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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泡沫
在人类的认知中，泡泡有很多种。雨落水的泡泡，肥皂液的泡泡，阳光照耀下水底绿草轻吐出的泡泡等。如此的多，或轻飘飘随风而起，或安稳自处随水浪上下颠簸，一如世间之物皆生百象，然，终焉不改。
此刻，在延坪岛某处的水池中，有不少泡泡从池底冒出浮至水面，然后一一碎裂。卜巧就在数着这样的泡泡，一数就数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他并不无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渐浓的雨意，浑身的鳞片们在为之呐喊，呼扇呼扇的鳃肉在雀跃摇摆。
今天，是他的主隆重的日子，是作为仆从的他们隆重的日子。
待那雨水淹没老旧发黑的烟囱，待那湿寒的海风吹去路上的污秽，经过洗礼的盐源便能回归到主的怀抱。多么美妙的旨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净化这尘世间啊！
“老大，要开始不？”卜巧望向同他跪在一处的于海昌，大而圆的眼睛一动不动，映照着蜡烛的火光。但他没有看到与他一样兴奋的同族，看到的是面带忧虑和焦躁的人类。于海昌只看了卜巧一眼，却并未言语。
见状，卜巧没有催促，等着自己的上级发话——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一切听老大的就好了。于是他继续数起了面前小水池里的泡泡，想象着把脑袋伸进去的感觉，想象着整个躯体躺在水池中的感觉。他也很想与主说说话，但能这么做的只有于海昌，只有祭司才有这样的资格。
我什么时候才能当祭司呢？可以调风顺雨，多威风啊！但我太笨了唉。说来我一个来自海里的鱼人，居然没有听过主的声音。老大是后天的鱼人，他却可以，真厉害啊，不愧是聪明人。
卜巧这样想着，精神有些恍惚起来，只注意到池底的几个泡泡挤在一处成了个新的个体，然后快速向上浮，正想看看它会不会破时，注意力却被一阵大声的呼喊拽走了。
“楼里的畜生们给我听好了！这里是原平警部……”
“老大！”卜巧惊得跳了起来，于海昌亦是铁青了脸。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身在地下室能听到屋外的喊话，也没空再去关心这些细枝末节。警部到来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说话的内容也昭示着他们的暴露之彻底。可此刻雨意已浓，他们绝不容许任何蝼蚁来打搅主的仪式！
“你去拖着，我马上开始，大不了多费点劲搭个降雨咒！”
“老大，这时辰不对，会不会……”
“管不了了，主不会计较那么多的！你赶快去拖着，只要仪式成了，这里就全是我们的大海了！”
“好的老大！”
卜巧赶忙去拿了于海昌平日穿的衣服往身上套，拿了大围巾往脸上一裹，又拿了古龙水胡乱一喷便顺着台阶出了门去。而于海昌先是看了一圈周围的法阵，确认无误后，给自己布置了隐去身型的阵式，又落下些防护、攻击的咒术，这才耷拉了眼皮，堪堪挡住大眼睛的一半。
那渐起的低沉婉转似嗡鸣的词与句让于海昌的脑子渐渐放空。他将自己的言语视作一道桥梁，将要引领他的精神从延坪的这间地下室走向隔岸的另一处法阵锚点。
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念着咒的人不断这样告诉着自己，让自己鼓起勇气，让自己遗忘不久之前的绝望与恐惧。他还在这里，还有法力，说明他的主还庇护着他，那骇人之物不外乎过眼云烟！唯有我主，才能带来福祉和安宁！
一切一定都还来得及。
在这些个思绪杂糅的网下，终于，绵长咒语的尾音消散在了一声叹息中。于海昌感到脑海中出现了熟悉的感觉，有什么在带着他的意识飞翔，飞出了延坪岛，飞过了大海。如果情况一切正常，那么他一定能在自己的脑海中，看到正确的位置上充盈着他主那绿色的神圣光辉。
可此刻，他没有看到心目中的景象，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不远处绿色的光芒中夹杂着一抹刺眼的亮黄。那绿与黄如水火，你来我往。可那如豆的黄光，绿芒却无法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其一举覆灭，也无法如白蚕食桑将其寸寸消融。
那一点黄如一盏小小的明灯，倔强地挺立着，照亮了滔天的绿幕。
那个位置是……海母神像？！怎么会！怎么能！
仪式已起却逢如此波折着实不是个好兆头，而那黄光更是让于海昌浑身泛凉。那黄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恰好在海母神像那里呢！难道她显灵了？不，不会的！区区一个海母神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他看到了的，他亲眼见过他的主有多么强大。他见到他的主轻松地治好他的病痛，见到他的主随意地呼风唤雨，见到他的主轻描淡写地将游荡在这片大海和土地上的神灵打散，改天换地不过须臾。
但此刻又怎么说呢！
于海昌思绪的网络打着结，在这混乱中他现在只能确定一件事：那抹黄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他的大脑不需要任何思考便能知晓——那是不久前给予他嘲讽与恐惧的罪魁祸首。他不自觉地靠近着，这次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于是他大着胆子去感知，诧异地发现那抹光温暖而稚嫩，他甚至怪异地感觉到其中的勇气和倔强。
这样的存在让半鱼半人的扭曲之物惊疑不定，他很明白，纯净的绿才是仪式之需，明灯是不被需要之物。为了他主，他当然地起了帮助绿幕的心思，迅速调集所有精神放在了又一轮冗长的咒语上。可他的咒语一如绿幕对黄光那般，并无丝毫影响。无果的努力与尝试激得于海昌方寸大乱，他干脆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自己手上，急切地向黄光抓去，妄想自己是大浪，要将这污秽的黄沙裹挟淘尽。
可那黄光却毫无征兆地凝固了一瞬，那应当是找到了明确目标的模样。它骤然涨大腾飞，若火伞高张，顷刻间令鱼人的眼中天地皆白，浑身灼痛难耐。而不合时宜地，鱼人竟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说人掉进岩浆时，可能一开始会觉得有点冷，接着便是灭顶的铄石流金。
他在燃烧吗？他在融化吗？他在哀嚎吗？
他不知道。
于海昌觉得自己该是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认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无法确认，但他却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还能认知到“自己”——只因他的视野里渐渐起了黑雾，而雾带来了飘渺的幻影，为他所有的疑惑给予了答案。
他看到振翅的海鸥将羽毛落在地下水道的铁栏上。
他看到身负锁链的人类为海母神献上泣血与哀鸣。
他看到暴雨之下烈风怒浪撕裂闸门的摧枯拉朽。
他看到遗体们为海流裹挟又被浪花送至松软的沙滩。
他看到祠堂外凭空出现的电光和落地的电话。
他看到黑夜中轻触玉白神像的一只手和两行泪。
他看到原本一片绿色暗芒的祠堂至此亮起一盏灯。
原来如此。
于海昌终于看到了，所视之物让他的绝望有了安放之处。此刻，他终于在此刻明白所有的事从哪里开始滑向了无可挽回。但这算什么呢？这个黄光到底是什么？刚刚看到的真相又算什么……
不等他再思考，他的视野突兀地恢复了正常，但本该出现在正眼前的水池与主的雕像，此刻却在自己的脚下。
鱼人慌了，他看着四下，无法用准确的已知词汇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非要说，他现在的意识应该是与灵魂在一处的。因为隐身阵式的缘故，于海昌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但他记得位置，可无论怎么尝试也回不到自己身体那里。他尝试着念点咒，可再怎样也没有调集精神力时熟悉的感觉了。他又呼唤着自己的神明，可一切努力落进了虚无。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来自现实的认知与绝望便这样如附骨蛆，将他从头到脚钻了个透。
不过，绝望的泥沼并未来得及淹没这间地下室。鱼人听到地下室的门外似乎有些细微的响动，接着便是一声巨响，门倒去了一边，连着墙壁的合页。于海昌看到两个身着警部武装的人一前一后进了这地下室，心知这是卜巧到底没能拖住对方，不过拖不拖得住也无所谓了。心下一声叹息之余，再次一瞥却见那走在后面的警部人员身上似乎有什么在散发着光。
