情谊，身在皇家之人…不易…。
府里那封快马送来的家书，我脑子一片空白，若曦有孕…但孩子可能不保…。书房里皇阿玛劝解了我几句，四哥在一旁不发一语，身侧那紧握的手泄漏他的心思，若曦是我的福晋，他竟还对她…。隔天皇阿玛就准了我回去，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路，不知换了多少匹马，终于回到若曦身边。
若曦脸色苍白，我心里难受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孩子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更在乎的是若曦。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怀着孩子这么辛苦，不知道生孩子如此令人心惊，若曦平安无事的喜悦大于她生了个阿哥。
弘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子，重要的是，他是若曦千辛万苦帮我生下的孩子。满月宴上，四嫂的戏言竟让四哥若有所思的看向若曦…。我敬他是我四哥，可是他竟敢…，我低头喝茶掩去眼中的嘲讽，若曦是我的女人…四嫂抱的是我儿子…，四哥…不要再存着不切实际的空想…！

【三十二】
一进宫里，德妃不似平日那般雍容端庄的坐着等我们请安，只一脸热切的站起身，凑到弘暟身边逗弄了几下，才让身边的人搀扶坐下，甫坐下就忙不迭的让嬷嬷把孩子抱给她。胤祯自进来直盯着德妃的举动瞧，此时终忍俊不住失笑道：「额娘，从进来到现在，您怎么连个正眼都没给儿子呢!」德妃娘娘这才抬起头笑睨胤祯一眼说：「额娘疼了你这些年，就今日那么一次没招呼你就要跟额娘较真，我手上抱着的可是你亲生儿子呢!」话音未落又继续逗着弘暟说道：「这弘暟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你的翻版，若曦可真会生阿!」我凑在德妃身侧笑问道：「额娘，弘暟真那么像十四爷小时候吗?」德妃定定看了胤祯一眼又回看弘暟道：「可不是嘛!这时抱着弘暟...都有种回到十四还在襁褓中的日子…」顿了一会又接着道：「几个孩子里只有十四是我自己带着养大的...记得他小时候呀...天冷了，我就怕他着凉；这天热了，又担心他沾了暑气...乖巧时，怕他是精神头不好...调皮捣蛋时，又怕他把自己磕着了、碰伤了...这一想起来，就好似昨日....一转眼，我抱着却是十四的孩子了…」德妃缓缓的说着，音调不高，平缓而述，却字字敲进心头，一时四下寂静、众人无声...养儿方知父母恩，胤祯声音纳纳的开口唤了声：「...额娘......」德妃被胤祯一唤回了神笑道：「如果知道额娘心疼你，以后就多进宫看看额娘...」胤祯微微牵起嘴角点了点头。德妃又抱着弘暟玩了一会，给他套上一个精致的金镯子后，德妃似乎有些累了，才让嬷嬷把弘暟抱下去。
大约坐了两刻钟，外面就通传康熙等会要驾临永和宫。康熙近几年喜欢跟孙儿们在一起，弘春、弘明还有其他爷的孩子都曾内廷行走或是御前行走。康熙看起来气色很好，一坐下就命人去把弘暟抱过来。康熙抱着弘暟笑不拢嘴，弘暟那双黑白分明、机灵有神的眼睛对着康熙直看，怎么逗弄都笑着也不哭闹，乐得康熙又赐了一块上好的白玉雕天禄佩给弘暟。
过了莫约两个月又是弘暟百禄(百日)开了小宴，宫里送来了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姊姊送来了百纳被跟银质麒麟送子长命锁，我从贺礼中拿出一个纹样精致的荷包，待拿到眼前细看，竟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我愣了一会回过神思索着这似曾相识的气味何来...一个激灵...莫不是玉檀信里的味道....我强压心中惊疑，面色不改的笑问胤祯：「这是何人送的礼?」边说边把荷包打开，里头是鎏金福禄寿长命锁，胤祯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九哥的礼。」略迟疑又问了声：「怎么了吗？」我回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这个荷包很是别致。」胤祯探了我面色说道：「九哥拿出手的定是不俗!」说罢胤祯拿出个金镶白玉平安长命锁戴在弘暟身上，轻抚弘暟的头道：「这是阿玛给你的!」我摩梭着胤祯放在弘暟胸前的那块长命锁，抬头笑看他一眼，他一脸了然的笑道：「吃儿子醋?我可不像你，心里只有儿子。」他不疾不徐的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放入我手心，我拿出里头的物件，是一条精雕细琢的白玉鸳鸯链，杏花衬底，鸳鸯相对，缱绻之意，固结不解。我细细看着链子，眼里似有氤氲薄雾，胤祯拿过链子柔声道：「我帮你戴上。」

有资料上说清代重白玉，尤尚羊脂白玉。所以白玉出现的次数真的很多!
