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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深海与星空
“喝咖啡吗亲爱的队长。”
“喝。”
“哎我就知道。让我们看看啊：特浓，卡布奇诺，摩卡，拿铁……好家伙，这家店连瑞士巧克力、康宝蓝这样的都有。店名挺文艺，星星与海。”
“嗯。品种挺多，我就按惯例。”
“不换个口味试试？这种海边小镇的一些少见咖啡品类可能会给你惊喜。”
“哈哈，也可能是惊吓。”
“阿火同志，人生重在挑战啊！”
“小龙同志，我不想变成重在参与。”
霹雳火笑了下，龙卷风一撇嘴说你这人回答方式不要那么急化，手则划动着屏幕，在点单界面照例给他点了意式榛果拿铁加三倍糖一份奶油和两颗棉花糖。然后龙卷风又开腔说要不要给家里老几位也点上，霹雳火反问那家店有没有卖茶，负责点单的人一看：有。
“忒全乎了。但是茶只有花茶。”龙卷风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并未对茶进行选择，“咱们那几位茶党肯定自带茶的。你没看那几位的杯子里都是茶叶呀？那成色铁定不是镇上酒吧舍得提供的啊。”
龙卷风见霹雳火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咧咧嘴：“那味儿我可记得，银花香，影叔给小急的。”
“那个好喝，回去找他蹭。”霹雳火轻打方向盘，通体红色的车下了高速，“对了，盐源的地下水道布局图发了吗？”
“给了。话说临水安之前对我们有话不说，就因为是另一个组织先找了他？可真听人家话呢。怎么着，怕咱们？因为咱们和官方关系忒好，这被逮到了一不留神乌纱帽大概率就无了？可这事儿又不赖他。”龙卷风拿出不久前的笔录和之前的作对比，临水安的发言痛快程度属实不一样。
“害怕丢帽子很正常，可能更关心自己女儿吧，毕竟之前小姑娘还在有问题的疗养院里。再说，普通人一辈子见一次异能者就不容易，这遇到了，而且对方还能把自己女儿救出来，当然就听话了。再及——我们是后来者。但就结果而言，我们的运气很不错，找到他的异能者恰巧是我们的合作方。”霹雳火想起就在十多分钟前，副驾驶上坐着的临水安那一股脑儿把知道的倒出来的痛快劲儿，轻轻叹口气，“这次运气太好了点，那个组织的人这次确实帮了不少忙。”
“你指猛哥的卫星电话？”
“不止嘛。虽然没有证据，但忙这事儿的人不就是电能力的异能者。”
“就因为想提醒人祠堂不对劲儿？心疼电话哟，回头得让那个组织报销一下，卫星电话可不便宜。”
“行，记上。”
“为什么不直接出面，神神秘秘的。”
“想少露脸的异能者可是大多数。”
“那倒是。说来这次任务的难度犯得着我们六个一起扑？”龙卷风把所有资料收了起来，换了个颇为慵懒的姿势在座椅里化作一滩，“爽到，当休假了。”
霹雳火嗯了一声：“目前是不难。可能和牵扯的人挂钩吧，毕竟原平死了个大家族的。”
龙卷风皱皱眉，他不是很认同这个说法：“也不应当，一开始可是丢了俩阿尔法过来，这待遇忒高了点吧。现在又是全部的伽玛过来，不觉得过于大题小做？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到地方了直接抄家伙打生打死，你看我师父走之前那说的一大堆话和准备的东西，可不就是开始逃命之前满屋子的补血药。”
“你的回答方式也很急化。环球旅行团被盯上这事的确可大可小。”霹雳火没有反驳对方，他对此也抱有疑问，毕竟他们所在的组织并不需要受制于客户的身份地位，但多年的经历让他通常情况下不会对任务有明显的挑剔，况且眼下也没有遇到什么骑脸的险难，也不需要打生打死，千金不换啊。
“咱们就暂且当作度假吧。”霹雳火说道。
到酒吧时，已经快凌晨了。谈判归来的二人带着买来的咖啡回了房间，迎接的是两个守家的人。
“一切正常。”超音速汇报着情况。
“居然没有挑事儿的。”龙卷风嘴里包着自己习惯性喝的玛奇朵瓮声瓮气，身侧的冲击波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打了个哈欠，“是啊。如果来个鱼人更好，我手术刀才磨过。”
“手术刀刮鱼鳞感觉效率低了点？”超音速给自己的茶杯倒了新的开水，闻不腻的茶香融入热气熏得他微眯着双眼。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想解剖。”冲击波说。
“有没有可能去了鳞打理更方便。”超音速说。
“有没有可能你俩某种意义上有点变态。”龙卷风说。
一旁，正在给自己咖啡倒入第三根糖包的霹雳火抬头瞥了他们一眼，心说确实有段时间没吃过鱼了。接着他又把奶油和棉花糖悉数加入咖啡，右手继续向前探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急先锋不在，对方照例留给他的半个奶胶囊自然也摸不到了：“小急他们没说多久回？”
“你个队长都不知道我们哪儿知道啊。”超音速说着看了眼通讯器，已经是第二天了，“遇到事儿了？”
“我把地下水道布局图发过去了。”龙卷风说道，“可能还在探索。”
“那估计还要点时间。”冲击波将自己惯例的豆奶拿铁一饮而尽，然后拿过了给力霸天买的咖啡，先闻了闻，说道，“他这杯归我了。”
龙卷风一瞧，这还得了，就拿手去拍人家：“你给人阿力留着要死？”
“哥斯达黎加咖啡，冷了还不如丢了。这成色不错，我可舍不得暴殄天物，他也舍不得。”冲击波任龙卷风拍他，自己不慌不忙喝起了咖啡。拍他的人一琢磨是这个道理，但还是努力地抢在对方快喝一半时拿了过来，“见者有份。”
“怎么不多买点。”冲击波不满。
“这不是小镇咖啡厅扫雷实验嘛。”龙卷风跳出了冲击波的拳脚攻击范围，咖啡一扑到舌头上便直呼捡到了宝，风味极佳且入口顺滑，再闻香气那真是诱人无比，于是发言说要在离开之前把店里的咖啡都扫一遍，得到了冲击波的认同。
“不是很懂你们咖啡人。”超音速摇摇头，一手拿茶杯一手托杯底，慢慢喝着自己那杯银花香，在心里补充说茶不知比咖啡高到哪里去了。
“吔，谁像你这个老干部。你就该用搪瓷杯子啊，上面写劳动光荣。”龙卷风也摇摇头，还嘴快补了句，“或者上面有囍字儿的，不错子。”
“怎么着，大半夜想活动筋骨？”超音速依然喝着茶。
“怎么着，大半夜你不想活动筋骨？”龙卷风也依然喝着咖啡。
“怎么着，没架打你俩皮痒？”力霸天推门而入。
最后的两个人也回来了。他们都有些倦色，放下装备后便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不愿再动。力霸天还算能睁着眼说话，急先锋已经闭眼了。见状，汇报的人自然是那个还睁着眼睛的：“小急他今晚用了灵力还开了阴阳眼，又折腾这么一路所以困得不行。总结就是我们收获很大。首先，现有地下水道布局图不完整，我们发现了没有记录在案的排水口，直通海边。”