那光是黄色的，和海母神像那里的一样，和清晨见到的一样。而他还想起了那只与海母神像接触的手，还有回过头的人影。
是你！是你！！是你！！！
混沌的网络终于清明了。半空的残魂刹那间被不甘、愤怒与怨恨所填满，圆而大的眼睛和鳃瓣张到了极限。他高声嘶鸣着无人可闻的字符，扭曲着无人可见的身形。
主啊！我是多么无力啊！他这样呼唤着，哀泣着。然而依旧毫无回应。他已然无法完成主的伟业，亦得不到主的垂怜和拯救，更无缘前往海里的圣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能有东西可以阻止他，更不明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仅凭一些小小的举动就能让整个棋盘分崩离析。本不该这样！他是那样的强大！他的主是那样的强大！可如今呢？！可如今呢？！那黄色的东西是多么的傲慢，凭空而来，擅自加入，还将一切搞得混乱——它完全就是在看一出混乱的喜剧！
主啊。于海昌嘶吼道。若说我这死躯已无成事之可能，那便用这残魂将所有的怨愤为您化为对敌刻骨的诅咒罢！

流着泪的残魂为此伸出了自己的利爪，吐出自己的獠牙，向着那黄光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可这倏而暴起的凶煞还未近身，却见身负黄光的人已闪身挡在了第一个进来的人跟前，剑指一挥不知从何处召了张黄符来，裂开的火苗撕纸化灰，为他们作了层看不见的屏障。速度之快，那魂避无可避，直直撞在了屏障上发出了不小的闷响。
“小心！”
急先锋虽见屏障还完好，但并未松口气，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迅速唤来一枪一符，让子弹和烈焰向着不明物体来的方向一齐呼啸，使能量与高温震颤涤荡着这间地下室。
他身后的超音速也动了起来，扬手让纳米粒子们凝了惯用的双手剑便跟着火焰的尾巴跳入室内，紧随焚阴符带来的烈焰席卷的方向，他抬了自己的武器，以腰运步，下段起势上挑撩圈，剑行如龙疾如风，缠了火苗扫在水池跟前，正正砍中某种东西，发出了碎裂之声。
巨剑重攻下隐藏的事物得以显现。在那剑刃下，原本空无之处正跪着一个鱼人。它仰着大脑袋，通体焦黑，合十的双手凝结在胸前，死白的眼珠淌着绿色粘稠的液体，厚而大的嘴唇上飘荡着白色的烟。
超音速垂眸看着那具遗体，稍稍用剑刃碰了碰，敏锐地觉察出一些粉末感，看来至少整个躯体的表层已经酥了：“死了，我觉得不会比你干掉的那条鱼死了更长时间。”
急先锋没有马上回应。他连续扔出两张符，再未发现任何异样后才走到自己哥哥身边：“刚刚攻击我们的多半是这位的魂。”
“烧完了？”
“完了。”
“不错，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的外焦里嫩。”
“哥，馋鱼摆摆了？”
“这味道离美味烤鱼就差一把辣子和一把孜然。”超音速撑着剑，低下身凑近看了看鱼人，又抬头望向某处，正看到扫描仪上传来霹雳火和龙卷风制服了鱼人的图像，想了想，说道，“这位该是于海昌。”
“你不严谨。还差葱花姜片花椒豆豉土豆金针菇……”
“喂。”
“嗯应该是，上面那位无非就是行使拖字诀的。”急先锋走到鱼人尸体的背后，看着鱼人跟前的水池和尽头的雕像，眉间挤出了沟壑，“怎么死的？反噬？哥你看那个雕像，模模糊糊的，完全就是未完成品啊。”
超音速顺着方向看去，水池的尽头，石壁上有一处凹陷，凹陷里是一座黝黑的石像。他看不出材质，大致能看出石像该是有两部分。占比更多的下部应该是某种立柱，上面立着或坐着的，应该是鱼人所供奉的所谓的神。
神，这个字超音速并不想用在这个死物上。针对这次的事，这背后所谓的神让他恶心。看看这个地方都藏着什么呢？盲从，苦难，悲伤，绝望，还有本该死绝的奴隶主义。
“要么他所见的神就是这样的混沌，要么……嗯，有一个可能性：每举行一次某种仪式，作为主事的就亲自削掉雕像的一部分，慢慢让侍奉的对象完整地显现。”超音速低头看了看地上用不知名的红色材料——他猜多半是血，描摹下的法阵，上面弯弯绕绕的符号他未曾见过。然后他走到水池与石壁的夹角处，但尽力伸手也够不着石像，这让他又有了一个猜想，“仪式的一部分应该是主事的进这个水池。”
“可能性很大。”急先锋弯下腰，让自己的脸正对着水池里的水面：这个水池不算小，也不浅，普通的成年人走进去，水应该能没到腰处。它的做工算得上细致，一条一条软体状的石须如垒窝一般堆在一起。但这对于急先锋来说并无美感可言，他眼下只能将其联想成一群章鱼，疯狂从没有盖子的方盒里向外伸展自己的触手。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眼焦黑的鱼人，又看了看雕像，没来由地，心底生出了一股嘲讽，“真是上演了一出不错的愚蠢喜剧啊。”
喜剧？超音速闻言转过头，下一刻耳边却传来什么东西被破开的巨响，惊得他立刻跳来将急先锋拉到自己身后，举剑相迎，却正瞧见力霸天和冲击波收回了自己的手肘，还有倒在地上的一扇大铁门。
“你俩要拆房子的时候能不能吱一声。”超音速没好气地收了剑，让它变回了纳米方块凝在腰带上。
“这不是听到动静太大以为出啥事儿了嘛。”力霸天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门扶起，重新镶了回去。
急先锋也收回了自己的匕首。他向着两人挥挥手，然后指了指跪着的鱼人：“阿力，你看鱼人的眼睛。冲大法医，上工啦！”
“什么？什么上工？啊我没看见，走了走了。”冲击波作势要走，急先锋走去把人拽住往回拖，“没到三点饮什么茶，小心超扒皮扣你工资。”
“急先锋你叫我啥？”
“队长！副队要无故行凶了！”
急先锋一下窜了出去，躲在了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霹雳火身后。超音速反应慢了半拍，没抓到人，便说对方反咬一口血口喷人的功夫真的是十足赤金。

“阿超淡定。于海昌死了？”霹雳火拉着急先锋后退了点，给跟着下来的龙卷风挪了位置——他手里提着一个昏死的鱼人。
“都酥了。”蹲在尸体旁的冲击波用手术刀轻轻刮了些粉尘在证物袋里，又凑近闻了闻，“高低得有个十二成熟。”
“多半是仪式反噬死的吧。哎话说这鱼人好不经打，随便绕后一个手刀就搞定了。”龙卷风吸了吸鼻子，歪了身子将手臂跨在急先锋肩上，由衷感慨这味儿只缺辣子花椒葱花和六碗饭。后者点点头，先是顺手帮龙卷风擦了下头发上的雨水，然后提议回去后大家一起搓一顿烤鱼得了。接着他打了个哈欠，想来是方才的符耗了不少灵力，本就捉襟见肘的玩意儿到底还是承受了一番雪上加霜。
“烤鱼妥，再去码头整点薯条。”力霸天很赞同，然后引来伙伴们的注意力，指向了雕像，“我简单侦测了下材料，不是普通的东西，具体成分需要拿回实验室看看，由我们带回去吧。对了，回盐源后先去祠堂给海母神像取样。如果现场扫描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神像就还是留在她原来的位置吧。”
“妥。以及这个水池让清扫组也一并带回。”超音速说，“等那货醒了，到时候还原一些仪式细节。”
“这次清扫组的活儿还挺重，于海昌的办公室估计有不少东西，整个延坪岛都得封锁整顿一段时间。”霹雳火环顾四周，将电子坐标放在了角落，还留了安保用的自动麻醉枪发射器，以防不该来这里的人进来。这时，他和超音速的通讯器同时传来嘀声，两人对视一眼，想来是不久前银白他们所说的事。
【伽玛队队长/副队长：日安。收到本条信息后，若所处之地无危险等级D级或以上的事件，即刻带领所有队员返回HOUSE。 ——德尔塔中央信息情报部】
“D级？我们这次遇到的事能不能评得上F都是问题。”超音速指了指周围，又指了指伙伴们和自己，“活儿简单到不正常。”
急先锋认同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不经意间想起之前暴龙神说过的话，道：“之前我说天下大水，暴哥说过一句：以后这方面看到啥都要单独跟他说。加上猩哥和猛哥都提过一嘴亡灵平原，现在又去支援了，那我们这地方的事儿和亡灵那边会不会有点瓜葛？多凑巧啊。”
“距离会不会有点远？”冲击波说。
“对人来说是，对不是人的那未必啊。”急先锋说。
“不是没可能。有些事情的崩盘可能只因为一点小小的变数。”力霸天看着尸体眼睛里冒出的绿色液体，想起了远在海对面的神像，在那晚流下的泪，“也许，一些东西没有改变之前，这边的事的确大到需要我们一起上。”
“所以有时候我对这种太云里雾里的事感冒不起来啊。”龙卷风摆摆手，“波云诡谲。”
“只缘身在此山中。话说看你俩这模样，雨下大了吧，咱们怎么回去？”冲击波在做完尸体防护工作后站起了身，指了指霹雳火和龙卷风二人身上的雨水。
“不用担心，我来开船。”急先锋竖起大拇指，“我带你们走一波海上逮虾户。”
“你开没问题，只求别让阿冲开，至少今天不要让他碰任何交通工具，我不想吐出来。”力霸天说着，抢先一步跨上台阶，不让冲击波打他。
“啊？我还说回去让阿冲再练练车？”
“就尼玛离谱！小急你不能这样！来的时候就差点丢半条命，现在大雨天你还让新手开山路，别忘了这个新手可是能把大巴当坦克开的主啊！你是不是嫌我们三个死得慢！”