而乾隆最爱玉。
康熙年间其实经济不算好，乾隆、嘉庆年间为清玉的昌盛期。

【三十二】-2
我手抚上贴在胸前的鸳鸯佩，手指轻颤描绘着佩上的纹路，心中久久无法平息，抱着弘暟靠向胤祯，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低声喃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胤祯…只要你心不变，我必不相负…。」
是夜，看着身侧已入睡的胤祯，长眸紧闭、呼吸沉稳…我凝神望之却心思百转无法成眠。我已不能如初的想着独善其身，躲在小院一方安生；我有心爱的人，我有必须保护的人，我的胤祯…我的弘暟…。也许从一开始，从落进这具身体开始，我早已无法置身事外，一直以来，我只是自欺欺人，我是否应有所筹谋…
而那带着龙脑香的香料气味…玉檀…那个马车上、玉檀口中的贵人，莫不是九爷?…我从未想过玉檀她…，叹…心中轻叹，回头想想一切似有迹可寻，又一笑自己的天真，夺位之路步步凶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个诺大的皇宫裡究竟有多少安插的眼线探子…；可她待我真心不假，亦不曾加害于我…我又何苦纠结于此…更何况…我只是怀疑…。
康熙在晚年续减免天下赋税，蠲免全国各地省份的钱粮，免除多处欠赋，使全国各地的农民能休养生息，防止了地方官吏的横徵暴敛。在康熙五十六年出现各地丰收，无灾可免的情况。
三月，春风桃李花开，大清朝第一次用兵西藏，胤祯整日的不见人影，似乎忙得脚不沾地。我在院子抱着弘暟，青萝摘了一小箩筐的桃花洒着逗弘暟，小傢伙盯着风中飘若彩蝶的花瓣，两隻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嘴裡也咿咿呀呀的喊个不停，一会又是不耐烦的蹬着腿，可爱的模样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正闹着就听沉香来说胤祯刚回府又进了书房，我想了会便让沉香待会备了果料粥，陪着我去书房看看。
我轻叩进了门，胤祯眉头深锁的看着手上的折子，听到声音抬头见是我，他一笑却眉头仍不展的说：「等我一会就好。」我赶紧回道：「没什麽事，你先忙，我帮你泡杯茶。」我静静摆弄好茶具，抬头凝望着案前疾笔而书的胤祯。他有才智、有能力，心思缜密，处事周全；但许是因他磊落的天性，加之成长过程中帝、妃的宠爱，因此不似四爷及八爷，不需用太多诡谲的心思去争夺太多、算计太多⋯。我歎息，毙鹰事件应是四爷所为，四爷的深沉心思，让胤祯亦被算计…；但也庆幸，光风霁月，俊朗飞扬，这才是胤祯，三千宠爱的天之骄子。
我见他终于放下了笔，走过去轻按着他的肩头问道：「累不累…」他闻言手复上我的手道：「别按了，一会你手痠…」说罢轻轻回揉着我的手，侧头问道：「弘暟呢?我今日还未看到他呢!」我笑回道：「今天日头正好，暖和着也没风，刚刚就在院子玩了一会，我先让嬷嬷抱下去休息了。」胤祯点点头笑道：「我刚从宫裡回来去了一趟额娘那，也念着弘暟呢!还有皇玛嬷也说要看见弘暟，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也大不如前，你最近看着哪天跟如玉一起进宫一趟吧!」我环住他颈脖，靠在他耳边轻声问：「知道了!这几日我就找个时间进宫!…你…在忙西藏的事?」他略略迟疑了一会回道：「是。」我靠在他肩头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胤祯…还记得当日我问过你，想不想争…」胤祯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微不可见的点了头，我紧紧环着他：「如今我想告诉你，如果你要争，我全心支持，哪一天你不想争或累了，我也陪着你。不论你的决定是什麽，我都和你一起面对。」他握我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暗哑：「…若曦…前方路途凶险…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不得不争...」我靠紧他，耳鬓厮磨：「我知道…我都明白…我今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去猜测跟顾虑我，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也绝不会后悔。」胤祯沉声唤了一声：「…若曦。」我埋首于他肩窝，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我不知我所知的历史是因我的介入形成，抑或我所做本就在历史之中，我决定顺应一切，不再试图用我已知去改变。或许是心定了，纵然害怕依然能勇于接受跟面对，只因为有胤祯…。
我翻找出这些年积攒的银钱首饰，无意中看见已经尘封的一只匣子，我征愣了一会拭去上头的灰尘，轻轻的打开，那木兰簪子跟木兰项鍊依旧静静的躺在匣底，我拿起木兰簪子在手上轻转看着它温润的光泽，木兰栩栩如生，犹飘暗香。浮现心头的片段，有点模煳…但一切曾经都已成过往风景，只剩记忆却不復悸动；还也罢、丢也罢、留也罢，若已无心也就不在意如何处理，我盖上匣子随手塞回柜底，就像从来不曾打开过。
找了一天让沉香陪着我上街，上街兜转了铺子跟商行，历时两个多月的细心查找，交银立契，购了一间出租铺子跟两块在顺天附近的田庄，这些进行得有些隐蔽，我未让沉香之外的人知晓，我揉揉额角，只权当未雨绸缪吧!

