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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笔活动【第二期参选】尾巴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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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笔活动【第二期参选】尾巴
我再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0-05-28 16:57回复
    前排祭度娘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0-05-28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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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的尾巴,龙的尾巴;燃烧的水,熄灭的火。」
      零:
      泰晤士河边的森林植被茂盛,这里的夜晚往往听不到除了猫头鹰鸣的其他声音。
      这天晚上是个例外。
      有人在这里开了聚会。林子不大,满是泥泞,所以显得很肮脏,很拥挤。赴邀前来的人都穿着黑色长袍,遮住面孔,个个都像是囚徒或战犯。他们基本上都有冰蓝色的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下,胸前戴一颗金红色的勋章。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用同样的方式迫害我们!”
      他们中有人说道。那是一位黑衣女人,袍子底下露出深陷的颧骨。所有人都安静地聆听着,这意味着她是他们的首领。
      “追捕我们,残害我们!绑在火里烧,掷入水中沉溺,现在又是棍棒与子弹!想想我们失去了多少人,自猎杀女巫开始,说是成千上万也不为过!有瓜葛的,无辜的,还有饿死,冤死的孩子们……”
      女人低低地吼,吐出最恶毒的诅咒。她诅咒一个充满血腥味的词语,那词叫火药;她诅咒它那更光鲜的同类,那词叫蒸气。
      “我们早该反抗……”
      “……差不多该动手了吧?”
      远离拥挤的林子边缘,另一个声音问道。那声音更轻,更自在,甚至有点困意。回应它的是枪支上膛的金属音。
      砰,砰,砰——
      枪口迸出连串的子弹,有燧发枪的,也有左轮的。射速不快,但三十一柄枪同时开火,足以构成薄薄的弹幕。子弹沿着预设好的弹道飞行,贯穿,撕裂,并脱出。最后它们划条弧线落入泥里,而泥浸在血泊里。女人的演讲终止了。鸟兽飞散。灌木丛中传出警员们欢呼声。
      叮。
      克雷格警督把弹巢从左轮手枪里推出了来,往里面填上新的六枚子弹。他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然后抬头去看溅上鲜血的草叶、树枝。越过树枝可以看到向月亮飞行的惊鸟,而月下是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并不是血。血基本上不发亮。只是映照,不折射光芒。那是一个坚硬的金属制品,硬到没被枪子儿打穿。
      警督走过去看,发现那是一枚刻着龙纹的徽章。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0-05-28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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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伦敦的三月寒风刺骨,街道上冰冷的石砖会吸干活物的热量,让他们活活冻死;作为这条街上少数几位能坐拥温暖的人,梅森警员坐在壁炉旁,享用他的午茶——三十二分之二份的甜酒蛋糕。
        “这蛋糕真是冷到牙了。” 他抱怨。由于酒水原料不足,厨师在蛋糕上面抹了厚厚的一层冰奶油。现在他的牙龈快要被这些奶油冻起来了。
        他刚想找垃圾桶把奶油吐掉时,门响了。声音大得像有熊在上面磨爪子。
        “哦,该死,敲什么敲!”
        警员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扭过去开门。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位瘦小,栗色头发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还没成年。穿一件很单薄的亚麻衬衫,垂及他那满是污泥的膝盖。他低头哆嗦着,耳朵都紫了,像冻伤的野狗。
        “你父母没教过你别来警署过家家啊!” 警员破口大骂,“你想吃罚单吗?”
        男孩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首先维护父母与自己的教养,而是用急切得令人有些不舒服的语气说道:“我……我是来报案的!我的,一位很重要的人不见了——”
        警员突地警觉起来,挪挪肥大的身体,让出一条路。“……这么小年纪就学会了报案,父母一定是常进局子的人吧……” 他嘀咕,“你叫什么名字?”