“力霸天你再说一遍？”
“笑死。哎对了龙哥，我才看到信息，阿火说你想让我给你取个神经病一点的绰号是咋回事啊？”
……
吵吵嚷嚷的人们这便顺着台阶出了地下室。而那房间中，徒留一尸，一鱼，一池，一地鸡毛而已。
另一边，花月架市，云栖阁。
待又一串泡泡在酒的表面上裂开扩散，某处某人的耳边终于传来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来人见屋里只有一个拿着酒杯的人时，有些诧异地询问着对方是否在等他。而拿着酒的人没急着回答，拿起绿色的酒瓶也为对方倒了一杯：“怎么这么迟？”
“那个小姑娘身体不好，耽搁了会儿。已经和松下的人交接完毕。”回答的人接过了酒杯，顺势坐到了人边上，“所以咱们两家算是彻底谈成合作了？”
“对。”
“那敢情好。老妈不是那么多年一直和秦局长关系很好吗，怎么现在才？”
“时机问题。盐源县那边如何？”
“海洋系的一支，明面儿上是深潜者，背后是谁无法确定。那个地方还没成气候，我调查发现只有五个鱼头，会点法术的也就两个而已。他们太急着上供了，暴露得之彻底。”
那人趁着停顿空档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又说那地方的事情本身不大，压根儿犯不着松下先派出两个阿尔法，后来又追加整个伽玛小队，这杀鸡说是用宰鲸刀都不过分。他想不明白，便唤了声哥，让对方给自己解解惑。被叫了声哥的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该是作了某种决定后才开了口。
“这事儿本来应该所有人到齐了再说。那地方水面上的当然不是事，但那群鱼头偏偏卡在了这个时间点——你应该知道，那边难得遇到特大暴雨。松下那边对此传来了信息，月犯辰星，天下大水。而同一时刻，松下监管的亡灵平原境内出现大量遇水则狂的不明生物，其强度需要整个阿尔法队，以及三名贝塔和三名德尔塔。这不是巧合。”
“照理来说，环球旅行团的事可大可小，但松下插手了。对于你这次调查的案子，我有个猜测，盐源本来事大，但因为一些原因，它成了名副其实的水面上的小事，水下的东西上不来了。”
“之前秦局长他们来谈合作，要求很明确，需要我们在月神遗迹，亡灵平原和狂野戈壁等区域进行部分任务的支援和配合。”
“不止一个东西，要睡醒了。”
此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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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满天星
“嘶……师兄你轻点成不成？啊！！疼疼……”
“忍着点。”
“怎么忍你这……啊靠！真的痛啊骗你我是你孙子轻点轻点！”
“小龙还单着。”
“……唉。”留影一声叹息，一个白眼。
自从亡灵平原回来，他洗了澡往自己喝茶专用的软窝角落一坐，刚听到水发出咕噜声，那些个穿得花花绿绿似孔雀的人就扎着堆儿地跑了来。留影向来喜静，他不是很能理解，暴龙神累了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睡觉偏要霸占大半他的软窝；风雪使用异能稍微过度需要闪电帮忙理疗为毛不在自己个儿房间，医务室也行啊！再看看报仇雪恨般搜刮他零食的狂野猩和猛虎王，留影微微一笑，徒手掰了个榴莲。
“我说老几位啊。”留影擦了手，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乌木根雕琢的茶台，“出门右拐或者左拐就是你们各自的房间，这还没到串门的时候就上我这儿闹腾，不嫌地方小？”
“嘁，你这儿可是大庙。崽子们要回，刚好在你这儿凑堆说话。”暴龙神把自己埋进了一堆抱枕里，双手交叠在腹部上，戴着色彩极其活泼还反着镭射光的波点眼罩。留影见他这躺得好生舒服的模样，说话之腔调懒而长，于是捉了他的双手作叉状叠在胸前，虚空划了十字，大声唱念道：阿门。
串教手还欠。暴龙神嘟哝了一声。
留影没搭理他，迅速拍了张照片：“凑堆说话也不是现在，喝个茶我是用壶烧水，不是让整个房间沸反盈天。”
猛虎王啧啧出声，嫌弃对方多少年了还乐此不疲地为点吃的拐弯抹角。零食吃完了又不怎样，反正有崽子来补货。说这话的人嘴上正叼着蓝莓果冻包，手里拿着橘子片巧克力，手肘夹着一袋草莓小蛋糕。
“嘴巴这么忙活还能叭叭，难为你了。”留影咧咧嘴。待得水开，他里里外外洗了茶具，然后夹了茶叶投入紫砂壶，这才冲了热水舒展开茶叶们的身躯，腾起白雾和清新的兰花香，“要喝茶的有哪些？”
没人回答，不过猛虎王和狂野猩立刻坐得近了些，而风雪也一步窜来，抱了个小恐龙玩偶跃坐到留影身边，“影哥，整点柿饼！”
“老怀吃完了。”留影给六个杯子一一倒了茶，又往暴龙神那边靠了靠，拍拍身侧让闪电坐过来，“梅花酥和桂花糕也无了，小草啃的。”
风雪不死心：“无花果干山楂卷香菇脆呢？”
“你以为小虚熬夜的时候嘴里吧唧的是啥？”
“怎么一个二个都来抢零食。”风雪叹了口气，然后问起这三个人怎么还不来。留影便说，怀风身负重任，去叫醒那两个发了几个月神经病的二货了，一会儿就到。然后他看向右侧的落地窗，窗外昏黄，雨幕遮天。
狂野猩顺着视线也望了过去：“天下大水真不是盖的。”
“是啊，得亏咱们速度快，要不然那俩筛子通道直接现场举办狂欢嘉年华。沾水就疯的玩意儿真尼玛晦气。”风雪伸手入怀要来根烟，被闪电拍了一下，只好作罢。
狂野猩对此很赞同。就在不久前，他这双拿着零食的手还套着巨大的金属拳套，它们浑身粘着绿色的液体，散发着腐朽腥臭的气味。
就着雨声，挑起的话头引着人们将思绪浸入记忆的洪流。那个怪物是不需要刻意回忆的存在，虽然它们还没有自己的名字，但它们霸道地剥夺了人们遗忘它的权利。那东西是漆黑的，有着不定形软泥状的身躯，挥舞着众多的触手，散发着慑人的恶臭。这些污秽之物若毒泷，从岩石之间流淌而来，状似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发着唧唧啧啧的低语，倾吐着绿色的酸腐脓液。
在进攻尝试初期，暴龙神发现这样的不明之物并不怕火，也不怕常规的子弹。于是他又选了水，那高压下的水柱去势之猛，将黑色的软泥贯在了岩石上。然而，异变在此刻显现：那瘫倒在地的怪物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刺耳声音，身形肉眼可见地涨大数倍。触手们纷纷裂开表皮，伸出连排的尖牙利齿，恣意撕刮着周围的一切，如梳如篦。
“有水无水，那些触手的攻击性完全两个层次。不过说真的，我今晚想吃铁板鱿鱼，多加辣子花椒葱花。”闪电摸了摸自己腰侧的伤，那里是这次行动里伤得最重的地方，被挂了利齿的触手拉开了长长的豁口。他想起攻击他的那个怪物，那触手的鞭挞力量之大，腐蚀能力之强，自身的装甲竟未能完全防住。虽然有赖于松下内部那极其发达的医疗，即便是见骨的伤也能几天就好，但疼痛从未得到时间的垂怜。
“想吃加一，我有点想念章鱼小丸子。幸好这次的怪物没有再生能力，咱们的活儿到底还是不算麻烦。基层没有出现任何减员呢，很棒。”风雪看到了闪电的动作，手一扬，让纳米机器人们搬来了便携式药箱，埋头翻找起镇痛医疗胶，“这你们不得夸我一句寒冰立大功。”
“想吃加二，今晚咱们要不去芙蓉湾搓一顿海鲜得了。以及：啊，感谢我司的冻库管理员用他那精湛的冻肉手法免去我们的苦难。”狂野猩慷慨陈词，举着手里的龙井酥仿佛在沐浴圣光。
“啊，感谢咱们的寒冰帝用冰封千里赐予我们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留影想起战斗时，风雪举手投足间让一片区域直奔绝对零度，将那部分的不洁之物生生凝结在了原地。紧跟着，闪电控制下的数十把浮空柳叶剑挟了寒气若暴雨过境，叮铃铃洒了一地的黑色怪物碎片好似黑曜星尘，“当然，还要感谢咱们的千剑皇。”

“寒冰帝，千剑皇，好家伙这俩绰号绝对不是你取的。”不等被说到的两位正主给点反应，狂野猩先来了劲，“你跟小急同志到底背着我们开了多少小会啊？。”
“啧，难听。天机不可泄露。”留影哼了一声。
“天机……你不说没事，回头问问急小子，他这个天机星可是搭了个巨门。”暴龙神坐了起来，他的头不再因为接连的高强度战斗而眩晕疼痛，“再怎么严丝合缝的巨门也有打开的时候。就像你。”
“听您这意思，我是泄什么密了？”留影瞟了暴龙神一眼，却有一阵低沉的笑声入耳。再次望去，是掀开的眼罩下看着他的暗红瞳孔，“师弟，你倒是说说我们老几位还有什么秘密是你没告诉那小子的？”
“哦——这事儿啊。”留影学着之前暴龙神懒而长的拖音调，“哎呀，你都知道是两个巨门了，那凑一起当然会叭叭一下。话说回来，什么时候对紫微斗数来兴趣了，不是无缘五术之命卜？”
“无缘不代表无知。”暴龙神埋着头，手在茶台下方摸了一圈，打开了好几个小抽屉，最后才在一个暗格里翻出一袋辣味锅巴来，暗道藏得还挺深。
风雪见状，一拍大腿叹道自己怎么就翻不到吃的，随即一探身抬手给自己这边一排的人捞来三个锅巴：“哎，你们说的紫微斗数，是不是那个紫微十四星？我是哪个啊？”
“紫微十四星只是说紫微斗数里面的甲级星。你……命宫应该是有廉贞。具体没记全，但凡算命这方面的事问急半仙去。”暴龙神说。