【三十三】
皇太后－这位来自科尔沁草原的女子，顺治曾称其「秉心纯朴、顾又乏长才」，一生未受过顺治喜爱，未育女子，位极至尊却处境冷清，先后将五阿哥胤祺跟五公主养在其膝下，对孙辈甚为疼爱，寄託其空白的感情。
抱起粉嫩的弘暟，皇太后因病痛折腾的晦暗面容扬起自内心的慈爱笑颜，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姥姥般，一边叨念着：「真是个讨人喜欢的，眉眼也渐长开了，看样子长大后肯定跟他阿玛生得一样风姿俊朗。每次只要见见这些孩子，我心裡就高兴，什麽不顺心的也都烟消云散了。」德妃在一旁笑盈盈的陪着道：「皇额娘，您喜欢的话，就让这些孩子常来陪您解解闷，您说可好。」皇太后笑笑又轻叹一口气：「皇家枝繁叶茂，我开心，这是皇家的福气。皇帝近些日子身子也不大利爽，四月又要往热河走，你们这些在身边的多照看着、提个醒，让皇帝好好调养着身子才是!」德妃颔首道：「臣妾明白。」皇太后话落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若曦是个灵巧通透的，之前在皇帝跟前深得圣眷，哀家也是知道。你这性子我很是喜欢，听闻十四阿哥对你甚为宠爱，但后院之事，和谐最为要紧，切记不可恃宠生骄，你可明白。」我心裡犯着嘀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面上却恭谨的福身回道：「谨遵皇太后教诲，若曦必铭记不忘。」皇太后见了挥手笑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我也就是提醒一句罢了!并未有责怪之意。」我赶紧回道：「谢皇太后慈爱!」皇太后笑笑接过老嬷嬷递上的东西说：「这块百子千孙长命锁就给弘暟，帮他戴上吧!」
皇太后身体不适，我们坐了会便告退出宫，出了宫门我便前往玉檀处，而德妃跟弘暟一行人则回了永和宫。胤祯曾向德妃解释过我跟玉檀的情况，在宫裡这麽长的日子，两人互相安慰扶持，情同姊妹，德妃似颇能理解，加之胤祯开口的缘故，德妃并不多加干涉。
每回跟玉檀相见我总是雀跃兴奋的，今日虽期盼依旧却觉举步维艰，每步似有千斤重，问或者不问，该怎麽问…不知面对玉檀，我是否仍能坦然以对。
胤祯几日前让人给玉檀带了口信，我方踏进院落，玉檀便迎了出来，见玉檀那永恆不变的温婉笑颜，我心头一热握住玉檀伸过来的手，喊了声：「玉檀⋯」玉檀红着眼圈带着笑：「姊姊⋯⋯」两人立了片刻，玉檀便拉着我的手往屋裡走。我在褟上坐下，两人手依旧握着，玉檀说了句：「姊姊手怎麽这样冷⋯」赶紧鬆开我的手倒了杯热茶递给我。我看着她笑说：「快坐下，怎麽比上次见到你更瘦了!」玉檀笑回：「姊姊倒是丰腴了ㄧ些，愈发的好看了！」我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什麽便问了句：「最近可好！」玉檀脸上凝着笑容点头，开始跟我说了一些最近的琐事。看着玉檀絮絮而语，我却有点心神恍惚的想起那香味的事，玉檀说了一会见我走神，略有担忧的停下问我：「姊姊是否累了？」我一惊回神笑道：「没有，我想着我们姐妹多年，你打算何时出宫呢?若你出宫，我们也好时时相见。」玉檀闻言一愣，涩然一笑：「我出了宫，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待在宫裡当差，感觉自己还有点用处。」我微蹙眉头劝说道：「你年龄还轻，如若早些出宫，我也可以请十四爷帮忙掌着眼，为你寻个良人相伴！」玉檀静静听着，眼裡却蒙上一层水雾，微扯嘴角摇头说：「姐姐，我并不想出宫也不想嫁人，我已经都想好了，就别为我多费心了！」见玉檀如此坚决我也不再多说，我此刻想得明白，无论她是否跟九爷有无瓜葛，若能尽早离开宫裡才能脱开一切，可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不得已…，我无奈一笑说道：「也罢⋯我们虽是无血缘的姐妹，但骨子裏的执拗却是相似的，你喊我一生姊姊，就记得将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可以跟我客气，知道吗！」玉檀露出带着歉疚与动容的笑，垂眸点头，我握着玉檀的手，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极好的桃花，风一吹枝叶飘动，迎风而落的花瓣，不知飞去何方…。
又说了一会话，我看着时间不早了，胤祯也差不多快下朝，也许等会也会去永和宫，我便起身准备离开。两人互相搀着手走到院中，刻意放缓了脚步，一路将尽，我转身握住玉檀的手说：「下回能这麽好好说话不知何时…我走了，好生照顾自己！」玉檀紧了紧我的手，鼻头微红的正欲开口，却突面色惊诧，两眼圆睁的望向我的后方，我见了玉檀如此失态随即转头一望，自个却脚步踉跄的往后一退，四爷正一脸冷然的盯着我，我稍定心神，拉着玉檀赶紧福身请安，头未抬起，玉爷澹漠的嗓音出声说道：「我有话跟你说。」玉檀低头担忧的望向我，我轻推了一把示意她赶紧离去。
