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瞒了我十二年，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你说啊，你说啊，我不信你杀了他，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我恨你！”
“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我怎么下得了手！我做不到……”
“从此以后，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盖聂再度从梦里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他突然想起原来已经十年了。
已经十年了啊。
天明说死生不复相见，盖聂不愿他为难，索性寻了一处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结庐而居，明明这个地方离他也不算远，他却真的再没见过他。
盖聂知道，天明不愿见他，他便就在这守着，隔着山林守着天明，守着曾经的记忆。
可是明天，他要去见他一次。
他已经老了，年轻时受的暗伤随着年龄的增大逐渐露出爪牙，将这个昔年的第一剑客磋磨成今日垂垂老矣的老人。其实只看面容他还不算老，看起来还是个中年人的样子，只是那一头十年前一夜化雪的白发让他看起来有了苍老的样子。
他也确实老了，时日无多，而在一切结束之前他想再看一眼那个人，这是时隔十年的再见。
十年未见，盖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时间将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爽朗乐观的青年打磨成远处那个举止有度，眉宇间稳重成熟的男人。在盖聂眼里，他的变化不算大，他依稀能从那张眉目舒朗的脸上看到昔日依赖他的孩童和后来眷恋他的青年的模样，那十二年的相守相依仿佛就在昨天。
他本想看一眼就离开了，也算了了夙愿，可等他真的再见到天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思念如此灼心，以至于心思浮动之下险些漏了行迹。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这样直白的目光一定会被他察觉，可是情之所至又如何去克制？
也许察觉到了也不是坏事。
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刻，而再深刻的感情在时间的消磨下也会化作乌有，时隔十年，也许天明已经可以能放下往日的相依为命，亲手执剑斩断这最后的羁绊。
剑客本就应该死在剑下，而不是输给时间。
十年之前盖聂愿意死在天明剑下，因为愧疚，因为补偿，但是他也不愿死在天明剑下，仿佛如此一来往日的感情便尽数成了泡沫虚影。十年以后，他仍然愿意死在天明剑下，甚至期待以此作为终结，如此他的人生也算有了一次圆满，可惜天明没有如他所愿。
离开的墨家弟子没有再回来，沉默下来的墨家巨子靠着柏树站在那里，合上眼帘休息，好像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但是盖聂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但是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与自己相对无言，甚至并不相见的耗费了近整整四个时辰相处，盖聂并不知道。
他不愿去想其中的原因，他只知道他该走了，他若不走也许天明就会这么和他一直耗下去，夜色清寒，他又如何忍心？
离去时盖聂根本没有遮掩，透露出来的动静别说习武之人，便是普通人也该察觉了，但是身后并没有人叫住他。
“死生不复相见…”
“死生不复相见…”
盖聂细细品味这六个字，一双曾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黯淡得失了神采。
“果然是…死生不复相见。”
那便如你所愿吧

我也懒得开贴了，就着这个贴发吧，我的另一个文，看起来all明，实际上只有聂明修成正果，名字叫天涯多倦柯，all明吧有发，老福特和一个小说网也有发，这里算是转载吧

【第一章】
如果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还让你跟他走，你会答应吗？
“你是天明？”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并不想离开。”
男人看了看小孩身后的竹舍，又看了看小孩。
看得出来，小孩虽然一个人过，但是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有那么一瞬，男人是迟疑的，他想也许他没过来，也许小孩能一直这么平静的活下去。
但是很快他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还是要带他走。他能查到小孩的身份，别人迟早有一天也能查到，所以小孩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你的父亲临终前托付我找到你，带着你离开。”
“嗯？”
