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改编】《出嫁从夫》

第三章 亲昵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杜牧?山行
三日新婚期过后，直树便带着小妻子回到睿王府。
湘琴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大得吓人的府邸，更没有功夫欣赏富丽堂皇的装置摆设和景致秀美的庭园楼阁，因为，她正忙着善尽为人丨妻的第一步。
她亲手奉上了一杯茶。
可是，直树一口茶还没咽下，便喷了出来。
“怎么？太烫了吗？不会啊！我刚刚稍稍试了一下，应该是刚刚好的啊！”湘琴忙拍抚着夫君的背脊。
直树咳了老半天才略略喘过气来，“你……你刚刚叫我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老爷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老爷？”直树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我有那么老吗？”
“可是，我娘都是那么唤我爹的啊！”湘琴无辜地瞅着他，不然，她要怎么称呼他？
“但你前两天就没叫我老爷啊！”他不解的说。
“那不一样啊！在宫里你是睿亲王，我当然得叫你王爷，一旦回到府里便是家里头，我当然得称你一声老爷罗！”她一脸理直气壮的解释。
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谬论？直树盯着她瞧了半晌，仍然无法厘清他心中的疑惑。
“我不喜欢！”这样最快，省得罗哩叭唆一大堆，她也是有听没有懂。
“哦……”湘琴斜睇看他。“那我该叫你什么？还是王爷吗？”
“当然是叫我的名字直树，来！，叫叫看。”他好整以暇的诱导她。
湘琴倒抽一口气，惊吓地瞪着夫君。
“那怎么可以？为人丨妻的怎么能直呼夫君的名讳？我娘从来没有……”
直树不觉脱口而出。“有！”
“有……有吗？”湘琴怀疑地瞟着他，一脸的猜疑。
“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见过？”应该没有才对。
“他们都是在房里叫的，你当然听不见。”直树是用屁股猜的。
“是这样子的吗？”她仍然不大相信的问。
他重重的点头。“当然。”善意的欺骗应该值得原谅，否则他怎么与这么笨的妻子相处？
“哦……”湘琴垂首沉吟。“那……我在房里就叫你的名字，出了房门还是叫你王爷罗？”
“嗯！”直树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不好，在房里你叫我的名字，出了房门，你还是得叫我直树。”
湘琴猛摇头。

直树头痛地按按太阳穴，这些日子以来，他以为湘琴已经不会再手痒，随时想动手抹这擦那、找活儿来折腾自己。他还特地从皇后那儿讨来一瓶雪莲膏，天天亲手为她抹在手上，更殷殷告诫她，如果他没空或忘了，她也绝对不能间断地自个儿涂抹，而皇后的雪莲膏也的确有效，他很满意湘琴的手逐渐细嫩起来……
可没想到才转个头，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可不行，要是他假满进宫上朝不在府里，天知道她又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德行，搞不好她还会替整座王府来个夏季大扫除！嗯……这样不行，他得找点闲事给她做做才行……
考虑半晌之后，他朝一脸茫然的湘琴微微一笑。“来！告诉我，小宝贝，你是不是一个认真的学生，如果我想教你什么的话，你是不是会努力学习？”他很有心机的问。
“当然是！”湘琴马上挺起酥胸。“我娘说过，我是她见过最乖、最听话、也最认真的好女孩儿了。”
“那好，你想学武是不是？”直树拍拍她的小手。“行！我就教你练武。可我得先告诉你，学武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得花很多时间和精力，而且要不能间断才能有所成就的。”
湘琴非常认真地聆听。“嗯！我记得了。”
“还有，”直树神情严肃地注视看她。“你要完全依照我的进度进行，要是你拖延了，我就不再继续教你了喔！”
她连忙重重的点头。“嗯、嗯！我明白、我明白。”
“我会从最基础的打坐、扎马步开始教起，可那是最单调，最无聊的，你可不能反悔喔！”
湘琴坚决地摇着头。“不会、不会。”
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神情，直树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伟大的决定。
“那我们就从明天开始吧！”他好心的建议道。
“谢谢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湘琴眉开眼笑地说：“我一定会非常认真，非常非常认真的。”
直树也很开心地颔首微笑。
“那么，爷，我不打扰你练剑了。”湘琴体贴地说：“我现在得把握时间，尽快把暖阁清一清。”
直树闻言，一时愕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果然是把握时间，湘琴几乎是跑着往暖阁奔去。
猝然惊醒，直树忍不住大吼一声。
“湘琴！”
湘琴险些儿跌了一跤，勉强踉跄站稳，她满脸惊吓地回过头来。“怎……怎么了，爷？你……你干嘛……叫得那么大声啊？”
捏捏双眼间的鼻梁，直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呃……经过我再次审慎的考虑之后，我决定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就教你。”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除了寝室和书房外，练功房和练武场便成了最常见到他俩的地方。
直树依据湘琴的能力给予适当的指导，而湘琴果然是一个最听话的学生，以她的憨直和女性特有的耐性来持续这种单调无聊的基础功，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一切就如直树所预订的，练功占据了湘琴大半空闲的时间和精神，她再也没有提起府里有哪个地方需要清扫了。