我深吸一口气，堆起所有的疏离跟镇定后抬头与他对望，轻声开口问道：「不知四爷有甚麽吩咐。」四爷看向我，那凌厉的眼神让我心紧了一下，似要看穿我的一切想法，让我毫无遁形。我定定的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那跟胤祯相似的黑眸，眼底却是讳莫如深，脸部的线条和紧抿的嘴一如他的坚毅心性，岁月风霜的轻把痕迹留在他眼角。这个也许将来站在顶端的男人，心思莫测，手段狠辣…对他…曾经心动过，曾经嗔怨过…而一切…都已经是过了…。我揣测不出他的来意，垂下头不再看他说道：「若四爷没甚麽事，若曦就告退了!」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向前，用力握起我的手腕，紧咬的齿间迸出一个个字：「为什麽帮十四生孩子!」我一惊抬头看他，脑子瞬间空白，随即回神便怒上心头，一边奋力挣开他的箝制，一边低声斥喝道：「你放开我，这样抓着我算什麽事!」他依旧文风不动，冷眼看着我的挣扎继续问道：「回答我!」我挣脱未果正欲开口，就听到前方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未近，四爷倏然鬆开我的手腕，我不知来者何人，握住被他抓疼的手腕，只能极力镇定自己往前偷望，只见胤祯一脸怒容，大步而来。见是胤祯，我赶紧拉开跟四爷的距离，喊了一声：「胤祯…」胤祯跨到我跟四爷之间，把我挡在身后，压着怒气冷着脸望向四爷，四爷与胤祯对望片刻，随即转身离去。我赶紧拽住胤祯的衣袖，怕他跟上四爷，他此时才放开怒气，气得胸口起伏，怒视着四爷离去的方向，待人不见了才急急转头，一脸担忧的问我：「若曦，你还好吗?」方才的惊吓因胤祯这一句差点化作泪水流淌，我赶紧眨眨眼睛赶回泪水，胤祯看了我握着的手腕，他轻轻拉起袖口，发现有几道瘀痕，我顾不得还在宫裡，一把抱住胤祯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口，他回抱着我还轻轻发抖的身子再次问道：「你还好吗!」我点点头：「你来了，就好了!」边说边把自己向他靠得更紧，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绪，轻抚着我的后背说：「别担心，我就在这裡。」好一会他低头看着我的脸说：「脸都白了，我们先回去好吗?」我点点头，手依旧紧拽着他的衣袖无法鬆开，胤祯直接带着我回了府裡，将弘暟留在永和宫。
夜裡，我在浴盆裡发呆了许久，脑子却无法思考太多，今日是真的受了不小的惊吓。起身出去，发现胤祯也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出神。我走过去轻拍了他，他回神望向我，笑了一下把我拉到身旁坐下，伸手搂住我未发一语，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叹口气说道：「不问我今天宫裡的事?」胤祯看向我，片刻之后开口道：「我自己也没理好，不知该怎麽开口!」我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你不信我!」胤祯闻言也是一愣，没好气的笑点了我的鼻子说：「瞧你这吹鬍子瞪眼的小模样!我若不信你还把你好好的带回府裡!还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还心疼你手伤着了!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我一听心裡可舒坦了，扬起脸，故意端起架子说：「那是!你不惯我，那想让谁来惯我!」胤祯陪着笑脸说：「是!是!我乐意!我心甘情愿!我还不给别人这个机会!成了吧!」我听了很是受用，不由得咬唇轻笑，他调侃着却突然黑眸暗了下来，拉起我的手，抚着那几道瘀痕，语气一变问道：「还疼吗?等等睡前再擦一次药，知道吗!」我轻轻点头。胤祯蹙着眉，神色肃然：「我还敬他是我四哥，可他却没有为人兄长的自觉!他素日裡一向稳重自持，可竟三番两次做出这种荒唐事，若非顾及事情闹大你会遭受波及，我怎麽会忍得下这口气。」胤祯说着似乎也把所有怒气倾泻而出…。他的怒气伴随着我的担忧，我紧紧攀住胤祯：「以后进宫裡我都不落单了!或是让玉檀来找我!我也禁不起吓了!胤祯…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你一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找到归属。」胤祯紧扣着我轻声安抚道：「我懂!我都懂!」我靠着他，脸上燥热的在他耳边轻语说：「今晚陪着我，不要离开好吗?」他低头望向我，用手指扫着我的脸庞，一边俯身而下，我周身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觉得莫名的心安；忽然，他停下他温热的薄唇，把我抱起，轻轻放在床榻，我凝视他那黑墨般的明亮双眸，映出我的身影，我伸出手描绘他的脸庞，像是要刻在心底，他的一切令我眷恋。万籁俱寂，芙蓉帐暖，愿黎明推迟，留停此刻的温存。

【三十六】
倦柳愁荷，共感秋色…自拿到那纸休书后，姐姐就像一口气硬吊着，不上不下…心中唯一的念想…回去…回去那生养她的西北，回去…在将军的坟前一叙…。巧慧收拾着姐姐的一些细软，准备着随时启程，胤祯将前往塞外行围的日程提上了一些，让姐姐跟巧慧跟着胤祯一起出发，至少在分行前的路上有个照应。
与姊姊这一别，聚散难期，也许就是永别…；而姐姐的身体究竟能不能支撑着回到西北，也是不可预知…。我终日愁眉未展，连跟弘暟在一起时也是心事重重，浓重的忧愁在我周身挥之不去。而皇子休福晋之事非同小可，这中间的周折我不得而知，每每问向胤祯，他也是三言两语说得轻巧，不愿让我烦恼太多。
启程之日，我跟巧慧一左一右搀扶着姊姊，八爷跟胤祯府裡都派出了人，跟胤祯秋围一行分开之后，会一路护送着姊姊回西北。八爷自那天绝然而去后，再也未曾出现；出府之时，我回头一望，远远的有个身影，隐在暗处，虽看不清脸上是谁，但我心裡清楚…；昔年鲜衣怒马，喜迎佳人，却岂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如今风吹萧瑟，目送归去，姐姐不曾回头，却无声滑下一滴泪，就像两人的断句，从此一别两宽。