“而且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从他到来就已经不安全了。
小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就这么站在那，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盖聂一向寡言，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孩子，难道要强行带他走吗？
好在在他思忖着再度开口的时候，小孩已经给了他回应。
“先进来吧，我需要时间收拾一下，明天再走可以吗？”
盖聂其实更希望立刻启程，毕竟现在秦国正在举国通缉他，在这里停留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好。”
“方便问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吗？”
“一个很远的地方。”
这么一说，更像是人贩子了，荆天明有些头疼。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个能聊天的主，现在两个人也不熟，交浅言多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好在接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多，总能找到机会的。
好吧，从他个人来说，他并不想离开的，更别说跟着这个和人贩子过分相似的人离开，但是没办法，系统发布了任务，而且不论是任务内容还是任务奖励，于他而言，都是难以拒绝的。
“恭喜宿主接触到剧情人物，触发任务，任务如下：请宿主答应盖聂的要求，和他一起离开。
任务奖励：解封夺命十三剑一到五式
金币×50
积分×300
开启主线任务一：身世之谜
哪个大人物没有一个曲折离奇的身世呢？不要大意的上吧少年，去解开你的身世之谜，好歹做个明白鬼。
开启主线任务二：封眠咒印
少年你的身世果然不简单，小小年纪就身带阴阳家高深咒印，快去找办法解开咒印，挽救你的小命吧！”
荆天明看了眼个人属性面板上那一排排的封印技能，选择了屈服。

“大叔，方便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在下盖聂。”
很快荆天明就后悔了。
这个盖聂大叔是不是人贩子还不知道，但他肯定是个通缉犯！从他跟着他走这才一个月不到，他们已经遇见十几波追兵了，而且天明还在前几天去过的城门口看到了某人的通缉令。
人像画的很抽象，但是也看得出来和某人有几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那个被通缉的人也叫盖聂，赏金万两呢！
所以要不要抓了这个男人去领赏？天明看了眼驾车的男人，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抛开任务不说，这人对他还挺不错的，这一路虽然追兵很多，但是他把他照顾得很好呢。
这么一想，其实也没那么后悔了。
天色已晚，盖聂找了一块靠近水源的空地停了马车，是时候休整一下了。
“天明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跑。”
“好的大叔。”
因为知道天明有自保之力，所以把他一个人就在这里，盖聂并没有不放心，打猎而已，他很快就会回来。
天明当然不会乱跑，昨天和追兵短兵相接，他最后一把木剑也坏掉了，所以趁现在有时间，他要赶紧多削几柄。
他身上的武器并不少，除了一直带在身上的两把匕首，一把小弩，一套袖箭，还有之前从死去的秦兵身上顺来的几把青铜剑，但是这些都不适合现在的他，他现在要用的，是木剑。
要说杀伤力，自然是金属制的兵器厉害些，但是系统说他的心法如今正在“结魔境”，虽说经系统魔改后的《道心种魔大法》修炼起来没有原版那么变态，但是这段时间也是需要他扮演一下苦行僧的，而且……
“正好你趁这个机会领悟一下木剑境。”系统如是说，然后他便在脑子里过流水账似的看了一个叫独孤求败的男人的一生。
且不说他的剑法如何，就这名字，是真敢取啊，独孤求败？！
过一遍归过一遍，天明可不觉得自己看一遍就能直接跳过“利剑”、“软剑、“重剑”，直接领悟木剑了，但是系统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还真有点感觉，再加上一路上有了盖聂这个输出，他索性连袖箭也给撤了，专心领悟“木剑竟”。
天明手里削着半成型的木剑，一边在脑子回忆独孤求败的剑法，独孤求败既然敢叫这个名，剑法自然也厉害，他的一生经历，够天明参悟好久了。
盖聂的动作很快，自然回来的也快，但是天明的速度也不慢，他回来时天明手中的木剑都快削好了。
“大叔，你回来了。”
小孩抬起头露出一个太阳般的笑脸，暖人心魄。

第二章
接连好几天没有遇见追兵，天明不觉得这是秦始皇放过他们了，反倒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股野蛮霸道的剑意闯入了他的感知。
盖聂的剑道修为自然比他高上不少，所以他应该比自己还要早感知到这道来者不善的剑意才对。
“大叔，你是不是早就感觉到了？”天明用手支着脑袋，有点不开心。盖聂这么护着他他当然开心，但是这种把他当小孩子什么也不告诉，他又不开心了。
“什么？”盖聂真不知道天明问的是什么，虽然天明剑道天赋卓绝，修为也不差，但是他真想不到天明能感知到离他们这么远的剑意。
