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局变 
忆旧游 
记酒杯常浅，秋水长天。旧弦未彻，吟未尽离别。萧骚襟袖冷，轻衫似雪。何处一竿烟雨，知心惟有月，那堪剑歌起，淮城故事，烽烟犹烈。尘沙木婆娑，丽影水姿绰，樽前宫阙。叹栖迟零落，青山无颜色，人踪俱灭。衣冠老骥豪情，几时方歇？觅忠骨何处，竟满目子规啼血。 
一幅长匾，由那阁外配廊上垂了下来，铁划银钩的字迹，却有前朝王子安的笔意。 
滕王高阁临江渚， 
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 
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 
槛外长江空自流。 
数百年来，因了一篇滕王阁序，却将这并不见得如何壮观的滕王阁，捧作了天边的一轮皎月，映照着世间。 
骆寒便在这月色里，缓缓策驼而来。夜阑人悄悄，他这般独行而至，倒还合了他一向孤寂的脾性。看看来至阁前，骆寒口中忽低声一哨，止住那驼儿，抬眼便向那阁楼上望去。一望之下，他眼中就似泛了些湿意。 
——十年！距当年那琴剑相知的一会，眨眼已是十年岁月，昔日两个青稚孩童，不过少年老成。而如今，一个统领淮上各路义军，一个久居塞外名驰江南。然而如今再求滕阁重会，却又是，何其难？ 
耳畔似有琴声融融，骆寒只觉胸中气血一涌，一扬首，纵声长啸，直欲穿云而去，身下驼儿也似为此所感，一声低鸣。

骆寒啸声未竟，身形直掠而起，如燕高翔，愈见轻盈。他一腾之势足三丈有余，去势未竭，腰间一挺，左手勾住檐角，人已再度腾起，身子轻盈一翻，落于阁顶。骆汗微微喘了口气，却躺了下来，看向那本已晴彻的天。 
江南的冬是冷的，骆寒单衣薄履，却就那么舒展了身子躺着。云寂风吟，星灿日隐，天边挂着的一轮月，略略缺了些，并不完满。然而就是这亏缺，反倒缺损出一种别样的风致来。骆寒的心里，就似静悄悄的浮起了一双眼。 
那眼淡淡的，带着一种水一般的清澈灵透，看着这红尘世庸凡的俗物，终是忍下了，拼却自己一身，保下了一方安然。可是，那也是他永生的羁绊。 
——是不是，你不肯丢开那俗务，只为了，你所选择的梦幻？那么你既一意陷在这局中，我所能助你的，也只有这孤僻一剑了。但终有一日，你我都合弥不住时，你，又当如何？ 
骆寒忽有一种渴饮的心情。他一伸手，就向腰间摸去，一摸却摸了个空。骆寒一惊，挺身坐起，牵得肋间一痛。他骨伤未愈，动作一急，不免牵动伤势。然后他才想起，酒囊还在骆驼身上。 
他身子一溜，已由阁顶落下，驼儿却在阁下月影里卧着。骆寒伸手抚了它颈子一会儿。才由鞍旁摘下了皮袋。拔开塞口，就喉便灌。 
 那皮袋不大，酒不过顷刻已尽。骆寒一向清亮的眸中就腾起了一片微微的茫然——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喃喃自语，忽一抿唇：“出来！” 
话音未落，左侧配阁上就有个人影一腾而下，直向这边跃来。骆寒晃了下头——酒罢已倾颓…… 
——酒罢已倾颓，秋水长天折翼飞，莫道风波栖未稳—— 
他以为事务已了，然而这世事，终不如他所料。这世道，当真风波栖难稳！ 
那人一跃一跃，直向这边阁下跃来。看身形提纵之术也只平平，人却精干，在距骆寒两丈之地处立住，一躬身：“骆少侠。” 
骆寒一挑眉：“你是文府的人？” 
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魁梧汉子，只听他冷冷道：“不是，老龙堂南昌分舵主朱风，奉老龙头钧龙令，请骆少侠过府一叙。” 
罗寒放下手中皮袋，微一侧脸，在月华下沐出一种少年果毅的的勇决，轻一抿唇：“钱老龙非要今年找场子？我不是托人告诉他，三年之后，我自上金山。” 
朱风一抬眼，不卑不亢地道：“骆少侠可以再等三年，但老龙头不能等，必华少爷也不能等。” 
骆寒“哦”了一声：“是么？我要不去，你们又能耐我何？”朱风唇一皱，苦笑道：“是不能迫骆少侠上金山，，但骆少侠可有把握渡江?老龙头钧龙令已下，三千老龙堂子弟，亦非泛泛之辈！“ 
骆寒眉一剔：果然好算计。 
他轻轻摩挲着驼儿那温暖的脊背，将冰冷的手伸进了骆驼颈下那一块松软的毛中，可他的心却止不住地一颤——好冷呵！冬日的月华虽暖，烈酒在腹，但他依旧觉得冷寒。因为少了那人的相伴，纵意兴激扬，他也只有停杯。 
——停杯。 
——云起江湖一雁咴！ 
此词为你而作，此曲为你而弹。那双但若有情，空若无物的眸子。遥遥抬眼，看破了淡白的虚空，在月华下，乍然浮来。