这个答案当然无法让人满意。风雪噫了一声，说你丫这就是半罐水的牛鼻子，出去摆个算命摊还要倒贴买水钱。暴龙神抬眼一瞥，说你以为人人能算命？一个四柱八字，多的不说，光神煞之位置之吉凶就能逼得一群头发花式跳楼，更别提起卦预知看星象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是那块料，不稀得干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玄学五术，山医命相卜。”猛虎王念着字，看向眼前的两个修道者，“你俩。我记得影是主修山医，神是山和……看凶宅看坟圈子是哪个来着？哦相。我就有点好奇，你们俩这真不是偏科？老大是不是管你们太松了啊？”
这话两个人顿时都不爱听了。坐直身子，就要让那加特林上膛开火，但众人的耳里突兀地有了新的声音：“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了喜和爱……”
循声而去，在离喝茶专属小窝有点距离的桌子上，有一个手机很是欢快。所有人看向闪电，但这人坐得舒服不想挪窝儿。于是他打了个响指，属于他的小机器人们便抬来了手机，一看屏幕是自家崽：“到了？受伤没？嗯对休整一下后都来一趟。”
“让他们抱点零食来。”风雪插话道。
“要吃饭了还吃什么零食。”闪电不是很赞同，但看到其他几个人都表示了再整点的意愿，便摸了摸自己下巴，顺势说道，“来的时候给我带薯条。啊对了，我听轮子说过你们之前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吃的，都抱来吧。抗议无效，申诉驳回。行了快点来。”
“好家伙，师父让咱们把新买的零食都捎过去！这，周扒皮啊这！”龙卷风挂了电话，五官扭了个嫌弃，“这不都快要吃饭了吗？什么破习惯啊都！知不知道健康俩字儿怎么写！”
他是洗了澡最先出来的，专属伽玛的圆形公共休息室有些暗，但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也就不开灯了，直接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裂天水喉。在龙卷风打电话期间急先锋也从房里出来了，听了大半的通话，还看到说别人饮食习惯不健康的人正大口咵嚓咵嚓地嚼着辣味薯片，怀里抱着黄瓜味儿和番茄味儿的，均达五百克。
“哦。”急先锋这样应了一声，“在茶室集合啊？那我师父的库存铁定是清零了，刚好给他补点。”
“咱们费那么大劲找来的稀有货这就要无了，轮子这嘴怎么跟棉裤腰似的！”龙卷风愤愤地放下薯片袋，转身趴在了沙发背上方便自己看人，“嚯，你这衣服是穿成你哥的了？这么大。”
在龙卷风眼里，急先锋整个人仿佛被罩在松垮的棉布袋里，裸露着锁骨、光洁的小腿和一点脚踝。
“买大了嘛。”急先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虽然宽大了些，但印花质量很好，他非常喜欢这个有豆豆眼、躺在面包和培根上的荷包蛋，“你看这娃不萌吗！”
“我觉得你挺萌。”龙卷风伸手薅了把急先锋头顶终年翘起的头发，“身体恢复没。”
“妥妥的。灵力流失这玩意儿，遇事不决就睡觉，如果睡一觉解决不了，那就再睡一觉。”急先锋笑嘻嘻地竖起了大拇指，又说还多亏了龙哥给他买的咖啡，好喝且真的能提神，“对了，你和阿火不是去套过临水安的话吗？多出来的工人是怎么回事？刚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
“那事儿啊，查出来是人员调度的一个负责人被于海昌收买了。虽然整个事临水安确实没什么毛病，但写检查之类的书面工作肯定还是得做。”
“他家姑娘呢？”
“我们这边的医疗组已经和云栖阁的人对接了。这事也算临水安他们运气好吧，路过咱们这个店，松下这救死扶伤的精神不得暖暖他们。小姑娘下半年肯定就能正常上学啦！”龙卷风凑近了急先锋，眨眨眼，槿紫色的眸子流动着明亮的光，“我看你眉头皱了一路了，是在担心这事儿？”
“嗯……一部分吧。”急先锋微微垂眸整理着思绪，“其实这几天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这个预感没有任何内容，只是感觉。”
“会是噩梦的后遗症吗？”
“感觉不一样，不好说……我今晚可不想做噩梦。”
“那就暂时别想啦！害怕一个人睡的话欢迎来和我抢被子。”龙卷风伸了两指，轻轻支开了对方眉间的沟壑，“放轻松。总之先把虚无的放在一边，看看眼下的事儿。这回咱俩努努力啊，星间探索把队组上！”
想太多有的没的确实没用，急先锋这便顺了对方的思路和话头：“紫蓝蓝他们不是说抽签吗？怎么的，黑箱？”
“对啊。”龙卷风理直气壮，“探索不同的世界多棒的一件事啊！咱俩这就能把点亮地图的霸业直接拓展到多元宇宙去了，爽死！”
“那确实！”急先锋深以为然，说他之前听老一辈讲这事儿的时候就一直期待得不得了，“我师父有回去的那个世界会魔法哎！太酷了！能飞的扫帚骑着太带劲了！然后雪叔去过的一个世界，里面的供能系统居然是云！卧槽，相关职业捕云师听着就帅气有木有！”
“对啊对啊可不吗！师叔去的那个世界还有个职业我记得是拆解工，好家伙，拆解废弃巨型飞船和古代城市群这事儿简直想都想不到！文明的残骸，岁月的遗迹！就算过去归于尘土，但那片大地依然记得它们曾经的辉煌！”
急先锋一乐，说你不愧是诗人。龙卷风一挑眉，勾了人的背搭着人的肩，再次邀请对方一起享受、赞美这无与伦比的世界。
“待会儿我们就去找轮子黑箱。”急先锋竖起大拇指。
等人齐了，伽玛们先是跑去隔壁将德尔塔们全部薅了出来，然后每人抱了零食便浩浩汤汤地冲去了留影的茶室。待得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背对着他们正冲着其他人演示着什么的留影。他的徒弟眼睛一亮，将怀里的东西统统塞给超音速，一个助跑起跳飞扑。而留影没有转身，只是稍微弯了下腰，双手向后伸，将将接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宝。
“捕捉师父！”
年长的人一手托住了背上的小考拉，一手轻按在了来人的脑袋上。听着自己脸侧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泼，留影的嘴角卷起了小窝，“捕捉小急。”
“嘿嘿。”急先锋把自己的脸贴在了自己师父的脸上，也不忘向其他人挥挥手，道了声下午好。
“下午好。好家伙，瞅瞅，天降超大考拉崽。”风雪笑着比划了一下，动作之大，像太极起势画大西瓜那般。然后他注意到进来的人们手上花花绿绿的大包小包，吹起一声口哨，“搬家了这。”
“零食深渊们从不让人失望。”闪电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龙卷风，笑了一下，“薯条呢？”
“地三鲜那儿。”龙卷风说着将手伸向金铁、绿豹和紫龙，抱了三大袋薯条就挤去自己师父边上。闪电看了看那三个塑料包装，将其中蓝色的一袋塞给了风雪，说海盐荔枝不合他的口味。然后拿了红色的一袋，夸番茄牛肉味的向来稳当且不易翻车。
“还得是您，薯条专家。”龙卷风点了个赞。
“这就吃上了。”风雪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属实想不出海盐和荔枝凑一起的味道。这时超音速也坐了过来，把柿饼和桃花酥放在了自己师父怀里，“师父身体还好吗？这次输不输液？”
看到自己徒弟的风雪心情更好了，抬手摸了摸超音速的头，说这次任务问题并不大，他的身体那当然是倍儿棒，用不着额外的补剂。然后这话不知是哪个字，如通电的灯泡一样提醒了埋头喝茶的暴龙神。他抬头看向留影背上的小考拉：“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看的《京房妖占》？”
“好久以前了。大水果然对你们那边也有影响？”急先锋把自己的脑袋从留影的右脸颊挪到了左脸颊，“遇到什么怪物啦？什么成分？品相如何？八角六平否？”
“这次的盲盒可不怎么样。”狂野猩扯了下嘴角，示意同去的三个德尔塔把影像记录放出来。刚巧喝了水放下瓶子的紫龙空了手，这便接过了活，“这次遇到的怪物均出现在C区，碰到水会狂暴，而且量大，巨丑。
在影像的投放下，文字活了过来。看着那些挤作一团的触手，伽玛队的六人立刻想起了延坪岛地下室的那个水池，石质条状物们层层叠叠的模样与之相比最大差别大概仅仅只在颜色。
“暂停一下，那个绿色的液体。”冲击波伸出手，指了指影像的某处，“这个分泌物的成分结果报告出了么？”
“化验科还没有消息。”金铁摇摇头，表示他们这单还排在第五位，又说通过现场接触后确认，绿液有强烈的腐蚀性，我部二级装甲无法完全抵御。
“而且这玩意儿最过分的是什么？到处吐！走到哪儿吐到哪儿，味道还贼大！”即便已经抹了好几次沐浴露，喷了不少香水，还睡了一觉。但绿豹总感觉自己鼻腔里似乎还充斥着通道里的气味。他叹了口气，拿起可乐狠狠灌了两嘴，又往嘴里塞了辣的肉干。这架势看得紫龙和金铁也有了点不良反应，纷纷拿起了碳酸饮料。
