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谁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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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宋代第一女词人，世人大抵都会想到李清照。那若问清代第一女词人，又会是谁？原本个人也不知答案，可在不期而遇中，却发现了其存在，以及悲哀。于是猜，如果叫她用才情换一生平安喜乐，她该是愿意的。毕竟才名千古太空浮，活在当下此生，幸福快乐，才是抓得住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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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贺双卿。曾写下一首《凤凰台上忆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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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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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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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这样一首作品，叫人得以窥见她的天赋和才华，然而正如明代冯小青写的那句“卿须怜我我怜卿”一般，贺双卿的命，就如这一句诗，叫人看得为之扼腕叹息，为之心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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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似李清照出生在个书香门第。对比清照在千宠万爱下养成的肆意性子，小小双卿，则乖觉得很。生在农家，家境困窘，父母忙于操持生计，若不乖觉，是给家里添麻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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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也是旁听来的。也是，家里没钱，又是女孩，读书做什么呢？到了年岁，许个人家，或许连大红盖头和花轿都没有，就要嫁作人妇，为另一个人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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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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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真是一种奇特存在，双卿只是旁听，却聪慧得能让学馆先生破例让她进课堂，而她也终究是没辜负这份幸运和恩予，学会了读书写字，也入了吟诗作文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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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人给的幸运，说不定哪天就会失去。她便是失去了。年龄大些，家里怎会允许一个女孩在外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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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不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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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针线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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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曾认字读书，也就罢了。可既已会识文断字，加之喜欢诗词歌赋，关在家里又怎能停得住她的向学之心？这时的双卿可真美，就算不能自由生长，也从来没停止向上，坚持着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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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舅舅，买纸笔，买书墨，写诗文。还让舅舅带着她的作品拿给学馆先生批改，受到鼓励，也得到些支持。真好。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滑过，她的诗词也一天天的写得越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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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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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卿，我至今不明白，为何你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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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隔着时代鸿沟，我的确无法理解你当时处境。可婚姻是女子终身大事，你读的书、看的故事，难道不能叫你稍微谨慎一些？父亲去世，便由叔父做主，嫁给佃户周大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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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很难吧。一定是的。不然怎么就嫁了过去？你心里一定也曾期待有那么个如意郎君，能与你心意相通，诗文相和。可你还是嫁了，嫁给了个完全不懂你不惜你的人，也嫁给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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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新婚时过得也还不错。你说他虽粗糙，却是爱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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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很满足，虽有遗憾，却也知足——农家姑娘都这样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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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嫁过去，也带去了你喜欢的笔墨纸砚，还想继续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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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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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双卿，后来你早早死去，年纪轻轻，死在病痛折磨里。你过得不好！不！不是不好，是彻彻底底的糟，和无与伦比的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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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丈夫，或许曾看重过你。可那周家，却有个恨毒了你的婆婆。看着那些记载，她打骂你、欺负你、侮辱你、叫你和你的丈夫离心离德，最后他们母子俩一起糟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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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卿，你说。你为何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和命运？你可有曾想要逃离？想反抗？听说，你有朋友想要救你，却被你拒绝了。那时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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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你的诗词，看着你的故事，同为女子，我只看得愤怒且又无力，怜惜而又悲哀。这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岁月天堑，让人丝毫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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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卿，若是给你又一次机会。你会如何选择？是接受帮助逃离周家？还是咬牙撑住不嫁周家？或是，干脆不要读书认字。毕竟那时，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活得愚昧无知些，有时反而是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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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我只是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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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痛，你这么有才情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没了呢？只留下那么点作品，且那些作品里，全是你的眼泪。就是人生跌宕如清照，至少也曾“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也曾“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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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字里行间，尽是悲愁苦楚。双卿，谁怜你？谁曾怜惜你？千百年后有人来看，也只能苍白地写下你的故事，说给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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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卿，若你活在今日，该有多好。至少这个时代，你且还能获些自由，有些希望，可以为自己争取独立、事业、爱情……而非那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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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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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四二三
中国重庆于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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