我悬着一颗心，每每接到姐姐一行人的书信，我总是犹豫再三的拆开，深怕是个坏消息…。数月匆匆而过，秋垄寒水，败叶萧萧，十月初九，康熙圣驾回銮，却听闻途中康熙与皇太后身上不豫，病情时有反覆，康熙尤甚。
秋围归来的胤祯，瘦了一些，风采未减，更添成熟俊朗。晚膳过后他至我房裡喝茶，两人静静喝着，时而抬眸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之中。他放下茶杯拉住我的手，一手覆上我的脸颊细细摩娑，轻声道：「怎麽瘦了一些，每日可有按时进膳?」我笑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黑眸如星，低声道：「若曦…我日日都想着你…」我面上燥热低头一笑，悄声道：「…我又何尝不是…」他轻拥我入怀，所有相思化作缠绵缱绻，小别数月，胤祯有些急切却又带着些隐忍，我应承着他给予的柔情与浓烈，载浮载沉的心，得以停憩…。
回京后康熙命大臣为皇太后祈祷访医，自己则抱病躬视汤药，可惜不仅皇太后的病渐趋沉笃，康熙的病情也在加重。胤祯口裡不说，但从胤祯身上我可隐隐感觉到朝堂上的不安在酝酿扩散…。远方的西北，姊姊终于撑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故土，而身体，却似已积重难返…。
不管在京城或是西北，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一种呼之欲出却又隐忍不发的鬱闷，每个人的心都压得沉。
这之间我也进宫去探视了几次，皇太后病重，康熙已双脚浮肿麻木，几乎不能行动，周遭的人伺候得也更加严谨小心，因此这几次进宫也无法跟玉檀好好说上一句话。
十二月初六酉时，这位仅比康熙年长十二岁又五个月的皇太后、康熙最后一位皇室长辈，在宁寿宫走完七十七年的人生之路；康熙抚膺哀嚎、即行割辫，哀恸逾恆。
而此时，我也接到远来自西北的信，虽然心裡有着准备，在拆开信后，依旧忍不住痛哭了一场…；在我初来，人生地不熟，给我温情与照抚的姐姐走了，望碧云暮空，佳人何处，梦魂俱远…。白幡、白衣、铺天盖地的雪，苍白的令人无力…。

【三十八】出征在即
雪融，染上点点新绿，绵绵细雨，芳华落泥，总归是送去了冬，春归翠陌…。肩头忽被披上一件斗篷，来不及回头，就听见那低低的笑音在耳边说着：「若曦，怎麽在发呆，这时节轻暖轻寒的…」我转头看向胤祯，胤祯顿了一下似有意的调笑道：「怎麽脸上这个表情，莫不是…在伤春悲秋…」我闻言顿了顿又蓦的笑了起来，脑中想起那年少时，青葱玉立，目若朗星的少年，在八爷府裡安慰着我，问着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十爷…，我低笑轻声回道：「是呀!..感时花溅泪…」说完又特意看了他一眼，胤祯一个征愣后把我拉进怀裡，在我耳边说道：「…恨别鸟惊心…若曦…你…」他停下了声音，我抬眸望他，他眼中闪过一抹难喻的晦暗，又像是自嘲的笑着开口说道：「你知道，当时我听到你的答案时，觉得心头狠狠抽了一下，当时年纪小，也不懂自己是怎麽了…只觉得不好受…」我抿嘴笑道：「我喜欢跟十爷这样性子的人当朋友，仅此而已。」环着他的腰，沉浸这方寸的安宁。
良久，他握上我的手说：「先进屋吧!外头凉，我有事告诉你。」我抬头看了眼他澹然的侧脸，看不出什麽，便静静的由他牵着进了屋，沉香端上小点跟薑茶，退了出去。我喝了口薑茶放下杯子道：「什麽事，瞧你这样子…」胤祯道：「其实也没什麽，说起来也是件喜事，就是十三哥跟绿芜生了个女孩…已经一个多月了。」我闻言用手摀住出口的惊呼，瞪大眼睛，止不住的欣喜问向胤祯：「哪时候的事?」胤祯拍拍我紧攒着他的手道：「这几日传来的消息..」一阵狂喜之后，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像是喃声自语的说道：「但那裡面太清苦，大人忍着还能过，孩子怎麽受的了…」胤祯脸色稍沉的回道：「四哥奏请皇阿玛代为抚养，皇阿玛已经准了，过阵子会抱回四哥府中。」我听了出神半响没有说话，胤祯握着我的手说：「等孩子到四哥府裡，我再陪你一起去看她可好?」我看向胤祯那清澈的黑眸，笑点头道：「好!」胤祯回我一笑，顿了顿说道：「还有…从十三哥那裡回来的人传话说，十三哥和绿芜的意思由你取个名字。皇阿玛本来都已拟好了名字的，可听闻后，居然说就由你起吧!然后报给他，回头以皇阿玛的名义赐名。」我笑了再笑道︰「果真你今日来是有任务的！我起就我起！你说起什麽名字呢？皇上拟的是什麽？你可知道？」他摇摇头。我摇头晃脑的沉吟许久，看向他问到︰「-冰心-如何？」他点头说︰「好！-一片冰心在玉壶-，就像是十三哥。」我摇摇头：「-云英-如何？」他刚要点头，我又忙否决了…半响，我一拍掌道：「有了，就叫-承欢-！」他沉吟了会道︰「承欢…承欢膝下…」语落目光柔和的望着我。
两人之间忽的陷入沉默，胤祯开口道：「若曦，说实话，当年的事你怪不怪我们…。」我艰涩的笑道：「我只是无奈，皇子注定不能像大部分寻常人家般，我只能让自己去接受你们的立场不同；就我的立场来说，他是我的知己，俗话说士为知己而死，…当时我也只是做了我能为他做的…，是不是?」我故做轻鬆的对胤祯笑言。胤祯没理我那不达心底的笑，自顾说道：「…但愿你能理解…若曦，我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十三哥懂你…曾经我很羡慕十三哥，希望能跟他一样当你的知己。」我闻言一愣，垂眸而思，復又一笑望着他开口道：「…没错…你从来不是最懂我的人，不然，为什麽我们从小吵到大，一言不合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还在敏敏面前让十三爷取笑…」胤祯听完也是一笑，笑中难掩失落，我伸手覆上胤祯的侧脸摩娑着，望着他清亮的黑眸说道：「可是你对待我的心，最是细緻入微…，你不是我的知已，却是我心之所慕，愿同比翼之人…」胤祯定定看我，一语不发将我拥入怀。就是眼前这个让我留恋的温热怀抱，捂暖了我的心，纵使知如飞蛾扑火，从此无法再抛开…。
