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要会我的轻轻了（兴奋.jpg

（我在将要入冬时，逢见轻轻，她像是卷进相善的一阵风。）
（那时的风，不冷不热的将将好，只卷的阶下那株只余枯叶的海棠簌簌作响，这便不容人忽视了，就好似轻轻一般，提着小裙子悄然来到我身边，虽轻声慢语，但让我记得很牢。那会儿年幼，骤然有人时时相伴，别提多开心了，并不晓得何谓离别。）
（窗前飘来一片雪，才匀出些心思来看。）
（拢着暖炉，便是在这样一个飞雪的季节，同轻轻告别的，继而又想起记忆深处的一场雪，随后属于那年的记忆便走马似的浮现，目光不由往珠帘后看，惦着相善箱笼深处藏着的那两封信。直至屋外宫婢进来问，公主今日可还出宫，才蓦然想起，前两日往宫外递的帖。）
（吩咐人照旧，便转身拂开珠帘，唤人来梳妆。）
（差人将备好的礼收拾齐全，便踏上出宫的马车。近年来畏寒，一入冬便离不开暖炉，畴昔最嫌的厚重衣裳也早早披上身，还特意吩咐要厚厚的逢上一圈毛领，那样最暖和了。）
（待车马挺稳，躬身踩着木凳往下，再一抬眼便见轻轻相候，颊边勾出笑弧，这像是不成文的约定。她入宫，我候着她，等我出宫时，她便来候着我。）等多久了？

马住！！！

（今岁较往常多降了几场雪——然却未有往岁丰沛以兆丰年，只是絮絮地下着，不疾不徐。与之相应的，风亦是暖风，不似利刃般要将人面刮划，微微拢氅衣、瞬目间抬眼望着天色感喟，她是天地间最走运的女孩儿，连风雪亦不忍伤害她。待惠宜公主的香车驶近府门前，我便擎着一柄伞步下台阶去迎她。）
咱们算有灵犀的，我甫才至此，不算久，（阿祝久居宸宫，还未有同姊妹一般的殊荣领旨下降，如此方显得我二人往来弥足珍贵。彼时尚未踏进四所，我也想过禁内公主的模样，大抵会如长公主一般纯善温和、相处起来仿若山间淡淡的山风，只我瞧漏了，那是岁月馈给长公主的赠礼，正值垂髫的阿祝又怎会如此？）
（她是枝头堪绽的小茉莉，弯着天生的笑弧迎着我的到来。纵然飞光流逝，擎伞迎她下阶时，依然得见昔日那熟稔的眉目，忍不住趣她）
是心疼我了？（又接）我原还想在此看看雪，既你来了便不打算瞧下去，还请——公主移步入府叙话。

我才不心疼你，这桩事业已移交个旁人了，你得问他去
（才不由着她来打趣，是见着她了，见她笑盈盈的站在我身边说着俏皮话，方才那点悲春伤秋的心思才歇了去，府门前短暂的叙话，竟有岁月并未走远之感，至少她没怎么变。）
听你的意思，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你看雪了（心里念着，若是她看应，看我不去打她。好在下刻她就口说请，这才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像是耍了回威风。）
（上前握住她未曾执伞的手，相携跨入她府门，绕过影壁，就见阶前一片覆雪，只余处一段小径供走，抬眼便笑。）我见你那年的头一场雪，很快就被扫了去，当时觉得没劲透了，这会儿见你府上这般，我就晓得你是过得极舒心的，凭心意过日子就很好——
（一壁与她说，一壁朝前快了几步，指尖拂过常青覆着的白雪，待冷意袭来，方才收回了手。笑着回首说。）方才听你说，还当府门是被神仙施了法，外间是风雪纷扬，里间是明媚春色，可你瞧——这不一样能赏雪，可见你是诓我的，今儿你得亲手煮茶才是，不然我就记你一笔