        “大卫……辛普森。”
        “失踪者的年龄、性别、长相与衣着?” 警员往壁炉边的躺椅上一坐,椅子嘎吱一声摇晃起来。他躺在上面,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越全越好。说得简单点,我的蛋糕都快凉了。”
        “——十二岁、女孩、蓝眼睛、棕发——衣服是亚麻色的,裙子。” 男孩报出一连串形容词,“比我小一些,矮一些——大概这么高这么宽。” 他比了个手势,可眼睛依然望着膝盖,像是患上了某种颈椎疾病。
        梅森警员先是大声地咂了咂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愣住了。“她叫什么名字?给我完整的名称和姓氏。” 他追问道。
        “西贝儿……梅林。”
        警员开始觉得自己又遇上了一件诡异事儿了。梅林,传说中是古不列颠最伟大的法师之名,或许他那些骄傲的后裔会将其作为姓氏。这名字——或是姓氏,管他呢——令警员想起来早些日子见到的小女孩儿。她有棕色头发和蓝色眼睛,和男孩描述中的模样很相似。
        或许她的确叫西贝儿 · 梅林。这听起来像是她的名字。
        因为她是个巫师。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0-05-28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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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为什么又是我,老天!”
          梅森警员用他那浑厚的嗓音吼叫。他又被他的同事们戏弄了,他们大肆宣扬他是一位耐心且富有绅士风度的接待者,因此所有到警察局报案的人都会点名他接待。
          这次来的是两位身份显著的女士。她们看上去是母女,都有标致白皙的脸蛋,裹在昂贵的天鹅绒和蕾丝中。但那女孩蹲在地上哭,哭腔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调。警员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呕吐,吐出来不是水泥色的胆汁,而是什么红色的东西。
          “哦,老天啊,这里不许呕吐。出去吐!” 警员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但他还是从墙角拖来了垃圾桶,推给母女两人。“她怎么了?” 他问。
          女士拍着女孩的后背,用夸张的语气叫道:“她吃了覆盆子!上帝保佑,覆盆子!”
          “覆盆子没毒。” 警员没好气地说。
          “这是三月!”
          他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覆盆子最早也要五月成熟。三月像结了霜似的,能把绝大多数浆果冻伤。这导致英格兰的各种灌木极少在这个月份结果,要是结了,那准是魔鬼作孽;也难怪女孩会疯了似的想把胃里的果子吐出来。
          “你能确定吗?她不是吃了颜料?”
          “十二岁了,我的女儿又不是傻子。” 女士捂住额头,装出要晕倒的模样。“是她的玩伴给她的。一个脏兮兮的,不要脸的女孩。跟她一样大。那女孩天天鬼混。天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覆盆子。”
          梅森警员完全不想理她。“那你报什么案?什么罪行?” 他吼道。
          “你们是警察,你们想办法安一个!看我女儿吐得这个样子!” 女士用贵妇的姿态命令。
          “有证据吗?”
          那位女士将手伸入女儿的洋装口袋——她还在干呕——用两根手指捻起揉碎的浆果,一脸厌恶神情。她很快把那东西扔给了警员,并脱下白手套,丢入垃圾桶。
          警员暗暗地骂了她一句,因为她把他的手指弄的很黏。他低头打量那果实,汁液很多,鲜丽,如同红色珍珠挤成的小三角,中心向内凹陷。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覆盆子,没有错了,并且难以置信的新鲜。
          “我拿给克雷格警督看。你们可以走了。” 他挥手,打发那对贵族母女。“再见。”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0-05-28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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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梅森警员进来时,墨蓝色警服,肩章上有一颗棱形四角星的克雷格警督正在木桌旁边浇花,长胡子快要翘到土里去了。他的喷壶里其实已经没什么水了,所以他只是在为自己找乐子。他甚至边浇边哼着乡村小调。
            “我没见过你这么浪费食物的人。” 梅森警员训斥道,尽管他是他的上级,比他高两等。他将手中的覆盆子碎扔给他。“这东西你怎么想?”