三大高手，宇内三宗，齐聚龙虎山天师顶，为何？ 
他们身后侍立的九大鬼，毕结，阿染等一干人，在江湖中都可独当一面，但如今，却只能垂首侍立，连大气亦不敢出一口。 
三宗却在看石桌上的一件东西，目光深远。 
那是一段木头，就是普通的柳树，冬日里已半死的树。随处可见。但这一段木，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只因为那木上的经络树脉，扭曲得匪夷所思。 
木片上端切口平滑，隐隐还能看出一个淡淡的弧圈，似一只小小的酒杯——文昭公唇角阴冷一笑，张天师已唤道：“九儿。” 
刑霄一躬身：“回师父，这就是骆寒托弟子带上山的，骆寒曾言道，一曲新词酒一杯。” 
他口中说着，心下却是一阵激昂，直欲纵声长啸。鲁布施一拊掌，已笑道：“好！好！一曲新词——”他一端面前之杯，一口饮干，“当有美酒一杯！” 
文昭公唇色冷冷：“你见他之时，可告诉他我只给他一月时间？一月之后，淮上那人，必将不保？” 
刑霄冷冷应道：“文先生放心，骆寒已经答应正月十七，上龙虎山与先生一会，但先生若是不守信诺暗中动手，文氏一门，定难逃他一剑之利。” 
他转述骆寒言语，心下却也一敬——敢对三大宗师这么说话，舍骆寒其谁？能以一己之力，抗文府之势者，舍骆寒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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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三天前，他在康城见了骆寒，传语他文昭公之约，骆寒一口答应，但是，要等一月之后，才能再上龙虎山。临去留剑断柳，托刑霄带回。 
那一抹弧光就似在刑霄眼底漾开，引得他一向绿气森森的脸也有了几分红润。文昭公声音涩然：“为什么拖那么久？” 
刑霄冷冷道：“三日后，金山顶，他与钱纲有约。” 
阿染面色一变：“他不要命了？钱纲十字杀人之下，可还无生还之人。” 
鲁布施手骨轻响：“到夜市，致使，这是以前，但往后……只怕这骆小哥儿，就是头一个。” 
他语意迟迟，心下也自惆怅，喟叹片刻，终于不语。 
文昭公冷冷一笑：“看来倒教这两个后生小子搅得江湖倾翻了！连袁辰龙，嘿嘿，怕也不及。谁知淮上一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易杯酒，易杯酒，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连翰林都折在他的算计上，他若与骆寒携手逐鹿中原，呵！” 
张天师淡淡开口：“不知道，他这易姓，原是母姓，但想来与杨氏一门脱不了干系。恐怕连岳飞……” 
众人心下明了，木易者，杨也。飞敛二字，又何尝无干？当年滕阁旧事岂会牵连到“江船九姓”中王氏一门？当年岳飞府上满门抄斩，独独走了三公子岳霆，陈年旧事牵扯下来，与易敛，更是丝丝相连。 
毕结恨恨道：“管他是谁，翰林哥的仇，决不能这么算了！” 
鲁消呵呵一笑；“结儿还是长进了，手足情深哪。知识，那骆小哥儿既能杀了翰林，想来一身技业也是不差。你有把握定能报仇？何况旦夕祸福，本是天定，一切顺其自然，又何必强求？” 
毕结脸色一白——鲁消这话分明引有他意，正戳到他痒处，当下打个哈哈，执了一礼：“谢老爷子教诲。” 
文昭公道：“鲁兄，你受那易敛之托，，要护骆寒也便护着了，何必教导结儿道理，此事并非他出手，你便教导得他随天师在此修行，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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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张天师叹道：“布施，连你也不看好骆小哥儿么？” 
鲁消一笑：“文兄成名六十余载，又岂能败在一个后生晚辈之手？只是骆寒出道至今未有败绩，这一场好斗，老夫又岂敢妄下断言？” 
文昭公阴恻恻笑道：“布施你当然是看好骆小哥儿的。” 
鲁布施一笑摇头。 
文昭公怔了怔：“莫非布施看好老朽么？” 
鲁布施一笑摇头。 
张天师一叹：“以我之见，只怕两败俱伤。” 


