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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岁序玄英，倾降连日京畿的飞琼业将素白铺满丹墀玉阙，暖阁南面牗扇间的明净瓘玉亦悄结霜花，望不清内闱肃杀颜貌。）
几时了？（这是宣正X年的腊月，距年节止四日光景，懒睇奔走不息的座钟，径向默立折屏侧的宫侍抛出这询，尔后知是申时，不禁自嗓间漫出声幽长太息。）
这个时辰……皇后应醒了，摆驾罢。
（长秋病讯始于初秋时，蹉跎近半载，也无好转之象，倘是常时，皆是武聂氏至此问安，不尝教我亲涉坤宁，受她曼道的“万福金安”，但今岁的焦灼远胜寻常，终破平素规矩，遣备轿撵，行往似欲将禁宫埋没的饕风虐雪间。）
（约一刻后，便由坤宁侍奉的近侍迎入殿中，于其秉武聂氏午膳后用药未醒的低语中，止她再言，兀自于花厅拥炉，面轩窗而坐。）
（至闻内里轻言“皇后娘娘醒了”，甫亟亟起身，越莹润南珠帘后，辄往华榻前。）冬儿，（朱唇间漫声颇见爱怜的唤，温热的指已握上她愈发清减的雪腕，压着声问。）
可觉好些了？

【宣正X年腊月，X日。会小晴日，积日的霰雪已尖尖儿拥住坤宁玉墁，浮霭之外的日头不过甲盖大小，蟹壳青般的积云一路摧枯拉朽，惟独坤宁檐下仍有一方敞亮】
【枕函之侧，搁着一册义山集，近来闲闲地读了半卷，究竟兴味缺缺；侍奉的宫鬟细致更胜曩昔，但见人人敛气噤声，架上的雪衣娘也哑了喉舌，方砖地上，现了个奚女五福捧寿的鞋面，竟是这手绣的蝙蝠最招展】
【悠悠吁出一叹】雪衣娘，怎地不叫了？本宫惯爱听你嘲哳，如何今儿哑巴了？【半真半假地嗔它】你也不听话了，是不是？就像秾华她几个，想是在本宫处腻烦了，总苦着一张脸儿，瞧着不喜兴。
【许是今日用药不匀停，往日膳后总一两时辰地昏睡，而今只小半晌便醒转；静静出了一会神，但听外间窸窸窣窣地声响，才支起身】何事？【未及鹂音相覆，慈宁的唤业已近前；未如昔日着了慌似坐起，深知病入肌骨，临了，便不愿强妆体面】额涅来了。请恕臣媳怠慢，未能下榻恭迎——
【再聆后言，极轻地一点首】好些了；据院判说，想来，年关时便能大好了。

（她殿中镇日豢养着只喋喋不休的白鹦鹉，照着《明皇杂录》里的轶事，呼作“雪衣娘”，往昔只听小玉儿讲：“表嫂宫里的鹦鹉吵嚷得很”，可今夕真正涉足坤宁，却丁点动静也不闻。半坐在榻边，望她素面如霜雪般，耳间浮过那细声言语，蹙眉便嗔。）
都病着了，还与额涅说甚怠慢不怠慢的浑话，且好生歇着，莫耗了力气。
（再揽后句，心兀地一跳，院判晨时踌躇的禀还萦在灵台，然则到了跟前，亦只愿哄她。）
是啊，钦天监观了天象，也说过几日要晴暖些，你身上也能舒坦，再等开了春，便会好全了。
（慢嘱罢体恤话，继添了缕婉婉笑色，与她慨道。）前日妃嫔们至慈宁问安，不记得是谁在聒噪，倘换了从前，我早就责了，若不是听她能言，道是你唤“酬冬”，只消年关她们多劝乌尔登几盏酒，敬过这严寒时令，捱到了春日你便舒泰了，我哪肯轻纵？
（其实阖宫的嫔御无一敢直呼她讳，左不过现杜撰闲话，抚她病中愁绪，雪指搭她腕，竟觉那脉息一下弱胜一下，情知这“心血不足”的症候太医确无半句虚言。）
毋需想那么多，年节之事尚有额涅在，不必你/操持，只管安静养着。

还是用这个吧，比较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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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商序来，妃媵问安，是一概拒却了。微耷着眼皮，凝神欲溯，右边脑仁突突地跳，便蹙眉】她们……也都是积年的人了，谁曾想到了您跟前儿，还有聒噪的时候。【拈了巾帜捂住嘴，粗亟地喘嗽两声，即停住，怕过了病气给怹；徐徐挪开罗帕，面上浮出一点寡淡的惠然】也是，只看令妹妹便晓得了；已是主位娘娘了，仍当她小玉儿一般。
【闭目一吁】万岁登极X载，原不觉得如何。自崇章X年，臣媳为睿王中馈，乃后皇考（还是X宗？）大行，以至今日；惟今岁一病，我忖度着，原先的心气，倒销了泰半【迭换的称谓，已将心思袒得澄明：饶是坤极之上，终焉之时，仍须铩羽于冥冥命数，谁也逃不掉、挣不开】院判说，紧要在年关；我却想着，好得了便好；万一……
【微张了眼，递去忱然目泓】人有万一。
【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想来，我已倦了。】