虽然湘琴嫁过来才一个多月，单纯憨厚的她却早已赢得了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心。全王府上下有百多个人，才一个月不到，她就全认得一清二楚，连名字也叫得丝毫不差，这位平实和气的福晋全然没有一般格格、郡主们的娇贵傲气，总是像一家人似的对待府里的所有人，包括扫地杂役的厮仆，当她在府里走动时，碰着每一个下人她都会亲切的问候，没事时还会和他们闲磕牙。
有一回，她听说老园丁要嫁女儿，湘琴立刻奔回房里，取出从来不用的首饰盒，随手抓了一大把珍贵首饰，用一条红布巾包着塞到老园丁怀里。
“给你女儿作私房钱。”她大方的赠予。
老园丁颤巍巍的打开红布巾一瞧，霎时双眼暴凸、张口结舌，因为，里头随便一样都可换上一栋房子，何况是一大把！
又有一回，她听说负责跑腿的小厮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他俩两心相许，却拿不出女方父亲要求的聘金，隔日一大早，睿王爷便唤来小厮给他一笔银两，说是奖励他的工作勤奋。
而那笔银两，刚好够聘金的数儿。
再有一回，款衣的大娘有气喘痼疾，一份宫里太医开的药方和药包，才隔两日便送到她的手里。
还有，膳房里的下手老娘有病卧床，湘琴马上准他一个月假回家照顾老娘，薪饷不但让他照领，还包了一包银两让他回去找一个好大夫为他的老娘看玻
还有，管理马房的马夫妻子产后多箔…
还有，劈柴理炭的仆役……
就这样，湘琴只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以她善良体贴的心换来府内上下人忠诚不二的心，这会儿若是有人要欺负他们的福晋，怕他们不争先恐后的把命拿去拼了才怪！
而适才，几位来势汹汹的娇蛮格格摆明了是来刁难湘琴的，睿王爷又上朝去了，现下只能靠着他们作奴才的尽全力来护着他们的福晋了。
查尔偕香兰往紫苑快步走去，同时大叹一声。“还不是那些个老缠着王爷的格格们又来了……”
可紫苑、前书房、花园……奇怪？福晋可能去的地方，香兰和查尔都找过了，却是遍寻不着她的人影。
原在书房清理的香翠、到厨房检视福晋午膳的香玉，和正准备好洗澡水的香如也帮着找，结果，他们在王府内走了一趟，回来却发现洗澡水已有人用过了，湘琴的练功服则扔在一旁，不过，她却仍然不见踪影。
天哪！这个福晋可真会乱跑！香如心想。
天哪！这个王府可真大！香翠和香玉暗忖。
同一时间，正四处找着香兰她们的湘琴也是怨声载道。
原来，在她身边伺候的香如去准备洗澡水，湘琴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自行回寝室隔邻的专用澡间洗浴，可香如却不在那儿伺候着，湘琴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她原本就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只是，她不会自己梳理如意头，什么两把头、一字头她也统统不识得，只好仍然梳着原来的两条辫子，走出房门想到书房看书。
半路上，湘琴碰到其他奴仆们告诉她，总管和她的四位贴身侍婢正急匆匆地在找她，于是，她赶忙去找他们。然后就这么着，他们找过来，她也找过去，可巧的是全都岔了路，谁也没找着谁，反而一路上相同的奴仆，她见过一次又一次，话也传了一回又一回，状况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
湘琴在心中暗忖，不知道直树肯不肯把王府改小一点啊？

刚刚才赶到的查尔在一旁惭愧不安地垂着脑袋。“王爷，是奴才不好，没能……”
“别说了，帮我招呼客人，我先进去一下。”直树一把抱起兀自抽泣不止的湘琴。湘琴的手臂马上爬上他的颈子紧紧搂着，差点没勒死他。
他再环视厅内惊诧的众人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出厅而去。
查尔板着一张老脸。“请问各位贝勒爷、格格们还需要什么吗？”他们竟然敢让善良老实的小福晋哭成那样，简直是罪不可恕！
厅内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互相使弄着眼色。最后，纪玉开口问出大家最想弄清楚的事。
“刚刚那位……呃！那位你们王爷抱走的小妹妹是谁啊？”他真的想不透。
“小妹妹？”查尔以怪异的眼光看着纪玉。“回贝勒爷，那位就是我们福晋，睿亲王福晋。”
几个人同时大叫起来。“福晋？那是你们福晋？”德玉惊叫。
“不可能！”德佳冷冷的说。“你在开玩笑！”
“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可能？”
查尔老神在在地旁观他们叽哩呱啦地讨论不已。
“查尔，她真的是你们福晋？”德青问。
查尔端正面容，用力的点点头。
“老天，她看起来没多大嘛！”纪玉咕哝道。
“回贝勒爷，我们福晋今年十四。”
“十四？”德玉喃喃道：“居然比我还要小两岁呢！”
“查尔……”犹豫了一下，德佳才问：“听说她是你们王爷自己看上的，是真的吗？”
“回格格，福晋是王爷自个儿中意的没错。”查尔颇有深意地望着她“这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们王爷非常疼爱福晋，简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掌心里。”
“哦……”德佳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不！是非常难看。也对，她还在一心想着成为人家的侧福晋，如今却先把人家的正室给吓过头，而最糟糕的是，还让睿王爷给亲自撞上了！再加上睿王爷又那么疼爱福晋，这下子她可真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各位贝勒爷。格格们，王爷正在哄着我们福晋，恐怕一时半刻是抽不出空来，不如各位先回去，等明儿个王爷得闲再过去拜访几位，这样可好？”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怎么样呢？就算今日硬是见着面，谈上话，睿王爷的脸色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先避着好，于是，几位贝勒，格格们就这样乘兴而来、悻然而去了。