 
　 
　 作者： 檀茗 2005-8-22 23:0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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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鲁消静静拈起一枚白子，放进了那秤上烽烟，笑道：“成了，文兄，该你了。” 
文昭公伸指轻叩，面前藤碗里一枚黑子扑地一声落入盘中。他似若无意般开口一笑：“布施，我听结儿说，骆寒已全身而退，下了龙虎山？” 
“胜得不易，”鲁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了一句，“骆小哥儿也伤得不轻。”他洞彻世事的一双眼抬起，冷冷看向文昭公——你，不是想逼我么？你，不是想看透我么？——那我，又何妨让你看呢？我是忧心，但是，我还没有乱，因为——他，不惧！ 
文昭公淡然道：“看来这一次，他是不能按时来了。可惜，还教那玉门的丫头坏了阿染。” 
鲁消轻放一子：“叫吃。文兄，要先赢下这一局，才能计划下一局。否则局中生变，忍你万般筹划，也是白费，文兄说是么？” 
文昭公涩涩笑了起来：“好一个‘倒脱靴’！可惜，你还是落进我的套子里去了。布施，你这一片都要被我吃了。” 
鲁布施一笑：“是么？”弹指间，一枚白子激射而出，自塞一眼。文昭公一怔，去日呢门口有人呵呵笑道：“布施，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师，禅课做完就来聒噪。你几十年的修道都修了些什么？”鲁消推秤一笑，“这棋也不必下了，手谈了这么久，总是和局。” 
文昭公也不恼：“罢了，天师，我们手谈品茶，附庸风雅也就罢了，怎么你这化外高人也来这里搅和。没的辱没了你。” 
张天师缓步而入：“化外之人，界内之物而已。”他一伸手拂乱了棋盘，拈起一枚棋子细细看了好一刻，才笑道，“文兄，布施，这棋秤之上，黑白相争，烽火漫天。可每每局罢，也都要收入盒中不见踪迹，又能如何？下与不下，又有什么不同？” 
文昭公淡淡笑道：“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因为非胜即败，老朽所看重的，不过是这布局的超然与计算。” 
张天师道：“二位请看，这黑白二子，阴阳相对，相生相克。常言道，棋道亦天道，自在人心。贫道倒有一事请教，一局棋中，是做棋手，还是做棋子更为有味？” 
文昭公涩涩一笑：“老朽一介俗人，喜好做棋手。”鲁布施忽轻声吟道： 
“缥缈危亭，笑谈独在千峰上。与谁同赏，万里横烟浪。老去情怀，犹作天涯想。空惆怅，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 
这一阙点绛唇，竟被鲁消引出了一种别样的怅然情怀。在座的都是知音，听闻之下，也不免叹息此中悲凉，慨怀那一抔压抑不住的苍茫。 
良久，张天师才叹道：“好一个‘空惆怅，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看来布施你也愿做棋手了？” 
鲁布施摇头道：“不，我宁愿做枚棋子。”他拈起一枚棋子，细细摩挲，“这世道不过是一局棋，你我都是老天爷手中的棋子。纵算计再好，谁又能全身出局？这一步步棋，可不是所谓控局之人说了就算的。” 
他话一出口，文昭公面色就一变，这话戳到他痛处，文翰林布局再入局，终沉迷局中身丧命殒；易敛骆寒微他所算，陷入局中，几乎死局，却脱身而出，超然观局。文昭公心下一怒，涩涩道：“那么岂非不再局中，袖手谈局，一切俱付笑言中，更是上上之选？” 
鲁消冷冷一哼：“若世间众人皆不入局，空作看客。到头来一切俱是虚妄。岂非寥落多可伤？身在局中，棋子也好，棋手也罢，也不会一切尽如己意。棋手控棋，又何尝不为棋子所牵制？一切相互牵绊，不过一份寂寥。真正有控棋资格的，” 
他一扬眉：“唯天道而已。” 
这话发自肺腑，不自觉就多了一分压在心头的隐衷。他人在江湖，久处官商之间，看透了人心冷暖，看淡了功名利禄。 
他是看不惯文家的。鲁消心下一声长叹，他敬袁老大的豪情气魄；佩易杯酒的苦心执著；但让他从心底喜爱的，只有骆寒那一抔永不退色的赤子情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作者： 檀茗 2005-8-22 23:07 　 回复此发言 


妈的，还有呢， 贴上来！

呵呵，听这语气，难道是吴欢？
好的
马上贴！

三 孤峰 
满庭芳 
雪沸清茗，烛映画亭，不过乍冷方晴。谁家旧院，剑舞耀中庭。金銮银安何惧？尽物外，难为一听。江湖寒，孤雁一鸣，倚杯待月明。频惊。星飞处，电光石火，壮心已平。终滕阁旧事，有寄新经。啼鸟何堪迟暮，轮回间，心止如冰。人悄悄，云断烟疏，寂寞共君行。 
一场雪，给处在热闹年节的世界，带来了一抹清新的霜冽，冬深时节的雪，虽在江南，也是空自来急去缓。雪已落了三五日，可树上地上，仍是一片银白。 
骆寒一人一驼，缓缓行在这江南地界上，今日天气极好，阴霾已去，天边虽只暗暗的一抹沉红，却映得这冬一片苍冷中，隐隐透出些暖气儿来。骆寒的一身缁衣，在这暖融融的日头下，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平和，连无波无动的冷凝眼眸，也收束不住那一股张扬的锐利。 
就到龙虎山地界了，骆寒抬头望望那远处的险峰，抿唇一笑，淡褐的颊上有一股神采就飞扬起来。他胯下驼儿也似明白主人如今的心意，四只蹄子翻飞跃舞，疾奔起来。 
龙虎山顶，石几依旧，三大宗师静静地坐着，遥望峰前落日，而那桌上的沙漏，已滴过了大半。 
渐近黄昏，天边的火烧云红艳艳地映红了山顶的积雪，如血残阳渐渐向山坳中沉去，天角莹莹，有一片月华已透了出来，日月交辉之下，一切，一片淡红的紫。 
文昭公忽然冷冷开声：“结儿，几时了？”毕结应道：“已是酉时了。”文昭公“噢”了一声：“老朽倒想看看，那姓骆的小哥儿，是不是当真放得下淮上那人不管。” 
他指间轻一弹，忽听一声清啸，由山脚遥遥传了上来。众人面色止不住地都是一变——来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不多时，只见那山间甬道的残雪之上，一个黑影如星飞丸掷，腾跃而来，渐渐逼近山顶。那黑影忽然顿了一顿，腰间一拧，身子如箭弹出，稳稳立在了甬道尽头。来人黑衣褐颊，蜂腰猿臂，一双冷凝如冰的眸子，毫不畏惧地瞪着面前的三大宗师。 
骆寒！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来，看着面前的三大宗师，却没有敬畏，只有一种骨中的血勇，在一瞬间，迸溅开来。 
然后他目光一顿，，正对上文昭公那深不可测的眼：“你找我？” 
文昭公涩涩道：“有寄堂上，你杀我翰林孙儿？”他声音清涩，已运上了他修习数十载的“金銮银安”心法。骆寒却似浑不在意，一点头：“是又如何？” 
文昭公阴恻恻一笑：“那我——也只有效仿袁辰龙了。” 
 