早知你是没良心的，如今更笃定，我是半点分量也无了！
（我所珍视的年少时光无非是同阿祝同处的岁月，少时更是顶活泼俏皮的女孩儿，这样的趣语相善亦不少见，你一言我一语多展小女儿的天真烂漫，只是今再信手说来，早失了先前的意味，成了尽在不言的灵契。）
（迎着阿祝往府内行，府中诸人待天家威严是敬畏的，以为我此番敬迎阿祝全的是臣下之礼，实则另有迎挚友之意，而这些恐怕无需我多费唇舌，由得她们自个儿肖想罢。闻罢话，珠履一顿，笑道）那便留下赏赏雪，再教来往行人瞧瞧我家匾额生的光辉？
（虽如此笑谈，到底重抬了步子领人往内行。因两人挨得近，好似回溯至尚在宫中的岁月，无论雨雪皆乘着一柄伞，即便各有一柄，仍旧要执拗地躲进一盖里，见彼此洇湿的半个肩头笑个不停——那是我二人很难得情分了。）好？
也不好，及川总要说些话气我到跳脚——我指花好，他便论月圆，如何能算心疼我，（嘟嘟囔囔地）也不知缘何就嫁了他。莫说煮茶了，这几年，旁的都有所进益，唯独煮茶这一道总也不对。还道记我一笔，公主的账本可是带来了，予我瞧瞧？

你就编排我，没良心才不来看你——
（总也是在与她相处的辰光里，寻到些昔日的自己，年少时盼着岁月快些，只得年岁加身了，方知畴昔的好来，可惜这样的道理那时并不能领会，想来这课得慢慢上。）
（本是有心添言不依，只她转折的一句也不好，牵住了全副心神，瞬时担忧、恼怒纷杂而来，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听她一句不好，竟会刻下就生出这样多的情绪来。只她絮絮说及后面，方才落下一颗心，并不想她晓得这短暂的关切，否则她该笑我了。）
（余下心思才想，方才那一切，大抵得归结于，我已是在虚度光阴，自然盼着她一切随心，无需是什么开怀、顺遂、平安，得随心——）
（方知，有时的苦与甜，并非浮于表面的。）
（断言。）轻轻，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今还是孩儿心性呢，万事顺着多无趣呀，这般有商有量的不也挺好，我可得为他说一句话了，你可别恼我——嗳，对了
（说着，回首招呼身侧跟着的宫婢。）我备好的东西呢，可差人搬进来了（待见人躬身应答是，方才侧过身同轻轻细说。）我备了几样小礼，你别不要，可不是送你的
（又笑。）哪有人张口就讨账本看的，这是谁家主持中馈的法子——

嗳——怎还是从前那样的小脾气，快些进来伞下，我不编排你就是。
（侍读宫闱年岁尚小，不曾与阿祝论过未来夫婿是何种模样，像是被我们刻意避过的话题，直到我出阁及川的那一年，方肯正经地瞧一瞧。及川有时行事恼人了些，却从未待我疾言厉色，凡事皆是温风细雨，生怕我会因他半句冷言受半点委屈。在我瞧来这桩姻缘远比相敬如宾来得要好，一个诸事迁就、言谈风趣的夫婿确然是难求，竟教我遇上。）
我并无扬言他不好呀（声线也渐渐低了下去，如教及川听去亦不会横眉冷对，也许会嘿地一笑，觍颜答话直到将我趣红了脸才肯罢休。及至廊下收了伞递与使女，打帘请人如阁，使女殷勤地解大氅、奉手炉，俱有条不紊。眉山一扬，笑吟吟地为她拂去肩头落雪）
各家有各家的经，我家主持中馈就是如此的，（不免要问去。）是甚么礼？莫不是送与我那一双儿女的罢。

（今朝得她退步，这才上前亲昵的挽住她。）我就晓得
哎，看来是我白操心了——（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至与她视线相接时，方忍不住笑开。本就与她年岁相当，这般老气横秋的口吻亦非是我，撇下玩笑。见她倾身来照顾我，便又不想我们年岁相当的事儿，只就着她的手，微微靠了过去，方便她替我拂去肩头白雪。）
（眯了眯眼，舒服的叹了一下。）轻轻最贴心不过了
我都有些嫉妒这府上的所有人了（吸了吸鼻子，见她毫无道理偏又说得掷地有声，笑着嗔一句。）好没道理的福晋——（点点头。）是呀，所以你可别同他们吃醋
小格格我选了几朵当时的珠花，她长得应该像你吧，那我准没有挑错，还有块水头好的玉，你自个儿看是做个玉佩带，还是送去做个簪子，都由她——
（念及挑选小礼是的心情，说至小少爷时，顿了顿。）我也不晓得他会喜欢什么，便做主选了文房四宝，想是快要进学了才是，念着他会怕了我这份礼，又另添置了木雕、马鞭、小剑什么的，噢——（说着，又从绣囊中取出两个红封。）年还没走远，我备着了