接过茶杯的力霸天喝了口水，顿了顿继续说：“离我们修海底光缆的地方非常近，再往前就是延坪岛。”
“然后我们又抓紧时间选了几条水道走了走，真的四通八达，而且足够宽，宽到我能扛一个人到处走，鱼人自然是没问题的。”力霸天将之前失踪女性的照片投放在了半空，“她们的失踪和水道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么和小急的推论吻合。”霹雳火点点头。
“对。”力霸天看了看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下，“坚持一下，雕像和幻觉的事儿得你来说，说完就睡。”
正被冲击波拿湿帕子擦脸的急先锋嗯了一声，好歹是睁开了眼睛。接着他给自己点了根烟，薄荷的气味让他脑子清醒了些：“简而言之，第一，我在祠堂墙根儿出现幻觉，和之前的噩梦感觉很像。第二，祠堂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阴阳眼看到雕像背后有泛着绿光的黑色裂缝，和幻觉所见一致。”
“怎么还幻觉？你是指今早的噩梦？”超音速放下了茶杯。
“什么噩梦？”霹雳火皱起眉。
“哦，忘了跟你们说。”超音速指了指急先锋，“他做噩梦了，内容很清晰，醒来时脑袋有点晕。”

“噩梦评级是多少。”龙卷风坐了过来。
“夸张了，还不至于影响我精神状态……呃不。”急先锋注意到力霸天在看他，想起了祠堂外的幻觉和破坏雕像时的冲动。于是他将整个和噩梦有关的事复述了一遍，还有秦右枢叮嘱的话，“反正老大让我哥和阿力盯着我点。”
“感觉像是触发了某种力量。”超音速再次想到了图腾，“阴阳眼才看得见的裂缝……你觉得让你破坏海母神像的那种欲望是怎样的？”
“不好描述，但是挺急切的，想让我马上开砸，我已经快要动手了，阿力把我拖走了。”急先锋又在胸前比划了个很长的东西，“那裂缝和我幻觉里的一模一样，然后那个缝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的，跟活的一样。”
“也就是说石像内部有活的东西咯？”冲击波说。
“说不准。”力霸天说着，又摆摆手表示他和急先锋都觉得危险，也不好打草惊蛇最后还是没砸了雕像。闻言冲击波表示他想砸，“说不定里面有线索。”
“对啊，我也想的。”急先锋说。
“你俩拆迁办的是吧。”龙卷风说着，紧跟了个赞，“带上我。”
“别闹。”力霸天赶忙阻止，“万一有其他法子能把不好的东西赶走，你们这贸然一砸当心孽力回馈。”
“万一是女神让我那么干呢？”急先锋歪着头，回想着那个急切的声音，“也许是被外来力量压制了，想要挣脱那个躯壳呢？你们看，阿力和老哥也说了，眼下海母神的信仰可能被肢解甚至替换了呀。”
“不是没可能。”力霸天摸了摸下巴，轻叹一声，“得被逼到什么地步了呢。”
“被逼惨了吧。”急先锋将烟蒂摁灭在了烟灰缸，再次闭上了眼。
伴着凌晨的凉风，疲倦的身躯们渴求着睡眠。然而原本黯淡的星星们在黑夜幕布上开始泛起了亮光，它们闪耀着，使得海与浪花再无法沾染。
当注意到视野内再次出现一望无垠的深绿时，急先锋已经将手比作了握枪的模样。然而他的纳米机器人们这次没有回应他，他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之中。
急先锋张张嘴，见眼前又是一连串的泡泡。摸摸侧颈，再次有了鳃的触感，不由地重重一声叹息，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火气也跟着被点燃，驱走了翻天的睡意。
‘哎卧槽了……这梦境，得评级了吧。’
他这样想着，低头看向脚底，那边的尽头是比之前更为清晰的绿，泛着明显的光，那颜色和由此而来的感知像极了雕像背后的裂缝。
‘也就是说，刚来的那天这绿色的玩意儿就盯上我了？’
‘这到底是什么？不过应该和海母神是对立的。’
急先锋不由地咽了咽，四肢再次感受到祠堂墙根下他受到的那种寒。此刻，他不清楚自己喊出来的话能不能被除自己以外的人听到，但还是尽力放开音量唤了两声哥，没有回应。他又叫了声阿力，也没有回应。
‘看来梦境里吼再大声也影响不了现实……还是说他俩睡死了？不，不可能。’
无力感如影而来，脚下唯一有点亮光的地方并不能让人安心，逐渐放大的绿潭如同深渊巨口，他正在下落，它正在到来。
急先锋尝试挥动了一番手臂，也许落下的速度减慢了，但他明白自己也没有上浮。这自然不是好兆头，不断加大幅度的游泳动作并未能带来什么境况的改变。
下来吧。
那是一声低语，对急先锋而言却如炸雷。他四下一看，在无垠深绿中未能发现什么成型的物体。他将这个声音同祠堂里的对比了一下，感受并不一致，眼下的很低，很沉，拖长的音调像被打开时的老旧石门。
‘你谁啊？’

他说着话，亦或者吐着气泡更为准确。然而等了一会儿，那低沉的声音并未出现，他自身倒是离绿光更近了点。
下来吧。
声音在急先锋快要将它定义为幻听时响了起来。这次的感知颇有些具体，它依然很低，很沉，仿佛来自远方，来自一个急先锋未曾踏足的土地，穿过了那里一片又一片黑色的胡杨，才落到了跟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海里哪里长过胡杨呢！接着便又是一片死寂，让人想到垂死病人的心电检测仪，那震动间隔时刻让人觉得一次震动后便是一条笔直的线，伴随着长长的嘀声。
‘你和祠堂那边的是同一个？’
又是一大串气泡。这并不是幻觉的认知让他有些慌，然而胡乱地搜寻并没有什么结果，低头地一瞥倒是再次让他的警铃发出了更为高昂的尖啸：那团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大，不论他去向何方，那绿潭都黏着他的脚底，不紧不慢。
别抵抗，下来吧。
‘舍得多说点了？’
眼前怪诞的一切不在急先锋的认知范围内，但他并没有多的什么感受，毕竟组织里定期召开的怪物课堂比这劲爆得多。伴随着那低沉而肃穆的声音，周围的深绿缓慢地镀上了一层恶意。二者并不匹配，急先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组合，但真切的芒刺之感如跗骨蛆般黏在他的身后，晃动着长满肉刺的脑袋想要钻破他的皮肤。他颤抖了一下，更快地摆动起了肢体，想要浮出水。
下来！
声音陡然拔高了，被低沉包裹的尖锐冲破了画皮。那般的恶意不比方才，原本如饱藏钢针的水润海绵，现在如海胆那般，尖锐，还莫名带着滑溜黏腻之感。但这些不过是硬加上的形容，真实的感受此刻急先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只知道自己觉得眼下的情形恶心而恐怖，他想要继续向上游，还想多生出几只手捂紧自己的耳朵，以此隔绝那来自无底深渊恶意且亵渎的呢喃。