　 
　 作者： 檀茗 2005-8-31 02:5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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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骆寒“嗤”地一声冷笑：“小人之行而已，也与英雄并提？袁大迫我，不过为靖江湖局势，你以旧怨私仇相胁迫，比他……哼哼，差远了！” 
文昭公脸上青气一盛：“好！好一个家国之别！我是不管这些的，这声名，老朽也看得淡了，我只知道，该报之仇不报，我有何面目去见文家列祖列宗？” 
他身形一立，如一只青鹤般在夜空中跃起，初沉的幽冥间，骆寒的双目却是一片悠远。他心中忽然一寂——终于，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你所托我做的一切，我虽九折九死，也已为你办完，此间事一了，你在淮上，终于可得一时之安。 
他一挺身，人已峭拔起来，有一股掩不住的孤绝清卓就在他身姿间升起。那一抹孤寂连张天师看了心中都是隐隐一痛。只听骆寒长呼道：“疾！” 
毕结面上不禁一怒——你骆寒何物小子，敢轻视吾祖乃尔！ 
文昭公一步跨出，这一踏却是“谈局步”，一股淡青色彩便在他眉间浮起。骆寒忽一声清哨，袖间光华一灿，已亮出了他那柄成名江湖的弧剑，划起一道流霜，只向文昭公面上攻去。 
他一出手，众人忍不住就在心里一赞——好胆色！出手即攻敌要害，不留丝毫余地，纵观江湖，舍骆寒其谁？ 
张天师脸上忽有一股莫名的笑意，鲁消缓缓啜饮杯中茶水，淡淡道：“吃惊了么？” 
张天师一笑不答。 
却见骆寒双袖一紧，手腕绷直，弧剑光华连闪，步步进逼。那一剑来势端的凌厉，总是文昭公也不敢直撄其锋，斜身一侧，一袖拂出。 


他的“袖手刀”一术，已修至发袖伤人之境。然而骆寒却似早已算好，手腕一翻，变刺为抹，剑尖颤颤地一抖，已破开文昭公一只大袖，在他臂上划出长长一条血痕。 
文昭公一怔一怒，四指一骈，一记手刀劈向骆寒颈侧，耸身便退。岂料骆寒身法倏快，疾追而至。文昭公猝不及防之下，双袖一扬，已露出袖中双手，直向骆寒那柄弧剑上夹去——他成名已久，手刀早已不用，岂料今天骆寒竟让他又重新发出了那“袖手刀”。 
骆寒却扬手一抛，将那弧剑抛了起来，骈指如剑，向文昭公胸口刺来。文昭公大惊，万万没料到他会于此时弃剑！骆寒身子一转，指尖已触到他肋下大穴。文昭公眼睛一眯，一手沿身侧削下，想要抢在骆寒伤他之前，废他一臂。然而，他劈出的劲力忽而一滞，只见骆寒腰一拧，手指径直向他前心戳来，左手伸手一夹，已夹住了刚才落下的弧剑之尖，一兜一打，用的竟是“砸”的招数。 
众人皆是一怔，文昭公避之不及，抬手一挡，却听“喀”的一声，臂骨生痛，不禁大怒，双手一拊，袖手刀的精妙招数源源不绝地逼了过去，一时只见一个老儒，一名少年，便在雪地之中拼死厮杀。 
 