西北果然噩耗再传，色愣和额伦特两军先后渡过木鲁乌苏河，分道前进。色愣主张迅速进军，拒绝额伦特诱敌之计，结坚果轻敌冒进，孤军深入；与他失去联系的额伦特仓卒追赶，七月才在藏北喀喇乌苏会合。
不料准噶尔军已派精兵据守河口，而本应前往策应的策旺诺尔布军却迟疑不前，加上青海蒙古王公违背诺言，不肯派兵相援，色愣和额伦特军最终陷入重围，突围不成，相持一月有余，最后终因弹尽粮绝而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全国为之震动，不仅清廷内部弥漫着畏战情绪，青海部分蒙古王公，也吓得肝胆惧裂，不愿再战。清朝面临着康熙二十九年噶尔丹进迫乌兰布通以来最严峻的局势。此次战役也成为康熙执政历史中一个极为重大的失误。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紧迫形势下，康熙于五十七年十月十二日任命胤祯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酌量调遣各路大兵，将策旺阿拉布坦歼剿廓清，安靖边圉，斯称委任-，即让他担负起进军拉萨、收復西藏；直捣伊犁，解决准噶尔问题的艰巨任务。
胤祯是大清入关后历朝皇子中，唯一一个远离京师，独当一面，领导统一边疆并做出重大贡献的皇子。且此次西征必须面对的问题错综复杂，不仅于军事，还有解决青海蒙古王公间的纷歧、整顿当地文武官的失职贪腐、转世灵童问题…，涉及了政治、军事、后勤及民族宗教等广泛层面…。虽到时候可通过密折与康熙联繫，但相距数千里，奏摺往返需一月以上，因此许多重大问题需由胤祯自己决断，这些困难与艰钜，我心忧，却无法替他分忧…。
而每每思及后世雍正在其钦定的-大义觉迷录-中说道：「逆党乃云圣意欲传大位于胤禵，独不思皇考春秋已高，岂有将欲传大位之人，令其在边远数千里外之理？虽天下至愚之人，亦必知无是事矣。只因西陲用兵，圣祖皇考之意，欲以皇子虚名坐镇，知胤禵在京毫无用处，况秉性愚悍，素不安静，实借此驱远之意也。」如此对颠倒是非的污衊，总令我心阵阵的钝痛。
分离似乎在即，而胤祯也忙到脚不沾地，在康熙焦头烂额之际，四爷跟八爷都回到了朝堂之上，九爷也在为胤祯此次西北征战出谋划策出银子；昔年的八爷党已然转变为十四爷党，我不知八爷做何感想，而对我这个来自后世，洞悉一切的人来说，也无人能晓我心中的煎熬。
一日午后，我望见胤祯步入小院，随即欣喜的迎上去，他见我也是灿然一笑。我笑问：「这时怎麽有空？」他略敛笑容回道：「承欢已被接到四哥府中，刚好今日得空，所以带你过去看看孩子。」我闻言心中期待也有犹疑，胤祯搂了我的肩说：「我陪着你，走吧!」我对他笑点头，随他去了四爷府。
四福晋听小厮通传，直接从后院抱了承欢出来外厅。我迎上去见了礼，一个粉嫩剔透的小人儿就在包裹在的粉色的襁褓中，我接手抱过承欢，忍不住逗弄着，一边说着：「长得像绿芜呢!水灵水灵的真讨人喜欢。」四福晋笑着说：「可不是吗?自从接了承欢回来，这府裡就更热闹了!」我笑着把承欢抱给胤祯看看，胤祯笑笑点头，并未多说。还未两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通传四爷回府，我听了身子一僵，胤祯很快看了我一眼起身轻拍我，四福晋连忙迎到门口。
四爷站在门口往屋内一扫，缓步而入，我低头行礼，并未抬头望去。四福晋盈盈笑道：「爷您回来得真巧，十四爷跟若曦才刚到呢!」胤祯开口道：「四哥，我带若曦来看看承欢。」我只听见沉沉：「嗯」的一声，四爷入了座。我坐在胤祯身旁，盯着承欢出神，四福晋的声音笑道：「看了承欢，莫不是想帮弘暟添个妹妹了！」我嫣然一笑正欲开口，就听见胤祯说：「四嫂，我就要去西北了，她身子弱，如果怀着孩子，我心裡放不下…」我神色微诧的望向胤祯，有不解有暖心。四福晋开口笑道：「十四弟对若曦是真好。」胤祯开口道：「四哥，你刚从宫裡回来也累了吧!我们就不叨扰了，改日再过来看承欢。」四爷平缓开口道：「你不日都要前往西北了，这阵子朝上事情繁多，你也多注意身子。」胤祯勾唇一笑道：「谢谢四哥关怀，四嫂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将承欢让嬷嬷抱去，依恋不捨的再看了几眼，请安离开。
上了马车后，我靠在胤祯肩上问道：「胤祯…你不想我为你生个女儿吗?」语落抬眸笑看他，他微不可见的轻蹙眉头后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不在你身边我放心不下…」我直起身子静静看他半响，撇头说道：「你也别瞒我了，是不是我不能再有孩子…」胤祯急急拉住我手说道：「若曦…」我抬头望着他，他深叹一口气说道：「唉…太医没说不能再有，只是你怀弘暟及生产时大伤身子…所以…再有孩子的机率不大…」我征征听着没有说话，胤祯又连忙道：「若曦，不过我刚说的是心裡话，我不在你身边，我真的不放心…」我苦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了…其实我心裡也有底，只不过有些遗憾…」胤祯轻搂住我：「有弘暟就够了，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懂吗！」我点点头不再说话，握紧了他的手。
附录
1. 承欢及出征部分，有些是原着原文或是原着改写
2. 胤祯是整个大清入关后历朝皇子中….此段文字大多参照于「大清第一家庭」一书