那日以后，湘琴连作了好些晚的噩梦，她总是在半夜里哭喊着惊醒过来，直树必须又哄又骗的安慰她好久，她才能入睡。
翌日，睿亲王便对府里的护卫下了一道严令，只要他不在府里，任何人皆不得进府来骚扰福晋，不管因此而得罪了谁都由他一人担待，而若是有人不小心放了谁进来吓着福晋，那他可得自己提头来见！
然而，直树却忘了交代，若是宫里来人宣召福晋晋见，那又该怎久办？

一方面是极端厌恶湘琴的家人，所以，直树只让她的家人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却没教他们知道她是嫁给睿王爷。而他也让袁安振升为参领，再奉上一份丰厚的聘金，算是已经替湘琴报答了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哼！在他看来，说是虐待之恨还贴切点！
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教袁安振缠着湘琴，贪婪的盼着一级再升一级，像袁安振那种自私自利、极端贪欲的人一旦尝到甜头，绝对不肯轻易罢休，而这样下去终是没有个底，他甚至有些担心，袁安振有可能仗着他是睿王爷的岳父而在外面胡作非为，瞎搞蛮干。
总而言之，他实在觉得不应该让袁安振知道湘琴现在的身分。
“小宝贝……”直树寻思着该怎么解释，“呃……我没让你家人知道你是嫁给我。”
湘琴睁开眼，迷惑地看着夫君。
“你或许不知道，你爹是个很……呃……”直树困难地想选择适当的字眼。“呃……贪……呃……”该死！他真的不想伤害她，即使那是事实。
她眨眨眼，“贪婪？”湘琴启口轻语。“我知道啊！我知道爹爹是有一点……呃……好吧！他是很贪心，也很小气，而且脾气又不太好，可是，他一向就是那样的啊！”
直树有一点怔愣的看着她。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他还以为湘琴一直把她爹当做完人一样看待呢！结果，她竟然一直都知道她爹的缺点！
那他小心翼翼地老怕伤了她的心又是为了什么？根本是白搭嘛！
“你……真的都知道？”他再次确认。
“嗯，”湘琴点头。“我知道，大家都那么说嘛！”
嘎？大家都那么说？人家说了她就信？天啊！这小妞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单纯哪！喔，不！说她单纯还是好听咧！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白痴。可是，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个白痴呀！
好吧！这样也好，省得他绞尽脑汁去操心该怎么向她解释，直树安慰自己。
“那……大家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爹爹吗？”
“嗯！”
“我想想哦……”湘琴脑袋微微倾向前，认真的思索着，“嗯……贪婪、小气、暴躁，呃！这些刚刚说过了，还有……呢！欺善怕恶、挥霍无度、狡猾，猥琐、胆孝卑鄙、下流、无耻……”她将她听过的评语，悉数告诉直树。
直树听得目瞪口呆。
“龌醋、乖戾、跋扈，奸诈……”她还没说完。
“够了。　够了！”直树直摆手。天哪！她可真“了解”自己的爹爹哪！更夸张的是，她都清楚知道她爹的为人，还那么顺从他的话又毫无怨言，只因为她的娘亲曾教她“在家从父”！
咳！这该死的三从四德！
直树合上眼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方又张开眼，湘琴正担忧地凝观着他。
“爷，你哪儿不舒服吗？”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没有，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那么了解你爹。”
“当然啊！我是他的女儿嘛！”她有点不好意思才说。
那也得他把你当成女儿看待哪！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直树叹息。“他真傻，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居然不懂得珍惜！”
湘琴撒娇地钻进他的怀里。“有爷疼我就好了嘛！”
疼？天知道！直树怜爱地拥着她，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是多么疯狂地热爱她，痴情狂恋的将整颗心送了给毫不知情的她，如今这会儿，他的胸腔里仍是空空的。
要到什么时候，她才会将她的心取来填补他胸腔内的空虚呢？
那可有得等了！他不禁苦笑的想，至少要等她大到懂情识爱吧！而且以她那简单到了极点的心思，怕是还要等上好长一段日子呢！
“爷，”湘琴凝睇他。“你今儿个老是发呆耶！”
直树看着她，“有吗？”嘴角绽出微笑。“是你迷糊了。”
“才不！”湘琴不满的抗丨议。“我清醒得很哪！”
“好了，我们的话题好像扯得太远了吧？”他轻点口下她的鼻尖。“趁你清醒时，说点正经的，好吗？”
“对喔！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别看我，我也没法子。”他不想软下心肠。
湘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倏地翻了个身，她将双膝跪在直树大腿两旁，臀部放在他的大腿上，两只雪白柔嫩的藕臂爬上他脖子，在他颈后交叉着，脸颊也贴上了他的。
嗯！挺暧昧的姿势，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爷……”湘琴娇滴滴地轻唤。
“不用撒娇，没法子就是没法子！”奇怪？！这笨妮子从哪里学来这一招？
“爷……”她轻咬他的唇。
直树轻咳两声。“少来，我不吃这一套。”瞧！多么义正辞严的话语，他都忍不住为自己感到骄傲起来。
湘琴香舌微吐，在他唇上画着小圈圈。