　 
　 作者： 檀茗 2005-8-31 02:5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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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夜已深，星灿月升。石桌上的琉璃盏灯影里吐出一影老红，淡淡地照在天师顶上。骆寒的剑在身前划起丝丝缕缕的弧，挽出一片光网。剑气激昂间，地上树上的残雪一片片飞扬起来，织就一个白色的天帐，将两人缠斗的身影一点点笼了进去。 
文昭公面上青气渐渐隐去，指掌间却有道道无形的气脉飞舞盘旋，那气脉击碎了剑意，一点点，向在剑光中死斗的骆寒迫去。 
骆寒在避，身形微起，于空中转折借力，翩然出剑，穿梭闪避。只是，文昭公一代高手，成名岂是侥幸？虽被骆寒的快攻一时占了上风，稳住心神后很快扳回劣势。骆寒虽然竭尽全力，仍然被压得连一次喘息的机会也没有，虽然依旧剑出锋锐，但，那剑光已然暗淡。鲁消微微一叹，手指不自觉地一用力，手中瓷杯乍然碎裂。 
毕结笑道：“老爷子可是担心了？”他脸上虽然极笑，目中却是阴狠无情。鲁消淡淡道：“那倒不急，我还坐得下。只是对着如此好斗，谁能安然在座，谈笑风生呢？” 
他侧目望向一旁的张天师，却见他目光沉凝，若有所思，以至于许久才觉察出鲁消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微微一叹：“她该来的。” 
鲁消知他所指为何——那个女子，那个一度无声造访，惊了三大宗师的女子，那个神秘的，玉如风的弟子——她该来的——如此之局，她又怎能不来？ 
蓦然听得一声锐啸和着一声闷咳响起，张天师与鲁消恍然回神，注目场中，神色便是一变——骆寒已伤。 
文昭公阴恻恻一笑：“骆小哥儿，老朽这小人作得如何？” 
他趁骆寒剑影微乱，衣袖一拂，一记袖手刀击向骆寒后心。衣袖尚未沾及骆寒身子，那一片刀意已幻出一片巨大的刀影，将骆寒困在其中，死死压了进去。 
骆寒身上衣衫早已被刀气震碎，他忽一声啸叫，身子斜斜一倒，不退反进，一剑破开那刀影，直刺了进去。 
两个人影一触即退，骆寒翻身倒跃，身子一弹，已再度跃起。文昭公低喝了句：“好小子。”一刀横抹，迫得骆寒退开一步。 
繁星万点，一灯如豆。骆寒的黑衣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弧剑光华时有一灿，映着那双冷眸，冰凉凉直寒人心脾。那样的孤高绝世似也不为这尘世所容。但是—— 
骆寒忽一扬眉，眸中光华一灿，身形一展，翩然翻飞，袖底披剑，划出一片绚丽的光影，抖抖地，刺了下来。 
文照公侧步一让，岂料骆寒一挺腰，剑意直追而来，一颤之下，竟伤及文昭公胸前重穴。血光一溅，文昭公已怫然痛道：“好！好！你狠！” 
他面色忽然一红，骆寒却忽然伸指弹剑，铮然清响，他已一剑刺出，长喝道：“疾——” 
那一剑来势极快，只见一道银灰色的嘹亮沛然而起，震得那残雪枯枝激荡飞扬，绞作一条雪龙，张牙舞爪，向文昭公扑去。骆寒剑锋也已紧随而至，竟欲一剑斩之！ 
文昭公长吐了一口气，一刀劈出，将那剑气生生劈做两半，刀势不止，正撞上骆寒袭来剑意。骆寒一料失机，并不惊慌，腰间一倒，左手五指疾弹而出，撞在那袭来刀劲之上，那刀势一阻即进，五指弹出后，仍有不小的余力撞入他肺腑之间。骆寒只觉四肢百脉揪心一痛——果然高手！他长江之底与赵无极一战，赵无极借三才之力使他所受之伤，不过如今之三分而已。 
骆寒气血一逆，身子一晃，已咯出一口血。他一口血吐出，身形却不停，一弯一弹，借那刀劲滑开去，一剑急掠，取势极低，剑意诡异无比，剑气却一晃，直射文昭公肩上灵台大穴。 
文昭公未料他重伤之下，犹能如此，猝不及防，左肩中剑，登时一手如废。 
他成名六十载，今日却是头一次受伤如此之重，心中不由忿然一怒，气息流转，面色由金而白，由白而金，反复数次。一旁张天师脸色一变，低声道：“七七鹊桥？”鲁消手中紧了紧：“不错，‘七七鹊桥’。” 
——金銮银安长生殿！ 
——未央朝阳延春宫！

寂寞的月华透过舷窗，均匀地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平素极果毅的肤，抹上了一点少年的柔嫩。秦柔看着月光下他像个孩子般无邪的睡脸，一滴清莹由她颊边滑落，带出面纱上的一印湿痕。她轻轻伸手抚上骆寒纠结的眉，似自语般喃喃道：“为什么，你偏偏是骆寒？为什么，我是玉门的弟子？我是可以，全力为你，可是，以你的性子，怕是死也不愿意吧……更何况，在你心里，真正惦记的，我却一点都帮不上你。可惜……可惜你和我，都注定了不会有一场单纯的人生……” 
昏睡中的骆寒抽搐了下，蜷缩着身子，偎在她身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怕寒冷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渴望温暖的人。风浪渐寂，船身在微微的波涛起伏下，如摇篮般舒适。秦柔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腕，轻轻笑了起来。 
全没料到一场中原之行，会变成这样一个结果。早知如此，还不如终老荒岛，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是，看着骆寒在月光下英挺爽秀的脸，她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角落，正在崩陷。 
船舱外，风也寂寂，月也寂寂，夜，无语。 
“先生，”杜淮山的声音沉郁郁的，有着一种空洞与无奈，“有人来报，金长孙的使节团，已快到襄阳了。看来十几天后，当至淮上。不知先生……” 
“既来之，则安之。”易敛一身旧白的衣垂在泥土上，淡淡的眼看着桌上的七弦古琴，“他们的来意，我们还揣摸不透，但是，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这淮上基业，毁于一旦。” 
“可是……”杜淮山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假若他们要的是先生的命，又如何？” 
易敛轻轻一笑，手指轻轻扫着琴弦：“杜老，这几年，想要我命的人难道还少了么？我还不是一样，好好撑到了今天？” 
杜淮山心中一愧——淮上大业，这些年，不就是因为易先生，才支撑下来了么？前几天，朱妍竟将随身首饰典卖得一干二净，万两白银，又入淮上财库。这一切，不都是易先生的意思？ 
可是，自己呢？身边的兄弟呢？如今淮上将逢大难，大家，竟然无力为易先生挡一档么？ 
易敛却看着那万里晴空。那湛蓝的天色，连一丝白云都没有。那样的一片天，让他想起了那炽烈坦荡的一双眼，那样干干净净的，干净得…… 
可是，一个月了，已有一个月了。一切，依旧是鸿雁在云鱼在水……没有音讯…… 
他轻轻伸出手，仿佛握住了一个……朋友——阿寒……你在江南，可曾稍安？

