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花灯沿街。早晨里又落了雪，晚间停了，虽则寒意仍然，却不掩尘世喜气。
眼中旁则俗物挑不起雅兴，故而只把目光落在身侧人，出来时她批了件狐裘的氅衣，毛绒的领子围在脖颈下，烘的小脸粉嫩的可爱。
忍不住的笑，拿指肚轻轻蹭过她面颊。
“若是烘得热了，便脱下来我帮你拿着，莫要出了汗。今日天寒，招了凉你又要不愿吃苦药了。”

街上燃起灯，与天景交杂成昏蒙的颜色。灯笼或黄或红，光曜不可挡的攀爬上来，一派喜庆。上回也是在这儿，我把符瑞跟丢了；一个坑不能摔两次，这回紧紧拉着小春，十只手指都要腻在一起。
“不热不热。”朝他笑笑，“就等着今天穿呢。”
转鹭灯上飞快变换着纸像，一双亮莹莹的眼便也一溜随了过去，试图追逐他们的热闹。
挽着他的胳膊看了好一会。
“在屋里摆上这么一盏，应该也好看吧？”

我不爱这人间佳节，年少时是浪荡尘世，只管衬着欢笑做下酒之乐，是风流快活，却也是越饮越是寂寥。如今她的玉臂轻轻挽着我肘间，我才明白了，缺了什么。
“喜欢？”
于是我抬目望了，用掌轻轻推了走马灯，任画面转着。
“不若寻个白的，待回了府，莺娘自己画个一二，许是也很有趣。”

等那灯转得要停了，又伸出手指拨起来。暖黄的灯映在脸上，带起一片流光。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蹭起一片红晕。
“成心取笑我是不是？”
我的丹青技法实属一“绝”，石家请来多少名师，也教不会我勾勒一朵花。多年来没有作过一幅画，但我曾在书房里见过他的，比我水平高出不知多少。
“你画得好看，你来。”

“想到了什么，羞成这般模样？”
掌臂搂腰，噙着点戏谑，将她蹭上来的毛绒向下压了压，蓬松柔软的触感，和她一般可爱。故而掌一翻，便托着人下颚，往上抬了抬。
“看我，羞什么？嗯？”
笑。
“我画的什么娘子还不知晓？只怕画了你却拿不出去炫耀，只得挂在我们屋里了。”

“那也是莺娘过分明媚动人，才使我喜不自禁。怎能怨我？”
笑拢人腰际，往旁侧走了一步，避开人潮。又将一盏花灯拨动，复将目光落下。
“美人里我画莺娘最擅，可若画了莺娘，我便更舍不得叫旁人观去半分了。”

“那就咱们两个人看。”
符郎宠妻，汴京城里谁人不知？早就用不着我拿出去炫耀了。
待避入一侧人稀处，臂环他颈，紧着四处无人看见，飞快地往他唇上啄了啄，讨好又讨娇。
“官人买一个好不好？”

花灯流转，被木条分割的灯光以不同的角度落在她的发上，汇成朵朵荧辉的花。有一点圆光落在她眼角，我笑着，用拇指蹭了蹭。
“好。”
我循着灯光，找到了那盏花灯，指了指。
“那个好看吗？”

那是一盏鸳鸯雕纹的灯，较一旁的兔儿鱼儿灯，又多出一份独特来。店家是一对老夫妇，摊儿不大，却被灯火映照得很温暖。
提着灯，紧了紧挽他的手。
“走吧，回家。”
冬日再冷，幸好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