下来！
‘去***的！’
如果有空，急先锋一定会停下来并对着下面那一大团绿比划出双倍国际友好手势，可惜那抹绿更近了。
下——来！
声音在响着，他在游着，时间在流动着。这说明抵抗也许是有用的，照着此刻挥动四肢的频率，急先锋怀疑自己能破松下组织游泳速度的最高纪录。他不再低头看那抹绿，他就看着上方。他不记得是多会儿发现的头顶似乎并不像周围那般，那里有些浅，没有那么黑。
下——来！
‘复读机啊，会说话不会！’
急先锋翻了个白眼。他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方游去，那里的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清晰，竟有了形状，是个暖黄色的月牙。而那暖黄周围，还簇拥着亮闪的光点。
‘海里……有星星月亮？还是说水的尽头是星空？’
他缓缓松开了紧闭的嘴，一串飞扬四散的气泡又让他警醒。那片黄离他越来越近，脚下的绿亦是如此。当急先锋的手触碰到那片暖黄，他只觉自己被什么握住了手，然后世界颠倒，自己脱离了水面，转而落入了星空。他慌乱中回头看，看见那片噩梦般的绿已如芝麻般。然后那包裹着绿的深海渐渐被白和灰的云埋了大半，接着是逐渐完整的地球，然后是群星闪耀的宇宙。
静止，此刻一切在眼前皆静止。
急先锋看着眼前的一切，无语凝噎。他知自己仿若一粒刚入世的星之尘，孤独却安宁地徜徉在宇宙的舞台。他看着肆意展示自己身姿的群星，有叫得出名的，也有叫不出的。它们都是那样的瑰丽，每一团，每一个，每一丝都如完美的艺术品，足够急先锋用一生为它们的存在欢呼喝彩。
绝景。急先锋这么想着。
他看到了月球的万户环形山和屹立的中央峰，看到了超新星天关在恣意放肆后留下的艳丽欢愉，看到了比太阳更加光耀的蓝巨星，看到了散发着紫与白的昴宿五。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刻可以在宇宙中游荡，即使知道这是梦，这梦也是奢侈得无以复加。他努力看着群星，而它们也都倒映在了急先锋的眼里。然后，慢慢地，它们被揉成了好多份，分别被装进了飘在半空的泪珠中，继续闪耀着不朽的光辉。
急先锋又看向眼前那一颗颗脱离了自己眼眶的泪珠们。它们晃悠着，漂浮着，然后纷纷被罩上了一层温暖的，黄色的光芒。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入眼的是一团暖黄色的光球。那光球似乎只是在他手边闪耀，但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紧紧吸附着他。对于这个未知物体，急先锋并不像在水里那般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也暂时不想深究。他看着那光球，想要伸出另一只手去触碰它，可那团暖黄却慢悠悠飘离了他的手，没入了紫与白的星芒。
‘等等！’
急先锋无声呐喊，然而失去了光团的他如流星般坠落，身边的群星纷纷拖曳着星芒，消散在他视野中的黑穹。
此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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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平章 （十二）门外的暴雨
太阳如常升起了，但今日的天光收敛且含蓄，云下的潮风吹着门与窗，嗡鸣与湿意唤醒了外来的过路客。他揉了揉眼睛，见那屋外天地一片暗茫，但灰厚云团的动向颇有些怪异，正缓慢地各奔东西。
霹雳火对此甚为不解。他挪到窗边，刚松开金属插销风便登堂入室，用潮湿的海腥鼓动着米色的窗帘。这样的动静让离窗最近的冲击波也醒了过来。他嘟嘟囔囔地问着怎么了，还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撑着身体的手也并不努力，时刻准备着为重新躺回去而奋斗。
“怪事，雨云在向四周扩散。”霹雳火将头伸出窗外，发现自己所在的煦灯酒吧上空竟有明显不同于他处的光亮。合着四散的云，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那因坠落而掀起的风将云给吹开了。
然而对于气象方面的事霹雳火并不擅长，没有头绪的他拍了照片后便拉回了自己的身体，将手伸向身侧小桌上的开心果壳，拿了几个叠在一起捏得扎实，然后反手将它们弹向门口的开关，让屋内光亮了起来，壳们也落入了垃圾桶，“起床了，七点了。”
“雨云扩散？小急起来了让他看看，我再睡会儿。”冲击波倒了回去，又将被子蒙住头，只留一小段翠绿色的头发支在白色的枕头上。
“预约的早饭是七点半哦。”霹雳火对伙伴赖床的行为习以为常。他不紧不慢地换着衣服，顺手摇了摇另一个被子卷儿，“起床了。”
回应他的是来自被窝领域传统的哼唧声。但龙卷风显然不是传统的人，哼唧声后并不是翻一面儿的新一轮睡眠。他一把掀了铺盖直接坐了起来，低垂下来的头发将脸遮得严实，哈欠让他带着乡音的话儿颤抖而悠扬：“糟~~赏~~迟~~煞~~？”
“下看采只到。”
“嗑一啊，把我那儿滴话朔得约法子整抢院。”
“你教得耗啊。”
“哎这里缺点意思，是交熬得耗啊。”
“搭糟上恁俩位酒吆锃坊盐交熬流呐？”卧着冲击波的那团被子坨晃悠了一下。
“哈哈不整~~啦。”霹雳火又打了个哈欠，“临水安已经行动了。以人员失踪调查为由，并且有警部的配合，早上五点各部门开始了对各大排水口的调查，针对未记录在册的排水道进行统一取证。”
“那我可真期待看到于海昌啊，和他那亲爱的空调围巾。说真的，我太喜欢这种敲山震虎的戏码了，爽！”龙卷风笑了一声，“银白白和紫蓝蓝到了吗？”
“还有三分钟。”霹雳火打开了房门。
如这说出口的时间，醒来的人们刚来到一楼，那酒吧大门就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男人。排头的那位高一点，有一头星灰色的短发，右嘴角缀着一颗痣，樫鸟蓝的瞳孔映照着比下楼来的五人更甚的倦意：“早。话说这里的云怎么回事？朝着四面八方远离。”
“还没有头绪。”冲击波揉着眼睛说道。
“瞅瞅你们这一个个困得，是不是昨儿熬夜玩手机啦？”第二个进来的人也说着话，青莲色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晃动，发梢快活地跃动着。