“那真的太恶心了。说来C区属于喀斯特地貌，如果大雨来了……”力霸天调出部分C区的地质结构三维图，又模拟了一场倾盆大雨，无数的溶洞瞬间充满了水。再看看旁边沾水就张扬舞爪的怪物，竟奇异地让力霸天想起几天前自己坐车的经历，不禁一声长叹，“惊天了，这不像极了吃饱后心情起飞然后坐上驾驶室的冲击波。”
这话来得炸裂，冲击波一怔，继而怒从心头起，一声卧槽为马当卒，骂道力霸天你今天是不是吃拧了！我不就是开车野了点吗！亏得物理学搞得好呢，你力霸天嫌弃车不稳就不会自己跟着车晃一晃保持相对静止吗！脑袋撞了前座你不会自己撞回去吗！
这话简直不似人言。力霸天亦是当即一声淦，回呛说冲击波你在不当人的路上果然是撒腿狂奔百余年！嚣张上天之气势就该跟太阳并个肩！古有云天地掩涕皆呼哀民生之多艰，你冲击波就是那个多艰！
“哎哟……这路上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留影背着自己的小考拉向后靠了靠给相声演员们腾出空间，以免被飞舞出残影的四肢波及。而急先锋摇了摇脑袋，说他们去盐源的路上，自己让冲击波顺道练练车，但恰逢山路又撞上堵车，阿力不仅差点吐，还在睡梦中让脑袋撞了前座。
“那你们怎么回来的？”留影问。
“我太累啦，阿火就把两车并作一辆，他开回来的。”

说到这儿，急先锋脑内突发一道灵光，问道：“师父，这几个月开车没闯祸吧。”
“说啥呢我是那样的人？”
“你是。”小考拉黑了脸，“想想大明湖畔那一排排被撞倒的灯柱还有为你竞折腰的路标。以及别忘了某地被你飞车祸祸了的市政大楼顶层会议室。”
“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就记得这些小问题，怎么不记记我全程无事的时候。”
“那不是基本吗！！！”
急先锋有点抓狂，他有种预感，自己的办公桌上现在该是堆了他师父的罚单的，就算现在没有，那也必然在路上。不出他所料，待这间屋子的房门再次被打开，剩下要到场的人都齐了。为首的是怀风，他低头数着信件，轻声叹息：“小影，你这次有十五个罚单。小急看到不得……”
然后他抬眼就撞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和一对对闪亮的电灯泡。全场鸦雀无声，接着所有人看向了话题的焦点，有什么在酝酿，有什么要喷发。
那黑脸小考拉直直地盯着怀风手上的东西，哧溜一下从留影背上滑了下来，快速拿了来一封封看着，血压一步步飙到极限：“超速，刮擦，违规停车，随意变道……怎么的，师父你是想以身试法给我们亲身讲解一下现今的交通法和相应的罚款制度是吗！”
屋里的麻雀们顿时炸锅了。留影不禁吸气一声啧，先叹这间屋子到底还是鼎沸了起来，接着猛然想起之前通话时这小子也是这样埋汰他的，还回忆起自己欠他一顿对于屁股的暴力输出，于是抬手撸起了袖子。急先锋见状，闪向怀风，躲在了这个白发男人身后：“怀哥！好久不见！”
“是有那么几个月了。”怀风微微笑着，一红一黄的眸子弯着温和的弧度。霹雳火这时也走了过来，白发男人便顺势抬了手，揽住了徒弟的肩，“小急听话没？”
“很听话。”霹雳火笑了笑。
“哎，听话这两个字向来不好定义，不给边界的话一切讨论都显得空泛。我想对于煦灯酒吧惨死在小力和小超下巴之下的水槽而言，这事儿里面的三个人都算不上所谓的听话。”
突然开口的人是靠着墙的垓虚，一个顶着头黑色乱发的男人。他海蓝色的眼睛下是浓浓的淤青，眉尾塌落，似乎下一刻闭眼人就能直接睡过去。而他所提到的三个人，急先锋直接笑出声，超音速和力霸天则身形一顿仿佛录像卡带。另一位知情人猛虎王见此大火烧起，万不可缺油，于是问他们，临走时有没有解放打了结的水龙头。
不少人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们笑。垓虚乐呵地晃身躲开力霸天要捂他嘴的手，转了半圈绕后反把人锢在了自己怀里，下巴顺势搁在了徒弟的脑袋上，接着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颇为绘声绘色。
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超音速和力霸天怒视冲击波：虽然没有最直观的证据，但他们就是知道，这事绝对是冲击波跟他师父茔草说的，然后茔草绝对会告诉垓虚。
你嘴巴怎么就那么松呢！
不客气啊同志们！冲击波眨眨眼。
“太有意思了这群崽子。话说小超和小急不是还掉进咸鱼捅了吗？可惜没有照片。”垓虚身旁的人也说话了。他的发色比冲击波更深一些，墨绿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了团，东一簇西一枝的模样仿佛一盆宽叶植物。
这次轮到力霸天笑了，急先锋倒是没多在意，还说那鱼齁咸。可惜超音速有点惨，他一直都笑不出。为了消除这炸耳的狺狺狂吠，超音速看向蓝毒，问起他们六个人星间探索的分组是怎样的。而如他之所想所期，蓝毒非常容易就把笑意给压了下去，选择给人解惑：“这事儿还没定呐。影组和暴组都说等你们回来了现场分配。”
“还说抽签看着好玩。不过这次不是传统的抽纸条木棍儿，是用星间探索相关的设备进行相应匹配。”风火轮跳来接话道，“常态最少也是两个人一组，运气好的话你们六个能去同一个地方。”
“只能随机匹配吗？不能申请和固定的人一起行动？”急先锋问。
“对啊，我要跟小急一组，轮子快黑箱！”龙卷风说。
“没法儿黑箱，这次妥妥不能。星间探索目前百分百的随机。”风火轮摆摆手，“九元老亲身实验数次的，老大也说过，这个分组模式跟一些所谓的迷之信号有关，暂时可以粗糙地理解为命运——这就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对于这个回答，霹雳火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见风火轮看了过来，便问道：“没有任何规律？”
“其实有规律。”垓虚说，“但暂时还未被掌握。巨大的机械依然缺失着她的齿轮和轴承。此次冉遗舱和植楮对接器的升级，更多是提升了……嗯怎么说？我方的一些控制力。”
说着，他指了指狂野猩和猛虎王：“拿这两只举例吧。他俩之前有回进行探索任务时凑到了一起，整个过程挺顺利的。但是，本来可以获得更多资源，可惜时间流的波动向来难以控制，我们这边的技术无法支撑更稳定更长时间的链接，所以不得不提前返回——啊插一句，你们知道星间探索利用的是我们自身精神与灵魂的聚合体而不是肉体吧？很好。”
“而这次设备的升级，即是加强了我方对于链接的控制性和过程安全性。首先明确一点，星间探索任务的参与时长为了安全起见，一直在半小时内，对于我们而言的半小时。其次，对于其他大部分我们可探索的世界来说，时间花费的长度我方设备目前已能够自动根据队员在那边具体活动的情况进行协调和稳定，且时长换算过来的数字常态不会超过我方的三十。”
垓虚抬了手，将两个叠在一起、不同频率的波频图投放在了半空。其中一条一直维持着同一个波频，另一个则是不停地收缩舒展，但变化者身上被设下的锚点却总在指令要求的范围内移动。
“也就是说，对于松下组织所在的世界而言，其他不少可探索的世界与之有了某种意义上固定的时间换算区间，（0,30]。我们基本上不用太担心时间流的不可控影响任务的执行了。咱们来举个例，小力去了A世界，过了一个月，但我方只过了五分钟。而小龙去了B世界，过了半年，我们这边也许才十二分钟。且这两者，都不会因为链接的不稳定而不得已提前返回了。”

“当然啦不必担心万一在他界待的时间过长的问题，我们这边会一直全方位监测队员们的数据以及发回的信息——不过不可避免还是会有时差，暂时做不到实时。待任务完成后，队员直接申请返回即可。以及，如果他界时间换算超过了我方的三十，正常情况下你们会及时被设备拉回。总结一下，此次升级，安全系数与效率同时翻了三倍。冉遗，植楮，必当护佑我等之平安，御梦魇，防灾祸。”
一席语毕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看着半空中两条波频运动的图像，看着锚点在0和30两个数字之间来回跳跃。
固定了，真的固定了！时间的区间真的固定了！！
力霸天看得愣了神。他们这算不算稍微能控制时间了呢？算的吧！神迹！这难道不是神迹！他艰难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对方回以了柔和地笑，又捏了捏自己徒弟的肩膀，“与时间结盟，我们第一步算是迈出去啦！”
迈出去了。这四个字震得力霸天红了眼眶。曾有云，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有多少人，仰头祈望琼楼玉宇。又有多少人，寄蜉蝣，哀须臾。千古洪流滚滚，何曾有人能如此触及天机之一二？！
看着自己徒弟，知道他此刻心中必然是惊涛骇浪豪气干云。垓虚拍了拍他的肩，说小力对技术的追求既如此之强烈，说不定这次的星间探索之地就是高科技类型的世界呢。
“随机的依据和欲望有关？”冲击波回了神。
“不一定。”茔草说道，“我很想去植物生长极其发达甚至过头的世界，可惜一次都没实现呢。”
“是啊，我想去灵气充裕的修仙世界，也是一次都没实现。”留影颇为可惜，“真想修行更高深的丹道。”
“谢天谢地你没去成，要不然鬼知道丹药的难吃程度得翻多少倍，你又在那边祸害了多少人的胃。”