            “我不饿。” 警督答非所问。
            “我是指三月有覆盆子。”
            警督这才稍微回过神来,捏起了半个压烂的果实,并挑起眉毛。“哦,这些,很有意思……我看看。” 他从桌子上摸过眼镜,戴上。他越看,表情就显得越夸张得……兴奋。
            “你觉得这是从哪个热带国家运过来的货品吗?” 警员在他的眼皮底下把茶碟拖来面前,把上面的奶油舔掉。“据说南半球有和我们不同的季节,那边可能会长覆盆子。”
            “热带应该没有覆盆子。” 警督指正道。“而且我听说巫师能做到。我指,让植物和动物飞速生长,之类的。”
            “我听说你上次杀了一群巫师。最后的巫师。” 警员听上去不信又不屑。
            “当然。我有这东西做证明。你看,我的战利品,巫师的徽章。”
            警督从口袋里取出了个小玩意儿,往胸前一别,然后用得意的表情捋了捋胡子。他点了一根烟,叼上。
            警员咳嗽两声,扇了扇烟味,凑过去看。那徽章用认不出的光滑金属铸成,上面的纹样是龙。蜷缩,似在沉睡,被圆形容纳,尾巴尖点着火苗的红龙。火苗被特地漆成了殷红色,但涂漆溢出。劣质。
            “就像皇室里那些拜金家伙搞的族徽一样,巫师喜欢用龙做象征。” 警督解释,“我总是觉得这个图案和衔尾蛇相似,但是龙不咬尾巴,这意味着它没办法自给自足。它不作循环,所以总能被杀光的——当然,龙已经死光了,我指的是以它做族徽的巫师。”
            “可是那天晚上你把最后的巫师杀了。我听说了。真让人来火,该死。”
            “我杀死了最后的成年巫师。孩子是不会来参加集会的。我听说最近又有不少巫师家族的孤儿被揪出来了。“ 警督将徽章收回口袋,笑了起来。他露出笑容时胡子会一颠一颠的。“你知道后来我是怎么糊弄附近的居民的吗?我对他们说,我们在射火鸡。正好那天大家都穿便服。”
            警员显然更不悦了。“而我留守。我真想骂人。”
            “去更衣室,换上便服。最大的那套。记得带礼帽。” 克雷格警督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去找变出这果子的巫师,马上出发。”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0-05-28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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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别小看巫师。你得离他们远远的,确保他们看不到你。” 警督与警员在林间小道上走着。二人背后的卡宾在正午的阳光下发亮。这是克雷格警督的功劳,他习惯在枪托上搽油,把它们打理得更漂亮也更趁手。平时他打猎时就是这么干的。
              “他们之中有一些读心者,即使看到便衣也能读出他们的心思。所以别试着糊弄他们。”
              ……
              警督一路说话,觉得自己临近目标后,将话题变为了鹌鹑和野鸡哪个的肉质更鲜美。他谈起自己是怎么狩猎麋鹿,并把它们的巨角挂在自家墙上;他谈起野猪肉的美味,以至于梅森警员的肚子又不自主地空了。
              “你没指错路?” 他怀疑地问。
              “哦,稍微相信点我吧,伙计。” 警督回答。“上次集会就是这个林子。你又报告我说,来报案的那位女士称她为‘野丫头’。”
              “如果我们走错了,你请客。”
              警督耸肩,这时灌木丛开阔了起来,隐约可见飞鸟在枝头跳跃。他在逐渐变窄的青草小道上驻足,蹲下,用手指翻动土壤。“你瞧,这边有人的脚印。多小哇,一定是个小女孩!“
              警员费力地弯腰,看到草皮里果真陷着个巴掌大小的鞋印。没有鞋跟的花纹,一定是因为常年在野外混迹被打磨掉了。
              “今天就把她给揪出来。” 警督燃起狩猎的热情,“他们说巫师的孩子已经不剩几个了。这些办掉了以后就没有了。”
              “那是孩子?”
              “管他呢,我的老伙计。”
              二人向前走,很快听到了小脚踩在断枝上的声音。他们抬眼望去,看到一位穿着奶白裙子、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手执提灯在树木间穿梭。她令梅森警员想到隔壁邻居的女儿,但她更野,脸上有晒出来的雀斑,蓝色的眼睛显得冷冰冰的;女孩在一颗高大的橡树旁停步。她抱住树干,不消几步便爬了上去。
              “你瞧,那就是巫师,小女巫。” 警督在他耳边低语,“巫师都很好识别,尤其是不知伪装的孩子。据说他们都有血脉传承的特质,看上去总是像老鼠或是类似的生物。老鼠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吧?”