“噫吁嚱谁跟你似的。”龙卷风哼了一声，走去一左一右勾了二人脖子就往吃饭的地方走，“银白白，原平的尾巴收完了吧？坎贝尔家族那边啥反应？”
“小意思。没啥反应，我们的几次试探反而让他们感觉莫名其妙。不说坎贝尔家族，环球旅行团也一点水花都没有，整个事情不大对劲。轮子和阿蓝在对旅行团摸底，直接上头了，我估计是挖出不少……嗯，让他们真是嗨到不行的消息——这是他俩原话。”银白抓着空档看向霹雳火，“这边的事儿怎样？”
“还缺点实体证据。”霹雳火说。
“小急同志呢？刚才就没看到他。”紫蓝也回过了头，跟在他后面的超音速接过了话茬，只说人昨晚开了眼。而力霸天又补充了些细节，前前后后总结下来便是急先锋得多睡会儿。
“卧槽，这么酷！”
听那经历着实有趣，紫蓝一拍桌子只恨自己怎么就不在现场！他抓着银白左摇右晃，抱怨哀叹着自己再一次的错过，“雕像流眼泪啊兄！好想亲眼见识啊！***！阿力有照片吗！有视频吗？求围观求围观！干脆传我一份吧！”
众所周知，世上必定有人会对非正常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同时，这样的人中也必然存在着心有向往奈何死活碰不上的人，紫蓝就是这样。举个例罢，他所在的德尔塔队共七人，七人曾共同前往一处阴气四溢的大凶之地进行调查。当时，其余六人被那些个鬼啊魂儿啊的折腾得着实辛苦，事后好些时日都休息不好。那里的鬼有多少呢？据前线紫龙来报，几乎是转个弯就能碰到复数级的程度。
转角遇到爱不过如此。
但紫蓝呢？那次任务的中前期他实打实地半个鬼影都没遇着。他放开了自己的音量高声呼喊，做着一切忌讳的事，甚至大声辱骂，可结果如同数学之于大部分人那般，做不出就是做不出，逼急了也做不出。直到最后和队友们碰头了，跟最后的邪祟战斗时才算是遂了他的愿，见着鬼了。
对此阵仗习以为常的银白任他晃，自己只顾着灌咖啡，还把蚵仔煎和凉拌皮蛋不停歇地往嘴里塞：“小龙阿超，电组风组去亡灵平原了，他们让我跟你们讲一声，暂时联系不上了。”
“怪不得昨天没回我信息。去那儿干嘛？不是说要歇歇吗？”龙卷风不解。
“亡灵平原出问题了吧。之前猩哥提过一嘴，土豆和青椒都调过去了。加上猛哥有事突然走了。”超音速回忆着之前的闲聊，摩挲着下巴，“影叔也过去了吧？”
“你咋晓得喃？”紫蓝挑了下眉。
“我啷个不晓得。”超音速轻哼一声，“再说，按照暴哥的习惯，遇到大的事没理由不叫上自己的同门。他那个级别的玄门，一个在场和两个在场的情况差距可不小。”
“哎咱们超超就很棒。”紫蓝竖起了大拇指，“影组的话是和怀组一起回的House，本来也说是可以休息下了，结果刚到地儿呢影组就收到消息，带了电组和雪组就走了。对啦，还带走了好几箱高爆火油弹，七型的。”
“那妥妥是给青椒宝宝准备的。”冲击波想了想，眉间挤出了沟壑，“遇到什么了这是，海月基地的炮弹居然告急？”
“不好说，毕竟亡灵平原专出怪物盲盒。”紫蓝两手一摊，“听说问题应该不是太大，就是麻烦。地三鲜好久都没在我们群里说话了。然后分享一个好消息！前线来报，不出意外的话之后我们的冉遗舱和植楮对接器能同步跨越升级啦！”
此话若半夜宿舍门前炸裂的鞭炮，人们脑中还残存的初醒朦脓荡然无存，力霸天尤为突出，双眼骤然放光，气沉丹田，运功至掌一击拍在桌上将碗碟调料罐震得飞了起来又直直落下：“那空间传输呢？定点投放有消息吗！曲面跃迁技术有信儿了吗！哎你们说说啊，我师父真不够意思，这天大的喜事儿居然不告诉我！”
坐他旁边被震得一抖没能拿住奶胶囊和糖包的霹雳火顺势将手摁在了力霸天肩上。而冲击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两个手肘都压在了桌上。
“我就说阿力会兴奋得拍桌。”银白咧开了嘴，将手伸向紫蓝，后者也干脆地摸出五块钱拍在他手上。然后银白继续说了：“虚哥和坠星正在跟，没告诉你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太激动了。还给你们带了个信儿，应该再过会儿就会正式通知阿火和阿超。这边的事搞定后，你们先不急着去花月架，回一趟House，伽玛组全体成员的星间探索许可通过了。”
这又是一个让人醒神的消息。伽玛的五个人互相看了眼，心说这事来得比想象中还快很多，好像有什么东西大力地推了一把进程似的。稍微琢磨了下，霹雳火开了口：“我们六个是去同一个地方，还是分散开？”
“轮子说多半还是抽签。”紫蓝不停地嗦着干拌面，然后将又一个空盘垒在一旁， “八点了快，小急还不起？”
“你们先吃。”超音速也才看完时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急先锋以前不是没开过阴阳眼，用一次的确会累，却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耽搁那么久——更何况他睡前还喝了补充精力的营养剂呢。
轻车熟路地回到房间门口，超音速开了门，看到了倚靠着墙的急先锋，正偏头看着窗外的阴云，吸着燃烧了一半的烟。
“醒了怎么不下来？”超音速有些紧绷的肩膀松了下去。

“你咽下去再说话。”超音速把咖啡给对方推了过去，“我生怕你一个没忍住喷阿火一身。”
“开玩笑我又不是龙哥。”急先锋翻了个白眼，可惜没能躲过龙卷风泰山压顶一般落在脑袋上的大手。
“小急同志，升级的事儿之后慢慢讲，你继续说说你的梦境啊！”紫蓝也是正听到酣处，很是不想换话题。在梦里游历深海和太空，怎能有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啊？这不讲完了嘛？最后我从太空落回了旅店。”急先锋将自己的奶胶囊倒了一半进咖啡里，又把另一半给了霹雳火。后者听到对方说到落回两个字，心里一动，想到了屋外四散的云。
“你还没细说拉你上天的黄球球呢！”
“啊……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急先锋皱着眉回忆着。感受，情绪等相关的词他尽可能过了一遍，挑来挑去，他竟生出那些个字词不足以形容它的念头来，最后只得说道，“它是黄色的，温暖的。驱散了我的恐惧感，然后……怎么说呢？挺有力？感觉自己的手是被对方握住的，对，握这个动词出现在光球上是有点奇怪啦。”
“其实我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宇宙给吸引了。月球真的很棒啊同志们，那个环形山，然后危海，静海还有梦沼，暗处灰灰的，亮的地方白白的，看得好清楚。还有蟹状星云这样超新星的遗迹，亲自用肉眼看到啊兄弟们！它那种，红色，黄色，蓝色，好多颜色的絮状聚合体，还发着光。”急先锋捏了捏自己的脸，想着当时的场景，意犹未尽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哪怕一分，“如果能进去就好了，亲眼看看脉冲星就好了，多酷啊！如果还有下次，如果可以看看双极星云就好啦！”