“暴龙神你烦不烦。”
“好了好了。小虚既然已经说明了星间探索的事，该布置任务了。”眼见干仗之势平地起高楼，闪电赶忙掐灭了这一发定然不可收拾的火苗。
留影看向手表，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半，确实不该再拖，便用眼神询问暴龙神他二人谁先来说这个事，后者扬了扬下巴，留影便开口道，这次之所以把以HOUSE要塞为行动中心的四个队伍聚在一起，是要说四件事。
讲述者将两张图投射在了半空，一张是环球旅行团的路线图，一张则是花月架市一处名叫云栖阁的地方，“第一，我部已和苍竹雪为首的异能团队确立合作，之后的部分任务他们将作为我方的协助者。”
“第二，伽玛们应该感受到了，此次原平事件的战力分配并不合理。虽然目前有部分猜测，但具体需要调查清楚后另行公布。”
“第三，环球旅行团事大，但具体情况需要老大回来后亲自说明。在此期间，德尔塔自由收集情报，其余队伍自行修整。”
“第四，伽玛与德尔塔正式加入星间探索计划，定期执行资源收集任务以保证我部全方位的发展。至此，有无疑问？很好，下面详细说伽玛这次的星间探索任务和注意事项。”
留影看向暴龙神，后者点了下头：“任务核心其实就是学习。我们的世界并不是独立存在，这一点你们早就知道了。同时也都清楚，我们世界本身的存在，比我们自己想的要强大的多，属于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梯队。这与传统意义的凭借科技、经济发展以区分实力强大与否无关，是概念、规则、认知、层次类的问题。而即便如此，我们依然需要学习，也必须学习。”
“也许有人会抱有疑问，既然我们世界存在本身很强，为什么要学其他世界的东西。简而言之：彼处水如酒。”
“举个例。我曾去过一个被辐射严重污染的世界，那里的文明同时掺杂着先进与落后，不过当然，就算是那里最强的武器冲着我们脸进攻也几乎是无效的。但，这样的技术如果由我们学习，由我们转化，再由我们给予，那么这项技术本身的能力便有了维度级别的提升，明白？”
“提纯？”冲击波说。
“对。”暴龙神对这个总结很满意，“既然能给予岁月以文明，那么这个文明一定有其自身特点，有其可取之处。星间探索任务的要求很简单，去接触那些世界，了解他们的文明，然后将资料带回。”
“那给予是什么意思？”急先锋问道，“经由我们提纯再返还，目的是什么？客观而言原本弱小的地方突然出现顶级的资源只会带来灭顶之灾不是么？”
这次给予解答的是留影。他说这话当然是没错，所以我方人员在返还这个过程中，必须要有相应的限度。接着，他将一张潦草的图案投在了半空。那图是画在纸上的，圆珠笔的痕迹有些凌乱，但能够看出要表达的意思：左边密密麻麻的点该是群星，右边则是冲着它们的无数嶙峋阴森的黑爪。
“我们强大，但我们并不安全。”留影指了指群星一侧，“刚刚也提到，我们是第一梯队。但为什么有梯队的概念？因为在整个宇宙中，我们一直四面楚歌。其中，我们能够切实接触、看到的，最直观的就是我部所管辖的亡灵平原，以及各地时有发生的袭击、怪异事件。但更多的是未知的，看不见的，接触不到的——就像我们之于其他大多数世界。我们对于那些世界近乎是神，那么自然也有之于我们是神的存在。那些强大的存在，仅靠我们是独木难支，只有万木成林，救彼救己。”
“至于为什么确定那么多存在都是敌对的，明确的答案只有老大能给。”留影回忆着秦右枢对他说过的话，即使乐观点看，能为人道也不过十之五六——就算面对的是同为九元老的老伙伴们。然而此番思绪不过转瞬，留影的话难以听出其中的停顿，“而我能给的答案，就是参考为什么保护生物的多样性，比如为了生物屏障。总之，不论你们即将面对的世界多么弱小，只要它依然存在，依然还在运转，那必然还有什么值得学习。放下各自的骄傲吧。”
“好了，严肃的话题暂且到此为止。下面是老家伙们的建议，不一定有用，但是免费哦。”留影一拍手，将某种氛围拍散了不少，“首先有请坐在最外面的猛虎王同志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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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道终难欺
良夜当无梦。龙卷风向来睡得很踏实，不会认床，是个在野外也能坐着睡觉的人。可这天晚上，他发觉自己不仅入了梦，意识还不合时宜的清醒着。
他记得，自己是看着窗外的星星和月亮入睡的。可在某一刻，他的意识却告诉他今夜并未与许普诺斯相会。为此异状而睁开的双眸里映照着周围的漆黑，静谧深邃如永恒长夜，唯见眼前飞散着从微张的嘴里流出的气泡。顺着气泡远去的方向，龙卷风什么也没看见，直到他低头，看到深远的尽头攒动着暗暗的绿——那仿若一声惊雷，震得他脊柱犯凉。双手本能地要端起冲锋枪，但他的纳米粒子们没有行动。他开口唤了声阿火，但虚无并未给予被期待的应答。
梦境，我居然进了梦境？这些特征……小急之前在盐源的梦境！靠，那边的东西果然不简单。现在是怎么回事，即便意识远在群星之外也会被影响？其他人也这样吗？啧，小急会不会再梦到这个？
他颦着眉，回忆着之前所听到的描述，自是不愿下沉，摆动着四肢尝试向上游动，但那抹绿一直不大不小，远远地辍在他的下方。瞧着那模样，龙卷风心想自己的遭遇并不像急先锋描述的那般有压迫感，但回想起那人平调的语气下压抑暗藏的恐惧，眼下不完全的感同身受让他有些难过。
不过，今夜误入梦境深处的人并未沉溺其中。在深海飘落的龙卷风很快感受到强烈的困意，接着便是一股不可忽视的上浮感。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昨夜挤入星月的窗户现在被填上了挂着玉兰的枝杈，一只深蓝色的知更鸟立于花间，正回头与他相望。
我醒了？
龙卷风眨眨眼，呆看着蓝色的小鸟。直到它飞离了枝头，他才一下子坐了起来，摸了摸身体，又摸了摸床头柜，还拿来自己的枪闻了闻，感受着灌进鼻腔的火药味。
我醒了。
“妈的。”坐在床上的人一下子泄了劲，背撞在了木质的床拦上，然后将手掌按在了眼睛上，黑下来的视野中晕开的青花消解着脑内的轻眩。就那样缓了一会儿，他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同伴，正对上睁开的琥珀瞳孔，还有对方紧跟的一句话，“你也做噩梦了？”
“也？”龙卷风一惊。
“看来你也梦到了黑色的虚空和绿色的不明光团。”霹雳火坐了起来，也靠住了床背，抵着墙发出咣的一声。他在梦境里因着无力感而积累的浊气终于被他吐了出来。
“我不想来第二次了。感觉浮不上去。如果真的在往上，那我在被绿光追。如果没有，那我和它都在下沉。没一个好的。”龙卷风不禁想起急先锋是不止一次落入这样的噩梦里，心头火起，“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大来头，能把我们都盯上。一个都不能少的意思？胆儿挺肥呢。”
“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相应状况。延时爆破？定点引炸？”
“那我可被这气浪给震翻了。不是没可能。”龙卷风抬起手，分别给六人的聊天群和急先锋私聊窗口发去了信息，“我没遇到小急提到的黄色光球，飘着飘着就睡过去了。倒是模糊记得有上浮的感觉，其他就没什么了。你说，难不成我们做噩梦是因为昨天看到的命案？”
这话一出口龙卷风自己就哼笑了一声。就凭昨天看到的情景，还不配让他们心神不宁以至噩梦缠身。
“我也一样。这话说得，比那惨得多的情形都快成我们的家常便饭了不是吗？”霹雳火扯了个笑，仰头看着木质天花板，脑内那漆黑画布上的粘稠深绿在逐渐远去，但呼唤却不得应答的芒刺依然扎在后背，令他下坠的无形大手似乎还握着他的脚腕。这样的不适也让他有些恼火，干脆掀了被子，走去窗边拉开了插销，让清晨的花香与凉风拥抱着自己。
如此有些压抑的气氛并不持久，被糟糕的梦境打扰了睡眠的男人们很快振作了精神，一齐坐在了屋内窗下的小桌边，吃着早饭，补足着昨日的记录。
“到访第五日，天气晴，当前温度19摄氏度，空气湿度53%，所在地水湾镇。此处为所在大陆南方区域的交通枢纽之一。风景不错，可惜刚到此地时便出现了死亡事件。”
“目前已知死者名为德特尔·布朗，男性，身高大约一米六七，姜黄色头发。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日早上。据说，该名男子为伊特莱公司的会计。此处提出第一个疑问：为什么远在弗尔镇的伊特莱公司的会计会来到水湾镇？关于死者死因和死状，参考现场照片，目前猜测死于邪教的某种仪式：死者被钉在墙上，双手展开呈倒吊状，典型的逆十字。墙上有圆环倒五芒星法阵，可对标我方世界的撒旦教。胸腔为利刃破开后被灼烧，心脏、肺叶以及部分肋骨出现碳化，具体原因尚且不明。”
“我提一个猜想：根据现场勘察，尸体的碳化并非来自常见可燃物引起的烧灼。由于黑色焦痕太过集中在死者的胸腔，碳化并没有蔓延至身体其他部位，内部碳化远比外部严重得多，且周遭环境并无火焰烧灼的痕迹，死者大概率是自燃，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短时间内升到了相当高的温度。但到底是死前自燃还是死后，有待查证。”龙卷风回忆着案发现场的模样，将自己拍到的图片展示给霹雳火看，手则是在不停地搅动着陶瓷杯里的咖啡。