3.康熙五十八年康熙曾对清海蒙古王公说过：「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係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顾令掌生杀重任。尔等军务及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即与我当面训示无异。」
胤祯不似其他年长的皇子曾经跟随康熙亲征噶尔丹，却被选中如此艰钜的重任，应该是历次随康熙进行围猎时，康熙长期考察各皇子的弓马技艺、身体素质、指挥能力及气质作风做出的抉择，显然认为胤祯是其中最优秀的。(「大清第一家庭」一书中节录浓缩)

【三十九】此去经年
近日进宫去探望了德妃娘娘几次，对于胤祯这个心中最疼爱的儿子，德妃又是欣慰又是叹气，喜得是他能得康熙的重用，建功立业，不捨的是此去西北征战，对金尊玉贵的皇子而言无疑是吃苦的…。可德妃的对胤祯这一片慈母之心，落在四爷的眼裡不知道是何种滋味，我不觉的拿眼偷瞧了四爷，发现他面容沉静的默默听着，晦暗的眼眸，紧抿的薄唇，看不出心裡想的什麽…，我默默深叹一口气，兄弟和睦怕只是德妃此生求而不得的愿望…。
每每想到胤祯即将离自己千里之远，思而不见，就觉得心口ㄧ窒。出征前晚，我靠在敞开的房门边上，望着沉沉的夜空出神，那分离⋯总觉得是梦不是现实。后头传来脚步声，我转头望去，他踏着月色而来，他的身影朦胧，是因为夜⋯还是泪⋯。胤祯站定我面前，两人相望，无语凝噎⋯就这样静静望着，想要把对方深刻至心底，他走近牵起我的手进房，把门带上。我与他坐到床沿，他将温热的手抚上我脸颊说：「天这麽冷，怎麽不在房内等我。」我就着他的手摩赠的脸说：「站在外头，你来的时候我可以早点看到你…」他闻言手僵了一下，轻叹了口气，离愁满溢，我定定看着他轻声说着：「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胤祯的声音沙哑道：「若曦…我真捨不得你…」，半响，他手轻抚过我的眼轻轻说道：「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不要自己哭…。
每日都要按时吃饭…
天冷记得添衣，膝盖又疼的话一定要叫太医
闷了就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在府裡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一句句听着，想把他的声音细细记起，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靠近他，将吻落在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像要把他印在心中…今夜的他，异常温柔，对待我细腻若珍宝，却又狂烈，带着佔有侵略，这满是离愁的缠绵，滚落长长黑夜…
隔日起身，胤祯已不在房裡，已凉的被褥依稀留着他身上的气息，这一别，我该如何熬过没有他每一日。我赶紧唤了沉香进来：「现在什麽时辰了?」沉香红着眼圈轻声说：「福晋…大军已经出城了，十四爷临行前吩咐沉香好好的伺候福晋，不能有任何闪失。」我的泪无声滑落，沉香默默的帮我洗漱更衣。奶妈抱了弘暟进来，我抱着这个小人儿，轻轻抚着他红扑扑的粉嫩小脸，把他紧紧拥在怀裡，泪依然止不住的下。弘暟奶声奶气的抓着我的衣服：「额娘，我要找阿玛…」泪眼婆娑的我扯开一个笑：「阿玛出征了，弘暟跟额娘在家乖乖的等阿玛回来…」弘暟嘟着嘴摸着我的脸说：「晚点回来吗?…额娘不哭…」我抚着弘暟柔细的髮说：「阿玛今日不会回来…要好久好久才会回来…」弘暟一听扁了嘴泫然欲泣：「阿玛去哪!我要找阿玛?」我摇着头抹去自己脸上的泪：「阿玛是大将军，去了西北，等打了胜仗就会回来找弘暟了…」弘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去找弘明哥哥玩!」我点点头示意奶妈带弘暟出去。
弘暟出去后，房裡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我整个人焦躁不安，想了一想就往完颜氏的院子裡去，走了半路顿了顿脚步，又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不知何时走回院子，就在院子发着愣，沉香过来帮我披上斗篷轻声说：「福晋，十爷跟十福晋来府裡，说是要见您…。」没多久看见十爷跟明玉相偕而来，我站起身，明玉快步而来，我对他们行了虚礼，三人静静落坐。十爷清清嗓子，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就缓缓说起今日胤祯出征之事…。
康熙为胤祯举行的出师礼，堪称清朝开国以来最为隆重的出师礼︰康熙亲自在太和殿主持了颁敕印仪式。用正黄旗纛、亲王体制，行文称大将军王。随同出征的还有弘曙、弘治和弘僖，时称“内廷三阿哥”；另还有郡王、亲王数人。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祯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祯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随着胤禵的一声令下，出发的号角齐鸣，旗帜迎风飘扬，十万大军在漫天风尘中，踏上了西征的路程。
听十爷言中之意，满朝上下一致认定，胤祯是康熙心中最有可能的储位继承者，他政治生命中最辉煌的篇章拉开序幕。我心中却是酸涩，从未有这麽一刻愿自己就只是马尔泰若曦，而不是来自后世的张晓，如此，我可以全心的为他的荣耀而欢喜，而不是踹踹不安的为他忧心⋯。
