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自那一次为了要不要搬出去而吵架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开始变味儿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是因为两人搭档练琴时太宰治时常会转过头来看看他,虽说搭档间眼神交流很正常,但中原中也还是从那眼神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又摸不透。
再比如,太宰治好像终于撕破了伪装,自残时也不再会刻意避开他了。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做的时候震惊的要命,之后好几天没敢让他碰锋利的东西。中原中也时常会思考一个问题:太宰治到底在想什么?
太宰治的确在面对外人时体贴礼貌且温文尔雅,但面对他时却又像个不谐世事的少年。他的心像深渊,迷雾里隐藏极大的危险,以至于他常常控制不住伤害自己的行为。他厌世,他热爱生命,他想死,却又想活。在中原中也看来,他就像宇宙间最复杂而难以理解的悖论,弯弯绕绕,永远纠缠不清。
就中原中也眼皮底子下发生的自杀,至少不下十来次。他想不明白究竟一个怎样的人才会如此迫切的渴求死亡。但他劝不住,只能尽量地包容太宰治那些倦怠,然后拦着他把他从鬼门关附近拽回来。
那天正是冬至,整个横滨都出奇的冷。天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太宰治和他肩并肩地站在少说也塞了一千多人的拥挤的音乐厅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以搭档为身份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选择压轴演奏的是那首《黑光奏鸣曲》,整个音乐大厅里只有钢琴低沉而富有感情的旋律与小提琴哀转的调子交织在一起。舞台的光特意调暗了些,配着这音乐总描绘出一幅迷雾里寻找方向的感觉。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里消散时,台下万籁俱静,中原中也与太宰治对视了一眼,一同站在舞台中央向观众鞠了躬,刹那,掌声如惊雷一样炸响,不少人热泪盈眶地抱着花束簇拥到台前希望能送给他们。
毫无疑问,演奏很成功,但人越挤越多,最后保安不得不站成队拦住那些激动的人们。太宰治见势不妙,拉着中原中也偷偷从音乐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他们去了咖啡馆,然后一人捧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在积了厚厚一层雪的路上互怼,中原中也骂一句**太宰治就回一句笨蛋,两人幼稚得不行,却也的确笑得开心。
中原中也第二天需要将提琴送去大阪给一位老匠人保养,如果早上出门的话大概得下午才能回来。太宰治听着他的叮嘱乖巧得反常,在中原中也走之前还上前去拥抱了一下他,就好像在拥抱自己即将出远门的爱人。
中原中也没注意到太多,随手揉了揉他松软的卷发就出了门。太宰治笑意吟吟地朝他挥挥手,说:“天冷,多穿一些衣服哦。”
中原中也越听越觉得不对。太宰治平日里哪会跟他说什么“保重”“多穿衣服”这种听起来像关心爱人的话,他没来由地就觉得很不安。但路上拥挤的车流让他分不出心思来考虑这些,只当太宰治是今天启动方式不对脑子抽风也就算了。
他在大阪顺手把尾崎红叶托付的事情办完后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坐了动车回来,到站刚好就能开车回家。开车时他腾出一只手给太宰治打了个电话,已关机。
从早上就一直埋在心底让他有些不安的那种预感一下子炸了。他不自觉地提了车速,凝着一口气愣是把二十分钟的开车时间缩短了十分钟。到家时,中原中也连车上那些给太宰治带回来的小零食都没来得及拿,两步并作一步就往太宰治的卧室跑。
“太宰!”
中原中也喊着他的名字,有些急了,又从楼上跑下来,向浴室跑去。他一推开浴室门,全身的血液就凉了个透顶,一点点地将他的的理智一并冻成了冰。
“太宰治***简直就是个疯子!”
中原中也慌不择路,无暇顾及被碰倒的安眠药瓶,赶忙把消瘦的人儿从一汪血水里捞了出来。太宰治这一次大概真的下定决心要死,割了腕还担心自己死不成,竟还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血蜿蜒地消融在浴缸里的水中,像极了绮丽的红山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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