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人群向散漫的,毫无目的的坐标分流,每分流一次就减少一些。有些人在途中掉队了,而那些足够坚定的跨越了很长一段路程,来到飞着白鸽、大理石质地、没什么人的广场。伦敦的居民习惯顺着更便捷的小路从广场旁绕过去,女孩是唯一一个站在石砖边上犹豫的人。
她就这样警惕地站上了好一会儿,直到风吹出云隙,一缕日光落在广场正中的石砖上。那里的鸽子在争抢一只死去的甲虫。
女孩踏了上去。白鸽在她的脚边双脚跳着,飞舞,或者不悦地咕咕叫,啄她。她飞快地把它们踢开,辟路,站在中心的石砖上举起双手,把灰色的鸽子奉给风。意思很明确,她要放飞那鸽子。
“飞鸽传信。或许她有同伙,这不太妙。” 克雷格警督小声说。“我收回先前的那句话,或许她很有头脑,会骗人,还会向同伴请求支援——我们开枪吧。”
他下令得很突然,警员愣了一会儿,接着有些麻木地填入子弹。“这是广场,这里全是人。” 他说。“那些人会说我们杀了人。会说我们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心理阴影。他们会来告我们的。”
“这里已经可以瞄准她了。不能让鸽子飞走。” 警督坚持道。
不同颜色的大衣从他们面前闪过,偶尔出现空白的间隙。透明的,冰凉的空气。偶尔看得到女孩的发丝在寒风中飞扬,鸽子在她的指尖焦急地跳,那样子好像不知道怎么飞翔。两位警察卸下背后的长枪,人群显然在躲着他们,有些人投来尖锐的目光,有些人嘟囔,有些人掩面惊叫。可女孩只是注视灰蒙蒙的天空,催促着鸽子要它起飞。
梅森警员逮到一个空隙。他犹豫了,没扣下扳机。
但克雷格警督开枪了。
卡宾枪的枪口燃起小小的火花,冒出白烟。枪管膨胀又收缩,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被释放出来。可以肯定的是,现场的所有生物都感受到了来自耳膜的震慑。人们放开喉咙尖叫起来,互相推搡,有几位女士倒地了;白鸽窜入空中,翅膀疯狂鼓动,落下一地的白色羽片,以及甲虫的触角和一条腿。
它们的灰色同类试图逃离。它扑扇着翅膀起飞,但不像那群白鸽那样成功。子弹隧穿女孩柔软的胸膛,让她失去生机地倒下去,接着挟着血液飞出。血点溅在鸽子尾羽上,使得它改变了形状。
它没有飞翔的机会了。
它飞快地变小,变为亚成鸟,雏鸟,最后是鸟蛋。蛋向冰冷的石砖上摔去,很自然、很脆弱地破裂,蛋黄与蛋清流淌开来。石砖变得异常潮湿,沾满了各色的腥气液体,那些粘稠的液体要不是凝固变形,就是流到石头缝里。彩色的湖泊就这样漫开来,底下透出一小片绿。这次梅森警员看清楚了,那绿东西其实只是一株被折下的三叶草。据说三叶草有幸运的含义的。
“别苦着一张脸。我们帮那孩子解脱了,还为伊丽莎白女王做了好事。” 克雷格警督拍拍警员的肩膀,说。“你需要心理医生吗?或者我可以把这个月午茶的甜品都让给你,或者我可以给你一点额外的酬劳。”
他在便服的口袋里翻找,总共只找出三枚铜便士。他把这些钱递给了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