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衣
初时不过与其他侍卫在宫墙下巡查,月余便调至御书房院中护卫。
第一日到御书房的向晚,独自一人抱剑站在院内。院中所种梨树,花才开过,粉白落瓣随风飞舞。低首将衣上所沾花瓣掸下,知是已近了匆匆春又归去。
再抬头,却见孤零零一个白衣人走进院落。
抢上去拦住便要问他。
还未曾开得口,那人眉尖微蹙,抬手衣袖轻拂,似是要将我挡开。此时清风吹过,梨枝微摆,而那白衣人衣袖却并不随风飘起。心知这一拂之中已暗运内力,看似软软的衣料实则硬逾金铁,便照面门过来。当下抽剑,斜斜挥去,先卸去他劲力,割他衣袖,也是警示之意。怎知那人内力却是收发自如,先前满注的劲力瞬间便消失得一丝也无。那衣袖被剑风微微托起,水一般的丝绢滑过削金断玉的冷冷剑锋,竟是未伤着分毫。
心下一惊,跃后几步。看清那人,一身素白衣衫,未戴得任何印绶佩饰,浅褐色头发用一根带子随意束上,腰间系一把长剑。
刺客!
国家律法,百官大臣均不可佩剑入宫,宫中之人除带刀侍卫亦不能持兵。此人是刺客无疑!
上步起手,一剑送出。
那人身随意转,轻轻巧巧便避过这一刺。不容他拔剑,未待剑招使老,改刺为撩。那人出掌化解,拍向手腕,便逼我不得不回剑。
打得十几回合,那人只是一味运掌出拳,仗着轻身功夫在剑光中腾挪闪避。数次将我逼开,得着抽剑机会,竟都未去拔剑。
心中狐疑,转眼看他腰间的剑。
那剑并非土匪草寇般破席革囊包裹,亦非王孙贵族般镶嵌金珠宝石,乌沉沉一把剑鞘上,仅用细细银丝勾出简单的文饰,系在那人腰上,说不出的古雅清峻。
那人若是刺客,也必是个不寻常的刺客。
凝神应对,不敢大意。
那人掌法精奇,绵绵不断,并不落下风。偶尔抢得先机,便单手接下来招。
仔细看来,竟是不肯拔剑。
顿感轻视,剑法一变,使出自创六十四招快剑,轻灵迅疾,一招紧似一招,决意要逼他出剑。岂知那人轻功甚是了得,纵跃横闪,婉若游龙般一一避开了去,手中招式却是丝毫未见迟滞。
一剑挥去,那人又再跃起。看准那人上升之势已尽、将坠未坠之时,横剑向他腰间削去。
知以那人武功,这一剑定是伤他不得,但却可逼得他出剑一挡。
那人空中并无凭借之处,眼看避无可避,剑锋堪堪就要碰到他腰间。
怎料那人心如电闪,扣起两指,在剑身上用力一弹。那剑本是平平削去,他弹指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剑身中轴略偏地方,一弹之下,剑身一歪,便生出一种横向之力。那人借力飘开,剑的去势也因弹指而一滞。
饶是如此,仍是割下他衣角一片白绢。
院中寂静,只听得长剑破空之音。
那人身在半空,开言道:
“功夫不错啊。”
顿一下,
“只是要胜我,却也还早了些。”
语音清越,直如鸣琴、叩玉一般。
一呆。这人也好生奇怪,若说是百官,却又不着朝服;若说是国戚,却又无人通报;若说是刺客,却更是离奇,敢问这天下如何有不拔剑还开口说话的刺客?
又数十招过去,仍是占不得上风。执剑对他空手,竟是制他不住。
略有几分焦躁,能将我压得如此的,素来只有师父南次郎那臭老头一人,却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
举剑斜劈那人右肩,被他轻轻让过,那人顺势向前,双掌飘飘,便向胸口击来。此时长剑在外,回救已是不及,情势不容犹豫,只得远远掷开了去,回掌挡他。岂知正是中他下怀,那人惊鸿一般掠出去,也看不清身法如何,只见寒光一闪,剑未落地已被他抄起。心中暗叫不妙,急急向后飘开十余步。不料那人身似鬼魅,如影随形,剑尖竟是不离胸前大穴。忙使“千斤坠”急坠,便以为逃得开去,待要跃起,长剑却已直指咽喉。
再看那人,气定神闲站在当地,侧身而立,顾自观赏院中梨花落瓣,剑尖停在距咽喉寸许地方,分毫不差。
飞身,抄剑,影随,剑指,便如行云流水一般。
心有不甘,但再战已不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御书房内有人说话,声音低低沉沉正是陛下:
“不二周助么?”
不二周助四字入耳,直似惊雷一般。
不二周助正是当朝丞相,早听闻他年纪与陛下相仿的,虽是年少却已位极人臣,谋略智计无人堪与比,辅佐陛下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国中之人莫不知丞相俊秀清雅,才华高明,真正是风华无二。
偷眼看去,
那人一声轻笑,掷下长剑,径自入御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