“那边那道剑意啊！”天明伸手指了指他们来路的方向，“好霸道喔，来者不善啊。这几天没有遇见追兵我还以为他们放弃了呢，结果是在蓄大招啊。”
盖聂一听，回头用一种带着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你能感知到？”
“这么明显，感觉不到才奇怪吧大叔！”天明对盖聂的问题表示疑惑，下一刻就反应过来盖聂这是在隐晦的怀疑他的实力问题。
？？？虽然我年龄小，但不代表我实力差好吗？再说了同行这么久我什么时候拖过后腿了？所以你这怀疑是不是有点不应该啊？
下一刻这点不满就被男人赞赏的目光驱散了。
男人素来平静的声线里带着明显的赞叹：“天明，你是我生平仅见的武学奇才。”
就连小庄也差上些许。
天明还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呢，一时间突然就有些害羞，耳根都红了。他忍不住扣了扣脸颊，难得有了点小孩子该有的神态。
“还…还好吧，大叔才厉害呢！”
盖聂看着小孩羞红的耳根，心下一动，眼里也有了点笑意：“的确来者不善，这道剑意的主人我曾见过，剑道霸道刚猛，实力过人，接下来我们会有一场硬仗，天明，你害怕吗？”
“不怕！我相信大叔！”
盖聂听出那话里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依赖，竟有片刻失神。
这孩子与他相处不过将将一个月罢了，却向他托付了全然的信任，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虽然相处只一个月，但是盖聂知道，天明这孩子并不是那种会轻易交付信任的性子，恰恰相反，他对于陌生的人或事抱有比正常人还要强盛得多的警惕性，唯独对自己不是这样。
这个事情让他欣慰又挣扎。被人信任本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尤其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哪怕盖聂这样孤独惯了的人也不由得为这份信任而感到喜悦。但是偏偏这个孩子和他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说到底不论原因如何，荆轲都是死在他的剑下，所以这个孩子将来注定会与他剑刃相向，他担心到时候这份交托的信任与这背后的感情会让这个孩子为难。
不论如何，至少目前他要做的是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并尽一切可能为他解决身上的“封眠咒印”。
他答应过荆轲会好好照顾他，就绝不会食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是逃亡赶路，但是盖聂并没有放弃马车换做马匹，说实在的，天明觉得虽然马车方便些，但是明显骑马更快些，不过也许大叔有别的想法，所以他也没说什么，但是他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四天，那道来者不善的剑意就追上了他们。
官道路况还好，马车虽快，但也不算太颠簸，但是天明现在的心情并不太好，因为那道剑意给人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大叔，他来了。”
天明当然知道盖聂比他感知更敏锐，只是那剑意给他的压迫太大了，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下注意力。
“天明，保护好自己。”盖聂捏着缰绳，面沉似水，依旧平静。
来人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或者说，有些仇怨。这人当年杀了不少秦国士兵，他废了不小力气才将其生擒，送入噬牙狱，盖聂没想到嬴政居然会再把他放出来。
距离太近，他并不能具体感知到那人在哪，但是却知道那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马车在官道上飞驰，盖聂心中警惕，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注意着天明，却没想到前方突然窜出来一个魁梧的人，猝不及防之下他只来得及提醒天明：“天明，小心！”
下一刻，一道犀利的剑光闪过，右侧马匹的前蹄瞬间被斩断，受惊的马癫狂起来，带着马车跌跌撞撞的冲下官道左侧的悬崖。
盖聂还坐在原位，紧紧捏着缰绳，试图控制马车的平衡，天明担忧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拔出一把青铜剑刷的插进马车底板，预备在接下来的坠落中用来固定自己，电光火石间不经意间天明看清楚了袭击他们的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奇怪的人，很魁梧，手里握着一把和他的体型很相配的巨剑，脸上还有七国文字刺下的字。
天明并没有心情去探寻这个明显很有故事的男人背后的故事，他只知道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打到他鼻青脸肿以报今日之仇！