他则抽着气。“我……我不会……投降的……”可是，他话中的坚持似乎有点后劲不足。
湘琴扭着娇躯在他身上不断磨蹭着。
直树暗自诅咒自己全身唯一不受控制的部位，咬紧牙根猛吸口气。“你……别……别动……”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中吐出来。
唉！他说错话了！而报应也立刻临头。
湘琴的身子扭动得更厉害，香唇附在他耳上又咬又舔、又吹又含的。
“见鬼！我投降，我投降了！”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答应了她的要求。
耶！女性本能万岁！湘琴得到最后的胜利。

第五章 言不由衷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晏殊?浣溪纱（二）
十月下旬，直树又开始头痛了。
原因无他，只因湘琴度过了害喜的阶段，她……又开始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了。
他不敢让她继续练功，但他也不能就此不再上朝直到她生产，那么，该怎么才能让她不再“胡作非为”呢？
直树以他聪敏过人的脑筋，思前想后，终于他决定集众人之智慧来谋求对策，聚集起府内年长的“家人，和他们关起门来在书房内叽哩咕噜的讨论了一个下午。
湘琴被挡在门外，只能好奇的探头探脑，最后，还是忍不住沾了点口水在窗纸上挖之个小小的洞，可是，她的眼睛还没凑上去，直树便已打开门叫她先去睡午觉，然后门又关上了。
可怜的湘琴垂着脑袋乖乖的回房睁眼睡午觉，而其他的“家人”则是既同情又好笑地目送她回房。
到了那天晚上，直树再度关起门来，不过，这次被关的是湘琴和他自己，关的门则是他俩寝房的门。
湘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直树则板着脸、背着手在床前踱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启口。
“小宝贝，嫁夫从夫你懂吧？”他决定从她的弱点下手。
她乖乖的点点头。“懂。”
“那么，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得遵从，对不对？”他打蛇随棍上。
湘琴又点头。“对。”
“好，现在我就要交代你一些事，你必须牢牢记住，而且要乖乖遵守，知道吗？”
她再次点头。“知道。”
于是，直树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的长篇大论，他说得口干舌燥，顺手端起茶来一仰而尽，然后继续边踱步边喷口水，仍然说个不停。
等到他的发表欲终于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心满意足的做下结论后，他才兴高采烈的询问聆听的对象，“这样你明白了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无声无息。
咦！她在做无言的反抗？直树忍不住挑高双眉，停下踱步的双脚。“你明白了吗？”这次，他的音调放重了一些。
然而，湘琴的反应仍是维持最高品质——静悄悄。
直树蓦地转身看向她，心中对自己夫纲不振感到不悦，但乍见她，他霎时哭笑不得。
就如新婚夜一般，她的头又挂在胸前，好像断了一样，唉！看来这小妮子又被周公招去听他老兄叙述陈年往事了。
毕竟历史故事确实比他要交代的事有趣多了，他真的不能怪她，他真的真的不能怪她……真的真的真的……
该死！她怎么睡着了！他的束发都不禁向天际冲上去……
既然夫纲不振，他只能依靠府里的“家人”了。
湘琴突然发现，不管她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一位老“家人”或“家人”的老家眷跟往她的屁股后头。
然后她又发现，她不能走得太快，因为老人家会跟不上；她不能做任何事，因为老人家也会跟着做；她必须常休息，因为老人家会累；她必须定时进三餐，因为老人家会饿……
最后她赫然发现，她只能聊聊天，散散步，做做女红，看看书，还有……还有……就没有了，她就这样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全是她的家人，是她的长辈。
她悲哀的想到自己就像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无计可施了。
而直树则是开开心心的上朝去了！

“郡主、郡主，请慢一点，我……我不能走太快……”她有身孕，走得不快。
蕙兰停下来，“对不起，我忘了，你没事吧？”她假意的关心。
“没事，”湘琴轻笑。“其实，就算跑上一段我也没事，你别瞧我好像挺瘦的，我的身体可是顶好的呢！”她忍不住轻叹。“可是，我已经答应爷我会慢慢走的，你不知道，有时候就算我稍微走快一点点，他都会哇啦哇啦的大叫，”她又再叹，“真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
“那我们慢慢逛好了。”蕙兰语气不佳的说，她才不想听直树多疼爱湘琴的事呢！
她们向东绕过去，先穿过咸福　官，接着走过永和宫，翊坤宫，依次到了弘德殿。蕙兰嘴里不停解说着各宫住的是哪些人，边领着湘琴又从昭仁殿绕进去，先走过延禧宫、承乾宫、景阳宫、景仁宫、长春宫、钟粹宫，最后到了御花园入口。
虽然还有启祥宫和储秀宫未曾看过，但是湘琴已觉得够了，这一座座宫殿看过去，虽然金碧辉煌，庄严高贵，却也大同小异、没啥特别。在她的眼里看来，也不过就是房子跟花园的不同组合而已。
她觉得，睿王府才是她最喜欢也最满意的家，因为，在那儿有她最喜欢的夫婿，还有她温暖的“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漫步到万花深处，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唤。
“小宝贝。”
两人同时回身，但见俊逸倜傥的直树正缓步走过来，颀长的身躯上是一身雪白的长袍和银白毛皮马褂，更衬得他的潇洒挺拔、飘逸不群，他左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银色风麾。
蕙兰掩不住倾慕爱恋的目光，狠狠的盯在他身上。