十爷叨叨絮絮的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十爷沉不住又开口道：「若曦，十四弟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姊姊也不在了，怕你一个人闷出病来，还嘱咐我让明玉多陪陪你…」明玉闻言狠瞪了十爷一眼，骂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十爷方觉失言，脸瞬间胀得通红，颇为懊恼的轻推明玉，示意她说些甚麽。我一看十爷那模样倒是不觉的笑了出来，轻声道：「把我想成什麽了，我没那麽脆弱，只不是有些伤别离罢了…，更何况我还有个弘暟要照顾着，还能怎麽了!」明玉一听陪笑道：「是呀! 你还有弘暟陪着呢!十四爷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关心则乱嘛!不过托你的福，我今后可多了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看着明玉那得意的模样，十爷不置可否的冷嗤了一声。
花落又开，小承欢满月了，嫡福晋跟我带着弘暟前去四爷府。弘暟落了马车就挣脱我的手，撒腿往四爷府裡跑，小厮连忙追了过去，我急急下了马车快步跟上，一进府门内，只见小厮趴在地上，弘暟抱住四爷的腿，仰视着他甜甜一笑用童稚声音喊了声：「四伯伯」四爷看向弘暟突然有瞬间的征愣失神，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向跑上前的我，我赶忙福了安说道：「弘暟冲撞了四爷，若曦在这裡陪不是…」后面赶来的嫡福晋也赶紧请了安，四爷轻声开口：「无妨!」，一旁的四福晋笑道：「弘暟这麽喜欢四伯伯吗？来四伯母这裡可好~」弘暟眨了眨眼睛望了眼四福晋又对四爷笑了笑，四爷低头望向弘暟，眼裡露出一丝难见的温情向四福晋说：「把弘曆也带来跟弘暟一起玩吧!」然后对着弘暟扯了一下嘴角，把他的手拉起来后顿了一下，交给四福晋后，转身离去。我不禁猜想，那一瞬的失神是否因为弘暟让他想起了儿时的胤祯…。就像胤祯当初耿耿于怀四爷没帮他求情，两个人虽从小不亲，血缘却让他们心底最深的地方还渴求对方的亲近，可天家无情，两人纵有兄弟之缘，却无兄弟之情份...这些...又该怪谁。
一屋子的人，有真情有假意，许久不见的热闹之后，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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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四十】年去岁来望人归-1
五十八年三月，胤祯抵达西宁，开始指挥作战。
胤祯刚出征的那段日子是难熬的，我总会要在吩咐沉香去准备给胤祯的夜宵时勐然想起他已出征，倚着软榻看书时以为他会推门而入…，在寒冬之中想起他怀抱及手心的温暖，那一夜夜都反覆看着他为我抽空稍来的书信入睡，原来我的心跟着他一起远行了…心裡的空落原来是这个回事…。
每每跟着嫡福晋入宫，看着德妃与嫡福晋说着康熙给胤祯送去的赏赐，说着康熙对胤祯的看重的那种欣喜，说着她们对胤祯的担忧，大多时候我总是静静的听着，想着的是跟她们不一样的心事。
胤祯出征后，康熙对胤祯子女格外照顾。在胤征出征的第一年，康熙亲自操持了他大女儿及弘春、弘明的婚事。大女儿破格封为多罗格格。弘明娶的是嫡福晋兄长罗荫泰之女；成婚前弘明被康熙带至热河，婚期将至时，康熙派出亲卫将弘明护送回京，并亲题匾额、对联送至弘明新房，这一切落在众人的眼裡，是帝王的荣宠抑或是父亲的心意抑或是在安千里之外胤祯的心…。
我为胤祯开怀却又禁不住对所知的历史烦躁，于是将一颗心又扑到之前的生意跟庄子之上，与其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不如做一些有用之事。
现平日除了偶去宫裡给德妃请安、与嫡福晋说说话、就是处理生意上的事。胤祯愈受康熙重视，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而玉檀毕竟在御前伺候，如今为了避嫌，虽常入宫，但几乎不去找玉檀，甚至连书信往来也少了。但凡闷了就去找明玉说说话，也能从十爷这裡知道些胤祯在西北的事。
胤禵出征后，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很快便将数名办事不力的官员参奏罢职，军心为之一振。康熙五十八年，西征大军兵分三路，围逼侵入西藏的策妄阿喇布坦。后者见势不妙，便慌忙率部众逃回原准噶尔领地。
弘明成婚后，弘暟也不好时时的缠着。弘暟大了些，见了承欢一两次也记住了，有时府裡都折腾遍了就嚷嚷着要去找承欢，哄了几次拗不过他就请了嫡福晋与我一同前往。许是胤祯不在身边的缘故，弘暟对于四爷这个血缘至亲的伯父颇为亲近，而四爷对弘暟也不似对自己亲儿般严肃，甚至于颇为宽容慈爱…。每看弘暟缠着四爷抱他，而四爷抱着他的神情，我总是心惊胆跳，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我没有错过四爷在抱着弘暟时，暗暗投向我的眼神…，那其中千丝万缕的深沉，让我无法一一读懂，我也像鸵鸟似不愿意去懂，只当他是与弘暟投缘吧!…如此，六十一年后，或许他与胤祯之间也可多点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