现实并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跌落悬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好在有马车作为缓冲，挡掉了撞击，但是要在不停的下坠碰撞的马车厢里保持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年纪还小，不过12，所以即便借助青铜剑，他的处境也格外惊险。
嘭！
嘭！
嘭！
哐！
马车在空中翻腾了几次，撞了几次悬崖后终于摇摇欲坠的卡在了一处石岩上。
嘶~有点疼啊。
方才太过颠簸，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天明也没少晃悠，一不小心就在右臂挂了道口子，不深，却有点长。
天明忽然觉得，也许靠青铜剑来稳定身形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

第三章
悬空的马车摇摇晃晃，让天明很没有安全感，再加上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天明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差。
他拔出匕首挥手割了一节不算窄的布料往手臂上一缠，假装自己处理过伤口了。
没办法，半空里悬着呢，哪有时间去处理。
“天明，你受伤了。”
天明一抬头，就看见盖聂悬在崖壁上，感觉比他处境还要危险的样子。
“我没事，大叔，你还好吗？”
盖聂看着刚刚缠上就已经透出血色的布料，眉头紧皱。
这是这么久以来天明第一次受伤，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去细问。天明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他说没问题，盖聂愿意相信他能掌握自己的情况，当务之急是脱离眼前的危机。
“天明，抓住我的手，马车里太危险了，你不能留在那里。”
天明看着悬在半空努力向他伸手的盖聂，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和水光。毫无疑问，盖聂对他的不离不弃让他无法不动容，从这一刻起，不再是因为任务，只是因为他是盖聂，天明就愿意和他走，去哪都可以。
盖聂看到那一抹水光还以为天明是在害怕，的确，跌落悬崖并不是一个好的体验，他只能尽他所能的去安抚这个受了不小的惊吓的孩子。
“天明，不要害怕，抓住我的手。”盖聂的身子又向着马车探了两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
“天明，别害怕，相信大叔。”
那抹水色更明显了。
天明知道这不是感动的时候，他脚一勾将车厢角落的包袱勾了过来，然后一手提着包袱，小心的向盖聂靠近。
没办法，悬在半空的马车是没有安全性可言的，一丁点儿的失衡就可能让马车跌落深渊，而天明要从车厢靠近尾部的位置走到能够到盖聂的地方，失衡是一定的，他只能尽力维持平衡，找准时机。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车厢顶上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是那个追杀他们的大个子下来了。
天要亡我吗？
天明赶紧往左前方跨了一步，晃晃悠悠的车厢再次稳定下来。
“果然是你。”盖聂看着来人心情有些沉重。
来人透过裂开的车顶看了眼天明，视线正巧和天明对上，那眼神让天明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人的眼神很难形容，天明无法描述那一眼里他看到的东西，但是那眼神中对人命的淡漠和参杂着暴戾的恶意已经足够让他讨厌这个人了。
那人抬手就是一剑直接戳穿了车顶的木板，马车霎时又摇摇晃晃起来，天明弓着身子艰难地维持自己的平衡，心里简直想骂人。
你给小爷我等着！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小孩？现在你要保护自己，还是要保护他？”
天明听着这话心底危机感乍起，果然那人又将剑对准了车厢，或者说车厢里的他。
“卧槽！”这人什么毛病？
“天明，快到我这来！”盖聂这话说得有多焦急谁都能听出来，天明回过头看见的不仅是盖聂锲而不舍伸向他的手，还有他脸上不复往日平静的，急切担忧的神情。

天明索性丢掉了小心翼翼，直接提身冲出了车厢直直撞到盖聂怀里，然后就觉得腰部一紧，已经被他牢牢扣在怀中。
“咦？”胜七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拖油瓶，却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还会一点轻功。
“不错的尝试，那现在呢？”
天明一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下一刻他再次体会到了失重感，盖聂抱着他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腰上的手扣的很紧，天明只能抱紧包袱，将自己整个人缩进盖聂的怀里，尽力减少他的负担。
这么高的悬崖如果真的就这么直接掉下去，哪怕是盖聂也难逃一死，但是人是一个聪明的种族。
盖聂带着天明几次在露出的崖石上借力，卸掉了大部分的速度，但是这还不够，因为他怀里还有一个孩子。
