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内廷|西北角楼]---登高望远紫禁之巅

（青山远近带皇州,霁景重阳上北楼。）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旅途，九月初九的晨露于枝头似落非落，一阵疾步奔忙，震得御园的葳蕤枝叶婆娑，施施然若一阵绵密的细雨。转庭过阶，至禁宫西北望，已见楼阁。）
小心些，可别摔着了。
（甬道的石板早被晨起的宫人打理一新，连得缠枝的茱萸业已高悬朱门。晨雾为歇，连得角楼的石阶也蒙上了湿漉漉的气息。足蹬软靴的哈季兰已至半顶，回望去，恪守着旧则的鹤梓仍挪动着花盆底儿，艰难向上。）
（极目远眺，景山的薄雾尚未全然消散，然巍巍青峰，业已穿云可见。）

（侍公主者，当貌姣好而娴雅恪礼。初入紫闼，我将宫规逢为无上法典，处处小心，为的是一个“礼”字，古往今来圣人皆教诲的“礼”。公主却不必怕，大胆地奔向她的高楼银阙，行动处生风，花红簌簌落在她脚后，也似步步莲花。）
（饶是我再想快步跟上她，一但踩在潮湿的石阶上，也怕青苔作祟使得自个儿跌跤，反闹了笑话。无他法，一手扶着阑干，另一手敛着裾角，好容易才追上活泼的小殿下。）
（抚膺喘气，随其遥望远山，岚光浮翠黛，空濛如碧水。）
：公主赶着清早来，是想瞧日出？

（说是清晨，只较着哈季兰往日的作息，实则此刻已寅时过半。羲和的座驾早已划过当空，远山缭绕的氤氲也掩不住旭日的光辉，再远些绕过景山的巍峨自目西眺，隐约可见西侧的什刹海畔，已有人烟。）
羲和虽未中悬，也已攀爬过半。若是要看日出，可要漏夜而来。
（那需得绕过巡夜的宫人，翻过落钥的宫墙，折转无灯墨黑的悠长甬道，再同子夜鸮来一场不期而遇，才能堪堪抵达终点，赴一朝金乌初见。）
是偶读昌龄旧句，趁着时辰尚早，仿一遭西北楼望。却是辛苦鹤梓了——
（重阳的白日注定喧嚣，比之与泱泱人群一道登临午门城楼，我更愿先一步来此幽处，独往皇城。）
早叫你换了软靴来，又何必有这麻烦。

（乌阳有破云之势，虬枝接叶吟风，将秋晨的清凉尽洒浓荫下。感聆风息，又闻黄雀清啼，唱崭新一日的花红柳绿，紫烟袅袅。身侧人认真论及日出时辰，自然要借此笑一笑她赖床的“好习惯”）
：却不知，将柔软温暖的床榻与光华耀熠的破晓相比较，公主更偏爱哪个些？
（而她的调笑哄得我渐生羞意，雪腮微红，却不能真怪罪于金枝，轻摇螓首，莞尔）
：是奴自个儿选的路，自讨苦吃了去，怎怨得殿下
：何况，古人登高，寻得岂止“一览众山小”的气概，感悟登山之遥苦艰辛亦是古人所乐。
（天高日晶，九月的山色同朝霞一般瑰丽，阔叶由绿转黄，再深入彤色，斑斓遍野。）

（旭日东升，自身后洒下熠熠光辉，此刻登临高出，远见薄雾消散，露出城池最原本的模样。横平竖直的街道延展向无尽的远方，目力所限已往不尽九门之外的逍遥。于近处，什刹海上已升了酒幡，后海斜街远可见宗亲宝顶，自胡同里巷驶出，来赴今朝紫阙的盛会。）
那自然是两者皆爱，床榻之暖日日可享，然破晓光辉难得一见，一年三百多日，难得别一二日梦泽，想来周公应不罪我。
（无知稚儿才做选择，哈季兰自然两者皆要。闻得下文，不免笑她的刻板。）
既知是苦，又何必吃得。你即使我的伴读，又有几人敢同你指摘？
（我懂得她的谨小慎微的用意，却时常为这份不知何来的怯懦而无从下手。）
还是我这公主叫你底气不足？
（宫中姊妹众多，有年长者已得尊号，亦有嫡妹固伦冠身，然哈季兰不曾妄自菲薄，如何叫她先弱了气势。）

