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风入玉阙，檐下燕鹊如期而归，一并衔来南国相思子的新枝，啁啾着央静水主与之行个便，将它赠予将於元春出阁的公主。）
（ 是以今晨特特起了早，与赤乌金辉一同登临来鹤门前，将这枝红豆递入鸾姊春纤、再送上小妹最诚切的祝祷。皇女出降礼式繁缛，直迨及隅中才一应行毕，吾仗青扇引赤额高马所援的新妇喜驾於前，公主鸾车则缀行其后，一众声势浩荡、徐徐驶出宫城，径向城东孝昭新府行去。稍稍搴起珠帷，孟春清风裹携着料峭余寒侵入暖厢中，教人不觉作一哆嗦，登时灵台清明。）
（ 重将薄纱帘掖实，转回首，迎上哈宜呼的探来的眼风。）往后咱们可再难如畴昔那般，常同鸾姊聚於一处了。（浅浅叹一声）我倒颇有些感伤，但瞧鸾姊很是欢喜，想来应是极中意这位状元郎的。

【 旧雪消融，随之而来六年春的头一桩大喜，便是孝昭公主的婚事。紫闼之中，琼枝玉叶饶多，可谓之亲密者，寥寥足矣，她曾为我作星空图，解我雀蒙之惑，而于她出降之日，却不知以何赠其，书画墨宝太俗，且我亲笔的，又拿不出手——只得多与之逗趣儿耍宝，再献上一盒自个儿平日都舍不得用的春花燕脂，逗新妇一笑。 】
【 翌日与杏姊同舆，行队浩荡自午门出。我非头次出这红墙，可时日不同，心境不同。倏忽，从东而入芒刺般冷凝的凛风，叫人缩了脖颈，带嗔地往杏姊那儿一探，便业知晓她甫才不曾道出的话儿。挪了位儿坐近了些，道。 】
鸾姊行长，自然是帝姬出降第一位，这一日总该来的。日后一位一位轮下，直至到你——【 蓦地挂了三分羞赧，偏过娇靥，蚊声带过一句。 】还有我。
【 轼上挂着的车铃一曳，玲琅作响，这样的话儿连自个儿也不全然说服，圆眸一耷拉，妥协道。 】好吧，我也是舍不得的。【 一支小颔，忆起鸾姊近日欢欣，宽慰道。 】不过状元郎这样的才俊，又是鸾姊钟意的，我俩总不好将人缠着的。咱们要是都互相惦念着，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少。

（ 鸾姊乃孝宗遗珠，又业至及笈之年，无论是循瑞牒序齿或是岁龄，都应是姊妹中踏出掖禁的第一位，况所配夫婿是才学品貌冠绝四海的新科状元，实为一桩良缘。自三年月夕后，与鸾姊来往颇密、愈为交契，刻下合该为姊姊得此等佳偶欢喜才是，弗应如是善感多愁。）
（ 至於这桩姻缘是否掺杂些许皇父对前遣旧事的弥补、对兄长的追思，也弗是我等可妄加揣测的了。）
你说得确也不错。平素最粘鸾姊的当属溪生，她尚未露甚麼不舍的悲戚呢，我倒先在这儿伤春悲秋起来。
（ 却又不免添补道。）只是咱们一岁才允出宫两回，今日便算是一回，鸾姊又是新妇入门，总不好常常回门、入宫去瞧咱们。算着下回能再与她聚与一处，起码得是数月之后了，哪里像咱们原先在禁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 敏锐捕捉到哈宜呼顿生的羞赧，亦有意想将话茬引开，免教我一时的善感惹来两人伤怀，是以接下她所言。）我却想在额娘身旁多侍奉几年，倒愿这日来得迟一些——（ 瞬了瞬目，温声笑趣道。）哈宜呼若有了哪位属意的男儿，先行我一步也未尝不可。

【 旨意下了许多时了，这样的情绪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好多时了，故而今日，不过由衷的祝福，也混着一丝丝艳羡，只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弗与旁人说。 】
毕竟是大喜事，当然是欢欣多于不舍的。人儿都说小别才胜新婚，待咱们下回和鸾姊见的时候，应着感情更好才是。【 故提了帕子，假意拭泪，佯作一副伤心委屈姿态。 】——不过现下嘛，我二人哪儿能和神仙人物的驸马爷相较呀？
【 见杏姊面上露了笑，这才没忍住，往其那儿又挤了些。公主出降之事，本就是汗阿玛的旨意为上，鸾姊姊自然是极幸运的，意中人正是这样的才俊，再传也是妙谈一桩。虽姊妹之间打趣，三分期盼，又混着七分忐忑，两颊鼓鼓嘟囔道。 】
这事儿上我可不争，要离了额涅和你，独一人出宫立府，得多寂寞。【 忙把话头又撇开，眼风一软，揶揄道。 】杏姊呢，这几趟出宫，可遇上了什么人物？

（ 白驹过隙，十有余载置入光阴长河中，不过一瞬矣。序齿在前的几位姊姊业已至待许之岁，终将於不远的来日踏出紫闼，往后如此的迎来送往还会有许多回。）
（ 睇见她刻意十分的“悲戚”之态，也悄悄弯了眉，却仍不免要嗔她一句。）莫装腔作势——你出阁时，还不知能欢喜成甚麼光景呢。
（ 徐风动鸾铃，清响同沿途行人之语一并递入耳中。鸾姊乃本朝头一位出降的公主，恩许的穆氏郎君虽属汉籍，却是皇父钦点的头科状元郎，金榜题名、又迎贵女入府，好不惹人艳羡，坊间巷尾早著意於孝昭同状元的这场姻缘，刻下行人口中所议亦泰半是今日这场觉罗喜宴，无不赞慨一声“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届时你有额驸相陪，二人琴瑟和鸣，怕早是乐不思蜀，哪里还会寂寞，更不能想起我来了。（ 将首一摇，应人后言。）每回出宫皆是匆匆，赏玩尚赶不及，哪里能遇上甚麼人物。
（ 眼风掠过她略显羞赧的容色，心下略略有了思量，是故笑递一问。）难不成——哈宜呼遇着哪位“良人”了？