              “我可不傻。” 警员随口胡诌。事实上他完全看不出来。他只是盯着女孩在树冠处危险地攀爬,去掏树枝巢穴,然后摸出一颗胖圆圆的鸟蛋来。如果说原来她像野猫,那现在树叶斑驳的阴影就使她像豹子一类的猛兽。
              “你有信心从这个距离射中她吗?她占据的位置很好。不好开枪,也不好向前推进。” 警督眯上一只眼睛,放缓呼吸,试图寻找机会。“算了,我们等一会儿。” 他放弃。“我打赌她待会儿会下来。应该会去集市,卖鸟蛋。”
              二人轻手轻脚地收起枪。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0-05-28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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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她打算借此甩掉我们。跟上她。快,快!”
                克雷格警督在警员前头大步奔跑着。他更瘦,更高挑,跑起来也更有优势。梅森警员早被甩下五六个身子了——以他的长与宽来衡量。他一步一喘地跑,臃肿的头颅前后晃动,简直像企鹅。
                然而那女孩比他们都更敏捷,柔软。她冲入午市的人流中,隐去身影。
                “血腥的地狱啊!”
                警员冷不丁地被身后的人铲入了人群中,并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大衣的厚实材质在他身上碾过来又碾过去,他闻到一些非常劣质的啤酒、香水,甚至于花束的味道。克雷格警督契而不舍地抓着他的袖口,把他向前拉以防他退缩。
                梅森警员吐出一句恶毒的脏话。不过至少他挤过来了。
                两人在推推拉拉之中来到一座空屋门口。屋门没锁,又是没锁。要是在巡逻的时候碰上这么不负责的屋主,梅森警员一定会想办法讹他的钱买培根和黄油。
                “你先进。” 警员瞪眼。
                警督环顾四周,人群中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背后的卡宾枪上,但最多只是对他们狠狠地吞口吐沫。”不,不行。她可真会挑地方。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我们绕路,看看后面有没有暗窗之类的开口。这里人太多了,相信我,你不会想在这地方开枪。”
                他们绕道,翻过后花园的栅栏,然后向屋顶上爬。那边有个窗户,正对客厅。
                “老兄,我敢打赌她察觉到我们俩了,不然她不会随便往个不熟悉的老鼠洞里钻。” 警督伸手,指向屋内。女孩正在客厅里,四肢着地,爬行。她从墙角爬到储物架的间隙,又爬到方桌底下,发起抖来。
                “我猜她要施魔法了。后退,别压着我。”
                女孩缩在只有四根桌腿支撑的狭小空间内,掏出口袋中的鸟蛋,用手掌包裹起来。这看上去不像法术。
                “你能瞄准吗?” 他向警督望去。警督摆好了射击姿势,此刻正在摆弄枪口,调整射角。
                “角度不太好。我觉得我会射空。我没把握。” 克雷格警督犯了难,“除非她从屋子里出来,不然我没准。” 他补充一句。
                警员听了以后点点头,心里暗喜。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开枪了,反正他也打不中,并且他讨厌后坐力。“我们今天放她一马?我今晚得赶回家吃晚饭。你延长了我的工作时间。” 他讨价还价。
                “哦,不行,当然不行。我们不能放走巫师,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逮到她。那就是老鼠,会传播鼠疫的。”
                “嘘。老天!那是什么?!”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0-05-28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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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伦敦并不是个充满阳光的城市,所以当两位警察看到从桌底腾起的荧光时,他们震惊得无法扣动扳机。这不是什么自然光,而是人为——魔法创造的——猩红光源,用一种阴沉的色泽闪耀着。光源来自于女孩的掌心,呈现工整的圆形,边缘模糊,但不断扩大。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没办法施展什么纯粹的法术,所以光圈越是扩大,颜色就越淡,伴随玻璃破碎的声音。
                  “上帝保佑!这个小魔法种子,她要干什么?” 梅森警员退后了几步,身上的赘肉摇晃起来。
                  “安静,冷静!一个孩子做不出来什么事的。咱们祈祷她快点移位置吧。” 克雷格警督死死盯着十字瞄准镜,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碎裂声达到了巅峰——就好像一条裂缝突然崩坏,把一整面镜子撕为碎片。女孩稍稍直起身子,从晦暗中走出,嘴唇翕动,既像献祭也像祈祷。她终于摊开那双恐怖的手掌,破碎的蛋壳从指缝间下坠。她手中的不再是一颗鸟蛋,而是一只曲首,红眼,烟灰色的鸽子,翎羽上还沾着蛋白的薄膜,像在一瞬间经历了从鸟蛋至成鸟的蜕变。
                  女孩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绿色的小东西,绑到鸽子腿上。警员眯起眼,很努力地想要看清,但除了意识到她搞砸了两次以外,没别的收获。
                  鸽子砸着鸟喙,从喉咙中挤出浑圆的‘咕咕’声,丝毫不知自己的腿正任人摆布。那双红眼睛令人不自在,像充血肿胀的关节。
                  “准备好你的枪!”