淅淅沥沥的冬雨给这江北的天气又添了几分萧瑟寒意，却带出了骆寒伤后静养的生命里一点难得的清醒。 
蔽旧的小小木屋外，飘来淡淡的米香，骆寒由榻上半坐起身子，眼睛静静地看着那蹲在灶旁的白衣少女。那是秦柔，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女孩儿。他醒来已有二十多日了，那伤势虽重，他却仍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绝少开口，好在秦柔也不是长舌妇人，只是默默调理他的身子。不过两日，骆寒已可自行坐起，只是经络虚疲，不能提气聚力。这一段时间本无它事，索性也就不理。 
骆寒静静看着那一袭白衣，就似在她身上，把另一个白衣的身影想起——你还是那么抛不开，你若一走了之，想来不难。可是，你却选择了留下来，用你那么单弱的身子，为这世界，撑起一片可以苟延残喘的天。哪怕你为此，早已耗尽心血。 
既然如此，你选择留下，而我，选择陪伴。 
“公子，”柔柔的嗓音响起，“粥熬好了，你好歹也吃一点。” 
骆寒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少女，没有动作。许久，才抬手去接那碗。不料病中无力，根本抬不起手来。秦柔轻轻一叹，在榻边坐了下来，舀起一勺粥，递到骆寒唇边。骆寒却不张口，只是透过粥上腾起的热气，静静看着她面纱下的脸。 
秦柔的眼睛在热气中有些朦胧，她的手就那么伸着，等着骆寒自己咽下那一口。两人静静相对，骆寒轻轻一咳，几乎摔倒，秦柔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峭瘦的肩头。 
骆寒的眼底却似忽然浮现了些水气，清澈透明，抬首，张口咽下了那一勺粥。秦柔一口口看着他将那碗粥喝完，这才松开手，让他靠回到被中，收拾好碗，走了出去。 
骆寒看着那袭白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中，许久，才低下头，轻轻抚住肩。 
窗外忽然传来咻咻的鼻息，却是那头骆驼闷极了出来透气。秦柔放下碗，伸手放到它鼻下，暖着自己的手，笑道：“你倒结实。” 
骆寒心中一暖，孤寂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敛，原是没有可以让他挂念的人，但是，自从长江上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过后，这个只是“救命恩人”的女孩，对他而言，不一样了。 
 
　 
　 作者： 檀茗 2005-8-31 02:5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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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骆寒淡淡回眸，看了下自己的手，指掌间，还有着淡淡的细碎疤痕，深邃的眼瞳中忽然有一道光华泛起—— 
那是他醒来后的第二个夜里，静静的月华很好，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想从她盈盈的大眼中找到一丝丝阴郁的痕迹。 
然而，忽然有一股巨浪撞上了船身，骆寒气息一乱，忍不住张口一呕，吐出一口血。秦柔伸手一扶，那一口血溅得她身上到处都是点点桃花，他正想道歉，张开嘴时却被她塞了一粒药丸：“别说话，小心气息走岔。” 
他惊讶地抬头看她，秦柔却不再说话，伸手一挑门帘，人已跃上甲板，他心中有数，挣扎坐起，由窗口望出去，却见不知何时，江面上已停了一艘巨大的楼船。 
秦柔一上甲板，已有四条人影分四个方向将她围住。秦柔一怔：“你们是谁？” 
“小姑娘，不关你的事。”楼船上响起一个声音，秦柔一抬脸，却见说话那人身材壮硕，颈上、臂上都是一圈圈的黑毛。秦柔正在惊愕间，那人已纵身跃上这边的甲板，阴沉沉道：“我们找的是那姓骆的小哥儿，你让开，我们和他比完了，自然放你走路。否则，你自己斟酌后果。” 
他似全不把秦柔放在眼里，见她凝立不动，不禁焦躁起来，伸手一推她就要进舱。骆寒心中一紧，一只手不由就抓住了袖中的弧剑，然后他的心里就一定——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杀局，至少，他的剑还在。 
凄风苦雨江湖路。这十几年来，自己就是靠着这柄剑支撑着自己的生命，在这翻覆险恶的江湖里，坚韧地活下来。只要有剑，他就会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有那么一些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期待。 
可是，没有一点声息，那静静垂下的皮质门帘，依旧好好地阻挡着那要吹进舱里的寒风。他惊诧地抬眼，却看见秦柔不知何时褪下的外袍，正静静躺在一旁。 