【 一番逗趣儿话，能叫姊姊眉眼稍弯，已然算是成功。可成婚一事，当真是两情相悦的又有几件？说来不免扫兴，细声细气地道。 】这，也得瞧皇阿玛给我选的驸马是哪一位，若是个才貌皆平平的木鱼脑袋，谁还能欢喜呢？
【 一支小颐，将一缕未编入髻的碎发拢到耳后，闻那一句嗔，长眉一挑，再续。 】姊姊怎能这样想我？我可向来是最重情重义的——驸马是驸马，杏姊是杏姊，哪儿轻易忘了？
良人？没有没有。【 分明蓦地就忆起某人身影，可姓甚名谁都尚未知晓，萍水相逢的缘分，这样就说出口，自个儿都觉得冒失。偏过娇靥，略挑起舆帏一角，假意瞧瞧行至何处？又觉甫才那话儿，像张漏风的薄纸，半分不可信，忙又亟亟添上一句。 】
三月方可出宫一回，怎么能就这样容易能碰上什么良人呀？我在月老祠里许的愿望，恐他老人家还没瞧见呢。

（ 初通情窦的小女皆於南柯梦中描绘过将来郎君的身形眉眼，亦曾暗许过“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美好希冀，合该有一位气度不凡的俊朗少年、抑或是儒雅温润的如玉君子，才得与觉罗娴雅端淑的金枝相配。孝昭驸马处处衬合，是以诸姊妹为长姊良缘欢喜之余，泰半暗暗於心底存了些许小小艳羡，却也谙知月老的姻缘线终究弗是握在自己掌中，只得於静谧的沉夜里悄悄许下闺中情思，祈盼能获上天垂怜。）
（ 刻下也只有与她道些宽解之词。）皇女金枝玉叶，所配之婿非为勋贵、便是能臣，哪里会是甚麼愚笨之人。
（ 将她软荑捉来、拢於掌中，春山也柔柔弯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哈宜呼君子之腹了——（ 旋而低低叹了声。）不知往后咱们的府址可会离得近些，走动起来才方便。
（ 探询甫一出口，她便亟亟转开首，唯恐教我从面容中窥探去甚麼秘辛似得。愈加笃定她适才暗有所思，是以半作戏谑地笑添一句。）没有便没有，你脸红甚麼？

【 我与杏姊皆为皇女，却也有同天下女子一般的烦恼。若我钟爱的，同汗阿玛的主意相左，仍是半点儿办法也无。只能与贴己姊妹之间，悄悄嘟囔一二句，愈说愈小声。 】
勋贵或是能臣，也不一定能讨我喜欢，不过是——
【 也觉后话有几分肆意，虽舆中无他人，我俩即是心知肚明，还是不提得好，讪讪抿了唇，将后话咽了回去。补上另一句。 】行吧，也不能那么说，万一我同鸾姊一样运道好，便皆大欢喜啦。
【 杏姊提我是脸红，自个儿都弗未觉得，抬了手往面上一捂，的确有些烫。暗骂一句自个儿面上不争气，甚么都没说呢，竟又脸红了。再将那舆帏更挑开了些，往外探去，含糊道。 】我，我闷得慌，透透气嘛。
【 再定睛，瞥见新妇的红辇业停了，于一处宅门前，朱楼翠阁，却也雅致，正配鸾姊。遥遥一指，忙拉着姊姊一道瞧。 】是不是到了？杏姊瞧，那宅子气派，想必便是鸾姊姊的府邸了吧？

（ 白丁之女尚需遵父母命、循媒妁言，更遑论当作天下人榜样的皇胤了。话句未尽而倏止，业猜得她捺下未表的不当之辞，檀指多匀了些力，轻轻一捏她软荑，低声提点道。）哈宜呼，慎言——
（ 又缀一句。）你我皆为皇父血胤，皇父自然不会慢待了咱们。
（ 哈宜呼贯同我交契，鲜有甚麼心事瞒我，刻下自然知晓她含混作的释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托词，却也不欲於此多作纠缠、强人所难，来日她或会自同我言明。）
（ 亦搴起一角珠帷，循人所指向外睇去，鸾车业随喜驾行入灵境胡同，红舆正驻於前不远处的宅院前，鎏金题匾高悬於顶，以正楷书“孝昭公主府”五字，虽距尚远，仍可窥得其园庭的清丽雅致。）
是，这便要到了。（ 偏转回身，眼风上下扫过哈宜呼一轮，抬手将簪於她发髻上的珠花扶正。）待会儿便能见着新妇了。今日我一早去了来鹤，正赶上鸾姊栉掠——见惯了姊姊清雅装束，乍一瞧她盛妆，委实惊艳。

【 从前爱留意孝昭公主的穿着，故而青衫是最爱。可身着大红时，更显新妇娇姿。 】
新妇自然是今日最好看的姑娘了，我遥遥瞧见鸾姊姊的霞帔，当真华贵。正衬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 高台楼阁林立，转念一想，此处便是鸾姊日后的新居处了——甫才还宽慰杏姊不当有所不舍，此刻自个儿倒是心下几分交杂的情绪。再敛神绪，长睫垂下，后而皆全全化为替她的欣喜。 】
走罢，我们快些下舆，待会儿进门晚了，可寻不着人了。
【 待车舆停稳，挽杏姊小臂，一道下车入公主府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