                  女孩小心、小心、极其小心地推开门,从庇护所中探出一根脚趾。
                  “嘿,伙计,她犹豫了。我打赌她在害怕。咱们看看她什么时候会走出来。” 警督对警员说道。
                  女孩用指尖抚摸着那只鸽子,头颅却戒备地四处张望。两位警察把自己藏在后花园茂密的野草中。她没看到,于是奔出屋子,再一次把自己藏入人群中。
                  梅森警官有点不高兴了,她可以在屋里躲很久,这样他也很久不用开枪了。他真的不太喜欢后坐力。“周围全是人,我们怎么办!” 他叫道。声音不大,但听语气他很想把卡宾枪的枪管撇断。
                  “我们先走。老天知道她想做什么。” 警督紧张地拉着他的警员前进。
                  “她要去广场?”
                  “我想是的。那里更开阔,方便射击,我们有机会了。”
                  ……
                  “叔叔,叔叔,帮帮我吧!”
                  缄口不言的人群里,女孩突然换上了一副更可爱,不那么像野猫野狗的腔调,向来往的行人祈求。“我被两个怪叔叔骚扰了!现在就跟在我身后……我,我好害怕!” 她用放大了的瞳孔盯着一位持手杖的绅士。
                  “去找警察。” 那位领口镶着动物皮毛的老绅士冷冰冰地回答。
                  女孩掐着鸽子的脖子,向身后、身前、两侧反反复复地张望。如果她的身高再高一点,她或许能越过行人的头顶,看到克雷格警督的长胡子。但这次她又是什么也没看到,人墙太厚了,衣物也太宽大。
                  警员听到了她说的话,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服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穿警服。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0-05-2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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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人群向散漫的,毫无目的的坐标分流,每分流一次就减少一些。有些人在途中掉队了,而那些足够坚定的跨越了很长一段路程,来到飞着白鸽、大理石质地、没什么人的广场。伦敦的居民习惯顺着更便捷的小路从广场旁绕过去,女孩是唯一一个站在石砖边上犹豫的人。
                    她就这样警惕地站上了好一会儿,直到风吹出云隙,一缕日光落在广场正中的石砖上。那里的鸽子在争抢一只死去的甲虫。
                    女孩踏了上去。白鸽在她的脚边双脚跳着,飞舞,或者不悦地咕咕叫,啄她。她飞快地把它们踢开,辟路,站在中心的石砖上举起双手,把灰色的鸽子奉给风。意思很明确,她要放飞那鸽子。
                    “飞鸽传信。或许她有同伙,这不太妙。” 克雷格警督小声说。“我收回先前的那句话,或许她很有头脑,会骗人,还会向同伴请求支援——我们开枪吧。”
                    他下令得很突然,警员愣了一会儿,接着有些麻木地填入子弹。“这是广场,这里全是人。” 他说。“那些人会说我们杀了人。会说我们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心理阴影。他们会来告我们的。”
                    “这里已经可以瞄准她了。不能让鸽子飞走。” 警督坚持道。
                    不同颜色的大衣从他们面前闪过,偶尔出现空白的间隙。透明的,冰凉的空气。偶尔看得到女孩的发丝在寒风中飞扬,鸽子在她的指尖焦急地跳,那样子好像不知道怎么飞翔。两位警察卸下背后的长枪,人群显然在躲着他们,有些人投来尖锐的目光,有些人嘟囔,有些人掩面惊叫。可女孩只是注视灰蒙蒙的天空,催促着鸽子要它起飞。
                    梅森警员逮到一个空隙。他犹豫了,没扣下扳机。
                    但克雷格警督开枪了。
                    卡宾枪的枪口燃起小小的火花,冒出白烟。枪管膨胀又收缩,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被释放出来。可以肯定的是,现场的所有生物都感受到了来自耳膜的震慑。人们放开喉咙尖叫起来,互相推搡,有几位女士倒地了;白鸽窜入空中,翅膀疯狂鼓动,落下一地的白色羽片,以及甲虫的触角和一条腿。
                    它们的灰色同类试图逃离。它扑扇着翅膀起飞,但不像那群白鸽那样成功。子弹隧穿女孩柔软的胸膛,让她失去生机地倒下去,接着挟着血液飞出。血点溅在鸽子尾羽上,使得它改变了形状。
                    它没有飞翔的机会了。
                    它飞快地变小,变为亚成鸟,雏鸟,最后是鸟蛋。蛋向冰冷的石砖上摔去,很自然、很脆弱地破裂,蛋黄与蛋清流淌开来。石砖变得异常潮湿,沾满了各色的腥气液体,那些粘稠的液体要不是凝固变形,就是流到石头缝里。彩色的湖泊就这样漫开来,底下透出一小片绿。这次梅森警员看清楚了,那绿东西其实只是一株被折下的三叶草。据说三叶草有幸运的含义的。
                    “别苦着一张脸。我们帮那孩子解脱了,还为伊丽莎白女王做了好事。” 克雷格警督拍拍警员的肩膀,说。“你需要心理医生吗?或者我可以把这个月午茶的甜品都让给你,或者我可以给你一点额外的酬劳。”