剑插入岩石并与之摩擦的声音很刺耳，但是这个办法让高空掉落的两人平稳的着地。
这个着陆太过轻盈，让天明有些愣神。
“天明，没事了。”盖聂试图安抚看起来好像被吓坏了的小孩。
不，有事啊！
天明余光扫到天上飞速下落的阴影被吓得简直命都去了半条，赶紧拉着盖聂朝旁边跑了好几步。
“嘭！”
车厢残骸从天而降，溅起大片的灰尘。
盖聂担心天明被碎片伤到，第一时间将小孩护进怀里，果然背上被溅起的碎片砸了几下，好在不过是淤青，几天就能恢复。
背后的声响已经停了，盖聂本想松开手看看天明身上的伤，却不想小孩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脸也死死埋在他怀里。
“天明，怎么了？”
被吓到了吗？盖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一直以来天明都懂事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他，看来今天真是吓坏了，但是盖聂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他。
“没事了，天明，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是刚才危急时他担忧关切的神情已经牢牢刻进了天明的心里。天明从来没有遇见过对他这么好的人，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他知道，这个叫盖聂的男人，从现在起就是他最重要的人，独一无二！
但是天明也知道危机还没有过去，那个拿着巨剑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现在不是他任性的时候。他狠狠抱了一下盖聂就松开了，然后乖乖将受伤的手臂伸到盖聂面前。
“大叔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盖聂解开布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伤的确不算严重，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结痂了，但还有些微的渗血。他接过天明左手的包袱，掏出药瓶简单上了些药粉后再次给他包扎起来。
天明站在原地任他施为，不躲不避，仿佛伤口一点也不疼的样子，但是怎么可能不疼呢？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懂事的让人心疼。盖聂并不是一个煽情的人，也不长于言辞，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这个孩子。
“那个人不会就此停手，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嗯！”
那双澄澈的瞳孔终于褪去了所有的戒备疏离，只剩下全然的依恋信任。

第四章
暮色四垂，燃烧的火堆带来的不仅是温暖，还有光明。
在逃亡途中点燃火堆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因为这很容易暴露踪迹，但是在森林，或者说在野外过夜，没有火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火可以帮你驱逐野兽。前者盖聂自认为有能力应对，虽戒备却不畏惧，而后者就连天明也不放在心上。或许限制于年龄实力有限，但是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盖聂生火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取暖，二是烤鸡。
夜里的森林很静谧，木柴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响声，上方架着两只烤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盖聂照顾着火与烤鸡，心思却放在默默坐在一旁的天明身上。
天明虽然戒备心强，与人来往也总带着三分疏离，但是他本性里还有着继承自他父亲的活泼热闹，平日里也很爱玩闹，除了打坐休息和专心练剑的时候，他总能让自己热闹起来，一个人也能玩得有声有色，偏偏今天的天明静静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还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有一只鸡还差点火候，另一只已经好了，盖聂将这只鸡递到天明面前，轻声道：“整整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天明这才抬头，脸上却不复往日里活泼，甚至有点神色低迷的味道。小孩乖乖接过烤鸡，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开吃，而是掏出匕首擦了擦，将烤鸡分成了两份。
“大叔，你也饿了一整天了，你吃吧。”
盖聂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半只烤鸡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拒绝了。