“确实很酷。”冲击波很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又说方才的一系列针对急先锋身体和精神扫描数据显示一切正常，这让所有人都彻底放下了心。
看着急先锋未褪去的兴奋劲，霹雳火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他并不想打击急先锋热爱探索的心，但未知总有能力把恐惧放大，让担心加倍。他想说些什么，但眼下有件事更为优先：“小急，你看下这张照片，今早七点拍的。”
那张照片便是霹雳火向着高空拍下的模糊透光和四散的云。他问出现这样的情况的缘由，急先锋仔细看了看，又看向门外，没有发现下意识认为的台风，便说：“不是气候现象引发的话，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因为能量足够，掀起的气流把云都……等等，你的意思是？”
“对，我的猜想是这样。”霹雳火点点头，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透光处在我们头顶，云从这里开始四散，而你在梦境里去了太空，最后又落回来。”
“卧槽。”龙卷风觉得自己的嘴一时有些合不上，“不是，D级的梦境怎么……等等，或者说小急其实是灵魂被抽出去了？所谓的梦境其实不是梦境，而是切身体验？”
“先进深海再去星空？”急先锋也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听着可不怎么妙啊。”力霸天的神色不太好，“这里到底有什么？勾魂吗算？深海的绿光目前应该能确认是敌对了，那么，把人从深海里拽走的黄球，能看做友方吗？”
“不好说，我觉得一次不伤害我的东西不能直接划为友方。”急先锋说道。
“这事有问题。总之先检查一下灵魂状态吧。”银白站了起来，从包里摸出了一张符，快速地贴在了急先锋的额头上，又紧跟着念了一段咒语。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符纸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急先锋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愣了下，将符纸掀了起来好让自己看得清人：“学会测魂咒啦？话说放心，我起来的时候就自己检查过了，阿冲刚刚不也给我检查了一圈吗，一切正常。”
“总之没事就好。话说银白白啥时候点亮的法术技能？有模有样的。”龙卷风捻过了符纸一角，好奇地翻来翻去。紫蓝也很惊奇，表示自己都不知道银白什么时候学的。
不等银白说什么，急先锋拿下了额头上的黄纸，看着上面朱砂的龙飞凤舞，分辨出了上面的一些运笔风格，心下确认了这符的原主：“有一说一，先恭喜银白酱入——门啦！这符咒很不错。”
说着，他将符咒递回给人，看着银白的眼睛笑了一下。被看的人立刻咳了几声，将东西收好：“自之前去了大凶的地方，发现能学这方面的就干脆学了点，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哎小银就很棒，好学还有这方面的能力。”紫蓝又开始怨念起自己没法学法术的事儿了，而且还不容易见鬼！真是难受死。
好些人被紫蓝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霹雳火则一直看着急先锋，问对方感觉自己怎么样是否一切都好，得到肯定答案后还是不放心地摸了摸对方额头，然后又斟酌几番，说道：“这样的梦境也许蕴含着很多我们未知的东西。对于太空的直观体验真的很酷，但……我，呃我是说我们，很庆幸你没有因为这样的另类精神接触而受到伤害，毕竟如此不可控的事物真的很让人放心不下。”
“我明白。”急先锋点点头，“梦境毕竟无法自主选择。嗐，一开始在海里到处乌漆嘛黑的时候就很难受，还冷得慌。我一直喊哥喊阿力，死活就是没回应。嚯我第一反应是他俩睡太死了。”
“没有哦，我们轮流守夜的。”力霸天转了过来，表示自己守夜的时候急先锋睡得很熟，看着一切正常，“但确实还是需要再谨慎点的。你在正常状态下居然会陷入某种幻境，充分说明这个地方一定存在某种东西对你影响非常大，很值得调查一下。而且那个祠堂……唉，得多不干净啊。”
“我也觉得。”急先锋再次看向了霹雳火和超音速，“所以……”
“不行。”被看着的俩人坚决地否定了还未说完的提案。
“说不定……”有人还在锲而不舍，想要金石可镂。
“不行！”但有人依旧矢志不移，不动如山。
这样的对话让后来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紫蓝看向龙卷风，后者则看着被拒绝的人委屈巴巴埋头喝汤的模样，笑出了声：“一个痛失梦想的拆迁办头子罢了。”
此章end
文中方言对话翻译：
龙：早上吃啥？
火：下去看才知道
龙：可以啊把我那儿的话说的越发字正腔圆。
火：你教的好啊
龙：哎这里缺点意思，是教的好啊
冲：大早上您俩位就要整方言交流呐？

(十三)暴徒
早上八点半，原平市，盐源县。
“盐源地下水道和官方记录不一致是怎么回事。”
“光缆修理人员的失踪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你们的负责人呢！叫他过来！”
一下又一下，桌子被连连拍出震响。被诘问的人挤着自己的五官作笑脸，一直说着自己不清楚具体情况的话，并保证马上联系自己的上级。他趁着问话的警部负责人和信息局负责人进一步了解情况时走出了临时帐篷，拿着手机躲去了一个僻静角落，迅速拨完了号码没急着接通，还回头看了一圈，但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到上方看着他的两个人。
手机听筒内的音乐只响了几个音符便传来两下吞水的咕声，然后才是人言：“什么情况。”
“头儿，是警部和信息局的，他们已经知道水道的事了！”
“继续说。”
“已经怀疑我们了，还让我把您叫来，怎么办啊？”
“拖着，就说我在延坪岛处理暴雨紧急防范工作和员工疏散。”
“好的头儿。”
挂了电话，于海昌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他的睡意早已远去，坐在床沿的身体似破旧的弯弓。男人并不清楚为何事态急转直下。他的脑子空了，精神在远去，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中折断——一颗野心，一个计划，一种思想。