                    他在便服的口袋里翻找,总共只找出三枚铜便士。他把这些钱递给了警员。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0-05-28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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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梅森警员把那片纸揉成了纸球,撕碎了,然后用一种愁苦的眼神望向男孩。“你要找的女孩死了。她是个巫师,你知道吗?”他说。
                      “怎……怎么可能!西贝尔一直都是可爱的女孩,她从来没有伤过人!我……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使用魔法……”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警员问。“她死之前试图放飞一只鸽子,是给你的?”
                      他基本上不该问这句话。因为他的话一出口,男孩就歇斯底里地嘶叫起来。他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但从声音里听得出来他哭了。“……是,是情人啊……” 他用一种很酸、很苦的语调回答。
                      警员愣住,锤了锤自己的脑瓜。“哦。她是个女巫,我们做了好事。” 他像是想求证什么似是,不断念叨。“你这么小,真的会知道什么是爱慕吗?她是个女巫。不对,巫师的孩子。她流着巫师的血,所以她很自然地应当死——这是好事。”
                      “……”
                      “顺便说一句,她在鸽子腿上绑了这东西。”
                      警员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绿色的东西。现在那绿色已经趋近于枯萎的棕色了。那是一株根茎打结为环形的三叶草,草叶的边缘因为失水而皱起来,很多地方被挤坏了,只留下一点绿色沫沫和叶脉。
                      “挤烂了,有点脏。不是我的错。是克雷格那家伙。” 警员推辞道。“那女孩也是他杀的。我都是在旁边看着的,所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她太傻了,如果她不出门,不放飞鸽子,她就不会死。至少能多活一段时间……” 他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闭上了嘴。
                      男孩小心翼翼地捧过三叶草,把它放在手心里,打量它,然后把眼泪洒在那上面。“呜……她应该是想给我鲜花的……” 他解释。“……可是没有机会……所以选了三叶草……随处可见的三叶草……”
                      警员觉得男孩的泪腺过于满盈,他简直要起鸡皮疙瘩了。他揉揉鼻子,说:“好了好了,到外面哭去。我还要吃蛋糕。你搅了我的心情。”
                      警员把男孩推出去,给他开门,送到三月的寒风里,然后给他三枚铜便士——正是克雷格警督前几天给他的那些。他转回来,抽出一张纸擤了鼻涕,打算继续享用剩下的甜酒蛋糕。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
                      “你知道吗,我昨天又干掉了一个女巫。那是我这几天射得最准的一枪,穿过了她的胸口。她当场就倒下,死了。”
                      梅森警员把蛋糕倒到垃圾桶里面。里边甚至还有前天的蔓越莓,三月的蔓越莓。两者都是红色的,一个是类似于丝绒的酒红,一个趋近于铁锈的腐败红色。警员看到那些红色,觉得胃像虫子一样蠕动了起来。
                      他从警局的后门离开,没有通告他的上司,而是在后街上叫了一辆马车。他给了车夫额外的五英镑,车夫惊喜得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去教堂,随便哪个教堂。” 警员扣上帽子,说。“要有告解室的,最好有一个富有经验的牧师。我得跟他谈谈。”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0-05-28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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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男孩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走着。前些时候就有人告诉他这里有过血案,现在他总算是得知了真相。他走得像无家的、被斩断最后一丝牵挂的野犬。他扔掉手中的三叶草,因为他已经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但他依然在流泪,用一种更隐匿的垂泣。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便士,默念一句:“头还是尾?”