“没事，你先吃吧。”
“大叔明明知道我吃不了这么多的，一起吃嘛！”
盖聂眼中的神色更柔和了几分。他看得出来，天明对他最后的防备与疏离已经没有了。
分食，本就是一种亲近的表现，天明的饭量小得不像是个十来岁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之前一整只烤鸡也总是只能吃上七八成，余下的自然是丢弃了，从这一举动不难看出小孩给自己和周围划下的警戒线。
他太“独”了，或许是那一人独居数年留下的习惯，但是这对于天明来说并不是好事，对于想要教导天明成为一个成熟且认知健全的侠客的盖聂来说，更不是好事，而今日这件事的惊喜也正在于此，天明终于愿意开始敞开心扉接触外界了。
填饱肚子后疲倦的人难免生出困意，天明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有了两分湿意。
盖聂给小孩围上披风，隔绝了夜里的凉风。
“天明，困了就早点休息。”
小孩蓦地抬头灼灼的看着他：“大叔，我可以挨着你睡吗？”
盖聂揉了揉小孩头顶柔软的发丝，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也软的不行。
“嗯。”
小孩依偎着打坐的剑客躺下，半个身子趴在剑客腿上，亲密无间中透露出的亲近孺慕就连素来冷静自持的剑客也心生暖意。
夜色清冷，这一隅间却温情脉脉。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大个子坏蛋很快被甩出了感知范围，再度跟上来的，是一群剑意浅薄阴冷的家伙，系统说这些人是刺客，罗网的低等刺客，不必担心。
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天明好像搞懂了这些人为什么一直不出手了，但是实力的差距有时候并不是可以靠数量弥补的，他并不担心。
离开森林后是一片平原，越走越荒凉。
他们应该快出手了吧？天明心想。跟上来的人已经好几十个了，最重要的是平原上能用来掩藏身形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再不出手也跟不下去了。
四周的杀机越来越重，杀气越来越浓，那些人就连自己的行迹也懒得隐藏了，大概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察觉到他们有动手的预兆，天明松开了盖聂的衣袖，但是被他抓了一路的衣袖一角意料之中的尽是褶皱，好在它的主人并不在意。
盖聂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眼里也有了些锋锐的杀气，正如天明所感知到的那样，这个男人冷静缄默又强大温柔，但是他的剑却杀伐果断，一如他这个剑客。
“天明，保护好自己。”
“嗯嗯，大叔放心。”
天明用的还是木剑，青铜剑已经被他丢弃了，但是在这种程度的杀手面前别说自保，若是只有几个人他反杀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盖聂的剑不负他第一剑客的盛名，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刺客便尽数亡命，天明除了用木剑逼退过几个想捏软柿子的，便再没了出手的机会。
残阳如血，那个男人擦拭剑锋的背影让天明清晰的感知到这个人有多强，不，或许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收剑入鞘，盖聂甚至没有沾染上半滴血色，白色的衣袍整洁一如战前。
“天明，还好吗？”
“嗯！”
“我们走吧。”
少年拎着包袱快步赶上，再次攥住了盖聂的衣袖。
盖聂并非没有看到方才天明脸上的崇拜孺慕，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很沉重。
这个孩子在剑道上的天赋是他平生仅见，基础剑术炉火纯青，还有一套自己不曾见过但是杀机深重的剑法，若论剑道修为，刚才那些杀手远远不及他，但是生死相搏，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敬畏生命并没有错，但是剑客的剑不能犹豫退缩。刚才天明手中虽然只是木剑，但是并非没有杀掉敌人的能力，他只是选择了放过，他的剑意太过澄澈纯净，这与他所练的那套无名剑法相悖，盖聂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变成一个嗜杀的人，但是也不想看到他的剑道被过分的良善阻扰。

剑本身是锋锐的，就如同那套剑法，木的质地冲散了剑的金戈锐意，就如同天明心中的软弱犹豫。那套剑法不适合他，至少现在不适合，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找不准自己的道。所练的剑法与本心相冲突，对于一个还没有明确剑心的孩子来说，足以磨灭他的天资。
选择生，必有死；选择胜，必有负。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天明学会抉择，或者，至少明确剑心。
这并不容易，因为天明年纪虽小，但是他对于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认知，只是因为之前居住的环境相对平和，所以他的认知有些天真。但是这个混乱的世道容不下这样的天真，尤其是他还有着那样的身世，所以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盖聂会尽他所能去护持。