“咦？爷，你回府过了吗？”湘琴好奇的问。
直树走到她身边，拿下手臂上的风麾为湘琴披上。
“没有啊！”
蕙兰垂下眼皮遮挡住她抑制不了的嫉妒眼神，如果一定要狠点儿心才能嫁给他，那么，就狠下心来吧！就算要对不起湘琴，那也是不得已的，谁教湘琴不帮着她说合。
湘琴仰头凝睇他。“那你怎么换衣服的？”
直树习惯性的搂着她。“承乾宫有我的寝殿，我在那儿换的。”
“哦！对，刚刚郡主有提到过，”湘琴顿了一下，好奇的问：“爷，太皇太后找你谈什么啊？”
“没什么事，你不必知道。”他不想让她操心。
“哦……”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会讲那么久？现在都快晌午了耶！她的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
“累了吗？逛了一上午，要不要先歇会儿再回府？”直树俯首在她脸上着出了疲　惫的痕迹。
湘琴耸耸肩。“也好。”
直树抬头向蕙兰说道：“郡主，天气冷，你先请回吧！我和福晋要歇会儿才走。”
蕙兰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后狠狠跺了一下脚，“好，我走！”她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蕙兰忿忿离去的背影，“她怎么了？”湘琴疑惑地问。
“大概天冷急着回去吧！”直树淡淡的说，边搂着她向前走，走出花丛，见到一座大厅屋，四面落地琉璃窗，围栏曲折，走廊下摆着许多花盆，走进屋去，四壁字画，十分幽雅。

刚用过晚膳不久，直树便哄着湘琴去睡，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寝房来到大书房（鸿雪阁里的书房），坐到书桌后打开湖南来的军情报告仔细研究。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响起几声轻细的敲门声。
“什么事！”
“王爷，膳房的二手说有紧急的事想向王爷亲自报告，”在书房们口守卫的是八大护卫之一的查鲛。
直树皱眉，膳房？二手？他会有什么事需要亲自向他报告？
“让他进来吧！”
门打开，查鲛领着一个瘦小的、约莫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来，他一脸紧张害怕，但却毫不迟疑地跟进来。
直树一看，立刻记起他，这人刚进府不久，应该不到两个月，还带着孱弱得连站都站不住的娘亲和白痴妹妹跟着他进府里来。当时湘琴立刻为他娘请大夫。那大夫说他的娘亲只要多补一补，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好活，于是，隔日，湘琴就将五支自高丽进贡来的人参，搁在他娘亲的床头。前些日子，直树似乎还看见他搀着他的娘亲在花园里散步，由那老妇人红润的气色看来，应该离康复不远了。
直树往后靠在椅背上。“有事吗？”
小伙子先是紧张兮兮的左右看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直树看着纸包。“这是什么？”
小伙子舔了舔干燥的唇，“回、回王爷，这是打、呃！打胎药，而且会让女人不能再……怀胎了。”他沙哑地说，声音有点颤抖。
不祥的感觉爬上直树的脊椎骨，“从头仔细说。”他沉声道。
小伙子吞了吞口水。“小的……小的有一个同乡是宫里的太监，呃！他是内染织局的……他……他昨儿个来找小的，承诺小的……承诺要将正阳门外大街的酒楼送给小的一家，教小的把这个……”小伙子指指药包。“想法子把这个……让福晋吃了。”
查鲛在一旁听到，不禁倒抽一口气。
直树双眼一眯，下颚蓦地绷紧，两手紧握着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
“你不想要酒楼吗？”与他狂怒的心境完至相异，直树轻柔地问。
“不要！”小伙子斩钉截铁地摇头，“小的，还有小的娘亲，妹妹在这里过得又舒适又愉快，小的要酒楼干什么？”他说着便激动起来了。“小的不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如果不是王爷收留小的一家，如果不是福晋把那么多名贵的补品给小的娘亲吃，小的……小的一家甚至没有吃过年夜饭……小的……小的现在才能活得像个人……小的……小的……小的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低下头不断啜泣。
“谢谢你。”直树由衷的说。
“嘎！”小伙子满布泪水的脸倏然抬起，泪眼迷蒙地看着直树严肃的神情。
“大家都知道福晋对我很重要，我很感谢你……”直树再次诚恳的表白。
“不，不要。”小伙子的一张脸蓦地涨得通红。
“请王爷不要这么说，这……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天啊！请……请王爷不要这么说。”他急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我不说，”直树点头道：“但是，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王、王爷……”小伙子抓抓头。“小的只是做应该做的事而已。”
直树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王爷，您叫我虎子就行了，”虎子抬手用衣袖抹去泪水。“我娘都叫我虎子。”
“好，虎子，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详尽的告诉我。”
“是，王爷。”
直树略一思索问出第一个问题。“是你那个同乡告诉你，那是打胎药的吗？”
“不是，他告诉小的，是宫里的娘娘关心福晋的身子，所以，特地弄了一包补药，要给福晋进补的。”虎子老实的说。
直树双目一凝。“那你怎么知道是打胎药？”
“王爷，小的虽然不太聪明，可也不笨，”虎子傲然的抬起下巴。“既是娘娘的好意，直接交给王爷就行了，干嘛还要偷偷摸摸的要小的暗中弄给福晋喝？所以，小的今儿个就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敢继续往下说。
“没关系，继续说。”