                        他扔出硬币,硬币在石砖路上跳动了三四下,最终横倒了下去。那上面没有伊丽莎白女王的侧脸像,只有皇冠与羽毛。那羽毛看上去有点像鸽子羽毛。
                        “是……尾巴,啊……”
                        男孩没有回去,而是向前,向前,向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
                        “你怎么上来的?!你有票?!” 列车员抓着男孩的衣领,对他吼道。这是蒸气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除了干草以外什么也没有。他索性拉开车门,想把男孩丢下铁轨。男孩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好吧。如果你能在这些发霉的干草里坐得住,就在这里待到终点站吧。别捣乱。”
                        列车员把他放下来,狠狠地瞪他一眼,叱责道。男孩没说话,没回答他,他的注意力被火车外的事物吸引了。黑黢黢的火车头从烟囱处喷出白烟,很有节奏,就好像是在呼吸一样。那些烟很浓,要很长时间才能散去,于是被拖拽成长长的白纱,都拖到车尾的车厢上来了。
                        男孩表现出令人惊异的胆量,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半散不散的烟云,问:“那些烟是什么?是龙喷出来的吐息吗?”
                        “老天,你真是个傻子。世界上没有龙,这是蒸气。”
                        “蒸气是什么?”
                        “蒸气就是燃烧的水,咕噜咕噜冒泡的水。我看你在耍我,小子。大家都知道蒸气是什么。” 列车员杵了杵他的背。“你打算去哪儿?” 他有些多嘴的提了一句,但显然不求回答。他不觉得年龄这么小的孩子会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港口。然后坐船走,去爱尔兰。” 男孩回答。
                        列车员不屑地嗤了一声,觉得男孩有点头脑,但不切实际,因为想要偷偷上摆渡船又难又危险。男孩回头,用冷彻的、冰川蓝色的瞳孔注视他。这令列车员很不舒服,那双眼睛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
                        而事实如此。
                        男孩看到他所想的一切,看到他如何看不起穷人,如何愚昧,不知道魔法;看到他的家庭,有个妻子,两个女儿,睡前他们会相互亲吻;看到他如何为列车添加煤矿,让它的血液燃烧,然后搭载它的骨头与肉。正如他从那位胖警察的脑袋里看到一切。
                        金属巨兽轰鸣而去,脚踏铁轨,碾过草与碎石,扬起烟与尘土。男孩实际上说得很对,它和巨龙是如此的相似。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0-05-28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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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后来,男孩设法潜入了商船,随船来到爱尔兰的北海岸。他在那里将自己的名字从尼古拉斯 · 梅林变更为乔纳斯 · 多弗,名与姓都有‘鸽’的含义。
                          男孩在那里学了木工,后来做了个手艺人。被几个女孩爱慕过,但从未成婚。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孩长大又老去,从健壮的木匠变成老头子,最后活到八十七岁。他终身独居,没对任何人展露过自己。
                          龙尾的火苗熄灭。它不再沉睡,而是死去,永恒注定地消失在这片大地上;它曾睁过眼,有过辉煌,如今只剩下墓碑上的假名。
                          从那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魔法了。
                          —— fin ——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0-05-28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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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垫细致故事完整,结局平淡黯然,很有味道。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0-05-28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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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没有进前三,有些可惜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0-06-05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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