他默默将袜子套在脚上，裹住了趾间的蹼，然后起身走向洗手间，停在水池旁，站在镜子前。他看着镜子，镜子中映着他的脸：那皮肤泛着青灰，眼睛的间距变得宽而广，黑白浑浊的珠子被挤得外凸。鼻子变得扁平，两个孔变得狭长。嘴唇比之过去越发的厚，而侧颈——他抬起手触碰着那里裂开的肉，呼吸时脖子两侧的肉瓣会跟着张开，露出下面红色的鳃丝。
“我主，我主啊……是什么在阻挡您的步伐！”
若鱼若人的于海昌嘴唇碾动，愤愤低语着。他又一次问自己，问计划开始崩裂的源头，为什么坚若磐石的闸门会从内部被破坏——三个虚弱的女性能撼动吨级的东西吗？更何况十二具尸体呢？
是什么在帮他们？人？谁能来。那几个教徒里出了叛徒？更不可能。
莫不是海母神？那个没用的废物？……不应该，祠堂已经被污染，她怎么可能呢？一个连我的病痛都无法缓解一分的废物怎么可能帮得了人！
思绪在延展，却左右都结成了疙瘩。于海昌不耐于此种处处不通的情境，心里的火烧得侧颈的鳃们渴望着湿意。他便去开了水龙头将浴池注满冷水，把自己泡了进去。当水漫过鼻子的那一刻，他的鳃们完全张了开来，无数的泡泡飞窜而起，在水面上簇团，然后一一碎裂。
他看着被水波模糊的天花板，勉强合上了还能活动的眼皮。变得像鱼的人此刻享受着水为他带来的短暂自由和欢愉，暂时熄灭的心火让他思绪重回清晰，默念起一串含糊的词来，直到耳旁响起一阵水流声他才停下，遵循某种感觉，某种呼唤，他睁开了眼睛。未出他所料的，入眼是一片无垠的漆黑，而脚下是缓缓蠕动的深绿，泛着微光。
“我主！感谢我主对卑微的我予以回应，还请指点指点您的仆从吧。”
于海昌低下自己的头颅，曲起腿，在水流中竟做出了跪拜的模样，好一个正在蒙受神圣恩典的信徒。
这份恭敬和虔诚没有马上得到回应，但他只是低着头，静静等待着，直到他的五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带向远方。在这虔诚鱼人的脑海中，空白的幕布上慢慢出现了绿色的薄雾，从中透出的光裹挟着模模糊糊的影像。
那影像中是背对着他的，六个晃动的黑影。这样看到物事的情形是于海昌所熟悉的，然而令他诧异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令背脊发寒的针刺感。这并不寻常，但他早已顾不上其他，壮着胆子想要接近黑影们好看个清楚，想要在这无人管辖的精神世界中肆无忌惮地窥探着他所需求的真相。然而每当他向前一步，寒冷与压迫便重几分。他感觉有什么在看着他，那样的注视并不像他熟悉的主，这样的认知于他而言如平地惊雷。若说他的主，是沉稳的，神圣的，令人安心的，那么这次的感觉之于他，却充斥着戏谑、玩味和嘲弄。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在封闭的迷宫中寻求出路的老鼠，而看着他的某种事物是一只两眼已弯如新月，嘴角完全咧开的猫。
这又是一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在这，在这个他的主所创造的神圣的领域，怎么会有这样陌生、恶意的感觉？怎么会存在让他感受到恐惧的事物呢？
主不会害我的，主一定不会。于海昌默默地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周围也静默了无丝毫水声。不过，这样突兀的真空并未持续，他的轻松也还未回归，离去的窒息猛然若海啸般倾泻而归，无名的压力带着更浓的寒意，席卷而来的恐惧顷刻间将于海昌吞没。在他失去意识前，留在脑海中最后的影像是六个黑影中的一个，转过了头。
“怎么了？”
“感觉有谁在看我们。”急先锋转头看着，看到稀少的行人们专注地走在各自的路上，一些房屋的窗户被风吹得嘎吱响，捆得非常凌乱的电线如平常那般一圈接一圈叠在电线杆上。
问他的龙卷风第一反应便是对方还受着梦境的影响，担心地看了看急先锋，也跟着观察四周，但同其他人一样，什么也没发现。未找到答案的急先锋并未因此纠结很久，只说自己的精神可能还没从梦境冲击下完全缓过来，神经有点过敏。
于是一行人便又继续向前走了，走到街角时路过了昨晚霹雳火和龙卷风买咖啡的那家店，星星与海。整个店面有些复古，木门和落地窗框刷了深蓝色，上面的星星、月亮和云朵花纹则是暖黄和奶白，门口还摆满了一排排的多肉。
龙卷风有意想让急先锋能快点缓过来，便拍了他的肩，指着咖啡馆说昨晚的咖啡在这儿买的，全体好评哦亲，回头我请你喝。
“这么好！”急先锋咧嘴露出八颗牙，冲着咖啡馆瞧了好一圈，咦了一声，又左右瞅瞅，点点头，“这家店针不戳。”
“是吧，装潢就……”
“在这里架两挺阿梅利，我能控制整个街道！”急先锋挥着手从街头指到街尾，“然后我哥盒阿火端着狙埋伏在我头顶和对面楼顶，那更爽了！接着阿力在街头埋炸弹，就用阿火做的那种散花弹，或者弹簧弹。完事儿敌人绝壁还会从另一个方向走街尾，阿冲和龙哥就在那儿守着，来几个收几个！”
啊，不愧是你。龙卷风摆起了微笑脸，曲了曲手指，觉得双手之间此刻急缺一个温热的、软乎乎的东西让他搓挼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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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今日，宜工作
今日自那天光起，本聚集的灰云不知何故突然换了方向四散而开，却又因不改的风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轨迹，将灰和白的天积压得越来越黑，让海边的空气比之平常更为潮湿了几倍。
这样的气流吹拂着的发丝自然平添了几分黏腻，着实让人不舒服。冲击波将挡眼睛的头发再次向后抹了一下，背头和不耐烦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不像是走在常规道路上的人，但这样的想法马上又被力霸天给否掉了，毕竟客观而言他们走的道和常规是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冲击波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力霸天突然勾起的嘴角被，他有些好奇自己这位搭档是又找到了什么愉悦到他的神奇笑点，便问起缘由。后者也不隐瞒，直白地指出冲击波此刻的发型有多么的如龙*。被调侃的人了然，手又抹了一下头发，甩了番马尾，还让自己的眉头互相挤压出深深的沟壑，眼神都为之凶狠了几分，压着音调说了句‘不管好眼睛可不行啊小哥’，逗得力霸天直接笑出了声。