第五章
“大叔，你真厉害！”天明的脸上神采飞扬，显然还在回味刚才盖聂利落的反杀，眼神里也满是向往憧憬。
“以后我也要变得像大叔一样厉害！”
“变强又怎样？”
“啊？”兴奋憧憬褪去，天明的眼里突然多了层层叠叠的迷茫。
“我不知道，或许…变强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吧？”
迟疑、困惑、犹豫不定
这样的情绪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天明身上，或者说盖聂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天明。
这并不难理解，一个人生来就没有意义，因为人生的意义在于他在生命中所做的事，所追求的目标，但是对于没有过去还孤身一人的天明来说，这些都是虚妄。
睁开眼一片空白的小孩，拥有并不成熟的自我和残存于本能的恐惧，对世界的一无所知和本能的恐惧惊慌几乎逼疯了他，却没有人在那个时候拯救他。
盖聂来得太晚了，这个孩子的心已经被作茧自缚、画地自圈的小孩层层封闭，或许也还不晚，至少他还没有对恐惧麻木。
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个系统潜移默化中引导小孩并不完整的三观，没有让小孩在日复一日的迷茫恐惧中被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式残忍所吞噬。
敬畏生命，这是系统给予支撑天明的支点，也是他畏惧的根源。
“天明，你为什么选择木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系统的要求，而且他对于剑这种凶器本来就不喜欢，练剑只是为了拥有自保之力，而系统总是帮助他，所以他愿意听从它的建议。
在盖聂眼里，小孩垂着头，有些沮丧，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天明，在那些人眼中，我们是猎物，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慑，那么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天明，你喜欢成为别人狩猎的目标吗？”
“不喜欢…”
盖聂拔出渊虹，剑尖在地面上滑动。
“天明，杀戮永远不是变强的理由，一个人若以打败别人来证明自己，这本身就意味着失败。但是在变强道路上我们也无法回避杀戮，你要知道的是你的目标是什么，而不是被杀戮所蒙蔽，也不能为杀戮而恐惧。”
剑尖下的字逐渐成形，天明回过神第一反应不是去认这是什么字，而是分辨这是哪国的文字。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单单以前独居的时候天明就接触过至少四种文字，而事实上将来的他还会接触到更多，系统没有教他这个时代全部的文字，而是根据他以后可能会遇见的情况教了七八种文字中常用的字，但是他启蒙以来学的最完整的，自然是秦篆。
“这…是秦国的篆书？大叔，你怎么会写秦国的字啊，你是秦国人吗？”
“以前七国的人都使用自己的文字，嬴政吞并六国后，就下令统一文字，现今，其余六国的人都不愿意用秦国的文字。不过，再过几十年，一百年，以后的人就只知道一种文字了。”
天明知道盖聂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他回避了自己的问题，并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天明并不生气，他的直觉告诉他，盖聂此时的隐瞒又和他的过去，以及自己的身世有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况且盖聂是因为他年岁尚小才有所隐瞒，想必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一定很危险，他并不想让盖聂为难，便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只有一种文字不是挺好的吗？以前文字那么多，一本书一种文字，看起来好麻烦啊，现在只有一种文字还挺方便的啊。”
天明这话说得很自然，也很真诚，盖聂自然听得出来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你觉得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吗？统一的文字对于大家来说更加方便交流，这不好吗？或许对于那些心里还记挂着故国的人来说这并不是好事，但是对于一个统一的国家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当然是一种文字更方便啊。”
就像六国已经灭了，对于那些贵族来说，他们失去了曾经的地位尊荣，这是坏事，但是对于百姓来说，不会再有连年征战，这是好事。
但是这话天明不敢说出来，相处这么久他当然知道盖聂对于秦国的政令并不认同，他也不认同。猛虎苛政的确很压榨百姓，但是百姓还能生存，战争中百姓却是九死一生，而且他对大一统有着天然的认同感，所以他认可秦国的统一，却又不敢苟同秦国的政令。