（盖因耳际虚虚浮过她轻飘感怀，叶眉稍见舒了，也随之漫出声轻哂来，唠絮起家常。）她是娇纵惯了，我膝下未曾诞育帝姬，遂不尝对她说过几句重话，乌尔登同你亦肯容着，在外还能端出个一宫主位的模样，止咱们跟前时，偏是没个分寸。
（元年初觐时，也在她跟前提：小玉儿岁轻气躁，毋与她计较——经年暌违，储秀未冲撞了坤极，她自也肯予几分颜面，好赖是如昔融睦。但她纵为长秋主，亦与桑梓相距迢迢，何尝不需我昵爱，遂亦是教着、护着，这副冷心肠里难得的丁点慈怀，不吝付与她身，倒不似这世间寻常的婆媳了。）
没有“万一”。（缄默听着，乍闻得后句，指骨稍紧，立时失了轻重，忙松了力道，眸光追去她雪腕间，落声沉郁且无奈的太息。）
这样晦气的话，不许再说了。
（“你是国/母，是千岁娘娘，你若也灰了心、丧了气，岂非教这大清国的百姓俱哭天抢地”——话藏在麻木舌底，好半晌，才再低低续。）
……咱们娘俩的体己话，别教乌尔登听见。

【晓得清凌凌的一行话，少不得教人刺心，聆其后言，宽怀似地将玉笋搭在她广袖间，虚虚的；释然一笑，软和了语气】是。“没有万一”，原是我糊涂了。【反手回握她，指尖触及錾纹戒指上嵌的一粒柔圆玳瑁。便似想起何事】潜邸时您给的金臂钏，戴了这些年，总也不舍得。前些日子，才教人拿去炸一炸。
【坤宁见疾，除却祖宗既定的朔望，每三五日，便可闻龙辇之声。结缡数十载，少年夫妻枕侧而今也拾得银丝，我与乌尔登之间，确乎和如琴瑟，xx兰因，未得絮果】万岁…【小心掂量着辞令】总是劬劳太过。【却是坚定的口吻，且忧且叹】国是紧要，不能深劝。但究竟不比旧年，长了岁数，须得珍重自身。【兰荑轻覆上妇人手背，絮得认真】所幸额涅玉体康健——来年千秋时，阖该阖宫上下，俱往慈宁，沾一沾您的福气呢。

是应教颜色新些，戴起来方显气色。（殷润唇角勉力弯了弯，于心底悄一吁叹——而今她身子薄弱，不胜华服首饰之重，便是翻新得了金光华彩，又能添几分血色。庭下簌簌雪珠敲击着窗棂，轻微的响动也因这短暂的死寂而分外清晰，因提长子，眼底重盈了微许笑意，闻她言辞斟酌，轻拍她手背，示意其毋需审慎。）
他自是好皇帝、好丈夫、好儿子，面面俱全，便难免辛苦了自个。
（岁逾甲子，白霜早侵我鬓，乌尔登共她，亦是历不惑、近知命，自也应得那句“长了岁数”，于此难免嗔怪。）也惟你我与他说这话时，他且能听一听。
何须来年千秋呢……（娓牵话头，顾去佛陀般悯然的一眼。）现今额涅便在你跟前，你要多少福气，只管沾了去，你双亲已化鹤多年，我若再不疼你，你这母仪天下的担子愈发要重了。

【长睫微垂，一圈泪珠儿洇上眼梢，旋即遁去。这原是崇章将息的尾韵里便已深谙的戒律：从此，再不可轻易软弱、轻易落泪；经年人事搅扰，淬炼出一副截然疏生的面孔，惟这温然濡缕，无疑纶音佛偈，棒喝一句】
【虎兕相逢大梦归，究竟同一副心肠，从始至终】
【世态昌明，金瓯无缺，与乌尔登做一对升平之时的帝后，身后百年仍得留于史帙神龛；于椿萱情分上有亏，却是说不得、也不必说的——为人子媳卅载，点着玉笋尖，也掰不出几多次慈宁赏赉妃媵的温柔体面，而适才一席话，爱娇似的怜，心有所感地一颔首：慈宁待我，何尝不是幸？】
好【病态轻飘飘浮在面上，眼睛却含笑，再聆教我好生将息之语，亦点头应诺，答得郑重】日前有雪，额涅慢行。
【尝几度登临禁城一隅的角楼，相传那是阊阖最高处；只是每每所观瞻而得的紫禁风物，总是高轩重甍、积年草木，瓜瓞绵延时婴儿啼泣，更多时候，只闻恣睢的风声攻城过耳，半分痕也不留】
【黑云翻墨未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