（从前我多养在长公主府，受长公主教养良多，中馈之事亦由人教导，算得趁手。近来我业知阿祝愈发畏寒，不必宫内诸物齐备，兼有娘娘照拂，如何能短缺得了甚么？今次依旧亦嘱咐使女奉与的手炉要较我捧着的暖，未曾同她言明罢了）
（我为她拂雪时正巧将公主的嫉妒收进耳中，展颜一笑，许是作了母亲，原先泰半潦草的心思俱都细致，凡与儿女相干之事大多躬亲去做，乃至于瞧见落雪亦要去拂一拂，唯恐人因此受了寒。）
（原本只是寻常的赠礼，然教阿祝一言一语、板板正正地说来，小儿女喜好、佩饰让她打听了全，好似眼下鞠养儿女之人并非是我，而是眼前弯眸遗笑的阿祝。）
（心下一暖，眼底亦有些许湿润，垂眸瞬目，压下她递红封的柔荑）何需如此客套，你把我这做额娘的事儿做了，我可要去做甚么？——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着人去唤一双儿女）小子是念着你的，总盼着惠宜公主来瞧他呢，小女儿如今正是说话的年岁，见着你一准也欢喜
（挽她同坐，顿生无限感慨，出口时分却化作抱安的慰语）阿祝，这几年我已过得很好。

那不挺好，我给你省事啦——
（像是畴昔你替我周全，为我瞒着先生，类此种种。乃至她差人去唤，方才招手道。）别了别了，今儿天寒，何必让她们特意跑来看我一趟，等开了春，我们踏青去
（一同坐下，方打量这小室布置，见处处透着雅致巧妙，不难猜皆是出自她手。这漫无看着，聆她一句感慨的话，方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着她一双澄净的眼，脱口就与她说及今日感怀。）轻轻，我想我是老了——这几日频频想起畴昔诸事，从你初来相善到这几年的事，一幕幕的掠过，从前就听人说，凡是惦记往昔便是老了，只有老了才恋旧（握着她的手，一叹。）额娘虽早去，却仍有人庇护我，这半生算过得顺畅
可近来想起，竟觉得这半生平平（这感觉说来有些酸涩，也不知是怎么了，少时都无这样悲伤春秋，如今却愈发想得多。转而看向窗外。）是我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唇角扬了起来。）晓得你过得很好，我已经很是开心了
（不想她为我担忧，俯下身，将脸埋进她掌心内。）好啦好啦，你也不用安慰我，若真想安慰我，便过得再好一些、再好一些就是了——我在宫里，也没甚么可愁的

（“轻轻，我想我是老了”）
（我惊诧于阿祝这样的说辞，可又纵观辰光流年，相较数年前大抵是算“老”了的。我的思绪追随着她的话语翩翩而去，仿佛透过庭中一院雪窥见畴昔远走的旧忆：相善初晤、重华瞒学......太多珍藏的明珠倾匣而出，就这样摊在我眼前，我甚而见到昔日明亮的笑颜、听闻清脆的笑语）
（岁月成全着阿祝，亦在这一路行来成全了当年的轻轻）
（终究未曾忍住包裹的泪珠，任其簌簌地掉下两滴，而后又笑嗔着）甚么老不老的，云英未嫁的天家格格动辄就撰这劳什子说辞，我不愿听的！非是你贪心，你欲求的原本就是你该得的。
（缄默着把阿祝拢进怀中，我不曾告诉她旧年我尝做了一场梦：那梦中我婚姻不遂人心、所遇非人，连阿祝亦是未嫁玉殒禁庭，何来如斯沐雪共谈，全是奢望了罢？）
（所幸——故人亭亭，至今无恙。）
（天色因落雪黯淡不少，春室却不闻笑语，惟余“待阿祝许了人家，我还要去观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