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过的…还好吗。”
汽水在喉间的阵阵辛辣刺激着他的神经,带他渐渐地从酒精臆造的麻醉脱离出来,使得思绪回入正轨,本想说出的后半句“你去做了些什么”,也在看到她低头的那一瞬冰蓝色的眸底闪过无以言状的情绪硬生生地給咽了下去。
这女人从来都是如此,她会将生活的一切不管悲剧伤痛,岁月离愁掩然于心,然后自若着抬起那戏谑着装作坚强的面孔面对一切,他知道,她没有她所外表那样坚强。既然没有读懂那抹情绪,那么就任其匆匆消逝,他没有选择去直截地拆穿探求她十年的伪装。
从未猜透过她,就像冰雪淹没炽热熔岩,留下不过是过眼云烟的雾气。
她依旧回以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哪怕没有意识到片刻失态,
“都挺好。”没有余赘,她同样没有揭开十年的枷锁,那封存的记忆过往。
都挺好?她扪心自问着,讽刺道,真的吗。她知晓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会刻薄着回应;但她同样又喜又恨,意外的重逢,她喜命运给了自己机会,但又恨命运捉弄着局中人,丝毫不留忏悔着制造假象,打碎了她所有预期。
往她心底的古井里扔下残损,掀起一涟漪的波澜。
她什么也没坦白,不管他也好,还是她自己,掐灭那丁点可能燃烧的星火,付以一句“都挺好”,脆弱又无奈地掩饰一切。
他微微颔首,没有搭话。
意料之内,不管挣扎也好渴望也罢,他得选择不得已,因为似乎他所理解的命运不会撒谎,不然不会以如此愚蠢卑劣的方式盖住一切。
旧金山的风很烈,刮疼了他的眼睛,他低下头慢慢喝着汽水,“滋磁”的声响后,是一片死寂。
一个在用感情下棋,一个在以理性相拒。
这一次,两人谁也没赢过谁。
她再想拿起瓶子想要汲取那一丝令人心怡的温度时,瓶内早已是空空如也。
她自嘲地笑着,他和她不就是像一瓶牛奶吗?
感受片刻的温度后,因时间变了质,温存变成了镜花水月。
再想触碰却早已来不及…
突然手中的冰凉感消失了,她看着他从她手中拿去了她的空奶瓶,随后又从身后拿出了一杯新的放在她手里,久违的感觉再次回来了。
“意式咖啡喝了会有干涩的感觉,特意准备了两瓶。”他得意地解释道。
“我又没说我渴…”她口是心非地拧开瓶盖,神色淡然地喝下第二口,嘴角掩饰不住片刻弧度。
局势逆转,她还是提前将军了他。
看着再次呛水的江户川,她刚刚所寻思着被颠覆了,真是可笑。
咖啡带来了苦涩,牛奶带来了浓醇。
牛奶或许会殆尽,但生活不也有限额吗。她想起了姐姐,姐姐说过去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别怕从中失去什么,因为生活会以另一种方式弥补。
“江户川,”她撇头望向他。
“嗯?”
“今天,带我看一看这个地方吧。”
他震惊的目光望向她,“不会灰原…你是第一次来这…”
“对,第一次来这,喝咖啡是困了,遇到你也实属意外。”她没有在“来这”之前加上“特意”二字,因为似乎也就是不久前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地方。
各种机缘巧合成就了这个“特意”,只是她没有资格选择说出来。
他猛灌下剩余的汽水,任其在自己口间肆虐,他像是在寻找着一个答案,直到那股猛烈直击心间,崩裂所有臆想,他才认定,他不清楚自己是因为汽水太烈磕出泪花还是自己真的落了泪。
“是真的,是真的…”她看着他低声含糊着念念有词,“…没在捉弄我”她打消了多余念头。
他看着她,缓缓起身。
“早就想来带你看一看这一个地方了,灰原。”他说道。
晨光一点点爬上这座小镇,旧金山的日出从星点泡影,到吞吐金红,再而迸发万千光束。
江户川想起了父亲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从不曾没有日出的地方。
他似乎等到了属于迎接他的日出,他向身后的她伸出了手,
“那么灰原,我们走吧。”
她侧身将右手搭在他的身上,将左手背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