霹雳火抬眼看向那些个在半空飘浮着的图片，随手翻了翻，认同地点点头：“这事儿也许还涉及当地风水或者民俗。话说电叔表示要在这儿停留至少十天。如何？我们要不要当一回称职的赏金猎人？”
“我已经给小急和阿超发信息了，坐等玄门大佬和民俗大佬回复。赏金猎人这个说法可不准确。按照时间来算，我俩这得是平克顿。”龙卷风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只系着暗红色丝带的圆顶黑礼帽落在了自己脑袋上，“你说这边会不会有林肯来和我们照张相？”
“哈哈，你怎么就确定这里对标的地方，就是我们那边的美洲呢。而且我们也不是阿伦平克顿，这里的警方也未必就那么弱——也希望不那么弱吧，否则最难过的总是工人和农民。”霹雳火说着话的间隙关了记录，翻看起能量转换的相关记录，点开急先锋的文件夹，有些惊喜地注意到对方新增了很多食物，都是他们几个爱吃的，这着实让今日的早晨平添了好几分快乐。他手指一滑，如方才那顶帽子般，被点选的食物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置于房间内的小方桌上，散发着让人舒适的温暖气息，
对于霹雳火这样一个爱甜的人来说选择的食物大多自然是甜的，什么热蛋糕、牛奶布丁、淋了枫糖浆的华夫饼等，这样多的甜食凑在一起使得空气的甜度直线上升。龙卷风不讨厌这样的氛围，但他向来乐意唱唱反调以体现人生的五味杂陈，于是他拿出了韭菜盒子和加了三份酸笋的螺蛳粉：“气候和文化相当类似，当然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印第安人和流血的头皮。不过……噗哈！呃咳，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呢？至于警力，不用乐观，昨天咱们凑热闹那么久才来了两个，还风尘仆仆挂着黑眼圈。我可听到了，有个人小声说怎么最近事情这么多……噗……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
“你说我为什么这个表情。”五官有些扭曲的霹雳火看着对方的吃食，忍住了把糖浆往人家碗里倒的冲动，“钱我们向来不嫌多，盲猜警察同志们应该很乐意让我们赚点外快。”
“显而易见，谁不喜欢外快呢。哎对你要来份韭菜鸡蛋的饺子吗？或者蒸双臭？我还想吃一碗螺蛳粉，加四倍的酸笋。”
“……呵。”
待得早餐结束，两人走下楼梯来到旅馆一楼，正瞧见一扇对着河流的窗户下，立着的圆桌边坐了两个人。闪电正看着报纸，他今天换了身衣服，有暗纹的黑马甲配了深红的衬衣。桌子另一边的是小急先锋，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着桌上作为装饰的切诺基玫瑰。
孩子是敏锐的。当两个成年人还未出现在楼梯口时他就转过了头，即使他们走路的步子那样的轻。他礼貌地向着霹雳火他们挥了挥小手，然后扒拉了下闪电的胳膊肘，示意有人下来了。
“昨晚睡得好吗？”闪电将报纸叠了起来。
“老板早。不算太好，毕竟昨天不是撞到了些不好的东西吗？”龙卷风捏了捏鼻梁，“我俩就那事儿聊了好一会儿呢，真不知道是多大仇。”
闪电理解地点点头。他回想着昨天看到的凶案现场，死者的惨状让他叹息，那不是大部分人该受的罪：“昨晚乔斯顿警长就这事跟我聊了几句。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恐怕人们在一段时间内都会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说来二位既然先银白他们一步休整好自己，便亲自去一趟警察局吧，你们的赏金应该清点好了。”
“好的。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霹雳火问道。
“今天并没有需要二位帮忙的地方。不过你们身手不错，警长那边应该乐得接受帮助。我这里没有那么多条框，只要不耽误正事，赚点外快没什么。”闪电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万事注意安全，别逞能。”
“放心吧师父！啊不，老板。”龙卷风拍了拍胸脯，咧嘴笑得露出了八颗牙，“有什么话要我们捎给警长吗？”
“没有，他已经知道你们俩是我的雇员了。”闪电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有着浅浅的微笑，“案子的事别强求，能帮就帮，晚上做噩梦可不好受。”
“叔叔，我可以带哥哥们买捕梦网呀。”小急先锋探身拍了拍闪电的胳膊，“我爸爸说，做噩梦就用捕梦网，把坏东西网住，就睡得好啦。”
有你在我什么都好了。霹雳火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后脑勺，毛茸茸的软发磨蹭着他的手掌：“小急今天要干什么呀？”
小急先锋抬头看着霹雳火的眼睛，看了会儿又去看龙卷风的，他很喜欢这两个大哥哥的眼睛，亮亮的，还暖暖的，为此他的小脸儿绽放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看书，然后在这周围玩，然后带哥哥们买捕梦网。”
啊——！杂货铺的捕梦网全部由我来承包！谁都劝不动！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龙卷风握紧了拳：“好，等哥哥们忙完了就回来找小急好不好呀？”
爸爸，和叔叔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回来都好晚。小急先锋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闪电，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小嘴撅了起来，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都不撵路啊。霹雳火有些诧异，但想想他所处的环境却不难理解了，也无法指摘什么。正要再次开口，龙卷风便承诺说他们会尽快回来，到时候就拜托小导游带他们去买买买。没有小导游，今晚的觉都睡不安稳了。说着他就做了个鬼脸，让孩子再次笑了起来，还伸了自己的小手，邀请龙卷风和霹雳火跟他击了掌。

“我们今天不去调查了吧，我想和小急玩哎。”已经走出旅店的龙卷风一步三回头。
霹雳火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解着马儿的缰绳，心里吐了句谁不想，然后说道：“你想让小急觉得你是个不干活只知道偷懒的大人吗？”
“没门儿，我可是整条街最靓的仔。”龙卷风表情一肃，脚踩皮镫飞身上马，长长的衣摆若满载的风帆，橙色的发尾划过了天边升起的太阳。
在水湾镇，警署位于小镇南侧，门口便是河流最宽阔之处，视野极佳。刚熬夜整理完卷宗的乔斯顿警长就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自己老婆早上给他做的煎蛋火腿三明治，任晨风吹拂着他光亮的脑门，不时有几根脑后的发丝上下翻飞。
近来的事情太多了。怎么会死那么多人？短短两个月的通缉令发布量够得上去年一整年了！还好相关资金的申请一切还算顺利，不用跟那些财政部的吝啬鬼多费口舌。这么想来，上面也知道最近不太平了？啧，知道不太平还不往这边多调点人，甚至迟迟不开放警员聘请名额，拖拖拖，就知道拖，死更多人就开心了是吧一群坐办公室活该长痔疮的蠢货！
乔斯顿，那颇有些斗牛犬意味的五官，为了最近的事相互挤出了更深的沟壑。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看着红红的番茄酱，更明确地想到了昨天那个惨死的会计，更生气了：哪儿来的邪教徒无法无天，敢把手伸到他的辖区，不薅出来吊死简直愧对他精心保养的绞刑绳！
警长就这样沉浸在怎么收拾凶手的激烈思绪中，但耳朵灵敏如常，街头出现的马蹄声让他向着那处望了一眼，赞了声好马，又去看两人的穿着，看着看着二人两马已经停在了警署门口。
“早安，请问是乔斯顿警长吗？”
乔斯顿看着红发的人摘了帽子向他行礼，心说这人真礼貌，起身回应说自己就是，问有何贵干。一番交流得知他们就是闪电新雇来的护卫，而且愿意帮忙调查**邪教徒犯下的案子，这个脑门光亮的中年人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难得的微笑。
“二位愿意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乔斯顿将二人领进了警署，给他们一人倒了杯咖啡，“其实根据目前搜集到的信息看，这个会计并不是第一个这样死亡的人。早在一个多月之前，有人在新修的火车线上发现了一具残尸。那个尸体被吊在跨崖车道下方的钢架上，死者被拦腰砍断，内脏流了一地，胸腔被什么烧过，正下方也有那个红圈圈倒五角。”