柳清奇微微蹙眉。“我听闻北京城里有一位文武双绝、傲夸当世，而且美男第一的王爷，就是你吗？”
直树定神尔雅一笑，淡淡地说：“不敢，传言难免夸大渲染，我不敢承认文武双绝、傲夸当世、美男第一，仅只会一点防身之术，长得尚可见人罢了。”
柳清奇深深凝注一眼，点头道：“你很谦虚，没想到清廷中也有你这么出色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直树不在意地微晒，“我也替三位可惜，三位不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道霸，却跑到这儿来自找霉气，敢问各位所为何来？”
柳清奇瞄了一眼康熙。“你认为呢？”
“为何是现在？”直树不解。
柳清奇面无表情“为何不能是现在？”
直树倏然一笑。“为了替吴世番解围，对吗？”
柳清奇面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因为他是反清复明最后一股较大的力量，对吗？”直树说中反清复明的人士的痛脚。
柳清奇神情阴沉，依然不出声。
“其实，你们这么做也救不了吴世番，围堵吴世番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撤军，”直树说道：“你们还是走吧！趁现在还能全身而退时，赶快离开吧！”
柳清奇眸中异采一闪，神情看来万分奇诡。
“你为什么要放我们走？我们是大逆不道的刺客，不是应该抓起来严刑拷问，最后再斩首示众吗？”
直树挑挑眉。
“你应该不是故作大方，而是……”柳清奇冷笑。“你没有把握同时对付我们三个人，所以才用话激我们快快离开，我没说错吧？”
直树居然点头承认。“没错。不过，没把握并不代表不可能，你们可千万别想歪了。”
“我们没有想歪，”柳清奇对两旁的闺奎和栾震天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只是不想空手而归。”
话声还未落，人影飞闪，寒芒飞卷，金光倏亮，劲风排山，同时袭向直树。
直树冷冷一哼，右臂长剑一圈突然外弹，锵锵两声挡去柳清奇的软剑和阎奎的七环金刀；左掌同时一挥，五指如钩，掌心猛然一吐，迎向栾震天的双掌。
砰然巨响，直树身形一阵摇晃，栾震天却是登、登、登，连退三大步。
栾震天双眸异采连闪，大喝一声，“好！”扬起双掌再次攻向直树，软剑、金刀如影随形，腾身扑至。
一时间，只见四条人影交错，迅捷如电，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周围那些禁卫军，各个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口大气，其实，他们几乎连呼吸也忘了。
康熙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他现在才知道，江湖中人飞身来去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人影飞动间突然传出叫声。
“清狗，不相信凭我们三个还收拾不了你！两位，为了复明基业，咱们拼了！”
三条人影蓦地飞出，倏地又翻身倒回，一刀一剑加上双掌，联袂扑向直树，声势极为凌厉！
直树双目暴射威棱，大喝一声，右臂暴伸，寒芒电闪，一振腕，剑花朵朵，分袭三人前胸，其势如电，且隐隐有风雷之声。
“毁天灭地剑法”乃旷古绝今，威力无椿，所向披靡，发无虚着，只可惜剑法深奥艰涩，时日又短，直树只习得三成功力左右，否则一招之下，他便可将三人制于剑下，自己则丝毫无损。
人影倏触，刀剑飞旋，剑花电闪，寒芒暴涨，奇光耀眼，一阵金铁交呜声夹带着几声闷哼，过后……一切静止。
地上，七环金刀断成两截，还有一截断臂！
阎奎前襟破裂，胸口上被剑芒扫及，血痕仅只一道，却是鲜血狂流外溢，再差一丝便要胸腹破裂，肚肠外流，毙命倒地。
栾震天右臂齐肘断去，脸色青灰，全身簌簌直抖。
柳清奇伤势最轻，一道血口由肩直划至肘，鲜血已然红透了袖子。
至于直树，他右手长剑垂地，左手紧捂着左胸腹处，柳清奇的软剑透体而过垂落在他的前胸后背，鲜血怵目惊心地渲染在白衫上。
一刹那的错愕之后，康熙嘎然惊醒，忙快步上前扶住直树。
“直树，你……”
直树脸色苍白，硬挤出一丝微笑。“小伤，不……要紧。”
康熙惊呼。“小伤，这叫小伤？你不……”
话声中，柳清奇两手各挟扶一人倏然飞上宫殿顶，禁军统领海德正想带人追上去。
“别、追……”直树声音虚弱的喘息着，“他、们……打……不……过……”
“直树？直树……来人啊！宣太医！宣太医－…”

突然，她想起在会稽山时，有一回直树到山下去选购书籍，她闲来无事便与香兰和香翠东南西北的闲磕牙。
聊著聊着，香兰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真希望我也能有一个像爷那么爱夫人的人来爱我。”她的脸上写满憧憬。
“爱我？”湘琴迷惘地喃喃问道：“直树爱我？”
“是啊！虽然爷没说，但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那根本是明摆着的事实嘛！”香兰理所当然地说，随即又惊叫：“不会吧！夫人？您不会说您不知道吧？”
湘琴尴尬地笑了笑。“呃！我……我……”
香兰拍额唉叹。“天哪！夫人，您还真是迟钝哪！”
“别这样嘛！香兰，夫人毕竟还年幼，又老实，怎么懂得如何去观察人的外在表现是代表何种心思呢？”
香翠抚慰地拍拍湘琴的手，“没关系，夫人，现下我们告诉了您，您就会知道如何去回报爷对您的宠爱了。”
湘琴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拉拉香翠的衣袖。
“香翠，什么是……呃！爱啊？”
就像是在观看进贡来的珍禽异兽般，香兰和香翠直勾勾地瞪着湘琴。
湘琴不知所揩地又垂下脑袋，下巴都贴上了胸部。
良久之后，香兰、香翠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夫人不懂，那就让我们来提醒一下夫人好了。”香翠无奈地说。
香兰颇感有趣地笑了笑。“爱嘛！首先，你会很喜欢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想和他在一起，要是两人分开稍微久一点，你就会好想好想他。”
