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颤蠢动的肉块,挤出黑暗黏稠的声音。
在我眼前有著三团这样的肉块,它们围著桌子,很美味般吸啜杯里的污水,尖叫呻吟与各种异调声音交织在一起。
如果细心聆听的话,怪物们说话的意思也非不能理解。拜此之赐,我才能勉强把它们的疑惑含混过去。这些家伙在谈什么虽然可以不理,但当它们对我说话时可不能无视。因为,不管姿态如何,这群家伙现在是我所谓的"朋友"。
当然,对於这点我极想否定,但是--我早已放弃抵抗而接受事实了。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但每天醒来,世界仍是以与昨天一样丑恶歪曲的姿态存在。与这些家伙混在一起,与这些家伙打交道,我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直至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之后我的一生也会持续这样吧。
从内容上得知这家伙是"耕司",在它旁边叫得最频繁的则是"青海"。那么,在我身边的肉块就是"瑶"了。
现在的我完全无法看出肉块上的凹凸曾是端正的五官。它在我身边一直噗露噗露地低鸣抖震,还放出像呕吐物的气味,我尽力不去意识它。
没错,一切都改变了。
即使在我眼中事物的形体完全改变,但与这些事物的"关系"却依然存在。我是与这些家伙同一所大学的同学, 关系曾相当亲密,每年寒假我们都会一起去旅行滑雪的。不过与其抱著这些令人怀念、已无法再现的回忆,成为这个世界异物的我,宁可被遗忘,然后遭外星人或其他什么东西掳走,带到其他惑星,这样还会感到比较安慰。
但是,这里还是地球。日本。我土生土长的城镇。在这里生活长达二十年,勾坂郁纪这个人已经成为其中一份子。然而,唯独自己一个无法如此认为。
我所认识的世界已经不在。
我能回去的场所也没有了。
反正,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我只要装出倾听的样子就好了。本是这样认为的--
"郁纪,你认为怎样?"
其中一团肉块,突然以充血的眼珠凝视著我。我逼不得已只好与它对话。
"认为……怎样?"
尽力隐藏内心的嫌恶感,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却因为嘶哑无法顺利发声。
"就是说,今年冬天你也会去吧?"
从肉团顶端的洞孔中,黏稠而蠢动、令人作呕地吐出话语般的东西。那个地方原本应是耕司的头、脸和口吧, 三个月前我还能这么看到。
"不知道。"
无法直视这团肉块。眼神游移不定,我直截了当的回应它。
"有了什预定?"
"不,没有。"
耕司--曾经是挚友的人。在场的其他两团肉块也是。无可取代的朋友。大概没有比这更值得信赖的关系。现在就连面容也看不到。已经数不清我为此痛感悲哀孤寂而恸哭的深夜有多少晚。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一直哭泣,哭至流不出眼泪,到现在只余下嫌恶。名为青海的肉块、名为耕司的肉块及名为瑶的肉块聚在我身边,我则用与以前
一样的态度与它们聊天。
这是考验。
如果被它们发觉我的不正常,我只会再次被送进医院。与之前不同,这回我会被送进的,是再也不能出来的医院。我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是否如此--在今天的诊察中,会问问她的。"
无论是看这些家伙异形般的样子,还是听它们呕心的声音,都已经到忍耐极限了。即使还在对话途中,我亦急忙离席。
"喂,郁纪--"
从那家伙的发声器官周围的纤毛,牵丝的黏液飞溅到我的脸上。连遮挡的机会也没有。那像腐臭鸡蛋般的汁液, 溅中了我的脸。
什么都没所谓!不管是椅子还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用我手边的物品把这家伙殴至没有呼吸,让这一切结束。
--但我所身处的立场迫使我抑压著这份冲动。不可以被察觉。即使在我眼中所有事物看来都如斯丑恶,但在这世界中正常的是它们,异常的是我。
"今天要去检查,已经到时间了。"
打算挤出和善的笑容,结果是否有露出微笑连自己也不知道。从钱包中取出最先摸到的纸钱丢在台上。作为只点了饮品的价钱应绰绰有余。找不找回零钱已经不是重点,我只是想早一刻也好离开这里。
"那么--"我像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我、没有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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