（她生于宫闱千娇百宠，在爱护中长大，却不知，主仆之别，并非是简简单单一声称呼。今日我率性逾矩了去，有她护着我我自然不怕甚么责罚，可她日呢，我总不能一直栖伏于她翼下，逢她瞧不见的地界儿里，孰还能护我坦荡无虞？）
（更何况，天底下哪有奴才躲在主子背后，任其曝露在风雨的道理。）
：非是鹤梓无底气。
：您要袒护我，是奴的荣幸，可我却不想丢您的脸面。公主是大清的骄女，是天池的明珠，我不能，也不愿成您的累赘。
（晓日普照江山，紫禁才初初显露出它的金碧辉煌。稍顿，扬颔正视娇娥乌亮的眼眸）
：能为殿下遮风，才是鹤梓的荣幸。

（于自容仪态她是从不肯失了差错，哪怕哈季兰常同她言不必，也不能叫她移了矢志。也曾见得额娘同其他妃母身侧的女官，也不如她一般时时勤谨。）
（宫里四方的宫室甬道见久了，哈季兰更愿见得自在。）
你总是这般——思虑过甚。
（我知晓她的好意，也不曾真同她动气。只觉得这样将行动囿于规矩的框架，于这四九城已然四方的天地里，太过拘谨压抑。我愿于我力所能及之处，护她小小的轻松肆意，可她偏偏自我束缚，叫哈季兰无从下手。）
也不晓得往后出得这四九围城去，有何人愿收了你这小古板来。
（再远往，满袖天风入我，于角楼边际，闻旌旗猎猎声。）

（自认所言字字真挚而恳切，实是肺腑之言，却不知为何，她并不如我想象中欢愉，自陷入懊恼，有些怨自个儿了）
：我——
（也罢，我总跟老先生似的逮着人教诲，她不愿听也是人之常情。攥着袖角的指尖渐松了气力，不知安放何处，只好松松垂于身侧，空捞一把莹莹晨雾。）
（于岑寂中观山色，忽闻鹂音又起，心一滞，是真的陷入了头脑空空的境地。缘何，颊上有些烫灼，分明羲和尚未落在我的面庞。）
（可凭什么想起的人是他呢？他既不威武，也不博学，一介白面小生惯会学市井俗民讨巧。难得羞急，侧身轻剁了脚）
：公主净拿我开玩笑！
：我却不愿被莽夫收了去，天下儿郎皆是一样的泥性子，哪如女儿家美好？

（登楼已过半刻，晨间的薄雾彻底消散开去，景山的宝顶也终露出真容，于浅灰白的天色中显得一片金光灿烂，耀眼夺目。）
（小古板也有小古板的好处，譬如此时，只消得稍稍逗一逗，便能收获美人娇靥桃红——配得既盛天光，连绵叠翠，格外动人。）
怎还是一逗便急，莫不是于入宫前，当真有哈季兰不知的少年，静候佳人归——
（羞赧满面的她，比之先前的一本正经不知灵动多少，哈季兰多想此刻予她一面铜镜，好叫她瞧一瞧这活泼模样。）
想来，还是个冤家。

（她却打定了主意拿我戏谑，净说些叫我脸红的俏皮话儿，偏偏我的辨驳是仓皇又无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儿也无老先生的威风了。春山微蹙，朱唇喋喋）
：没有没有——
（慌不迭地地矢口否认了，却不禁低眉绞起袖子来，再轻轻出声时，未察自个儿有多温柔，似掬一捧夜月星河）
：谁跟他做冤家呀
（风也来打趣我，捎着落英往雪颈间钻，却挠得心里怪痒。我这是怎么了？我想不明白，却也不能叫哈季兰把我的旧事都挖个干净。负手于身后，清清嗓，又扬面儿故作坦荡样。）
：公主还打听我呢，您可瞧瞧，太阳都要升到顶上了，今日重阳，再过会儿登山的人多，您可别再怨热闹得走不动道了
（遂将公主的娇嗔一并堵了回去，自闲倚栏槛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