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烟便飘向无限远的过去”
危机发生一周前,烟草的朋友在教室后面找到她时,烟草正对着手机屏幕补口红,她们俩正好是用同一支口红的交情。漂亮朋友拉过一张椅子,反坐下,下巴搁在手背上。在红色的日光里,她们面朝着同一个方向,像世界上每一对年轻友人。
“下周五危机来之前,”漂亮朋友说,“巷子里的人会做生意,安乐死,别的定制死法也可以。你知道,他们擅长传奇杀人,所以你——”
“我不会死。”烟草明白她的意思,截住了她的话头。烟草随手把手机倒扣在课桌上。她一共往学校带了十二面小镜子,老师没收了十二面。她无所谓地一撇嘴,从老实的同桌手里抢了手机。烟草不是没见过死人,她看到过腿间的血掉到平价酒店的白床单上,也看到过额头和脖颈的血沾满柏油马路。她像这样无所谓地和死神打过这么多交道,死神对她也无可奈何。正因为此,她还是觉得传奇地死掉,不如和一个传奇的学长同床一晚。
“我知道,但我会去,”她的朋友支起脑袋,清澈的眼珠向右转动,“我会吞掉很多安眠药……然后坐到星夜潭乐园的过山车上,第一次下落的时候我会被甩出去……他们提供药,也可以在过山车上动手脚……”她说得很慢而很幸福,好像马上要沉入一次无梦的睡眠。
“你已经谈妥了?”烟草把口红在手指间转,侧过脸问她,“这起码得一万五吧。”
“一万八。”漂亮朋友板起脸,严肃地对着她比划。
她们之间没有将来,但还有默契。烟草什么都没说,从校裙口袋里拿了张皱皱巴巴的支票。两万整。漂亮朋友拿过来看了,惊呼了一声,然后笑嘻嘻地从书包里拿了杯柠檬茶,“找零。”
这值两千?烟草在心里说。她没接,先问朋友:“要瞒着你父母吗?”
“父母?”漂亮朋友大笑起来,她笑得精致的脸蛋向后仰过去,然后她像一只白色的博美犬一样凑回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爸妈死了快十年了!”
烟草和她认识也快四年,却是头一次知道。烟草不再多说,接了柠檬茶。柠檬茶拿到手里是她喜欢的冰镇,即使这是在冬天,她于是知道朋友是蓄谋已久。漂亮朋友握着支票跑出去,在教室门口停下回头,“你有什么要我带上天的东西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轻盈,好像尸体永远也不会落地。
烟草没怎么想,冲她摊摊手。她跑远了。
第三天的早上,人们在星夜潭乐园的公厕里找到了她被割了喉的尸体,却在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裤袜和内裤。只有烟草知道,哪里都找不到的还有她递出去的那张两万元的支票。
尸体的照片被传回了学校。烟草是靠在一周男友的胸脯上,从他浏览中的手机上发现的。她刚刚叼住一只爆珠香烟没有点燃,就丢到了地上。沾着口红印的白色烟卷的下落,像一朵凋谢的红海棠。她伸手要来手机,悲哀地看了一眼。她们涂着一样的口红,挑染着相衬的发色。她们的脸蛋都像初春的花,她们的身体都差不多的洁白纤细。而现在,她躺在哪里无声地向世人展示着这一切,而烟草静静地站在这里。
因为她烟草是不死的。烟草从地上捡起那支香烟,弹了弹灰,想了想还是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