香翠接着说：“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会吃醋、会难受、会想哭，会觉得天地就要崩溃了似的。”
“你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只为博得他的欢欣与笑容；你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只要他快乐；你愿意为他死，只要他能活。”
“看到他伤心，你会难过，恨不得那些伤心事是发生在你身上；看到他有了病痛，你会心疼。希望能代替他痛苦。”
“最重要的是，”香兰神情严肃而认真的说，“当你感到你的生命是为他而活，如果失去了他，你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时，夫人，那就是你爱上爷了。”
而此刻，她好心疼！
她真的好心疼！
真希望受伤的是她，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承受伤痛，不必挨受苦楚。
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
可是，如果他死了……
那她还独活着干什么？
她是在害怕面对未来守寡的日子吗？湘琴自问。不！她是无法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如果他死了，她宁愿追随他而去，只要魂魄能和他相依偎，即使下地狱也若天堂！
对，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轻轻的，湘琴握住直树的手。
“我爱你，直树，我好爱好爱你。”
她呢喃着，床上的直树睫毛一阵轻颤，灰白的双唇轻启。
“我也爱你，小宝贝。”

西窗花香满全室，北墙下牙床玉钩，床边的紫檀木茶几上放着一个药碗，还直冒烟儿呢！
盖着蟒团丝被，只露出上半身，半躺半坐地靠在叠得高高的枕头上，直树张嘴让湘琴喂进最后一汤匙燕窝粥。
湘琴拿着手绢儿轻轻擦拭直树的嘴角。
“还要多吃点儿吗？”她关心的问。
直树轻吁一声。“够了。”
将瓷碗搁在茶几上，湘琴端起药碗吹着气，直树静静的注视着她认真吹气的模样。
片刻后，湘琴拿唇去轻触了触药汤，感到温度刚好，这才把药碗端给直树。
直树端过来一口喝干，湘琴接过空碗放在茶几上，再一次用手绢儿轻拭直树的嘴角。
直树抓住她的手，赖皮的要求。
“再告诉我一次。”
晚霞立刻爬上湘琴的双颊。“你……你先说。”
直树双手捧着湘琴的小脸蛋儿。
“我爱你，小宝贝。”
喜悦与羞赧将湘琴的脸染成了一块大红布。
“我也爱你，直树。”
感受着刻骨铭心的馨香与甜蜜，直树俯下头去密密的吻，语声低沉。
“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
良久，之后，直树抬起头，深情无限的注视湘琴。
而这个娇憨的小女孩，却低垂眼帘，呼吸急促，心儿狂跳着，白嫩的面颊娇红得好似五月的榴火，她是那么的羞涩，那么的炽热，却又那么的深情如水。
直树低谓，“小宝贝，你真不像是已经做了母亲的妇人，反倒像是个未经人事的未婚姑娘。”
湘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羞赧，他俩都成亲一年多了，这会儿只不过是把他的身分从夫君改为爱人。
天哪！爱人！
她的头霎时垂落至胸前，仿佛再也抬不起来了。
直树轻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把自己搞得都快烧起来似的？”
湘琴无言，只是摇摇头。
“来嘛！告诉我。”直树不断哄劝。
湘琴依然摇头，过了许久，才听她嗫嚅地说了两个字。
“爱人。”
他微微一愣，“爱人？”直树倏然失笑，“就这样？就这两个字竟足以让你从已婚妇人变成未出嫁的大姑娘？小宝贝，我们都成亲那么久，怎么还……”
“那不一样嘛！”湘琴抬首薄嗔道：“人家会不好意思嘛！”
他笑得更快意了，“孩子都快半岁大了，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你怎么可以笑人家嘛！”湘琴噘起嘴。
“好、好，不笑、不笑。”直树连忙正了一下脸色，“其实，不管是夫妻也好，是爱人也罢，我们俩都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啊！可是……”她又低垂下颈项。“人家就是会不好意思嘛！”
看着她那欲语还休、娇俏无邪的天真模样，实在令他又怜又爱，直树不自觉的忘了自己的伤痛，伸臂揽过娇躯。
湘琴不敢挣扎，深怕碰痛了他的伤口，只能用流露着焦急又担心的双眸望着他。
“不要，直树，你的伤……”
“你不要动就没事，”他轻轻的摩挲着她，在两人面颊与面颊之间，有一股足以融化一切的动力在交流着，直树喃喃道：“我只想要抱一抱你、亲一亲你，和你依偎在一块儿，我要用你来填满我的空虚，弥补我的缺憾。”
轻喂一声，湘琴偎在他怀里呢喃道：“我就在这儿，直树，你要就拿去吧！统统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你要就拿去吧！”
“当然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直树贴着她的唇边低喃，“我不许旁人觊觎你去，你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这样才公平，因为，我早就把我的心给你了。”
在这迷蒙如梦的气氛里，四片嘴唇又紧紧的胶合在一起了……

康熙二十一年十一月，睿王爷夫妇在花园里寻找早开的梅花。
“直树，今年我可以回去了吧？”湘琴满怀期望的望着直树。
他沉默了一会儿。
“恐怕不太妥。”简短有力的拒绝。
“又怎么了？”她好气喔！每次都不准。
“你三娘偷汉子被你爹逮着了，你娘家正乱着呢！”他凉凉的说。
“啊！”她又吓得瞪大眼。
“还有，你大哥奸了人家闺女又不肯娶人家，人家闺女含冤自尽，一副棺材也抬到了你娘家大门前好些日子了。”他继续说着恐怖的事实。
“碍…”太太太……可怕了。
“你三哥和人打架，被打断了一只脚，听说好不了啦！”
“碍…”她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二娘……”
