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祭典已罢，御驾驻扎时间内除去大半随行百官于圈地间折身、种稻以走过场，田亩中人影见稀。情有可原、情有可谅——毕竟仲春时节，即使不身穿身穿厚实严密、锦绣层叠的礼服，只怕高门大户、成日唯经手文书经卷的官员也将为五谷不分犯难。】
【说曹操曹操到，眼前便有现成而最好的例证。已然引自己留步须臾，打量他背影，于一众当地调来助兴的真正农家弯腰下，鹤立鸡群。】
看来郎中出仕礼部，对农桑却未免生疏。

【昨夜一蓬春雨浇落，将人间草木皆缀上玉露，缠上偶擦过的衣袍袖角、悄然濡湿青缎。上疏躬知稼穑乃礼部之责，既得圣谕，业免不得亲往田垄间一察农事】
【幼生於钟鸣鼎食之家，后又从学於道观，衣食住行皆有所供、勿需为生计操心，不识不分五谷，实乃常事。听取出他话中所藏讽意，只略扬了眉峰，神情泰然未动】礼部所掌之事何多，稼穑亦非我等本职——
【眼风扫过其身，端出一副恭敬模样】想来大人极擅，还望不吝赐教一二。

【边伸手向一旁随行官吏接过弄具，像坦荡应他指教。进而眯眼打量起掘槽，回应不以为意般闲侃稼穑起因。】
古来社敬土地，稷敬五谷，两者并称，以谓王土。
【等闲借杠杆踩踏木杆，使尖铁从半空重重落下，直破土三分。又微撤弧度，调动犁壁向左回转。】
郎中主庙宇、祭祀，自然无需经营稼穑本职。不过既为社稷之臣，对“社稷”一窍不通，【破垦的前部似被细碎石块阻拦，扬手一挥，将木楔拍入更深的泥中。钝响也似由地下冥冥传来】岂不惭愧？

【退至一壁，由他掌犁纵地，目光掠过其可称流畅熟稔的动作，以好学之心认真揣摩，及闻得后语，眸光微凝】
【他先与我论名、后与我论佛、今又论至社稷——言辞锋锐，总教我不免疑心是否在何处曾得罪过人】您也说是古时之论，川流岱岳千年业易平地，况乎区区二字。【接过旁侧农户已备好的幼苗，挽袖弯身、将之落地生根】
再道——既知不足而委诚求当，【抻身复起，眼向田间人影处，定音询他】何愧之有？

何止川流岱岳千年业易平地——人事代谢，更从夏商到唐汉，再到如今。
【难得赞许地为其论调点了点头，继而指向一片闲田内，经人新栽下的那根嫩绿幼苗】但春种秋收，四海种的尤为粟麦。
【破题不外如是，却也无心顶着正午烈日过多纠缠。把犁耕还归农户，重归袖手，边拍了拍腕口沾染微尘，颇有余裕地接答对方反问“何愧之有”。】
本将当不起赐教郎中，不过少年曾山居时日，自给自足间熟能生巧。真要论务农数通，工部屯田属大胜于其他。素闻六部间人事轮调变动频仍，技不压身，阁下不妨早做准备，才可防患未然。

【目於风中纤弱而曳的翠色上微顿】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李公垂留下悯农二首，或许业同此般、深有体会】
【我奉职礼部久矣，初入仕途闲散笔贴式，再至今日着身之雪雀青服，埋首公务间倒未曾留意过身外事】多谢大人好意。【拢袖背后】官员选调乃为择贤者以适其职。下官德薄才浅，不通工事，虽说未雨绸缪、防患未然，但只怕——
【仰颔向已出曙雀、万里无云的穹顶】尚遇不上这场雨。

【目於风中纤弱而曳的翠色上微顿】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李公垂留下悯农二首，或许业同此般、深有体会】
【我奉职礼部久矣，初入仕途闲散笔贴式，再至今日着身之雪雀青服，埋首公务间倒未曾留意过身外事】多谢大人好意。【将清风掖进袖中】官员选调乃为择贤者以适其职。下官德薄才浅，不通工事，虽说未雨绸缪、防患未然，但只怕——
【仰颔向已出曙雀、万里无云的穹顶】尚遇不上这场雨。

【方才思之所及，确实出自《悯农》二首，黄发小儿都能倒背如流的五言，不疑成日舞文弄墨者听不出化用。唯接下去两句，已成朝官难背如流的晦隐。可元和中兴日尚无之闲田，当下是否已有其念念沧海、山川，化作了农亩？】
【若他崇信的道徒尚在九万里风外逍遥，使悉知世人无敬无愚，应御辩雷霆更多。】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径端详仰首向天那人片刻，遂冷不防提起东坡，提起苏堤有美堂。由远及近发散，是前岁席卷钱塘、连绵百日的暴雨。】
世间骤变，改更替突然——倘如氏族公子等去过杭州、看过狂潮、听过怒声，或能略通常识。【复又叹息，似笑非笑，也去观省彼苍】但听郎中言下之意，像于礼部深种了眷心，竟流连难舍。

【道事稼穑，此刻二人却皆已负手、停罢农桑活，长立埂上】
【闻他骤提东坡所描苏杭疾雨，遂将眼风睇向其身】倘若我未记错，大人父亲是前建威将军罢，再往上一辈，绥远将军之名亦有耳闻——【细数来他家世，闲悬於口】业算得将门之后。下官愚见，元以为您志往西北疆域，如今看来，倒是某狭隘了。
【少赴蜀地青城山学道，三峡百里凶险恶急，亦尝亲见，是以未对其语相驳】
【疏疏一笑】眷心谈不上，实乃礼部公务牵绊，脱不开身罢了。【话半真半假】礼乐祭祀科举，样样皆耗心力，草野间或能知政得失，却也须庙堂先施之於民。

西北有长剑。东南亦有兜鍪。
【初春万里无云，又兼风轻下对立，堪道惬意闲适，各相绵里藏针的陷阱，一如被蕴藉古诗、平野辽阔，掩映成叙话漫谈。拆招迂回之际，不远处的林间成群季鸟或先行得悉日影偏移，蓦然乍起盘飞。】
不知礼部人等随行蓟县，初学农课，是否也算公务之一？
【明知故问，不过无暇等其回应，瞥了眼身侧随适，示意把犁器重交人手，背道即离前抬臂一哂】既然郎中要事缠身，请便。

【我由俗务绊缚、困顿於这座四方城中，未知天地之大，索性住口不言】
【蓟县事农是为循“天命”，躬知百姓之不易】体恤天下农者，应是所有臣工之务。【复眺向纵横阡陌，苦耕人尚埋首地间，竭力犁地播种，不问身外事——弗似我等闲立，一眼便能瞧出其中区别】
【同人辞别，拂落青袖，业择小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