秦柔冷冷的声音在夜风中飘：“阁下深夜来访，为的只是对骆公子报一己私怨吧。而有胆子在长江上放肆的人……也就只有你王饶了！” 
那人一怔：“你怎么知道？不过你知道了也好，现在可是在这长江之上，就算你有三头六臂，有把握护的这船周全么？这别处我不敢说，在水上，就连钱老龙都做不到。小姑娘，还是早早让开，免得白送性命。你年纪轻轻，死了岂不可惜？” 
秦柔忽然笑了起来，震得面纱簌簌抖动：“连钱老龙头都做不到？好！就算是吧。你闯过千嶂滩了么？你上了雾月岛了么？” 
王饶面色一变：“你……你是……” 
秦柔淡淡道：“我是‘秦桑低绿枝’。你们就此退了，万般皆好，否则，家师本有遗命，我代她杀你，也不为过。” 
王饶不觉一退，可他久为巨寇，心性暴烈，哪肯轻易罢手，冷然狞笑道：“姑娘，要我们不杀他也可以，只要他肯带我们去纳慕达曲。” 
骆寒心中一叹——终于瞒不住了。杂念一起，气血翻腾，忍不住痛声惨咳。正思量间，却听秦柔清声笑道：“休想！” 
她此话一出，船上众人都是一惊。骆寒只觉眼前白影闪动，秦柔已然出手！只见她一条绸带如毒蛇似的，迫得王饶等人连连后退，直退到船舷。秦柔更不多话，一抖腕，绸带横扫，将甲板上人俱已逼落水中。 
骆寒心中一诧，却见秦柔一抬眼，冲他一笑，轻盈一跃，已从船头一腾而下。足尖轻点水面，竟如御风而行，微步凌波，立于水面之上，冷冷向楼船上的十几个人道：“谁敢上船，我定教他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骆寒只见白影一闪，秦柔已失了踪影。楼船上的人忽然齐齐发一声喊，俱都跃入水中去了。骆寒淡褐的手指扣紧了船舷，他看不到战况，但可以想象得到，船身之下，正有着一场什么样的生死决战。 
他在忧急之下昏了过去，醒来时，只看到那双轻盈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她脸上的面纱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清丽俏媚的容颜，一双盈盈清眸，两笼淡淡月眉。淡白的肌肤透出一种玉的光泽，带出一种清灵的风致。 
他开了口。他问：“你是谁？” 
她答了，淡淡的：“秦柔。” 
她的唇角有一滴残血，但她没有擦，直视着他明亮如星深邃如潭的眼，任他将自己静静看着。许久，骆寒的手指若有若无般划过她脸颊，轻轻拈起了那滴血。他静静看着指上的血珠，低低道：“小柔，多谢。” 
笛声忽然静静在他耳畔响起。骆寒由沉思中回过神，却见立在屋外的秦柔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笛子，轻轻吹了起来。那笛子上隐有花纹暗绕，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但骆寒却已知道那是海中才会有的——玳瑁。 
秦柔静静地吹着，眼中一片悠远，骆寒看着她，心里就似望起了那么温温凉凉的一双眼。秦柔忽然停了笛子，低声唱道： 
“酒罢已倾颓，秋水长天折翼飞，莫道风波栖未稳——停杯，云起江湖一雁咴。 
相望已相违，五弦无情信手挥，若到淮边惊夜冷——披衣，与谁相伴与谁归？” 
——南乡子！ 
骆寒一怔，秦柔已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一字字道：“公子，金张孙快要到淮上了。” 
骆寒眼中忽然腾起了一道闪电，他低下头去，握紧了袖中的剑——小敛，你今日掣肘如此，我所能助你的，也只剩下这孤僻一剑了。风云变幻如此，你……还好么？ 
 
　 
　 作者： 檀茗 2005-8-31 02:56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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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我还是接着上面的样子说这一章。 
其一，阿寒上龙虎山的方式。会见文翰林的一幕还记得吧。骑驼而入，何等的骄傲。上龙虎山却要展着功夫来，怕别人不知道他底细么？ 
其二，文昭公的性格。此人虽说阴沉奸狡，但他不同于金不换（还记得武林外史的那个“七大高手”之一？）。金不换再怎么奸也只算个小人，文昭公却是一代枭雄，进得朝堂（那地方何等的凶险）的枭雄为了一孙之恩怨就那么轻易出手了？“龙虎山上三句话”拘得鲁狂潮（注意他这个号）救不得小敛，却被他这么轻易地打破了！而且杀骆居然是效法袁辰龙。这不免又不可思议了。袁老大撑起局面的时候这三位已经淡出了武林，但威慑力犹在。他肯放下架子来效法那么一个看不上眼的后生小辈？即便是，也不会自己把这个说出来吧。 


萧索。 
没有暖意的冬是冷的，但那一抹已退色的朱虹，在那房檐上，却透出一股浓浓韵意。 
那是将三月的阳光集中起来，用最醇的酒，浓浓地酿到七月的感觉，很暖，很融。 
易敛一身旧旧的白衣，轻轻扫过窗棂，驻步在偏厢门前。由那一片古廊看过去，然后，他的眼光就寂寞了，散开了，散在那高悬的匾额上。那匾上是三个字：零栖堂。 
——零落栖迟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易敛心头就一叹。 
身后忽有一阵急促的步子响起，来的是个身穿青衣的挺拔少年，却是当日来到淮上的赵旭。只听他急急叫道：“先生！先生！” 
易敛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双年轻而炽烈的眸——赵旭自从送了小英子祖孙回来，也就留在了淮上义军。赵旭还未开口，却听易敛已轻叹道：“金张孙已到淮上了吧……” 
赵旭亢然道：“实——先生，你，你要小心才好。” 
他口中说着，心中只觉热血一涌——金张一门，尽为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纵然位高权重，胆识技艺，均可跻身为一流高手，与他看来，不过进退间，一群跳梁小丑。 
这让他鄙薄不齿又无能为力。来淮上已有两月余，他亲见易敛举世无俦的风范神采，一切繁杂俗务，在他手中顺来，清淡如水，就如同那琴音一般，消散。 
这让他尊敬，但让他钦佩的还是那个黑衣少年，冷若玄冰，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加炽烈的豪情。这样不同的两个人——他想，若然不是亲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奇异的人物，还有这般不离不弃的友情。 
易敛淡淡看着他，从他身上，他可以隐约寻出阿寒的一个影子——阿寒还陷在江南局中么？那一片清丽妩媚之地，可是他所能适于其中的？ 
怕是出事了——易敛轻轻一叹。他知有鲁消相助，骆寒不至有性命之忧。但是，以他的孤傲心性，怕是断断容不得他人插手了。 
他收回思绪，却见赵旭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淡淡一笑，喉中轻咳：“告诉杜老他们，要小心，但无论如何，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如果，他要找我的麻烦……” 
他唇角一皱，叹道：“他要来，就让他来好了。” 
终至，月落，天黑了么？ 
琴音在孤冷的冬夜里，絮絮地响起，易敛的眉是紧蹙的，但他的颈子是微扬的，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预感，于他，于淮上，甚至于——骆寒！ 
他身侧静静倚柳而立的丽人，却是朱妍，她看着琴弦上那跳跃的，苍白的手，心里就哽了一下——那么修长秀颀得手，是该写诗玩墨，执笔操琴的；却在如今，竭尽全力地支撑起一片天地，抓住一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她弯下身子，一伸手，忽然按住了易敛的手背，弦音跳了跳，便止了。易敛淡淡回过眼来，轻轻道：“我没事。” 
朱妍摇头道：“不是。”她忽而一笑，“只是突然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再过几天？” 
易敛不答，淡淡笑道：“妍儿，你先回去吧。这几天……” 
朱妍轻轻点点头：“你不用说了，我明白。”她站直身才道，“你……自己照顾自己。”易敛淡淡一笑，朱妍已转身而去。易敛笑笑，执起石桌上的酒壶，轻轻斟了一杯酒。不及取，忽然一抬眼，向着暗夜中的高墙道：“既然已经来了，下来又有何妨？”