看来，她今年又回不去了。
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直树正逗着次子祥尔。
“直树，今年……”湘琴趁他心情不错，试着提出要求。
“你大妹被人搞大了肚子，又不肯说是谁，你娘家正乱着呢！”他又危言耸听起来。
这回，湘琴没出声。
“你大弟被人拐骗去作强盗，已经被官府捉到了。”他继续加油添醋。
湘琴垂头丧气的无言以对。
“还有，你大娘又……”
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湘琴坐靠在床头哺乳长女怡宁。
“今年不必问了，你一定不准我回去的。”湘琴已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哪有人刚生产就回娘家的？何况，你娘家还是乱得很……”他又开始讲那些吓死人的事情，难道她家真的那么乱？
康熙三十一年十一月，睿王爷夫妇在书房对峙着。
“我不管！今年我一定要回去，管你准不准！”湘琴决定放手一搏，才不理他说什么。
“是吗？随便你，那你就顺便把你娘家的麻烦处理一下吧！免得我还要分神，最近我要处理西丨藏那边的问题已经够忙的了。”他现在变得更聪明，懂得以退为进。
一阵静默之后，“直树，我想……我还是不回去好了，”她委曲求全的举白旗投降。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湘琴真的只想知道回家的时间就好了。
“等你娘家不乱的时候。”直树好整以暇的回道。

终曲
浪花有意千重雪，
桃李无言一对雪。
一壶酒，一竿纶，
世上似侬有几人？
——李煜?渔父（一）
康熙三十九年七夕。
十三岁的怡宁娴静乖巧的坐在额娘身边，手上细细绣缝着鸳鸯枕巾，边聆听着额娘的教育。
“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针）、一术（长针），然后成为女。”
“十二学弹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长得与湘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恰宁，正一一谨记住额娘的教诲。
“但是，这个年头人人倡言：十三欣嫁早，十五愁嫁迟，十八佳期误。额娘也不知晓你阿玛什么时候要将你许人，所以，额娘才会早些教着你，免得你到了婆家去丢人现眼。”
怡宁抬眼悄俏觑视看额娘。
“可是……阿玛说他不会将许人，他教我自个儿相个两情相悦的对象，他再帮我去说呢！”
湘琴不禁皱眉，“你阿玛真的这么说？”      “嗯！”
“怎么会这样呢？”湘琴喃喃道：“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和他说说才行。”
怡宁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小嘴儿。
湘琴凝目，“怎么？难道你真的中意上谁了？”怡宁小小的脑袋低垂在胸前，小巧细致的耳根艳红如血。“那个……那个……博……博果……”
“博果尔？”湘琴念了念。
他是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乐王的长子，今年刚满二十，长得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而且成熟懂事、温文善良。
嗯！倒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那他对你呢？”
“他、他说……”怡宁声如蚊蚋，“等……等……冬至后……我满十三……他就、就让他阿玛来……提亲。”
“是吗？”湘琴喃喃道，突地面色一紧。“啊！那可不行……”
“嘎？”怡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不行？为什么嘛？
“你就要嫁人了，额娘还有好多事儿都未教你呢！”
怡宁长长呼出一口气，额娘就是会吓人。
“不行、不行，得加紧手脚才行！”湘琴咬了咬唇。“好！我先来考考你。”
湘琴出题，“何谓三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怡宁口齿清晰地说出额娘教过一次又一次的话。
“何谓四德？”湘琴再问。
“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很好，来！解释给额娘听听。”湘琴欣慰的再问。
“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
窗外，站了许久的直树无奈地摇摇头，旋即又哑然失笑。
当初，他不就是喜爱上了她这一点吗？
她是个谨守闺训的传统女性，善良又憨厚，不美，却教人忍不住剖心挖肺地去爱她、去疼惜她。
二十年了，每一日，他都忍不住要感谢上苍赐予他这么一个完美的女人；每一刻，他都想着要把所有的美好呈现在她眼前。
白首偕老……
多么令人期待的词儿啊！他在内心暗忖。
“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逸，男女洁诚……信，妇德也。壹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怡宁柔嫩的嗓音清晰地传入直树耳中。
她是个如同她额娘一般忠厚老实的女儿。
希望博果尔知道他挑到了什么样的宝，然后，会像他深爱湘琴一样地爱护怡宁。
直树笑了。
他知道博果尔会，从他发现怡宁和博果尔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之后，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去调查未来女婿的一切。
直树相信那个善良风趣的博果尔也是一个专情的男人，他一定会好好的爱护他的宝贝女儿的。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事二夫……”
直树一脸幸福的笑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