在他眼里，秦国如今犹如烈火烹油，并不长久。嬴政在时还好，一旦他有个万一，只怕这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也快到尽头了。
有些时候天明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应该在另外一个世界，尤其是他偶尔模糊的，与他人截然不同的看法也揭示出他的与众不同，冥冥中他觉得，也许他的真实情况可能比已经被别人知道的事实还要复杂，但是这些他只能默默记在心里，谁也不敢告诉。
盖聂沉默了片刻，回道：“也许吧。”
“这是侠客的侠字吧，大叔？”
“是的，这个字的左边是一个‘人’字，它表示一个人的行为，而右边是一个‘夹’字，是一个大的人带着两个小的人，它是说，有力量的人帮助弱小的人。”
“有力量的人帮助弱小的人…”
原来侠字这样写是有原因的…
天明的知识几乎都是系统教给他的，但是就文字而言，它只是教会他怎么写，不会告诉他为什么这样写，因为就连系统也不知道，或者说这是盖聂自己对“侠”的理解，他将自己的“侠”告诉天明，希望能给天明一些启示，也希望天明能够领悟到属于他自己的“侠”道。
“在这个乱世中很多人心中都有‘侠’，但这个字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手中的剑为什么而挥动，天明，你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至少现在，天明并不能给出答案，非要说的话，就只有“自保”二字，这是系统教他剑法的原因，也是他刻苦练剑的原因。但是很显然，剑道没有这么狭隘，或者说，这样的信念不足以支撑一个强大的剑道，天明需要重新并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他的剑，到底为什么而挥动。
好在他的时间还有很多，他可以慢慢去寻找答案。

第六章
消除隔阂后相处起来自然更加亲密自然，盖聂纵容着天明对他亲近依赖的言行举止，虽然接受这些对于一个孤僻成性、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剑客来说并不容易。纵使是当年还在鬼谷的时候，他与小庄朝夕相对三年有余，也不及这些时日来与天明的亲近，面对天明孺慕亲近的神情，不论是出于愧疚补偿，还是他对于这个孩子已经养成的下意识纵容的习惯，都让盖聂无法推拒来自天明的亲昵。
况且看着本来拘谨的小孩逐渐表现出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盖聂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一路上慢慢暴露出皮皮明本质的天明有时候皮起来就连盖聂也忍俊不禁，这样一路下来，仿佛连这场逃亡之旅也变得轻松起来。
平原越走越荒凉，陆陆续续几波追杀后，他们踏入了更加荒凉的，几乎寸草不生的戈壁区。这里的风沙很大，就连一向整洁的盖聂身上也沾染了沙尘。糟糕的环境带给人糟糕的心情，以及糟糕的消息。
被堵在峡谷进退不得的天明觉得心情简直不能更差了，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遇见的野兽太多，他习惯把匕首和袖箭装备上，好歹多了两分保障。
对面的将领还在试图劝降，被劝降的两个谁也没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天明都有同情这个卖力出演却被无视掉的将领了。以及，是你们几百个人包围了我们两个人，你们要不要这么害怕？天明看着几百米外汗如雨下的士兵内心几乎无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叔总觉得他心有畏惧，逮着机会就着这些怕的不行的士兵论证了一波什么是强者弱者，顺带一波劝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天明还是乖乖的顺着盖聂的话接下去，两人一副不把这几百精兵放在眼里的样子反倒让围堵的人恐惧更深。
接下来的短兵相接起源于一支因为紧张而失控的箭。精于战场，长于配合的精兵并不好对付，盖聂需要随时注意不让这些人形成有效的战阵，同时也不能疏忽天明的处境，好在天明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
整整三百余铁甲兵就这么在两人的剑下数量大减，情势大好，可以盖聂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明还是个刚刚满了十三岁的孩子。
十三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筋骨稚嫩，意味着体力有限，尤其是天明半点没有收力的情况下。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种被军队围攻的情况下，手底下还收敛着才是找死，不管怎么说，天明现在处境都很危险。
刚才的混战里他在自保的同时用木剑和匕首杀了足足十数个敌军，这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他能感觉到体力的迅速下降，以及手脚间的凝滞感——他后继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