秦柔也不多话，走了出去。易敛小心吹凉了药，撬开骆寒牙关，灌了下去。不多时，就见骆寒苍白的颊上腾起一片暗红，原本微凉的身子不过片刻，已然滚烫。易敛心下一惊，伸手搭上骆寒手腕，却觉骆寒脉息渐稳，一时之间，不禁茫然。 
门忽然一开，秦柔端了一盆清水回来。易敛犹豫了下，开口道：“秦姑娘，阿寒……”秦柔笑道：“先生放心，等烧退下去，公子就没事了。先生让让，我给公子先冷敷一下。” 
易敛了然一叹，让开身子。秦柔拧了冷帕子，覆上骆寒的额，仔细地折好被角，就在火炉边，煮起茶来。 
 
 
　 
　 作者： 檀茗 2005-9-4 23:0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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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回复：给杯雪写的续——登台 
　 易敛心中一叹，以他眼力，岂不知秦柔女儿心思？但以阿寒的孤傲峭冷之性，岂能容得了她？ 
秦柔一时转身出去了，易敛在床边重又坐下，握住骆寒露在被外的手，就似握住了一世相知，一时倦怠。 
骆寒在发烧，昏昏沉沉地沉睡在一片虚无的荒凉里。那样的空茫和孤独，让他极为不安地挣扎着，额间汗水涔涔而下。可是，有一只手握住了他，将他拯救出那个空洞无依的世界。 
易敛只觉骆寒的手在他手中紧了一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微微抽搐着，却不肯放开手，呓语般喃喃道：“小敛……小敛……” 
他微微缩了缩身子，却似不耐伤痛，皱了眉，喉中闷闷呻吟着，模模糊糊地叫着一个名字：“小柔……小柔……” 
门忽然一响，秦柔端了茶杯回来，三两步赶至床前，伸手抚上骆寒的额头，轻轻摩挲，奇异地安抚住他的痛苦焦灼。骆寒松开了扣紧易敛的手，似是安心般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平稳。见骆寒沉沉睡去，易敛一笑道：“秦姑娘，阿寒刚才……再绞泥。” 
秦柔脸上一红，从盆中拧了绢帕，拭净骆寒脸上冷汗，抬头道：“先生，公子这一次，伤得不轻，又伤上加伤。只怕，得躺上个三四天，才能下床。” 
易敛一挑眉：“是么？那也好，致使，要劳碌秦姑娘了。” 
秦柔忽然回国深：“公子的伤并无大碍，倒是金张门的事情，不知先生有何定夺？” 
易敛目光微沉，方才笑道：“也不如何。二十天后，校场上一见罢了。一来可以了结淮上纷争，二来……也算为那个朝廷统治的江山，做些什么吧。我尽全力，也只能如此了。” 
秦柔叹道：“先生是抱了必死之心去。” 
易敛轻掸衣角，笑道：“那有何妨？拼得我一身轻，保下这淮上大业，也就不枉了。金张孙虽悍狠，料来我还应付得了。他虽练成金蝉落月，但是两败俱伤，也已足够了。” 
秦柔唇角一皱，微现苦涩：“先生不惜以身犯险，但公子又如何呢？这么多年，他的孤独寂寞，只有先生明白，若先生有什么不测，公子日后……又如何呢？” 
易敛一抬眉，微现诧异，秦却自顾低头去换骆寒额上帕子，掠掠鬓边散发，淡淡道：“公子才下龙虎山那一阵子，很惦记先生，连伤了……也是不得安稳。后来人虽然醒了，担心更甚——再后来，我就……都知道了。” 
易敛“哦”了一声：“那阿寒他应该很信任你——他一向，不大肯信人的。” 
秦柔叹道：“公子在病中，身边也只有我陪着，公子却从不提先生的病。可是我是大夫，先生的病，我还是看出来了。若我所料不错，先生所得的，是世间少见的‘失肺之症’。” 
易敛淡淡一笑：“秦姑娘药王传人，自是非凡。可也该知道，这病治不了，只是借着阿寒送来的杯子，吊着半条命罢了。” 
秦柔苦笑道：“先生既已知如此，还要去赴这一会，岂非……她一咽，哽道，“先生的镜月禅已修至无心之境，但愿力之术，纵‘一杯酒’练成，也无法与金张孙的‘金蝉落月’相较。” 
易敛一笑：“秦姑娘好眼力，左右是不治之症，便即去了也没什么，往后，只是阿寒一个人……” 
秦柔叹道：“先生，你的病，医书上既有记载，又岂会不治？”她忽然静了静，“先生知道，小女子出身玉门一户。”易敛一怔，不解其意，只听秦柔道，“金玉相击，无伤其体，落月断肠，自有其理，纵使相生相克，金玉之缘，久已注定。先生……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