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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去岁贡了些佳酿，都是顶顶好的烈酒。绪哥于是很严肃地尽数将它们抱走了，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临走时仍然教我窥见了他勾起的唇角。自于婚宴后醉在合筝姑姑怀中后，我便被严加看管，与酒这一字再沾不上边了。
我对此十分遗憾，且坚信这世间有与我相似的人——虽然一杯倒，但是有梦想。
迷路于我是常事，这事情岑疏教过，我却也没学会。而或许是近日魂牵梦萦那几坛浔阳酒，待今日又迷路时，我没走到甚么新鲜的花圃园林，而是瞧见了个不知哪家的酒窖。
退后一步想离去，碎裂声却清晰可闻，另外还添了股浓浓的酒香。
完蛋了，我想。
@祁时钧-

【酿酒有时候也是个力气活。】
【土中埋过一夏，深秋时需得坛坛从地里挖出。冬日渐近，虽然东京的气候不至于酒水凝冰，可冻土碰坏酒坛就不妙了。新挖出来的几个坛子规规矩矩摆到木架最下面，灰头土脸扶着腰斜倚在墙边气喘吁吁。】
【多不容易呀，啊？】
【一口气还没倒顺，只听一声脆响，气得反手叉腰，不就是这一会儿没关大门，又是谁家熊孩子溜进来捣蛋。气势汹汹往外寻去，如果让我抓到，必吊起来狠狠打他的——】
“姑娘？”
【拍去手上沾的灰土，手背将落到面前的发带甩到身后，挺直了腰】
“姑娘不会是想说，有一只大老鼠打碎了我的酒，而你只是碰巧路过吧？”

这分明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小郎君。
我为何要这么说呢，是因着他生得真的好看——是那种很难得的，初次见面会时叫人心中一动的好看。却也实在年纪不大，至少一定较我年幼几个春秋。
“…”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万分尴尬地沉默了，瞧了瞧地上四分五裂的酒坛，还有他不大好看的脸色。好半晌，小心翼翼地眨眨眼，方道。
“嗯…我要是说确实如此，你会相信吗？”

【心痛地弯下腰，嗅着洒落泥土的佳酿，过了这一冬就要成型了，如是想着，心更痛了。顺势迈过碎裂的陶坛，身子一歪臂肘抵在墙壁，眼下自己大抵也跑不动，就绝不给人逃走的机会。】
“那看起来，只有这只大老鼠能证明姑娘的清白了？”
【饶是玩味笑眼看人，少这一坛酒要少许多快乐，总得有些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五指张开再空中虚抓一招，也似真要人徒手抓鼠一般。】
“抓过老鼠吗？不然我教你？”

很显然大老鼠并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因为它根本没有打碎陶罐。
唯一的出口被人堵住了，这不太妙。浔阳郡主实则并不是赔不起一坛破碎的新酒，只是若还以浔阳酒，便一定要去寻绪哥拿，于是我闯祸了这件事就会被知道。
而若是还钱，身上又实在只带了几个铜板。与他讲回府拿钱倒是个主意………
去窥他神情，表明了一副“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想跑。”的模样，于是我想，他应当不会相信我的话。
望向在空中一抓的手，觉得压力很大。
“…你捉老鼠都，不用什么工具吗？”

【谎言越编越真，就要毫不留情拆穿。其实倒真想看看人硬着头皮穿去摸黑小巷道捉老鼠，可惜这窖洞四壁都教熟石灰封死，连只蚂蚁也没有。】
“姑娘都能无中生鼠了，还不能无中生几个工具吗？”
【观人衣着配饰，虽无仔细研究，也觉至少富贵。便是我漫天要价，对方也不是出不起。那这就——没什么意思了，也并非是那狮子大开口的恶徒。】
【但更恶一些。】
“不如，姑娘留在这做个学徒，待春暖花开酿成一坛，便算两清，何如？”

“好吧好吧，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我确乎不是想要赖账，只是瞧他勉强压抑怒气的眼，就实在不敢再往下说了。况且，他根本就知道酒窖里没有什么老鼠。
但再扯谎下去，就真真变成抵赖了。
“抱歉。”
我原是想好好道歉的，正在这时，一句学徒轻飘飘抛到了耳边。愣了一愣，当即摇头，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小郎君，这不太合适。”
“要不你等等我，我现下身上没带钱，又迷路了。”
虽然知道可能不会有用，但依旧不死心地抱着极其渺茫的希望。
“待我回府去，拿银子回来赔给你！”

【往前探了半身，贴人极近，只直直盯着芙蓉面。顿了好一会儿，戏嗔】
“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脸会红。”
【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教她留下学艺，自己也不是个多耐心的人，酒酿生香数个春秋，已经是最大的煎熬，哪里还分的出心思去收个学徒。】
【何况她看起来就笨手笨脚的样子。】
【直起身，比人高出些许，还偷偷挺直脖颈显得高些，居高临下】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回了家，叫上你的父兄，一起来揍我一顿。”
【此时此刻倒没想过，将来或许她的父兄会真的揍我一顿。】

嘿——
我向来不识得太多郎君，不过也就是几位哥哥和表兄弟，再有就是澹澹和岑疏。不管是谁，哪里有人敢对我这样轻浮。
况还是比我年幼的小郎子。
浔阳郡主此时藏在骨子里的娇矜便难得地出现了，我退了一步，微微皱起了眉。
“方才还没有这般想法，如今倒是真想了。”
实则最初是我理亏，但是这句话可以解释为恼羞成怒，再也可以解释为，没面子。
微仰起头，直视他目。
“砸了你的酒坛是我错，你这酒窖值多少钱？”

【嚯，还是个财大气粗的暴脾气小姑娘。】
“怎么，姑娘一坛酒都赔不起，却想买下整个酒窖。”
【在地窖里时间久了有些发闷，胸腔间歇地有些阵痛，却夸张地捂住了心口，假作表演心痛来掩饰。】
“全是我的心血，哪里舍得。”
【缓过这一阵的做戏，战术后仰，倚在冰冷的石壁上，歪头看她，咧出一个戏谑的笑】
“你要买下别人的心尖上珍宝，总得拿你的明珠来换不是？”

我一向自诩好脾气。如今却看，我元是与许多皇家宗室娘子一样的人。因着我着实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许多事，确乎是能用钱摆平的。
冷眼瞧他捂着心口，颇为浮夸。我勾了勾唇，挑衅似的望他。
“你要什么？”
不过一个酿酒郎——浔阳郡主没什么东西给不起。

【虽然，是个看上去假装成熟的小娘子，却也，没什么江湖经验。倘或我是个坏人，此处上不见天日，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道不是。】
【争强好胜的心思我没有，但欺负人我第一个。】
“那就要你——”
【刻意地拉长了尾音，似还有一个关键的词未曾出口，却半晌也没了下文。直到，时间久长到周遭似静止，而含着愠色盯着我的那对明眸逐渐没了耐心。】
“不是说了吗，要你。”

立在原处，我候着他说话，甭管是钱财珠宝，抑或名画古玩，甚至再是名酒——都并非是难事。
可是候了半晌，也未听下文，我刚要开口，却教人打断了。
愣了一愣，绯色登时爬上了脸颊。我又羞又恼，呵他。
“你…你这小郎君年纪不大，怎么这样轻浮——”
想上前走两步，又逡巡不敢。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我咬咬牙，眸中愠怒，瞪他。
“你信不信我烧了你的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