“我们在不远的岩石上找到了他的脑袋。可惜去得晚了，面目全非，还恰好看到一个秃鹫叼出他最后一个眼珠子。很惨啊，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
“当时现场有死者的随身衣物吗？”霹雳火问。
“没有，什么也没穿。倒是找到了一把短刀，被钉在尸体旁边的树上，上面挂了个纸条。”乔斯顿拉来一个大箱子，在一个格子里拿出了当时的刃具和纸条，上面这样写道：真神的火焰，必将涅没世间污秽，给予我等永恒的安宁。
‘如此在谎言之中随波逐流，必将涅没于真神的火焰！孩子啊，快回头吧，快跟我一起回归真神的怀抱！获得永恒的安宁！’
不久前，那个原野上激情陈词的神父跳进了霹雳火和龙卷风的脑海里。那一声声响亮的高歌，如老天鹅一般扑扇的宽大袖袍，还有写满了莫名其妙词句的经书，自然而然地与眼前的事情重叠在了一起。
就时间来看，那个神父大概率不是凶手，但跟他同一个信仰的教友可就不一定了。啧，瞧瞧这些畜生，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个个想吃席。龙卷风沉着脸，在听到警长说伊特莱会计的尸体边也有写着这些字眼的纸条时，他开了口：“警长，最近有什么新兴的宗教吗？”
“民间的宗教很多，喜欢倒五角星的并不少，但喜欢这样折磨人的，稀奇。”乔斯顿啧了一声，“嘁，大部分教派的神要的都是钱，这些事他们可避之不及，也没必要。再说，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随便杀人这种事，善后起来可没有以前那么方便。总之目前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些，伊特莱公司的人还没有到，等他们到了，二位就以水湾镇警署编外人员与他们交接吧。”
也对，自家公司的人死在异地，不派人管管说不过去。霹雳火点点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他皱起了眉：“警长，您知道他们大概多久到吗？来的人您认识吗？”
“就这两天的事儿吧。他们这次可是下了些本儿，说是雇了一个破案率很高的私家侦探，是谁突然想不起来了，嘶，让我想想。”乔斯顿摇摇头，心想这些个公司只要涉及财务，那里面的事肯定多。最近的事也是超多，烦，搅得脑子都不够使了。
见对方眉头紧皱苦于思考，想着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知不知道名字问题不大。霹雳火和龙卷风本着礼貌原则，迅速喝完了苦得伤心的咖啡便站起了身，领了警长开的身份证明，说了声再去现场看看就要出门，乔斯顿却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人的名字。
“他叫猛虎王！”
“又一个熟人啊。”
“什么？”力霸天从满屏的资料中抬起头。
“我说阿火他们，群里的新消息，不出意外他们即将和猛哥碰头了。”超音速翻着聊天记录，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点，“看看，阿冲那边是暴哥，我们这边猩哥，阿火那边猛哥，小急呢来了个大满贯。”
“这么看，我们俩现在是正面接触老熟人最少的一组了。”
“又不怎么样，这事无所谓。跟人打交道多麻烦，睁眼说瞎话可是阿火和小龙的专长。”
“嚯，这边如果有小急我看你还说不说这种话。”
“那是另一回事。”
“呵。话说阿火小龙也做噩梦了，那阿冲呢？”
“还没回信息，如果阿冲也做噩梦了，那这事儿还挺有意思。”超音速揉着太阳穴，克制着想再睡会儿的欲望，“小急没做噩梦，我们五个做了，算什么？这年头精神影响也有滞后性了？盐源原本应该出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嗯……可惜昨晚我们没开录梦仪，要不然把那个梦境记录下来再调查可就方便多了。这个设备真的好啊！虽然咱们组织有窥梦的道具，但是条件苛刻且能记录的信息有限。这个不一样了，全程跟踪记录！咱们这一把的扫描成果怎么着都能被西格玛那群人翻着花样围着夸！到底是哪个聪明人想出来把电波记录、图像解码技术和成像技术同时作用在脑子上的！”
力霸天将录梦仪的扫描图投放在半空，指着它好一通说。这是他昨天在科技产品卖场探索到的成果之一，喜欢到直接掏钱买来一个，还是限量款，全然忘了通过数据提取再分子重组可以直接从异度空间里拿一个出来。
“得了，你从昨天起就在夸这玩意儿，靠嘴巴输出都够三篇论文了。机械师同志，麻烦别念了，我一天不可以认识太多的字。”超音速捏着鼻梁，眉目紧锁，对力霸天念的东西属实提不起一点兴趣。他的头还有点晕，思绪还挂在梦境上，有些烦躁。
力霸天看着对方疲倦的样子，没再继续念天书的行为，咧嘴笑道：“这是你学霸该说的话？当年的全系第一自觉点啊。”
“我的第一里又没包括机械科学那一堆齿轮轴承。”紧合的双眼展开，人造太阳的辉光照耀着超音速蝶翅蓝的眼眸。依着昨夜一言难尽的睡眠质量，原本不怎么流露感情的眼睛此时倒是生动了好些，“你怎么就恢复那么快，我都已经开始琢磨要不今晚不睡了。”
“实话说没恢复，我只是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而已。那种感觉难受，并不想记起来。晚上我们就听小急的啊，狂念三遍清心咒再睡嘛。况且他还录了他念的咒给我们安眠，还画了平安符，到时候直接贴床头。”
“怎么不念大悲咒。”
“人家又不信佛。”
“唉……”超音速重重地叹了口气，趴在了桌上，单手摆弄着彩色食品包装纸，“那家伙说起噩梦的时候怎么就轻描淡写的。抓不到东西只能下降的感觉，真尼玛见鬼。”
“他最容易做梦嘛，但某种意义上他这种习以为常并不好。”力霸天摊摊手，“再坐会儿？然后我们去逛百货大楼？”
“好有年代感的词。”
“芳邻超大超强超牛逼市场。你更喜欢哪个？”
“我是老古董。”
“那不得了。”
力霸天笑了笑，再次将自己埋入知识的海洋，琢磨起这个世界的科技。
此刻时间尚早，他们所住的豪华宾馆上层区域的圆形广场还很冷清，但人造太阳和人造风依然恪守职能，调节出了怡人的气候，让呼吸都是享受。他们头顶的电子屏也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循环播放着白色的云。
超音速一时无事可干，也不想干，便换了姿势，仰头望着头顶的流云，看它们飘向电子屏的边缘，然后从另一侧的边缘又回到屏幕上。他能感觉到面庞上有气流跑过，但自从知道此间之原理后，他不禁琢磨这个地方的人到底多少年没接触过自然形成的风和雨了。
仿生清洁蜘蛛，卤素灯，录梦仪，造雨云，情绪转换胶囊……瞅瞅这一大堆的人造甲乙丙丁。呵，人还真厉害呢。
在这一堆形形色色被标上明确价格的物件堆种，顺着工业发展和经济寡头的思考而来的灵光，让超音速突然很想去探索一下世界的底部，探索那里是否还存在着自然的花草大树与江河海流，即使它们很可能已经被放射性垃圾和废油淹没，四周充满着终年不散的炼油炼金炼随便什么的工业有毒气体，然后旁边还立着一个又高又大的金属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公司保证，我们会将环保进行到底。
嗯说不定还写了一切排放都对人体无害这些话，然后那个牌子还得生点锈才行。指不定还有哪个闲着没事的人用喷漆或者什么，在上面画叉，写点脏话以示口吐芬芳的源远流长。
“噗。”超音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力霸天抬头看着他，他便说了自己想象的画面，满意地看到对方认同的点头，“对吧？也许有些工厂还借机扩地了，把不少居民赶走了呢？”
“哈哈，也许两个字去掉也没问题。这方面我没太想过，但感觉你说的挺有道理。这几天我们只逛了上三盒的一点点地方，下三盒只是字面意义的感觉生活条件不怎么样。”力霸天说。
“我可来兴趣了。你说，那些人体改造，有多少是为了让工人们以及没什么钱的居民适应光化学烟雾的？”
“每次你笑得很嘲讽的时候真的很反派。我希望下面不会那么糟糕。那咱们就启程？逛了超市直奔世界的下三盒？反正下周六之前赶回来参赛就行。”
“走。”
这说走就走的旅行对于一般人而言并不容易。就像去某个国家需要当地签证一样，人们想要在盒子与盒子之间移动也需要相应的凭证。虽说这方面有公司也有足够的执行部门进行审批和监管，效率不错，价格也合理，但超音速和力霸天并不打算去排这个队。他们换回一身的黑甲，面部被头盔完全遮蔽，在开启镜像反射能量罩后，便开足了马力一路向下，无人能见到这早已超出常理的速度。
他们直接来到了下三盒中被打上了工业区标签的最低处的那个盒子。不出超音速之前的猜想，一通过盒子之间的链接通道，内置屏幕上的空气污染指数直接突破了人体健康承受范围。力霸天有些好奇，便关掉了护甲自带的空气净化装置，下一秒就被酸臭刺激的气体弄得连打三个喷嚏，还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