等疗养院门口的大石头出现在视野里后，两人的脚步放慢了些。根据探查设备传来的信息，疗养院中倒是没有传来鱼人那样非人型生物的声波和图形回馈。这时，他们战术头盔内部的联络器公共频道传来了罐头厂那一组的声音。
“呼叫伽玛队所有队员，呼叫伽玛队所有队员，这里是伽玛队副队长超音速。最新消息，我方遭遇两名鱼人，击毙一名，逮捕轻伤者一名，罐头厂区域已清空。被逮捕鱼人为原平市案件涉事者。据其交代，前往原平市进食是一种验证性行为，属于作为新晋鱼人的投名状。但其本身不清楚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地方——不清楚这点暂时存疑。”
“其次，岛上一共有五名鱼人，包含于海昌。其中，确认于海昌和名为卜巧的一个鱼人是会魔法的个体。再次，团伙中有多名以杨醉缇为首的普通人，完毕。”
力霸天看了眼时间，发现他们上岛前后最多不过一刻钟，即便超急两人已去过目标地点一次，这么短时间内，排除去途的消耗，还要将敌人制服并套取情报，不由感慨这二人的效率真是一如既往的高。然后，通讯器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报告，这里是伽玛队队员急先锋，下面进行信息补充。第一，罐头厂区域所遭遇敌人强度为E级，副队长对此给出推论，由于敌人并未完全变异，因此能力不比普通正常人强多少。”
“第二，剩余三名鱼人中，非魔法个体强度和罐头厂的两个近似，为E级。”
“第三，务必小心魔法个体。刚刚在审讯时，犯罪者交代于海昌总能得到一些事物的答案。以下为举例说明：当于海昌面对未知事物时，在自己房间内待上一段时间后便可知晓。据说是得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给予的启示。推测可能具备某种预见能力。报告完毕。”
待发言者的结束嘀声落定几秒后，作为队长的霹雳火给出了回复：“收到，干得不错。罐头厂区域收尾结束后立刻前往行政楼区域汇合。疗养院区域同理。”
被点到的四人立刻应答了指令，通讯器内恢复了安静，但传来的信息却激起了涟漪。虽说当下所听所见的一切都未能脱离他们的推测与猜想，但信息们编制的网络下所构建的混沌并不能让人有拨云见日的畅快感。确认没有通讯后续的力霸天轻叹一声，看向了冲击波：“鱼人数量果然不多。说来我想到一个点，于海昌让他在盐源的人行使拖字诀，你有什么想法？”
被问的人没有马上回答。冲击波在心里快速筛选着词汇，它们像拼图，不断地寻找着和自己形状吻合的其他片和块。这样的过程并不慢，他的沉默被自己适时打破：“影叔之前说过，原平那起事件就是献祭，现在结合阿超的情报，这点彻底实锤。眼下恰逢月犯辰星这样的特殊节点，今早的云莫名其妙散开，现在于海昌要拖时间。”
思及此，两人同时说道：在等献祭的环境条件。
这不是一个令人有解密后得到快感的答案。两人趁着思绪的势头快速地和对方将拥有的所有线索串了一遍，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非法宗教性质绑架凶杀献祭重大案件，同时他们也加快了步伐：若说出现在海滩上的十二名工人是为献祭加急准备的，那么于海昌现在手上是不是就还缺十二名祭品？缺的从哪儿来？既然现在罐头厂那边已清空，答案不言而喻。
近了疗养院大楼，二人立于一处角落。冲击波看着内置屏幕上的扫描数据，再次确认没有发现非人类，但人类着实不算少。其中一部分人在疗养院楼内四处走动着，还有些人则或坐或躺在房里。他又看向了地面，地下不出所料有着通道结构，好在没有扫描出任何奇怪的、不好的东西，这终于让他和力霸天松了口气。
“到处走动的人里大概率有帮凶。”冲击波说，“这疗养院的普通看护者和被看护者虽然不多，但最好是就地保护。”
“我同意。不过这里怎么全是普通人。”力霸天捏了捏拳头，觉得这恢复剂着实是吃早了。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和超音速，两个加起来直奔九百斤的人是怎么因为急先锋的一个膝顶，就让下巴把洗手台整个磕掉而导致了室内水漫金山，以至于最后自己不得不把水管拧成死结——在恢复成自己原本的强化身体时，他的实际体重可是高达470斤！而身旁的冲击波和他是不分伯仲，有452斤。
此刻，这两个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壮汉没什么区别的人，想到要用自己这样的肌肉密度和全部解放的力量来对付普通人就觉得头痛。他们还不能像自己师父们那样完全灵活自如地控制力道，若稍不注意那便是在给法医和清洁工出超纲难题。
于是两人互相给对方作着提醒，连说三遍轻点，这才深吸一口气，抬腿进了疗养院大楼。为了跟上罐头厂那边的效率，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力霸天进去后直奔前台亮明身份，张口便说有个脑子残缺极其凶恶的犯罪嫌疑人趁着风浪潜入了本岛，要求前台通知整栋楼的工作人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各楼层继续巡视，一部分立刻来这大厅集合，由他带队进行整栋楼的排查。
那前台一见证件，又见来人一身充满肃杀威严气息的警部装备，不疑有他，立刻将信息传递了出去。而站在一旁的冲击波一直看着屏幕，在发现好些个身影几乎同时向着三楼某处跑去后，他立刻动了起来。
“杨哥！警部的来人了！”
“咱们怎么办？”
一个，两个，三个……那些个匆匆跑来的人围住了他们的领头者，想要寻求答案和办法。而那个为首的人亦是没想到警部会这么快出现在岛上，毕竟他的老大曾告诉他已经有人在盐源县将人拖住，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带上足量的祭品去要求的地方即可。这一切都是主的旨意，怎么会出错呢？
“都别慌！”那个被称为杨哥的人这样低吼道，“所有人听好了！条子整合人要一会儿时间，现在马上下去两个人拖慢他们的速度，剩下的人立刻动手！先不急着杀，走地道拉过去再说！”
“拉到哪儿去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如惊雷落在了此处的人们身边。他们循声望去，入眼的是窗户，然后是窗户外倒挂在那里的人。那人一身黑色的警部武装制服，戴着头盔看不见面貌。他见人们的焦点挪到了自己身上，便歪了歪头：“怎么不回答？”
“头儿，是警部的……”惊变之下不乏胆怯，有人下意识后退想要离开这里，然而这样的行为却是一个足量的信号。冲击波闪身进了屋，落地后瓷砖碎裂的巨大响动震得人们纷纷一抖。然到底是有反应快的，为首的杨醉缇把枪掏了就要对准不速之客。可冲击波只是就近扯了病床的床单，向前甩手一抖就将枪打飞了出去，紧跟着又是破空一响，布条打中了持枪人的脑袋，在场站着的人便少了一个。
“所有人听好，你们已经被包围！根据我国法律，你们涉嫌多起绑架、杀人、非法宗教活动等案件。现在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束手就擒。”冲击波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你们不想再加一条袭警罪吧？”
眼下，威胁这位武装人员的苦果已有人尝到，但逃离此处的难度显然有人还不知道。其中几人转身想要跑出房间，但回头迎上的却是横在门口的一张医用推床。没人知道这张床哪儿来的，那些个无头苍蝇只是无一例外地撞了上去，然后被震得胡乱倒了一地。
“加一条，拒捕罪。”横在门上的床被放回了地上，出现了另一个身着警服的人。赶来的力霸天手里握着电击枪，他和冲击波看着这群挤在一处的人，还站着的都没有掏出武器，但也都没有抬起双手，这样的犹豫让他们失去了无痛被捕的机会。然后，还在去往目的地的霹雳火和龙卷风便收到了疗养院区域已清空的消息，未出现死亡。
“那边全是普通人？收到。有交代什么信息吗？嗯……看来仅仅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存在但不知道存在的理由。都打晕吧，到时候让清扫组把他们提回本部继续审。收尾完毕后迅速来行政区域集合。”霹雳火语毕，将通讯器关闭后又开口道，“大家的效率都很高啊。”

“那确实。我重复一次我之前的感慨，咱们这次的任务太轻松了真的，哪里需要我们六个一起上啊？”龙卷风也为伙伴们的效率点着赞，同时又对此地犯事的人报以真挚的祝福，祝他们顺利领取到属于自己的枪子与牢饭。
“真希望在劳改期间能让他们直接去刑场观摩一番。这次就当度假吧。”霹雳火说。
“好主意。你要说度假这总归是缺点意思，这趟我完全没时间跟小急一起完成点亮世界地图的霸业啊。”龙卷风叹口气，又抱怨起之前的抽签来。对此霹雳火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哦，他快三个月没和自己搭档单独行动了。
“啧。”
这一声音量不小，龙卷风看过去，发现霹雳火没有解释自己行为的打算，便也不管，只问对方觉得于海昌现在在做些什么。
“于海昌？哦，不管在干什么，努力现在救不了他。他要么三思而行，要么干脆什么都别想还来得轻松点。如果想了，绝望大概率会优先登门拜访。”霹雳火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不知道这次会魔法的个体能抗住多大强度的爆炸。“
“嘶，有没有可能你也是个变态。”龙卷风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但他话锋接着一转，扬手唤来两柄长剑，随手挽了剑花又让它们变回了纳米粒子，“话说从他们身上片下来的肉算鱼生吗？”
霹雳火立刻轻笑一声：“算不算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在所谓的变态这个形容词领域下，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言归正传，尽量留活口。”
“我觉得这句话你得给你自己念叨三遍，是吧疯狂伊文*。”
“小龙，口干吗？”
“啧啧，你不能因为我没有这样类似的绰号就迁怒于我。要不服你让小急给我也取一个啊？”
“好说。”霹雳火竟当即一点头，拿了手机就发起了信息。这是龙卷风始料未及的，毕竟这可是霹雳火，再怎么轻松的任务他都很难得这样放松。
来不及收割脑袋上的问号，深知急先锋性格的龙卷风不希望自己再来一个甚至多个极富传播性的该死绰号，便伸手去抢那罪恶的手机。可等他好容易扳来了对方的手腕，却只看到屏幕上已经发出的文字，甚至设置了无法撤回。对此，他立刻双眉倒竖两眼一瞪，骂骂咧咧起来，还扬言就算发了小急也是不会听他的。
这说得是颇为自信，但放完话的人却转来迅速拿起自己的手机也发起了信息。在这途中，两人顺着宽敞平缓的楼梯上到一片平地，平地上有着花园和喷泉，它们的尽头便是行政楼，行政楼之后是悬崖，下面便是海。而不论是行政区的保安室，还是大楼的楼道，都没看到有人在活动。
霹雳火看着面前安静的建筑物，知道对方应该是在做某些准备，便让龙卷风开始喊话，并让他收着点，能讲道理就先讲道理。
“放心，我的语气肯定不会那么激烈的。呃咳，喂喂！”龙卷风打了个响指，招来纳米粒子们在手里变作一个扩音喇叭，试了试音，很响很清晰，于是满意地大声喊起了话，“楼里的畜生们给我听好了！这里是原平警部，你们已经被包围！你们疗养院和罐头厂的同伙已被悉数逮捕，所有的犯罪事实和经过已被我方完全掌握！从现在起，给你们三分钟投降时间，手举高走到花园里来！”
“记住！坦白从严！抗拒打残！”
不会那么激烈。
霹雳火淡淡地看了眼龙卷风，又移回视线，打开所有扫描和侦测设备仔细观察起眼前的行政楼。他发现这楼地表上的结构没什么特别的，典型的包豪斯建筑，在热成像的模式下建筑内没有任何红色图块。而建筑在地表下的空间也不小，几乎快和地表上的空间持平了，可谓是犯事的经典套路，见不得光的大概率都在地下，而他也的确在地下的某个位置看到了非人类的声波和图形反馈。
那非人类的图像在屏幕中有三个，都聚集在了建筑的正下方。在龙卷风喊话的音浪侵袭下，非人类们先是如惊弓之鸟般抖动了一番，接着它们似乎在说些什么，跟着其中一个就拿起了什么东西，两手上下摆弄了好几下，弄得图像都厚了一圈，霹雳火猜测对方是在穿衣服。接着，那个疑似换装后的非人类便坐了电梯直直往上，应该是要来花园的。
“有一个上来了。”两人同时说道。
兵贵神速，龙卷风立刻指了指大楼，问霹雳火他们俩要不要直接攻进去。而霹雳火则说他们目前不用进去，还向着前方招了招手。闻言，龙卷风转头顺着方向望去，看到行政大楼的楼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挥手，还跳了两下。
“上来的那个我和小龙负责，下面的两个交给你们了。注意安全，小心行事。”霹雳火打开通讯器说道。
“收到。”说罢，超急二人便消失在了楼顶。
此章end

文中可能偏冷门梗解释：
如龙：日本关于雅库扎的游戏
疯狂伊文：红色警戒中使用炸弹的兵种，经典名言：Happy Birth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